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脑海中,许多关于“爱”的记忆,是直接跟食物挂钩的。
比如某个被热气蒸发的午后,跟好友坐在长街的石凳上,不顾来往人潮的诧异眼光,我们吸溜着桂花凉粉,分食一碗武汉热干面。她汹涌的泪水,让那碗面越来越咸。我沉默着搂住她的肩,听她泣不成声地细数刚刚劈腿的前男友爱过她的模糊证据。
比如高三那年的冬季,下初雪那天,跟初恋逃掉最后一节晚自习,在快打烊的时候闯进了一家川菜馆。他帮我拍掉肩膀上的雪,我们坐到了彼此对面,气氛肃穆如两军对垒,挥斥方遒地吃掉了一整盆水煮鱼后,花椒味辣地我们都鼻尖冒汗,我说今晚月光特别亮,他说是的。
比如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个清明节,我在上海初尝“青团”。我打电话告诉妈妈:上海人用“野蒿”做的青团根本没有家乡的“蒿子粑粑”好吃!第三天,我收到了一个被包裹地严严实实的快递,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拆开一看:一个塑料饭盒里,整齐排列着8个黑乎乎的“蒿子粑粑”。唉,我妈又没有把握好火候,煎糊了。可我当晚还是把这份翻山越岭的爱全部消化。
······
味蕾记得我爱你。
尽管真心瞬息万变,爱禁不起推敲,可物是人非也好,旧人还在也罢,味蕾总是帮我们记得,曾经那一刻感受到的爱,是真真切切的。
这世上啊,唯有爱与美食不可辜负。
美食绝对不可,至于爱,对我而言,不仅是松鼠桂鱼,烤石斑,澳龙刺身,农历九月后的大闸雌蟹,像公款吃喝一样的生活梦想。
爱更是妈妈做的一菜一蔬、一饭一汤,是亲情和乡情,是疲惫生活的英雄梦想。
这样的英雄梦想,随着学生时代的结束,随着我背井离乡外出闯荡,真的成了一个梦。
曾经伸手就能勾到的东西,如今却成了窗台的白月光,遥不可及。
爱更是妈妈做的一菜一蔬、一饭一汤,是亲情和乡情,是疲惫生活的英雄梦想。
你,也是这样的吧?
毕竟我们都要长大,要自己走很长的路,带着爱和牵挂去远方,为了跟家人更好的相聚,去忍受长久的别离。
爱可以跨越时间和空间,随身揣怀里。但食物,往往被框棝在了特定的地方。
就连深圳这样的移民城市,汇聚着来自大江南北的美食,但我却从未见到过家乡最美味的一款民俗小吃:蒿子粑粑。
我的祖籍在安徽六安,每年农历三月三吃蒿子粑粑,是安徽江淮,江南一带的民间传统风俗。
清明时节雨纷纷,野蒿遍地丛中生。
每年4月初,一场滋润万物的春雨过后,野蒿在低岗野地里“呼啦啦”疯长。
小时候,我总爱屁颠屁颠地跟在妈妈身后,在云霞染红半边天的傍晚,挎着竹篮,迈着小步子走在田野上,装模作样地学妈妈用剪刀采撷野蒿。
远处的青山横卧在云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田野里摇摇晃晃,直到夕阳西下,我们才牵着手归家。
不出意外的话,我的篮子里通常都是杂草,只有零星几根野蒿。
妈妈一边无奈地摇头,一边帮我把指甲盖里的泥土抠掉。
一回到家,妈妈便开始忙地团团转。她将野蒿洗净,捣碎,浸泡,去汁,揪干,然后用米粉或糯米粉加水拌和,再加进腊肉等佐料,放进锅里煮熟后,搓成扁圆的粑粑。
妈妈的手因此被烫地通红,但她毫无反应,不一会儿就麻利地搓完了整锅的蒿子粑粑。
唉,多亏妈妈那双常年劳作、布满厚茧的手,让她察觉不到痛疼。
此时的蒿子粑粑,不用油煎已经可以食用,我会偷偷摸摸地揪一团塞进嘴里,无一例外地被烫到龇牙咧嘴。
成型的蒿子粑粑,可以用油煎,可以炸,等到它们浑身金灿灿,便可以出锅。
独特的青草香气扑入鼻腔,外面的皮香酥无比,里面的味道更是让人回味无穷,咸香的肉和绵密的米面一起进入嘴里,实在爱不释口。
谁说美食一定要在三星米其林餐厅,The Ritz-Carlton这类高档酒店的餐厅才能吃到呢?
谁说人们只会珍惜重金买下的东西,垫脚够到的荣誉,低进尘埃的才爱到的人呢?
在我心目中,世间最美味的,不过就是妈妈亲手做的蒿子粑粑啊!
我最珍惜的,不过就是家乡早餐摊上两块钱一个的下塘烧饼,每天稳步走过的桥,可以对坐着吃很多顿饭的亲人、友人和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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