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四年前，我从学校毕业不多久，忍受着清贫和孤独，正努力做一个自由撰稿人。
每日的生活没什么惊喜，还要忍受我妈的唠叨，所以我一个人住在乡下。
我原本以为生活就这样了。
可无法想象到，一个未成年少女的出现，扰乱了我的生活。
初次见到她，是在小妹约我去庙里烧香的路上。
小妹是我堂妹，读高二。
新年过后，她忽然突发奇想，想要去烧香求好运，于是叫上了我。
在约定地点，小妹指着一个女孩说：“就是她。”
当时她站在一棵香樟树下，不停地东张西望。
我仔细看了一眼，长头发大眼睛，长得挺甜的。不禁说出了声：“哇，好漂亮，想不到现在的高中生发育得这么好了。”
小妹鄙夷地说：“哥哥，人家还小。”
我停车，小妹从副驾驶打开车窗喊她。
她跟小妹抱怨等得太久，坐去了后座。都没仔细看我一眼，就说：“叔叔好。”
我吃了一惊，那时候我虽然不常出门，对于自己的形象也不大顾及，留着一点青皮胡，但还不至于让一个高二的女孩叫叔叔。
我从反光镜里看看自己，我长得有这么着急吗？
我强调说：“不是叔叔，是哥哥。”
这时候，小妹笑着介绍我说：“这是我哥哥。”
她偏不叫，反而笑得更开心了，把称呼从叔叔改成了大叔，又叫了一遍：“大叔，大叔，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哼，小屁孩，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洁洁，洁白的洁。”
“洁洁？”
“弟弟乖，可是叫姐姐也没糖吃哦！”
她摸着我的头哈哈笑。
2
小女生叫荷大仙，性格活泼开朗，几乎有点不正常。
小妹生日那天，她又跑了来。
我玩累了，正在小妹房里睡觉。
她悄悄在我脸上抹奶油，不过还是把我惊醒了。
看到我醒了，她把满手奶油的手藏到了背后，摇着一条腿望着窗外吹口哨，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我假装问：“你跑这来干什么？”
“看风景。”
“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啊！”
“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不给。”
“我偏要看。”
我抓着她的手，把她满手的奶油往她脸上抹去。她力气挺大的，挣扎着翻了个身，不过还是被我制服了。
我把她按在了身下。
她的左脸被我抹了一点奶油，随即笑着求饶：“大叔，大叔，我认输，我认输还不行吗？”
我也笑：“不行，我感觉不到你的诚意。”
她扮可怜说：“好大叔，好哥哥，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你让我起来，我给你按肩膀。”
这时候，小妹开门进来了，她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捂着眼睛问：“哇，哥哥，你对我的朋友在做什么？”
我忙起身。
荷大仙恶人先告状，说：“你哥哥要对我做羞羞的事。”
这话气得我笑了出来，小姑娘你才多大张嘴就说这些话，连忙向小妹解释说：“不不不，你别听她胡说，我们闹着玩呢……！”
小妹轻轻关了门出去了，出去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你们继续，我不妨碍你们。”
我喊：“喂，你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啊。”
荷大仙抿着嘴笑，又指着我说：“大叔，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害羞，你看你脸红的，就像一个红苹果，好好玩。”
我也真是的，跟一个小女生瞎胡闹什么。
3
因为小妹的缘故，我跟荷大仙后来又见过几次面，如是而已。
转眼就到了夏天，小妹放了假。
某个傍晚，我请小妹吃小龙虾。小妹跟她感情好，又把她叫了过来。
她似乎有些不开心，话也比以前少了很多。
我出于关心，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怎么啊！”
“你不开心。”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不开心了。”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那就把你两只眼睛都戳瞎掉。”
她咬着一只小龙虾，呸呸呸，连续三次把咬下的壳往我脚边吐。
我生气地说：“喂！过分啦！”
她撅着嘴，扮可怜说：“大叔，我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你怎么能跟我生气呢！你怎么能跟我一般见识呢！你要让着我。”
我哼了一声，不想跟她瞎胡闹，也就没理她。
“你干嘛偷偷地看我一眼？”
“啊？”
“你刚才的眼神好不屑啊！你一定在想，这小姑娘疯疯癫癫的，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我本想教育她两句，却被她说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小妹拉着荷大仙笑：“你放过我哥哥吧！”
我们吃撑了，天也黑了，桌上一堆龙虾壳。
我开车挨个送她们回去。
小妹下车后，我问荷大仙：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家？”
“我没有家。”
“别闹了。”
“我不跟你闹，我说没有就没有。”
“跟你妈妈吵架了？”
“不是。”
“那就是跟你爸爸吵架了。”
“不是。”
“难不成跟你男朋友吵架了？”
“我哪来的男朋友，你让我坐一会不行吗？”
“可是我要去见个朋友。”
“我很碍事吗？”
“有点。”
她摔门下了车。
车开出去一段距离，我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她，调了个头，回去找她。
她正慢慢地走。
“喂，上来吧！”
她不高兴地白了我一眼。
“别耍小性子了，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你哪里错了，你哪里都没错！”
我笑了笑，说：“天都这么黑了，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这附近经常有流氓出没，而且他们喜欢对那些半熟未熟的小姑娘下手！”
“切，吓唬谁呢！欺负一个小姑娘有意思吗？”
“那你要怎么样嘛！”
“我要离家出走。”
“什么？”
“听不懂吗？离——家——出——走。”
4
我还是把她带回了乡下的家。
下车后我就后悔了，咒骂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她说：“大叔，你家房子好老啊！”
我说：“这是我家以前的老房子，我爸妈已经搬走了，因为我跟他们住在一起经常要吵架，所以我宁愿一个人住。”
她忽然跟我保持距离，双手抱着胸口说：“你要对我干什么。别这样，大叔，我还未成年。”
我要被她气哭了，说：“你再胡说八道，今天就不收留你了，我赶你走信不信。”
由于我不勤于打扫，很多房间都落满了灰尘，只有我住的那间，还算整洁。
我把自己的床让给荷大仙睡。
她问：“那你睡哪？”
我说：“我睡旁边的沙发。”
她爬上床，躺了一会，就往床底下看。
我好奇地问：“你找什么？”
她说：“我看看你床底下是不是藏了黄色书刊或者黄色影碟。”
我严肃地说：“没有。”
仲夏的晚上，夜色温柔。
天上星星一闪一闪，月光从窗户洒进来。
我有些困了，闭上眼还不到一分钟，就听她说：
“喂，大叔，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睡觉怎么说话。”
“你等会睡，我们聊聊。”
“嗯。”
“大叔，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
“为什么没有？”
“长得丑，没人要。”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啊，很多很多呢！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你怎么这么花心！”
我想早点睡，不想跟她唠叨，就不理她了。
一会，她又问了我一个无比奇葩的问题：“大叔，你是不是喜欢我，想要追求我，所以才多次利用你妹妹来接近我？”
“胡说八道。”
“那你说，为什么我跟你妹妹出去玩的时候，你总是挤在我们中间，天下没有这么巧的事。”
“老天瞎了眼。”
“那我再问你，我可爱不可爱，漂亮不漂亮？你摸着良心告诉我。”
“不可爱，不漂亮。”
“你摸着你的良心了吗？”
“嗯，我摸了。”
“你很讨厌见到我吗？”
“嗯，很讨厌。”
“我们没法聊下去了。”
“我也觉得。”
“我要睡了。”
“晚安！”
她翻了个身，我想世界终于安静了，却不想她接着翻了个身，又唠叨了：“我睡不着，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我说：“从前有只小白兔，她任性，蛮横，无理取闹。总之，她一点都不讨人喜欢。有一天，小白兔想要出去玩，兔妈妈不让，她又哭又闹。兔妈妈无奈，只得叮嘱她千万不要跑去森林，因为森林里面有大灰狼。可是小白兔不听兔妈妈的话，她觉得森林里面更好玩，就跑进去了……”
“然后呢？”
“然后她就被大灰狼吃掉了。”
她抓起一个枕头就朝我丢了过来，蒙上被子说：“不理你了，你就知道拿我寻开心。”
她果然安静了，我把枕头还给她。快睡着时又听到她问：
“喂，大叔，你在哪里读的大学？”
“南通。”
“那我们明天就去南通。”
“什么？”
5
我原以为她只是随口说说的，不想她却认了真。
等我想要反悔的时候，已经开车在路上了。
天一亮，她就一脚踢醒我，缠着我带她去南通玩。
我说：“没钱，加不起油。”
她说：“没关系，我有。”
她从随身背的包包里掏出钱包，再从钱包里掏出一叠钱，摇晃着对我说：“这些够吗，你的伙食我全包了。”
我目测了那些钱的厚度，少说也有五六千，问道：“你哪来这么多钱？”
她说：“我抢来的。”
我想教训她。
见我变了脸色，她说了真话，“放心好了，大叔，钱是我存的，我的零花钱，我的压岁钱，全都是我一点一点存下来的。”
我吃惊：“这么多？”
她眉毛一扬，说了一句欠打的话，“我家有钱。”
见我犹豫，她又说：“放心好了，我待会给我爸打个电话，就说我跟同学出去旅游了，我不会让他担心的。”
我没说话。
“你去不去？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
“去就去。”
不过去之前，想起她嘻嘻哈哈叫我大叔的模样，我就不开心，好想逗逗她，于是我把胡子仔仔细细地刮干净了。
她见了就说：“哎呀呀，邋遢大叔变成美少年了。”
“怎么样，有没有爱上我。”
“才不会。”
于是我们就这样来到了南通。
我带荷大仙去爬了狼山，天气炎热，才走了几步就已是满身大汗。
她丝毫没有娇气，蹦蹦跳跳，步履不停。
我又带她去我的大学看了看，傍晚时分坐在濠河边的一家馆子吃东西。
那家馆子是我读书时常来的，对于以前作为学生党的我来说，这儿便宜实惠，更是狐朋狗友聚集的好地方。
透过窗户还能看到濠河的景色。
我向她介绍说：“特别是天黑以后，濠河的夜景非常美，就像梦幻一样。”
我们刚点完菜，上菜需要一点时间，只好喝着饮料。她却对我傻傻地笑：
“大叔，你有没有什么故事要讲？”
我反问：“有什么故事要讲？”
“不会触景生情吗？你说这儿是你读书时最喜欢来的馆子，你肯定跟当时的女朋友一起在这儿吃过饭，唔，肯定不止一个，肯定还有更多的无知少女。”
“哪来的那么多无知少女。”
“真没有吗？”
“真没有。”
“讲讲呢！”
“不讲。”
“讲讲呢！”
“就不。”
这小姑娘不停套我话，我只好添油加醋给她讲了一些故事。
荷大仙忽然说：“大叔，你真可爱，我喜欢你。”
我一惊。
荷大仙脸一红，说：“不是那种喜欢啦！”
天黑了。
我提醒她说：“我们该回去了。”
她却说：“谁说我要回去了，我要住在这，明天我还要去上海玩。”
我唬她：“那我把你一个人留在这，自己回去了。”
她从手提包里掏出两样小本子，不怀好意地笑：“你的驾驶证行驶证在我这，你回得去吗？”
我吃了一惊，这小姑娘好坏啊，她一定是在我打瞌睡的时候偷偷拿去的，真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我伸手去抢。
她把驾驶证和行驶证放进自己的内衣里，挺着胸说：“你来拿啊！”
我输给她了，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小女生玩得团团转。
6
我不知她要去上海干什么，而且我也根本不想出去乱晃，就劝她说：“你这样瞎走没有意思的，再说上海也没什么好玩的。”
她说：“谁说没有的，我要去东方明珠，小时候我爸我妈带我去过，我还想再去一次。”
我说：“去什么去，我送你回家。”
她又无理取闹了，“我要去，我就要去。”
差不多两个小时，我们到了上海。
先找了个地方吃了午饭，然后就陪她去了东方明珠，我没什么游玩的兴致，只让她带着我在里面瞎逛。
在观光层看风景的时候，我身旁站着一对男女，男的已尽中年，不过保养得很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得多，清瘦挺拔，梳着个大背头，一看就知道年轻时风流惯了。他身旁的那个女人看不出年龄，应该不到三十岁，皮肤又白又嫩，举止神态柔情似水。
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荷大仙忽然挡在了我面前，用对方听不懂的家乡话对我说：“大叔，这么好看吗？小心人家男朋友戳瞎你的眼睛。”
我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往别处走。
荷大仙追着我问：
“我跟刚才那个姐姐谁好看？”
“你好看。”
“我要听真话。”
“还是你好看。”
“真的吗？”
“你没她漂亮。”
“你果然花心，见一个爱一个。”
我花什么心了，我出轨了吗，我不就多看了人家一眼嘛！再说我跟你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了。
下了东方明珠，我们从水族馆逛到外滩，又逛到城隍庙。
天也就黑了。
荷大仙吃着城隍庙的小吃，说：
“上海的夜景好迷人。”
“看完了就送你回家！”
“大叔，你好煞风景呀，你一点都不懂少女心，就知道劝我回家。”
“我怕你爸爸担心。”
“我爸爸不担心。”
“我为你爸爸担心。”
“用不着你担心。”
我闭了嘴，喝了点饮料。
安静了不到一分钟，荷大仙就用胳膊肘碰碰我，说：
“大叔，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没有。”
“说说呢，我们是好朋友对不对？”
我们什么时候变成好朋友的？我们仅仅只是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好吗？
看她单纯可爱，这话我也不好意思跟她说，就实话说：
“大学的时候，有个女同学是杭州的，她约我去西湖看荷花，我虽然去过几次，但都错过或没赶上荷花的花期，那个女同学也很久没见了。”
“哦，你喜欢人家！”
“你少胡说。”
她嘻嘻笑：“那我们明天就去看荷花，顺便去看看那个女同学……不对，不对，应该是去看那个女同学的同时顺便看荷花。”
我不回她。
她又用胳膊肘碰碰我，笑着说：“你说好不好呀？”
7
我们去了杭州。
杭州已经连续一个星期的高温了。
我们到的时间是正中午，路面烫得可以煮熟一只鸡蛋。
要找的女同学因为跟同事出差去了，我们也没见成面。
荷大仙用力摸摸我的头，安慰我说：“事实证明，大叔你跟她没有缘分啊！”
当时我正在吃凉面，头埋得低低的，脸差点被她按在盘子里。
我一口面呛了出来，用力瞪了她一眼，说：“你是不是跟我有仇，怎么不放过任何欺负我的机会。”
她扮个鬼脸说：“嘻嘻。”
填饱了肚子，我们在面馆又坐了一阵，吹了一会空调。
不久之后，外面起了一阵狂风，随即下起一场大暴雨。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雨停之后，气温降了下来，外面的空气清新袭人。
荷大仙催着我去西湖看荷花。
雨后天晴，西湖蒙着一层淡淡的水汽，这股水汽在阳光下慢慢散去了。
荷花开得更鲜艳了，那粉色有股诱惑美，荷叶上的水珠摇摇欲坠，清风一吹，便滚入水中。荷叶底下的金鱼悠哉地游着泳。
周围的游客挺多的，他们散步，拍照，交谈，已融入西湖美景中。
木桥上，一朵荷花窜上了栏杆。
荷大仙把手机递给我说：“大叔，你给我拍张照吧！”
她趴在栏杆上，手里抓着这朵荷花，嘟着嘴去亲吻它，问我说：“大叔，我跟荷花比起来谁更美啊？”
我给她拍下了照片。
她看了看照片对我笑：“大叔，我允许你偷存我的照片哦！”
“我要你照片干什么？”
“你别嘴硬了，我刚才看到你用自己的手机偷拍我呢！”
我竟然害羞了。
这时，小妹一个电话打来，问：“哥哥，你在哪呢？”
我话还没说，她就追着问：“你把荷大仙带哪去了？”
我正酝酿着怎么跟她解释，她又破口而出，说：
“赶紧把她带回来，她父母正找呢！打她电话她就是不接。出了事你负责吗？”
我不知说什么，吱唔着说不上话。
小妹提高了嗓音说：“赶紧回来！”
我急忙说：“好好好，我知道了。”
挂电话前她都不忘数落我，“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你成熟一点，懂点事好不好！”
8
接完电话，身旁的荷大仙早已不见了。
我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她混入了人群，不怎么显眼。
我追上去，把刚才小妹电话里说的内容转告她，再次劝说她。
她却说：“我不。”
我问：“你是不是一开始就下定决心瞒着你爸爸偷跑出来的？”
她说：“是啊！”
我说：“你这样，让我怎么跟你爸爸交代，毕竟是我带你出来的。”
她说：“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负责的，所有后果都我来扛。”
我说：“你扛个鬼啊，回到家你爸指不定怎么招呼你呢！”
我拉她走，她抱着身旁的一棵树不放，于是我就扛起了她。
她趴在我的肩上不停地打我踢我，我都忍受了下来，不想她忽然大喊大叫：“救命，救命，这个陌生人要绑架我。”
“你乱喊什么！”
“我不认识他，他非要带我走，我害怕，过路的叔叔阿姨帮帮我！”
我慌了，因为身旁的行人纷纷盯着我，有人质问我，有人拦住我。
我放下荷大仙，一个阿姨把她拉了过去，护在自己身后，荷大仙呜呜哭了。
这些人把我围住，叫来了附近巡逻的辅警。
我跟他们解释，说荷大仙是我妹妹，她摇摇头说不是，我又说荷大仙管我叫大叔，我们是亲戚，她又摇摇头，总之我越解释越不清，紧张得额头冒了汗。
我打算逃跑，两个辅警看穿了我的想法，趁我逃跑的瞬间一把把我按在了地上。
我脸贴着滚烫的地面动弹不得。
他妈的，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啊！
荷大仙忽然跑过来拉开两个辅警，留着眼泪护住我说：“你们别打他……是我不好，我不该撒谎骗人……我认识他，他不是坏人……他是我大叔。”
9
周围的游客越看越觉得奇怪，看热闹的更多了，圈子扩得更大，不停地对我拍照。
这个笑话真是闹得好大，我想我现在一定已经成了他们朋友圈的名人。
两个辅警也摸不着头脑，于是把我们带去了派出所。
我们经过好一番解释，终于把事情说清楚了。
临走时，民警教育我们说：“以后别再胡闹了。”
我连连点头，出了派出所。
回到车上，我什么话都不想说，也懒得质问荷大仙了。闭上眼睛，休息了会。
她坐在副驾驶上，也什么话都不说。
我偷偷看了她一眼，见她咬着嘴唇，眼睛里湿湿的。
这是在后悔吗？
在我正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听到她有气无力地对我说：“大叔，送我回家好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发动了车子。
10
荷大仙来找我是在她回去以后的第五天。
她是来跟我道歉的。
为了表示歉意，她请我吃火锅，约我在市中心的一家火锅连锁店。
看着菜单上的食材，她不停地对服务员说：“这个，这个，那个，那个，还有那个也要……”两个人的火锅却点了四五个人的份。
火锅里的食材只要煮熟了，她就拼命捞给我吃，说：“大叔，你尽管吃，有多少你就吃多少，不够我们接着点。”
我禁不住问：“你是不是没安什么好心，我现在见到你就害怕。”
她嘻嘻一笑说：“人家只是个单纯善良的小女生，你别把人家想得那么坏。”
你哪里单纯善良了，你就是个小恶魔。
不过这顿饭她确实是真心实意的。
我本身胃口就不大，吃了点荤菜喝了点饮料，已经很饱了。想起那天送她回去后，不知她父母是怎么对待她的，于是问道：
“那天你爸你妈有没有骂你？”
“肯定骂了啊！”
“你怎么跟他们解释的？”
“我才不解释呢，我就跟他们犟，我跟他们顶嘴说我谈恋爱了，这些天一直跟男朋友住在一起，我还说我不要读书了！”
“你说我是你男朋友？你不会爱上我了吧！”
“我眼睛还没瞎。”
“那你爸爸是怎么招呼你的？”
“他说他要打死我。”
“你怎么说？”
“我说，你打死我好了。结果他又怂了。”
我叹口气说：“真是个不懂事的女儿。”
她眨眨眼睛，问我：“大叔，你也觉得我不懂事吗？”
我不忍伤她心，没回答她。不过这等同于默认了。
她喝口饮料，语气变得有些悲伤，说：“其实不是这样的……”
我看了她一眼。
她说：“小时候，我们家不富裕，可是爸爸工作努力，妈妈勤劳持家，我们家过得很幸福。我爸爸爱我妈妈，遇上我妈妈加班，我爸爸就会去接她，我妈妈生病住院，我爸爸即使工作忙到深夜也会去陪着我妈妈。我妈妈不开心了他会想尽办法逗她开心。”
我说：“感情这么好啊！”
她点点头，笑一笑说：“妈妈喜欢吃火锅，爸爸每个月都会带我们去一次火锅店，一家人一起吃到深夜，说很多很多话，妈妈的笑容都是甜的。”
她叹了口气说：“可是自从我爸爸事业有成变得有钱以后，他就变了，脾气没以前那么好了。他很忙，经常出差，甚至不得不住在公司，从我回来到我出门几乎都看不到他。而且我还感觉他嫌弃我妈妈了，对我妈妈的态度冷冰冰的，毕竟我妈妈胖了很多，也没以前那么漂亮了。妈妈也变了，每天就知道搓麻将，对爸爸不闻不问，对我也不闻不问。他们都已经不管我了。从那以后，我们家再也没好好吃过一次饭。”
她说：“上次我跟他们吵了一架，一连跑出去几天，他们才想起给我打个电话。可是回去教育了我之后，还是各忙各的，我想他们不可能再和以前一样，相亲相爱了。”
她说：“大叔，你知道吗？其实今天是我生日，我的十八岁生日，可是他们根本不记得。”
我在想，这时候是不是该说点什么，祝她生日快乐。
她舔了舔嘴唇说：“我宁愿自己被绑架了，换回他们对我的关心，再次回到从前。”
她顿了顿又说：“我好想跟他们再一起好好吃一次火锅，说很多很多话，看到妈妈的笑容。”
我不知怎么安慰她，只静静听完这些话。
她对我笑笑说：“大叔，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坐一会。”
我不走。
她说：“我知道你对我好，你让我一个人待会。”
我不喜欢看到荷大仙不开心的样子，她还是傻笑胡闹的时候最好玩。沉默了一阵，忽然想到一个主意，于是我对她说：“荷大仙，我要绑架你。”
11
荷大仙父母赶来的时候，我们所有安排都已准备妥当。
还是在这家火锅店，我们特意开了一个包厢，我还去外面买了一个蛋糕。
我坐在大厅的一个角落，包厢内发生些什么，我不得而知。
荷大仙的父母进去之后过了很久，没有一个人走出来。
绑架当然是假的，我跟荷大仙在电话里演得真，她父母信得也真，我还叮嘱过他们不得报警，想来他们也做到了。
虽然欺骗有些不道德，但为了一个家庭的圆满，我做一次坏人又何妨。
我在大厅坐了一会就走了，之后的都交给荷大仙。
再之后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我不清楚她跟父母的关系有没有和缓，我更不清楚她父母能不能回到从前。总之，她没有找我，没有把那天的情况告诉我。
不过，我从小妹那听说了一点消息，荷大仙生日过后的第三天跟她父母出门旅行去了。
我欣慰地笑了笑。
在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荷大仙还没有回来，我等不及了，因为我决定去外面更大的世界，我想有点出息。
我没她电话，只好打电话给小妹说：“如果你联系上荷大仙，记得帮我转告她，你就说有机会我还想带她去西湖看一次荷花。”
她笑：“哥哥，你怎么说得跟诀别似的。”
我说：“我没机会跟她说了，夏天结束我就要离开这儿。”
她说：“哥哥，夏天结束后，你要去哪？”
我说：“去寻找理想。”
12
我走的前一天晚上，小妹打电话给我，说：“我把你的话转告给荷大仙了，她明天就回来，你能不能等一等她，她说她有话跟你说。”
我说：“我尽量。”
在汽车站等了很久，也不见荷大仙来，离检票时间越来越近，我再次做了准备。
直到离发车还有十分钟时，荷大仙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她见了我就问：
“怎么，连再见也不愿跟我说？”
我只好笑笑。
而后，我们聊起那天的事。她告诉我说：
“那天，我爸我妈进来之后，见到我一个人坐在那煮着火锅，他们懵了，忙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他们听，他们说我胡闹，差点又要凶我。”
荷大仙笑一笑说：“我爸爸还说绝对不会放过大叔，要来揍你呢！不过等他们看到了桌上的蛋糕，想起了我的生日，他们都摇着头不好意思地坐了下来。”
荷大仙说：“我们很久没一起吃饭了，刚开始有些生疏，可是吃着吃着就好了，那顿饭我们吃得很开心，也吃得很慢，聊了很多话，妈妈笑了，爸爸也笑了。”
我捏了捏她的脸。
她说：“我知道我爸我妈之间可能还有隔阂，不过我会努力的。谢谢你大叔。”
这时，喇叭里催着检票上车。
我也该走了，于是跟她正式告别。
她忽然抱着我，把耳朵贴在我的胸膛上，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说：“我记住啦，你的心跳声。”
我满心疑问。
她笑着说：“茫茫人海，不管你走到哪里，我一定能够找到你。”
检票后，我回过头来，朝她做了个鬼脸，说：“我才不会轻易被你找到呢，我会躲起来的，拜拜了，小恶魔。”
她挥挥手，也朝我做了个鬼脸说：“拜拜了，大叔。”
13
两年多以后，隆冬腊月，我在上海提前把工作都处理完，去杭州参加那个女同学的婚礼。
婚礼结束我去西湖转了转，西湖死气沉沉，湖面又冷又凄凉，顿时游玩西湖的兴致全无，只感觉一个人无比孤独，便买了车票回老家过春节，和老友相聚。
年末的杭州汽车站真是人挤人，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座坐下，旁边坐着一个姑娘，看模样是个大学生，好像和我去的是同一个地方。
看她长得清纯，我就和她搭讪，我们果然是老乡，她正放寒假，我们聊了很多话。
快要检票了，我们站了起来，她呆呆得四处张望。
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她还有一个同学，上个厕所怎么就不见踪影了。
我帮她在附近寻找，看到一个姑娘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围着围巾戴着口罩，包裹得像一个粽子，脸丝毫看不清，我问她是不是那个人，她说是的。
她伸伸手招呼那个粽子快点，说要检票了。
这个姑娘上车后一定会和那个粽子坐在一起，那时我更没有理由坐在她旁边，我不想错过机会，便催促她互留联系方式，说寒假里有空就找她玩，她一口应允。
在我们互留联系方式的时候，那个粽子走近了，她走到我面前看了看我，又走到我侧面看了看我，然后走到了我背后。
这粽子真没礼貌。
她忽然对着我的屁股重重踢了一脚，大骂：“混蛋大叔，你又在勾搭无知少女了，这他妈可是我同学！”
我摸着屁股转过身想教育这个对我动用武力的姑娘。
只见她解下围巾，摘掉口罩，露出一张冻得红扑扑的脸。
我愕然。
14
故事的最后，有一段小插曲。
那一年开车去西湖的路上。我对荷大仙说：
“能不能不要叫我大叔，我才比你大五岁，我没那么老。”
“那我叫你什么？”
“叫哥哥。”
“你不是有个妹妹了吗？”
“那直接叫我名字。”
“我也不，我就喜欢叫你大叔。”
“为什么？”
“这是只有我对你的称呼啊，以后不管谁叫你大叔，你只要一听到这两个字，第一个就会想起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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