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失去与拥有
1
朱颜跟周屏风提了分手。
她不管周屏风知不知情，不管他的妈妈处于何种目的调查她，不管理由多么冠冕堂皇，她都不能原谅。
朱颜有朱颜的决绝，她狠下心来，她的世界便是铜墙铁壁。周屏风哪怕在她楼下站成一尊雕塑，站到天荒地老，她也当看不见。
她越来越相信一句话，任何一样东西，你渴望拥有它，它就盛开。一旦你拥有它，它就凋谢。她自此不再想感情的事，白天努力工作，晚上回家充电，周末去美妆造型培训班听课，顺便联系中介看场地，为自己的美妆工作室寻找合适的地方。忙起来，时间根本就不够用。
朱颜把自己扔进时光的深处去雕琢，无暇顾及其他。恋爱结婚这事儿，似乎已经离她很远了。就在她忙得以为自己都要忘了周屏风的时候，皓皓在一个初夏的晚上给她打电话了。
他说：“姐，我哥喝多了，哭得不成样子，嘴里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
朱颜敷着面膜，从电脑前抬起头，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你能过来看看我哥吗？”
“我跟他已经分手了，你不知道吗？他怎样都与我无关了。”
皓皓带着哭腔：“怎么能跟你无关呢？我哥为了你，已经跟家里闹翻了。”
“什么？”
“因为结婚的事，我哥和他妈翻脸了，他已经跟家里断绝关系，被扫地出门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他从家里搬出来一个多月了。”
“你们在哪里？”
“你家附近那家烧烤店。”
朱颜赶到烧烤店的时候，周屏风穿着运动外套，醉醺醺地伏在油腻的小木桌上，嘴里含混不清地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皓皓和晓雪愁着一张脸，坐在一旁看着他。
“姐来啦？”晓雪看到朱颜进来，似乎松了一口气。
朱颜点点头，看着醉得不成样子的周屏风，皱了皱眉。
“你们怎么让他喝这么多酒？”虽然分手了，她终归还是心疼他。
“他非要喝，我们拦不住……”皓皓告诉朱颜，这两个月，周屏风过得并不好。
“他都怎么过的？”
“我哥每天只吃两顿饭，晚上还失眠，睡不着了，就打电话给我，喊我起来陪他聊天，有时候说着说着，就哭了。再这样下去，我担心他都要变成骷髅了。”
朱颜看到周屏风头发长了，胡子也不剃，蓬头垢面，的确是又瘦了一圈，她在他身旁坐下，拿起一片纸巾，把洒在桌上的酒擦掉。
“怎么就跟家里闹翻了呢？”
皓皓看了看朱颜，和晓雪对视了一下，欲言又止。
“没关系，说吧。”
“因为调查你的事，我哥跟姑妈生气，吵了好几次……后来又因为我哥坚持要和你结婚，姑妈不同意，两人就决裂了。”
朱颜听周屏风说过，他有一个姑姑，皓皓如果是他姑姑的儿子，不是应该喊罗兰舅妈吗？难道是自己记错了或者周屏风不止皓皓一个表弟？算了，周家的这些破事，她也懒得搞清楚。
“这个大傻子……”她看着周屏风说。
“我哥不想跟你分开的。”皓皓强调。
“我知道了。”朱颜看了一下时间，对皓皓和晓雪说，“已经11点了，你们先回去，这里交给我。”
皓皓去买了单，离开前，他和晓雪很担心的看了周屏风一眼。朱颜说：“放心吧，有我呢。”他们才离开了。
朱颜拨开周屏风脸上的乱发，发现他在流泪。她扯了一片纸巾，想拭去那泪水，手刚碰到周屏风的脸，他忽然睁开眼，受惊般抬起了头。确认眼前的人是朱颜后，他眼神亮了，嘴角牵动了几下，一把将朱颜搂入怀里。
“你怎么这么狠心……你终于肯见我了。”
朱颜挣脱他的怀抱，眼神发涩。
“是你们先伤害我的。”
“对不起……”
“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欺骗和不被信任。”
“我不想伤害你，可是有些事，我也无能为力。”
周屏风又流泪了。朱颜发现，原来他这么喜欢流泪。
朱颜对男人的的眼泪没有抵抗力，周屏风流一次泪，她心里的防线就溃败一点。
周屏风的眼泪一直流，那些泪从他双眼里源源不断地淌下来，淌进朱颜的心里，汇成一条河，盛满了他们之间的种种往昔。那些往昔越聚越多，由一个个瞬间连成完整的画面，冲击着朱颜内心的防线。
朱颜不敢再正视周屏风的脸，她低下头，内心潮汐汹涌，蠢蠢欲动。那道防线，摇摇欲坠，她感觉自己快要守不住了。
周屏风从凳子上起来，躬着身子朝朱颜跪了下去。他把头埋在朱颜的膝盖上，也不说话，就那么跪着，双肩随着他的抽泣，微微抖动。
朱颜吓了一跳，他这样，她的心都要碎了。她起身去拉周屏风，拉不动，便去推他。
周屏风身子一歪，一个手账本从他外套口袋里掉了出来，朱颜捡起来，发现那是他的速写本。她打开一看，整个人就呆了。周屏风的速写本里没有别的，有的只是她的画像。各种角度的她，各种神情的她，每一页都是她。
朱颜眼圈一红。那些画像，让她想起了宋慈，那时候他就是那么画她的，他画了满满一面墙的她。前几天她梦到宋慈了，他对她说：“你要幸福啊。”
朱颜的眼泪是个迟钝的家伙，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觉得眼眶一阵疼痛，眼泪滴在速写本上，眼前一片模糊。这是天意吗？老天它夺走了宋慈，于心不忍，于是给她送来一个周屏风，是这样吗？
她擦掉泪，合上速写本，把周屏风的胳膊架到自己肩膀上，说：“我们回家吧。”
2
周屏风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八点。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朱颜的房间，身上穿的是朱颜的黑色宽松大T恤。想象着朱颜帮他换衣服的样子，他一阵脸红耳热。
和朱颜谈恋爱以来，两人抱过，亲过，也摸过，但最后的底线始终没有逾越。所以他至今没有完整的看过朱颜的身体，朱颜在此之前大概也没有完整地看过他的身体。在大理那一周，虽然两人共处一室，但晚上睡觉还是分开的，朱颜睡床，他睡沙发。那时候他们约定，要在新婚之夜，交付彼此的身体。
想到这里，周屏风又难过起来。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不知道朱颜是否能原谅他。
朱颜已经上班去了，她给他留了字条：“粥在锅里，煎饼在微波炉里。”
周屏风洗漱完毕，吃了朱颜给他准备的煎饼、小菜，还有温热的粥。胃熨帖了，整个人也彻底清醒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留宿朱颜家。他认真的看着房间内的一切，似乎要把它们的样子都记在脑海。他把朱颜搭在沙发上的外套挂好，鞋子一双双放进鞋柜，又拿起她床头柜上的书，翻得哗哗响。
周屏风站在屋子里，发会儿呆。最后给朱颜发了条信息：“你和你的屋子美好得就像一个梦，我真想长住梦里，不愿醒来。”发完信息，他握着手机，焦灼地等待朱颜的回复。
过了很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朱颜回复了，只有五个字：“那就住下来吧。”
周屏风盯着那行字，长长地吁了口气。
他知道，朱颜原谅他了。
朱颜的确原谅周屏风了。她心疼周屏风，给他换衣服的时候，她发现他身上伤痕累累，新伤旧伤混在一起，看了叫人落泪。他为了她，不惜与整个家族对抗，一夕之间，他变得一无所有，再次成了流浪儿。
朱颜在跟阮子柒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感慨：“放弃绚烂是多难的一件事啊，尤其是在拥有的时候。”
他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她了。她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
周屏风就这样在朱颜家里住了下来。白天，他们各自去上班。周屏风的工作相对自由清闲，下班回来早，他就去市场买些食材回来，学着做一些菜单的菜。一开始，自然是免不了的出糗，周屏风连盐和味精都分不清，做出来的菜，常常咸得无法下咽，米饭也经常煮成了粥。但他进步飞快，半个月后，已经能像模像样的做出两菜一汤了。
每天回家能吃上热饭热菜，这让朱颜很满足。吃完饭，两人分工做家务，洗碗，洗衣，清扫，收纳。然后朱颜上网看美妆视频，周屏风看书。
睡觉的时候，依旧是朱颜睡床，周屏风睡沙发。这是周屏风要求的。结婚之前不碰朱颜，是他自己的一个执念。
睡觉之前，他们喜欢聊会儿天，什么都聊。
朱颜会把自己上下班路上看到的和听到的都讲给周屏风听。有一次她提到皓皓，她说：“你得管管你这个表弟。”
“他怎么了？”周屏风问。对这个表弟，他很上心。
朱颜说她加班回来的路上，看到皓皓和一帮小混混聚在一起喝酒。她怕他学坏了。
“什么时候？”
“就前几天。”
“那些人没对你怎么样吧？”周屏风紧张起来。
朱颜笑了：“他们还能对我怎么样？我怕皓皓不自在，也没跟他打招呼，他们都没看见我。”
“那就好。”周屏风松了一口气，“我会找时间跟他聊聊的。”
他们也会聊感情。有一次朱颜问周屏风：“你会爱我一辈子吗？”她不指望听他信誓旦旦，她只是想看他认真考虑这个问题的样子。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我参加过几次婚礼，每个男人在宣誓的时候，都说要爱对方一辈子。我听了，总是会发笑。就算我自己说，我也是会笑的，因为我知道，爱你这件事，不可避免的，一定会虎头蛇尾。三年五年之后，激情不再了，我们会变成像亲人一样的感情，但一辈子对你好，我一定会尽力去做。”
朱颜原以为自己听到周屏风这么说会生气，但事实上，她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她觉得这是她听到的最坦诚的情话，因为足够真实。
“一个人爱不爱你，不要听他说了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周屏风在朱颜额上吻了一下，“我不会爱人，但是我会爱你。”
这一夜，朱颜睡得无比踏实。
几天后下班回到家，朱颜从包里拿出一个红本本，递到周屏风眼前，说：“看看。”
“什么啊？”
周屏风接过来，看到是一本不动产权证书。打开一看，他发现那是一套浦东陆家嘴的顶层公寓，权利人那一栏，写着他的名字。
“开心吗？”朱颜仰着脸问。
“开心。”
周屏风说着，背过身去，眼泪汹涌地流出来。他真的很爱流泪。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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