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黎戳了戳我,“苏珂要结婚了。”
我拿着栗子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深秋的凉意渗透至肌肤。我垂下手,低头看着手中的栗子。
记忆中,我总是一边刷高数一边等着苏珂把栗子剥好喂到我嘴里。北京秋冬慵懒的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玻璃,照亮苏珂半低的侧脸,柔化了他鼻尖的小黑痣。
每到冬天,手就变得冰冷。苏珂总是用大手包裹着我的手,我就歪头笑着称他是移动暖手宝。他总是一挑眉,侧头望着我,深邃的眼眸专注执着,手一揽将我搂怀里,“暖不暖和?”
苏珂即使零下十多度,也只是一件卫衣一件棉袄,但真的手永远是暖和的。
只有唯一的一次,他冻得唇色发紫,四肢僵硬。
那是我来北京上大学的第一年,我兴致冲冲地拉着苏珂要去天安门看十一清晨的升旗。
我爱美,不听苏珂的话穿裤子,穿着短裙就去了。
那年的十一分外冷。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的半夜只有三度。
到了凌晨一点半,我已经冻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我已经拗不过苏珂,同意了他一开始的提议。由于没有带任何报纸塑料袋,他把他的背包放地上让我坐下,脱下他的外套给我盖在僵硬的腿上,自己坐在旁边冰冷的地上,圈起我的手给我哈气暖手,然后将我搂在怀里,替我挡去四面的风。
我终于慢慢恢复了知觉,等我觉得腿已经暖和的时候,我想喊苏珂把外套披上,手一碰他的胳膊才发现他已经全身冰凉,只穿着一件短袖,维持着搂我的姿势累得睡着了。
我侧头,借着天安门广场上微弱的灯光,看清了他发紫的嘴唇,那一刻,我的眼眶瞬间泛红。
我伸出手,回抱他,心想,我要嫁给这个男生。我要把我所有的美好青春都献给他,无怨无悔。
这时候,宋黎叹了口气,把我手中的栗子拿开,“我告诉你,是想让你放下他。你已经29了,张琬荻。”
我抿唇不语。原来,和苏珂分开已经5年了啊,可我却还能那么清晰得想起和他手牵手走过的每一条街,每一处风景。
大二时候每周五上午是连着四节的近代史纲要公共选修课,我和苏珂要么赖床不去要么翘课去看电影。
有一次我躲在被窝里迷迷糊糊地拿手机,突然看到苏珂给我发的消息,说是第二三节课之间助教要抽人点名,让我赶紧起来去礼堂。
我万分个不愿意,一边和苏珂跑向礼堂一边嘀咕:“这么多人,要是真抽到我我就去买彩票。”
那天,一千个人,助教抽点了十个人。我是第五个。我举着手站起来喊到的时候,苏珂侧头挑眉朝我不怀好意地笑,“小姑娘,买彩票去吧。”
我和他走了半个小时,终于找到了一个体育彩票亭,进去花两块钱买了一张随机体彩。
苏珂搂着我,和我想象要是真中了三亿要怎么办。初冬的阳光并不热烈却很惬意,我畅想着和他环游世界,看见了落在他眼底的细碎阳光。
那天晚上在图书馆,苏珂写着线性代数的作业,我盯着屏幕看体彩直播。
据苏珂后来回忆,他正在解矩阵,忽然感觉到胳膊被戳了戳,侧头,看到我挥着彩票,一脸激动得喊:“中了中啦!中奖啦!”
苏珂当时一把搂过我,“我对象这么棒?彩票也能中。那咱俩退学去环游世界啊。”
我掩着嘴压低了声音笑,“中了…五块…”
苏珂也乐了,往我左脸上一吻,“我的傻姑娘怎么这么可爱。”
后来我们俩当即决定,从图书馆溜了出来,跑到校外的街边挑了一个三块二的烤红薯,边笑边分着吃了。我当时边咬着苏珂递过来的红薯,边打开情侣空间记下:第一次和苏珂一起买彩票还中了奖哦!
…
那些回忆,就像是放在老房子角落里的一个八音盒,平时安静无声,却会在某个瞬间突然响起,历久弥新。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曾经边走边讨论有了小孩以后谁早起给孩子做早餐的两个人,最后怎么会渐行渐远,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可以那么笃定地说,这世上不会有谁比我更清楚苏珂每天想吃什么,想做什么,看到一条微博会有怎样的评论,听到一首歌会怎样拍打节奏…
可他竟然要结婚了。
和别的姑娘。
我抬起头,看向宋黎:“可我真的再没有精力去重新了解一个人了,宋黎。”
不知道是否我们都曾处在那样的阶段,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成了三种:他,像他,不像他。
这世间所有的过去曾经都只有了两种:有他,没有他。
五年,没有人敢在我面前提起苏珂。可我就是会不时地想起他。
春节挤高铁,突然意识到再没有一个人替我推箱子,再没有人用胳膊环着我空出一个空间替我挡去疯狂拥挤的人群,刹那间,仿佛有雷轰过头顶,泪如雨下。
走在街上,手指冰凉的时候,会想起那些年的冬天,他抓着我的手,揣进他的兜里。会想起他把他的棉袄披在我身上,给我带回宿舍,笑称看到第二个自己。会想起他怕我冷,陪我去学校的浴室,在门外等我洗澡,只为了帮我拿着浴室里放不下的又大又长的羽绒服。
一个人吃东西,会记起无数个他让我下宿舍楼的夜晚,他举着热烘烘的夜宵朝我笑,拿着的正是我中午嘀咕着想吃的东西。
会记起我们俩吃鱼头泡饼,他将鱼肉一点一点挑出来,放到我的勺子里。我下意识地一筷子一筷子吃,他趴在一边,好奇地问:“你们南方女生都是这样吃的吗?”
我愣了一下,“北方女生不是这样吗?”
他摇了摇头,“直接把勺子拿起来一口吞下去啊。吃火锅的时候,我都抢不过她们。”
那时候,他对我吃饭的方式都感到新奇。后来,他皱着眉嫌弃我吃饭太磨蹭。
我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他不再像连体婴儿一样一起上课吃饭蹲图书馆,仿佛拥有默契一般,各上各的课,各回各的宿舍。
如果现在穿越回去,告诉那时候的自己,我和苏珂最后会擦肩而过默不相认,我一定会嗤之以鼻,不以为然。
那时候,觉得全世界都被握在了手里,觉得他和我会结婚、生子、衰老、一起笑着和世界永别。
苏珂,你还记得在你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我在广播台播音对你说的吗?
“不论未来是否遍体鳞伤,我都会陪你一直走下去。”
可最后,是你不要我陪你走了啊。
就像林宥嘉唱的那样:
我们曾相爱,想到就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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