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挺好的傍晚,有一个也挺好的老头儿,我的父亲,正斜靠在病床上,平伸着右腿,将双手搭在屈起的右膝上,自得其乐地哼唱着《沙家浜》。
“……军民们日夜反扫荡,何日里奋臂挥刀斩豺狼,伤员们日夜盼望身健壮,为得是早早回前方……”
任何人听到这老头的慷慨激昂,或看到老头用脑袋敲打着节拍的陶醉样,都能感受到老头心情的愉悦。我亦如此。在芸芸众生悲苦交杂的医院里,近乎单间病房,无人聒心噪耳,手术成功,父慈子孝,出院在即,一切充满希望,是我目前最欣慰的事。
可是忽然间……
在小说里常常可以遇到这个“可是忽然间”。
作者是对的:生活里充满多少意外的事啊!
可是忽然间,楼道里响起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担架床车轮的“辘辘”声,有人在前面开路:“请让让,让一让,急疹病人……快点,医生!”
突然的骚乱无异于在阒静的门洞里放了一挂鞭炮,父亲的哼唱戛然而止,抬头向门外望去,可惜人类的目光不能衍射,看不到障碍物后面的情况。我会意了,起身前去门口张望,只见一辆担架床从门前一晃而过,向护士站迅速移动着,担架床上躺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面色犹如铜雕木刻,身体骨瘦如柴,张着口嘶气。
接着,一位形相清癯、温和庄重的医生疾步走出办公室,迎上前来的担架床。这位医生五十来岁,是本科室的主任,叫张寿昌。他挥手止住众人,低头查看病人,翻看她的瞳孔并询问着情况。
“下午四点来钟,老太太在院子里晾衣服,突然喊头疼,衣服也掉在地上,接着开始呕吐,说不出话来,后来就昏倒了。”一个年龄稍长的男子诉说着经过,张主任频频点头。
“疑似脑出血,”张主任说,“赶快做脑部CT吧,必须迅速明确脑颅内出血的部位、范围和血肿量……我马上开单子,到CT室就说急急诊不必排队……”
不一会儿,那名男子捏着检查单在前开路,后面一群人推着担架床随后,一阵车轮的“辘辘”声响过,走廊里恢复了平静,我转身回到了病房。
“一位老太太,脑溢血,看样子老太太命好,有好几个儿子,也有女儿,一大帮人照顾她。”我对父亲说。
“可怜呐!”父亲叹了口气,再也无话,也不再哼唱《沙家浜》了。
“前一批战士刚刚康复返战场,后一批伤员又被抬到大后方。”我接着《沙家浜》的调子说,父亲看看我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半个多小时后,又一阵嘈杂声传来,一群人推着那位老太太再次聚到护士站旁,一位男子将CT片子递给张主任,他高高举起了片子。
“脑溢血!看情况比较严重,需要立刻动手术,根据之前的经验,大约花费十万左右,90%的成功率,可以恢复到基本能够自理的状态……你们商量一下尽快作决定,签字后才能手术。”张主任说,他的话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这时,围在床前的所有人站直了身体,张大嘴巴望向张主任,又相互望望对方,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当发现张主任的神情依然温和而坚定,一齐将目光投向了年长的那位男子。
“大哥,”次长的一位男子开口了,“你认为咋办?”
“二弟,”大哥开口道,“三弟和五弟还没到呢!等他们到了再说吧。赶快给他俩打电话,真是的,即使再忙,能有咱娘这事儿重要么!”
“二哥,我来打吧,”大妹开口道,“他们两个不听你们的,只有我还能说上话。”大妹开始拨打电话,二妹凑上前倾听着。四哥不置可否,低头站在一旁。
“嘀……嘀……嘀……嘀……”
“这俩活哥!我的电话都不接了。”
这时,走廊的电梯间出口处闪出一人,提着电话气喘吁吁,“老打什么电话,催催催要人命……我还能不来了嘛!”那人对着人群嚷嚷着。
“三哥,”大妹回击道,“我这么打电话你还来这么晚……有啥急事儿啊!”
“你们这么多人,就那么着急差我一个!”三哥继续抱怨,“五弟呢?他不也没来么!咱娘怎么样?……什么?十万!……那等等五弟吧,大家一块儿商量,他小子有钱!”
半小时过去了,他们仍在担架床前叽叽喳喳,谁也没有伏下身去望老太太一眼。一旁等待签字的男医师用手按着一大摞子捡字纸,不耐烦地问:“怎么样?商量好了吗?”
“先等等!”三哥望了望大哥的苦瓜脸,抢先回答,“这不,我们五弟还没来嘛,来了才好作决定,您先忙!”签字医师无奈地点一下头,把笔向纸上轻率地一扔,转身离开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五弟仍没来,值班护士来到这群人面前,伸出右手礼貌地说:“各位,请到一边儿去讨论吧,这里是护士站,需要安静。”于是这帮人极不情愿地望了望微笑着的护士,撇下老太太,拖拖拉拉走进了电梯间。
我站在电梯间不远的病房门口,向东望了望护士站,内心感觉到忧郁压抑:长长的廊道里静寂无人,地板反射着斑驳的光点,光线重叠灰暗,老太太停在那里,躺在担架床上平静了下来,不再嘶气了,仿佛一具被遗弃的了无生气的尸体。
我突然很想到电梯间,听听他们兄妹几个到底商量些什么。
“小妹,”老三开口了,“再给你五哥打电话,这小子,让谁惯得!咱娘都这样了还不快来,狗日的!”
“我不打了,”小妹说,“反正打也不接,要把他惹烦了,别来了之后可劲儿地数落我!”
“你不打我打,不信还反了他了!”老三准备拿起手机拨号,这时电梯门一开,一个大胖子稳如泰山般走了出来。
“五弟!”大家叫道,样子甚是恭敬,仿佛在迎接一位财神爷。这位财神爷稳稳当当、满不在乎,尽管来得最晚,却没人埋怨他。
“咱娘怎么样了?”五弟开口问。当了解了情况后,五弟以压倒一切的语气说,“这事儿还不好办嘛,照我说,在谁家犯的病谁负责……掏钱吧,这有什么好说的。”
听到五弟的话,多数人松了口气,仿佛狂风突然停了,大家才得以站稳了身体。所有目光齐唰唰望向大哥和大嫂。没办法,这个月轮着老娘在他家寄宿,在他家犯病他得负责,况且大家没有任何异议。大哥的脸却铁青了,额头上青筋暴跳起来。
“老五,混账!这是大家的娘,不是我自己的娘,哪能我自己负责……要是咱娘轮到你家里犯了病,你还说得出这种屁话么!”
“大哥,不要骂人,倘若轮到在我家里我就认了,否则我们兄弟几个的‘养娘轮流制’又有何意义!”
“你!……老五啊,从小咱娘最疼你,什么事都由着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便秘,好几天排不下大便来,屁股眼儿一碰就疼,谁都不让碰……咱娘心疼你,她用舌头给你舔湿润了,你才排下便来……难道你忘了吗!”
“大哥,别老提不相干的陈年旧事,一码归一码,咱娘对你难道差了么!”
“老五!咱娘为啥得这样的病,就是给你气的……咱娘从小最疼你,你却最让她不省心,这病就是你给气出来的!”
“大哥,咱娘就躺在那里等着动手术呢!别扯那些没用的,你到底掏不掏钱?”
“不掏!事儿不说清楚了这钱我不能掏!再说了……”大哥此时一屁股蹲在地上,抱头痛哭,“再说我哪有钱可掏啊……从小家里靠我干活儿,我既没读过书,也没上过学,就靠种地打零工,一辈子住的房子总共三间半……你们的侄儿马上要结婚,对方吵着要彩礼,一万块的彩礼我都拿不出来,你让我上哪去掏钱呐……呜呜呜……”
看到大哥涕泪横流,再想想他困难的家境,大家沉默了,不知如何是好。大家重新抬起头来,望向五弟,目光征询着他。五弟神态自若,“啪”一声燃着了一支香烟,悠悠地吸着,吐着烟圈望向天花板。
大家沉默了好久。沉默到大哥把心中的悲苦都哭尽了,眼泪也没有了,感到没有必要再哭了,抱着爱咋得咋得的心情,他也沉默下来。
“要不,”二哥开口了,“既然大哥实在拿不出钱,那咱就另想办法,要不咱们平分?每人都凑点儿,三弟你觉得怎么样?”
“我也拿不出钱来!你知道的,你侄儿考上大学了,我得给他拿学费!”三哥说着,也点起了一支烟。
“四弟,你呢?你觉得大家平分你同意吗?”
“我听大哥的,大哥咋办我就咋办,实在没钱我就借借……”四哥抬起头来又低下头去,这话不高也不低,不混浊也不清晰,刚好大家都听明白了。然后他又向后退了一步,倚在角落里。
“五弟,咱们家就你最有钱,按理说你最有发言权,你表个态吧,大家平分怎么样?”
“二哥,一家有一家的难处,你不是我,你咋知道我有钱!别看我住洋房开豪车,我那都是贷的共产党的钱,到现在还欠着一百多万呢,我找谁说理去!”
二哥扫视了一周:蹲在地上的大哥,自顾自吞云吐雾的三弟和五弟,缩到墙角的四弟,还有将眼角盯住地板不放的两个妹妹,他无语了。又陷入一片难堪的沉默之中。
“人呢?”一个声音从拐角处传过来,接着在电梯间门口多出一个人影儿,是张主任,他对众人道:“商量好了没?老太太可不能再等了呵!”大家望向他,又回头瞅瞅蹲在地上的大哥,俱都无言。片刻之后,张主任摇摇头,又消失在拐角处。
大妹的丈夫似乎看不下去了,拉过大妹耳语道:“要不,你这做女儿的,也适当拿一点,带个头儿,好让哥哥们心理平衡,赶快给老太太做了手术再说……”还没等他说完,大妹已狠狠白了他一眼,“多事!”丈夫再也不敢声张了。
大妹摆手唤过小妹,对其耳语道:“记住,要绷住呵,不要强出头!‘枪打出头鸟儿’,别赚不着粮食吃还干脆让人给一枪崩了……随我们五个哥哥们商量去吧,有事儿咱随着,你我要是先出钱,那哥哥们就会质问我们,‘既然你俩愿意出头,那就由你俩来照顾咱娘吧’,要那样的话,咱可‘腿疼拉稀’,非拉到炕上!”
小妹频频点头,以感激又敬服的眼光望着姐姐。
这会儿,众人明显分成了几派,平常关系要好的哥们分别组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各讲各的理,各诉各的难处,丝毫不提及母亲的病情,不像是治病倒像是来聊天的,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晚上六点钟了。医院里下班的护士和医师陆续经过楼梯间乘坐电梯下楼。之后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张主任,他再次看了看这群亲生子女和家属,沉重地摇了摇头走进电梯,在电梯门合上的时刻,他忍不住说:“晚上我值班,你们商量好了到我办公室找我。”
儿女们回头望了望他,机械地点点头,神情仿佛在告别一个陌生人。大哥站了起来,向张主任摇摇手,电梯门慢慢合上了。
我回到病房,征询了父亲想吃什么,转身下楼买饭。他们的故事仍在继续。
在一片“叽叽喳喳”声中,三哥不耐烦地扔掉烟头儿,揉搓着肚子,看样子要么是胃疼,要么是饿了。
“呃……到饭点儿了……你们先商量着呵,这里我最小,我出去给大家买饭!”小妹说着,在大家的嘈杂中,趁着另一部电梯开门的当口,飞快地钻进去下楼了。
“静一静,”二哥再次开口,“大家不要再诉苦了,大家回到主题上来,这治病筹钱的事儿,大家赶快给出个意见吧,到底怎么办!大妹,你呢?刚才跟二妹怎么商量的?”
“我们……没有商量什么,我觉得吧,既然五位哥哥在这里,哪有我们女人说话的份儿,这样,哥哥们你们定,定好了我们都随着,毕竟‘闺女儿是娘的小棉袄’,说什么不能让她冻着!”
“大妹呀,”二哥笑着说,“看你小嘴儿叭叭的,你说这话你老公支持么?”
“他?!他要不支持,我晚上一脚把他踢到床底下!”
听到这里,大家都笑了起来,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情形不像在医院,倒像在开联欢会。大妹夫低头表示无奈。
“小妹夫,”二哥对着小妹的丈夫说,“你呢,同不同意?若不同意,是不是我小妹也会一脚把你踢下床去!”
“她敢!”小妹夫说,语气慷慨激昂,具备大丈夫顶天立地的胸怀禀性,不过他的语气瞬间软了下来,望了一眼小妹说,“倒是她半个月不让我上床就够我受得了!”
大家又哄笑起来,笑得五弟一口烟甚至还没喷出来就吸了进去,引起了剧烈的咳嗽。五个哥哥都在赞叹两个妹妹的霸气,到哪都不吃亏,不啻于巾帼英雄,而三个嫂子却在暗暗惭愧自己只是个逆来顺受的农村妇女。
电梯门开了,小妹提着大包小包走了出来,见到大家笑得前仰后合,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怎么了?”她问。大家指着小妹大笑不已。
三哥跑上前去,翻动着塑料袋看里面饭菜外露的颜色,挑了一包去吃了。大妹凑上前来帮忙分饭,唯有大哥、四哥、五弟无动于衷,大哥痛苦地沉默着,四哥依旧倚在墙角思考人生,五弟翻弄着烟盒意欲再吸一支似的。
大嫂和四嫂分别将饭盒塞到大哥和四哥手里,“别沉思了,先吃饭吧。”
小妹走上前,将饭盒递到五哥面前:“五哥,吃饭了。”
这顿饭吃得很沉默,大家各自一堆,只听见筷子触动塑料饭盒的“沙沙”声,各人咀嚼饭菜的“啧啧兹兹”声。吃完饭,五弟晃动着腕上的金链子摸摸肚子,打了个饱嗝。大家站了起来。
我和父亲吃完饭,我去外面送垃圾,在廊间又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好了,”二哥说,“饭吃完了,苦也诉了,玩笑也开过了,可咱娘还躺在床上等着动手术……这样吧,手术的钱大家平分,两个妹妹可以少拿点儿,不多说了,我先挑个头儿,我多出一千块儿,大家同意后我立马去银行取钱!”
大家受到鼓舞,都瞪圆了眼睛望着二哥,就连大哥也惊讶了,露出赞许的神情,同时眼睛里射出了坚毅的光芒。四哥靠在墙角直了直身体,似乎默许了二哥的意见。三哥直起腰来也打算举手表态。
“同意!”两个妹妹踮直了脚尖举着手说。
“大家等等,大家等等,”五弟制止了大家发话了,“我承认,二哥的行为让我感动,但我想问大家个问题:咱娘还能救过来吗?即使救过来她还能正常生活吗?脑出血我懂,见过不少治愈后仍然嘴歪眼斜的,大多数还瘫痪在床……咱娘七十多了,她活够本了,救活了也是受罪……大家想想看,咱们救她还有意义么?”
大家瞠目结舌,僵在那里。
过了半晌,大哥才回过神来,指着五弟怒骂道:“老五!原以为你只是个混账,你他妈还是个畜牲!”
“大哥,你不是畜牲你拿钱啊,别说得冠冕堂皇却不带头拿钱,这样好了,既然你是孝子,我那份钱你也一块儿掏了吧!”
大家七嘴八舌,在争吵中再次陷入僵局。
晚上八点半了,电梯门一开,张主任走了出来,但众人吵得太烈,根本没有发现他,张主任摇摇头转过拐角离开了,在走廊深处仍能听到这群孝子在讨论生命的意义。
“活着就有意义!”二哥说,“救活了咱娘,就让中国的‘孝’字具有了意义!让孩子看到咱们救活了咱娘就有了榜样的意义!老五啊,你怎么能说救咱娘没有意义!你的心还是肉长的吗?你还有一丝一毫的人性么!”
“好吧二哥,既然这件事这么有意义,那还是你帮我把那份钱掏了吧,这样,你就有了帮助别人的意义!”
“老五啊,现在不是钱的问题,是换位思考的问题,难道只有等你老了、犯病了,你才能想明白你的孩子们把你扔在医院里等死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五哥,这就是你不对了,我们都拿,又不是让你自己拿,你为何还不拿?……什么?你就是不拿!”大妹二妹说。
“造孽啊!造孽啊!”大哥跺着脚说。
……
夜色四合,逐渐蚕食了大部分的灯火,所有的死寂和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压迫着这座医院、这层楼房,但他们的争吵却时时刺破黑暗和死寂,令人心惊胆寒、感到越来越冷。
我站在走廊里,腿都麻了,回头望一眼廊间的电子钟表,时间已然到23:30,从他们入院到现在,已经七个小时,老太太就躺在那里,水米未进、生死未卜。
“进来睡觉吧!”父亲在病房里喊我。我应了一声,但我没动,我想我今晚注定无眠了。
24点钟的时候,张主任走出值班办公室,径直走到这群亲生儿女面前,制止了他们的争吵,他用沉痛又悲哀的语气宣告说:“你们别再讨论了,我已经翻看了老太太的眼睛,发现她视乳头水肿及角膜反射消失……你们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再动手术也已无用,把你们的妈妈拉回家吧!”
说完,张主任转身离开了他们,我听到他进入办公室之后,响起“砰”的一声,他重重地摔上了房门。
那群亲生儿女怔怔地站在那里。大哥“哇”一下哭出声来,向廊间走去,“走吧,拉咱娘回家!”他哭着说。
一群人表情落寞、静寂无声地推着担架床经过走廊,进入电梯,来到楼下。我进入病房,靠近窗台,透过玻璃望着楼下,望着他们,听着他们最后的争吵。
“老五啊,”二哥说,“就你的车最大、最好,临末了了,你发发孝心,载咱娘最后一程吧?”
“我不载!我那车是拉领导、拉贵人的,拉个死尸以后还让我怎么坐人?惹上一身晦气我这辈子还能翻身么!”
……
三哥最终给商业出租车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一辆装备精良闪耀着蓝红色灯光的救护车出现在病房楼门口,大家七手八脚把老太太抬上车。
我望着楼下,在惨白的灯光下,我看到那位老太太仿佛睡着了,身体骨瘦如柴,面色犹如铜雕木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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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傒子——专注短篇、每周一部、坚持不懈、与君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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