［青春］沅有芷兮（17）

“吃过早餐了吗？”

“嗯。”梁悦随着外婆进屋，放好行李才轻嗯了一声。

在这个房子里生活了十多年，就算是跟着爸妈去了临市，梁悦依旧会在寒暑假的时候跑回来跟外公外婆住一段时间。

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害怕回来，害怕面对年迈的老人。梁悦不清楚，时间上明明只隔了五年，但对她来说，心里空了个洞，就好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遥远。

模糊到，眼前是什么景致都辨别不清。

“外婆……我想让你……跟我搬去临市住。”梁悦靠在沙发垫上，人因紧张稍微不自在，攥着手指刮了刮鼻尖缓缓道。

来这之前，她根本没想过这些，可是看到她之后，突然就再也不想离开她了。

外婆年老了，眼角眉梢都是皱纹，深陷的眼窝也不似从前那么有神，梁悦每每看了都是心口泛酸，总觉得她这样都是自己的过错。

“悦悦，外婆不想走……人老了，走不动了。”

“我和你外公在这生活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想过离开，我很喜欢这里。这里有他的影子，有他生活过的气息，这里的人都很好，你李家奶奶，赵家爷爷，他们呀都很好。在这里有人情味。还有你不知道，最近啊，我还常常梦到你外公，他跟我说了好多话……”

外婆陷入了某种回忆，神情带有几分恍惚，那眼神像在回忆某件温暖的事情。思绪跳脱不出来，絮絮叨叨说着些模糊不清的旧事。可是梁悦却越听越难过，越听越自责。

“外婆对不起，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去找张淑怡，我爸他们就不会闹得那么严重……我……”声音染了哭腔，刚缓过来的思绪又被拉入了自责的深渊。

“傻孩子，说的什么混账话那。这哪里是你的错，这是我们的错啊……怪我们，非要给你妈妈选择了那么一段婚姻。当初要不是我和你外公坚持，一致看好明宏那孩子，哪会惹出那么多麻烦……”

“你外公活着的时候，我就常和他说，我们不应该以我们的旧观念来衡量新时代这些孩子的爱情观。以前总想着，过日子跟谁不是过，都不理解你爸妈他们俩的行为，可是后来啊，我们明白了，他们俩，压根就不合适。我们的好心终究是办了错事。”

“外婆……”

“就你妈那个性格，也不知随了谁，死倔，一根筋啊……她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孩子长大了不受管，就是个死心眼。所以想给她找个憨厚老实一点的，你说过日子，跟谁不是过，为什么非得把关系闹那么僵……怪我，怪我……”

“没有，不是的外婆，你别这样，你别这样……不是你的错。”她不该提那些伤心事，为什么就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呢。

可是话匣子开了，哪是那么容易就停下来的，“可是悦悦啊，以前的时候无论你爸妈闹得多么凶，我总觉得有了你，他们应该会收一收心，可是没想到他们最后竟闹离婚了……我和你梁爷爷、梁奶奶……我没有脸见他们呀。”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高梁两家的关系，就因为父母那一辈闹得不愉快，连老一辈都生了嫌隙，梁悦从来没觉得灵魂如今晚这般沉重过。

如是时间能倒流，她宁愿早一点知道父母离婚的消息，宁愿自己活的精细一些，不那么神经大条，这样也就不会酿成后来的事。

自她跟随父母搬去临市上学后，梁悦在别人眼中就一直是个好好学习的乖乖孩子。除了平日里会和齐敏打成一片，偶尔耍横之外，她没惹过任何事。

可是初二下学期的时候，齐敏被外校一个女生盯上了，也不知双方发生了什么口角之争。人家喊了社会上几个混混专门挑周末她们放假的时间来学校门口堵人。

梁悦那时候和齐敏玩得好。

接到消息赶去的时候，齐敏已被对方的人堵到了学校近处的一条小巷子里，三五个人正围着她殴打，有个个头大的姐妹还用脚踩着她的手指往地上撵。

听着齐敏那撕心裂肺的喊叫，梁悦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手里边没有别的东西，只能顺手抄起路边一块石子，朝踩齐敏那人的手臂扔去。

她没敢用力，可石子太硬，对方惨叫了一声，梁悦顾不得他手臂是不是被自己砸伤了还是怎么样，连忙扶起地上的齐敏准备走。

可是对方人被伤了手，哪那么容易就放她们离开。立马有三五个小混混围拢了上来，将她们困在小巷子里，不给开口说话的机会，朝着她们就是一阵拳脚相踢。

刚开始梁悦还能反抗，可是抵不住对方人多势众，况且还有几个男生，力量大，恶狠狠地眼神，身体挡在出口处，她们哪里走的了。

人家见她们只有两个人，也不管什么江湖道义，一群混混一窝蜂全上，骂骂咧咧，你一脚我一脚，是往死里踹的。慌乱中硬生生把齐敏一根肋骨给踹断了。

梁悦那时候是真失了理智，活脱脱就是一头暴怒的狮子，也不管自己伤了多少，拼了命地往对方身上撞，不管脚踹在对方哪里，也不管踹到的人是谁。一双手生生把人家姑娘的手指头掰断了一根，还砸伤其中一个小伙儿的头。

见她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对方怕出人命。那个被砸了额头的小伙儿哼哼唧唧地，大声叫嚷着流血了流血了，其他几人见气出了，人也教训完了，再打下去惹出事就真麻烦了。各自放了几句狠话，一窝蜂全走了。

梁悦不管额角流没流血，扶起地上的齐敏，叫了救护车，等她彻底将人送到医院时，已是傍晚五六点的样子。

可她没等到父母的担忧倒是等来了母亲一记响亮的耳光。

是真响，整个走廊啪的一声，也是真的疼，痛到了骨髓、骨血。

鲜红的五指印痛的梁悦两眼发晕，脑袋里嗡嗡的，可是她半分不敢反驳。

耳边是四个大人轮流着教育她，你一句，我一句，像极了下午那些小混混在耳边踢打时的骂骂咧咧。尤其是她的母亲，气坏了什么不堪入耳的词汇都落在了她头上，连带无辜的父亲一起被母亲骂的一无是处。

最后，若不是齐敏的父母拉着，恐怕梁悦那时候也跟齐敏一样，该躺到急救室去了吧。

可她当时那个样子与进急救室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全身上下不是拳头脚印，就是青青紫紫的痕迹，不少地方还带了血，可是她的父母，那个时候正在气头上，对她连一句关心都没有。

心，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凉的吧。

后来，她还在想，好在那时候齐敏没事了，否则恐怕她梁悦就是真赔了一条性命，在她父母眼里应该也是活该的吧。

可是，这种想法一直到她读完初中，再读完高中，后来懂事了，她才恍然明白过来。那时候的自己简直是幼稚。天底下有哪个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又有哪个父母乐意看到自己孩子受伤，一切做法，不过是气自己不争气，成天惹是生非罢了。

但在那个时候，在最年少气盛，最冲动易怒的年纪，她丝毫没觉得自己做错过，她不理解亲情，不理解人情，总觉得那个时候的父母就该毫无理由地护着自己，偏袒自己。总觉得自己热血沸腾，大义凛然，为齐敏出口气，无甚过错；总觉得武侠剧里，那些为朋友两肋插刀，出生入死再正常不过。

也许，这就是她潜意识里所谓的青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