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曾见过,地狱黄泉,她于一片漫漫黄烟之中,翩翩起舞。她的舞,似蛊,能惑人心。——阎王。
很多年前,存在QQ相册的旧图。原来那时,我便极爱古风了。
许多年前,不记得是谁与了我一坛上好的梨花落。
这酒乃大荒之中最擅长酿酒的百黎族所酿。这酒,最能消愁忘忧,亦最是伤魂夺魄。普通的鬼,无人敢喝。
我得这酒时,约是千年前的事了。如今想起喝它,却只因了今夜太漫长,且冰冷,侵入骨髓。喝口酒,原也不过为了暖暖身罢了。
不曾料它竟真的如此烈性,我一时迷了心窍,赤足,一身烟黄的轻纱,立于黄泉之中,凌步,起舞,清影成歌。
阎王走近时,我舞得正是尽兴。想起曾经天界那些舞姿婀娜的仙娥,迷迷糊糊,似是而非的胡乱舞着。
阎王挥手设了结界,这黄泉四处便没了那朦胧烟黄的明亮。四周,除了我与他站立的地方,皆漆黑一片。
这结界设得极严密,无鬼可见。“谁允你喝那梨花落的!”
阎王的脸阴沉着。其实他终日都是这样的脸色。
“无人允,亦无人过问。那又有何不可呢?”我一边跳着,一边眯着眼,笑意盈盈侧头回他。一股冰凉的灵气缓缓包围我,镇住了伤魂夺魄的梨花落。
其实,这梨花落本也伤不了我的,于我不过是伤神醉一场罢了。
梨花落的烈劲被他冰凉的灵气驱散,四周飘起了雪白的梨花瓣,纷纷落落。
我头上细长的鬼骨落了地,一头银发散了开来。我伸手想要接住飞落的梨花。梨花却沾手即化,如梦如幻,飘飘洒洒落入一片黄沙之中,全无痕迹。
空气里却有沁人心脾的淡淡花香。若有若无,似浓还浅,萦绕方圆不知几里。待到阎王的灵气散尽我体内的梨花落时,漫天似雪的花瓣也落尽了。
我忽然累极了,全身无力,踉跄着走了几步,行礼,“有劳阎王为我解酒。”
心里却暗暗懊恼不已,如今出了这般丑相,皆因自己一时贪了酒意。阎王反倒噙了笑,挑了眉稍,“想不到,孟婆的舞,倒是跳得不错。看来,本王倒该好好与你喝两杯才是。”
我淡淡的回:“地狱的女鬼,有的是风情万种的。”
阎王上前几步,拾起地上的鬼骨,手穿过我散开的银发,“风情万种又如何?”都不及你分毫颜色。
我侧头躲闪,对上他眸子里玩味的笑意,“阎王若是闲,可去别处消磨时间。”然后夺过他手里的鬼骨,利落的挽起长发,“我还需得去看看驱妄台上的那锅汤。”
我瞥了一眼他所设结界,疏离客气的站在一旁等他解除结界。他捻起我落下的一根银丝,幻做一件白袍,披在我身上。紧接着,便有一缕刺眼的光,结界便消散了。
我转身离去,回了茅屋,身上那件白袍,却被我挂在了门后。
黄烟漫漫,驱妄台的风极大,吹得忘忧旗呼呼作响。地狱之中,一片沉寂。我用木勺搅着锅里鲜白的汤。一位鬼差,带着一位素雅的姑娘走来。
姑娘的身上,跟着无数杂乱且零碎的魂元。这些魂元都已经破碎不堪,无形无态,只留了无数的光斑,落在姑娘的身上。姑娘走近时,脸上还挂着疑惑,朝着四周,打量探寻着。
鬼差拉我至一旁,叹息的说:“婆婆,这鬼,惨啊!”
“无端受了不少冤魂灵体,毁了好端端的来生后世。”
我皱眉看了看鬼差,将要问清,便闻领头的判官急急召了他走。近来,这地狱总是这样匆匆繁忙。
那姑娘站在驱妄台边看了许久,才懵头懵脑的问:“敢问婆婆,此处莫非就是黄泉地狱?”
我点点头,还未说话便又听她喊道:“那我可是死了?”
我回她:“自然。”
我探了阳卷,上面清楚的刻着,她早已于几十年前便阳寿已尽。而她竟然还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我随意的合上阳卷,“你早已死了三十几年了。”
她惊得花容失色,惨白的脸上,露出僵硬的表情,似惊,似吓。她捏着手,紧闭着眼,好一会儿才问:“怎么会!……我……我到底是如何离世的?”
阳卷上的紫光微显,我端详着,细细的探看。她的命卷所记,竟是我所见最曲折离奇不过的了。我的眉眼生痛,内心一片哀伤。为她,也为抹去她记忆的那个人。
原她名唤阿桑,是一采桑养蚕的姑娘。阿桑所在的村子皆种植桑树,一年养两季白蚕。
全村的人皆靠采桑养蚕,抽丝剥茧,织布成锦,上供朝廷,下出商贾,维持生计。
阿桑又是村里出了名的手巧姑娘。不仅擅长养蚕剥茧,且也织得一手好锦。村里有儿子的人家,谁不幻想这般灵巧又水灵的姑娘进自家门,成一段好姻缘。
可惜,阿桑从小便已有父母为他指腹为婚于长青。阿桑与长青本是青梅竹马,两厢情悦。只待过上几年,长青云游归来,二人便可结成良缘。
与阿桑定下婚约的长青,其实也算是翘楚之辈。长青自幼便颇具慧根,对常事的见解也多出奇有理。众人皆夸,幼儿聪慧,将来定是不俗之人。果不其然,长青长至十来岁时,便被一云游至村中的道长看中,授箓成为弟子,随其四处云游,修习道法武艺。
最初长青的家里本是不同意长青入道途的。他们家世代单传,无论如何也不愿长青割舍尘世,从此,相见两难。
老道长看着长青叹口气,“这孩子,命中多孽,若不入法门,怕只会多为孽障之辈。”
长青父母大惊失色,纠结,难以抉择。
云游的老道长似看破长青父母的俗念,眼中淡泊,明言告知,世间的道,并非世人所见之道。道与道,千变万化,皆有不同,何必执拗于所见所闻。长青的父母家人不懂这些,直问:“怎么个不同法?”
老道长不再多言,只是说:“我乃正一派火居道士。我派之人,凡事皆自由,吃得肉,喝得酒,亦娶得媳妇,续得后。”
长青父母听得如此说法,满口应下。欢喜的为长青备下行囊,细细交待他,好好学习本领,万事听师傅所言。
临走时,老道长欲言又止,他本想与长青家人点明,长青的命盘,与出生之地相冲,到底是永不归乡为好。狂风骤起,四方变色。惊雷劈下,电闪雷鸣。
老道长凝眉望天,白须垂立,他叹口气道:“罢了,天机不可露。一切自有缘法。”
自此,长青便随了道长云游四方,学符背咒,降妖除魔。
长青云游四方时,却也从未忘记过阿桑。他总喜看似随意,实则有心的记下所见所闻,只言片语,白纸黑字,长短言之,皆托了腾飞的鸽子带信与阿桑。
阿桑日日在窗前埋头纺织,时常抬头望去落满霞云的天空。虽十有八九,并不见那只传信的灰鸽飞来。每次带着希望,又因一片无遮无掩的彩霞而落寞失望。
可只要那只灰鸽飞来,她便总能欢喜雀跃上好些时日。纸筏之上的墨迹已干,字字句句凝在纸上,阿桑却总能如临其境,感受到长青写下这些只言片语时的样子。
阿桑已为他织好下个季节,下下个季节的衣裳。每一线,每一针,皆她亲手,挑灯夜下,昏昏暗暗中携了最美的模样,想象着为他织做。
图片来源网络。又过了许久。村子里近来怪事频出,家家户户的家畜都莫明失踪。
村口的狗总是整夜的吠叫,鸡鸭失声,却又一夜之间空了圈舍。
村里那个出名的老酒鬼总在醉酒后胡言乱语,说是见了鬼,一个身高巨大的鬼,偷了这些家禽活吃生吞。血流满一地,无数的羽毛飘了下来。
酒鬼说完,总是冷汗淋淋,眼珠黄白,形削骨瘦,他所立之地,余有一滩污秽。
一时间,村里人人都惊惶不安,提心吊胆,无人再敢夜间起夜,无人再敢摸黑走路。阿桑养的蚕却必须在半夜时分起来喂食桑叶。
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爬起来。她默默念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阿弥陀福!……”
“菩萨保佑!……”
白花花的蚕扭动着身体,一堆一堆的啃噬着桑叶。蛆虫一样肥胖的身子在油灯的映照下,墙面上硕大的影子吓得阿桑心里一惊。
她喂好桑,忙爬进被褥里,遮盖得严严实实,紧闭着双眼。
原本,她是想赶紧睡着,入梦。睡着了,便什么都不怕了。可此时,她越是想睡着,却越是睡不着。
窗外呼啦的风声,狗吠声,虫鸣声,还有许多奇怪的碰撞声,声声入耳。她的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
突然,山的那边似乎传来一阵铃铛声,诡异的响在深夜里。细细听去,又仿佛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又有凄厉的尖叫声传来。划破寂静的夜,响彻村庄。
村子里有年青人举起了火把,走到门前想要看真切。阿桑的门口传来急急的拍门声。阿桑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她惊慌大叫:“别过来!……”
“快……走开……啊!”
有温和的声音传来:“是我!阿桑!”
“我是长青!”
阿桑惊慌的心,听着这句,我是长青。
便落进了温泉之中,她顾不得穿鞋,赤着足奔到门口,开门,果然是他。和上半年回来时一样,白衣飘飘,清俊中透着仙风道骨的模样。阿桑扑进他的怀里,嘤嘤的啼哭,似委屈,似思念,似伤,似喜。长青回来后,抓住了那只偷食家畜的“鬼”。
原来,它根本就不是鬼。而是一只刚刚化形的山兽。因山中的动物多机敏,难以捕捉。它便偷了懒,来这村子里作恶。好在,它还并未伤人。
倒是村头那个酒鬼,令人惊魂不已。原来,他早已因醉酒,死在家多日了。这些天来,人们所见,竟只是他的鬼魄。且,在长青来时,这鬼,便逃了。
长青也未追寻。他知,一切自有地府鬼兵行事。
他倒捉了那山兽,它虽未伤人,可长青还是拔了它最锋利的兽齿,才将他扔回山林之中。既不伤它性命,亦不留余地,让它伤人性命。
它的兽齿被长青细细雕刻制成风铃,此铃被长青加了符咒,可驱邪,避鬼。阿桑将它挂在床头,风一吹,它就叮叮当当作响。似长青临走时的温语,长青说:“阿桑,待我降够九九八十一只妖物,便可得自身圆满。阿桑,你等我。等着我回来,与你花前月下,种花种瓜,与你长长久久。”
师傅说,他命里冤孽深重,需得加持修为,多行善举,积攒福报。
山花烂漫,成片的洒在大地,相依相偎,低头交语。似羞,似掩,于苍茫暮色下,浅浅呢喃。
阿桑将早已备好的衣裳递与长青,坚定的点头,眼里微润:“我等你。”
“等你,早日归来。”
阿桑没有说,她早已将一身嫁衣,取了烂漫的杜鹃细细染织,晒在盖天的红霞下,鸟雀齐鸣,带着她的悄悄话,说给远方的风听。你听,那风就曾刮过我那情郎的耳畔啊……
情郎执手的寒剑,闪了泪花,鲜红的血,滴落大地开成最烈的花。
长青白衣渐染伤痕,他以剑撑地,虽与妖物打斗中身受重伤,却依然笑笑,对风呢喃:“九九八十一,只差五个了。”
“阿桑,等着我。再有五个,我就能修得圆满了。等我回来娶你,以后我们再也不用分离了。”
山风掠过村庄,所有的老桑树都在摇摆。青的云,绿的水,蓝的天,红的花,都在悠然的生长着。
开花的要结果,结果的要发芽。
村子里的人总打趣阿桑,要做新娘的人啊。脸上总呈着醉人的飞霞,不能细看,不经细讲。
阿桑床头的风铃总是在深夜响个不停。急促的,慌张的。
阿桑的梦里,总是叮叮当当,挣扎的,呼之欲出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村子里前前后后,竟莫明的失踪了许多人。
这一次,不同以往。阿桑的心,不仅仅是害怕和慌张。她在深夜里捏紧了风铃,闭眼间忽见尸骨遍地,白骨森然。
这梦,似魔鬼一般,缠绕在阿桑的心间。她写了信与长青。灰鸽带着信飞向了远方。只是,并不知长青此时已在何方,这信,又几时才能到他的手上。
一日,有樵夫从山上归来时,见山间有一大坑。他靠近一瞧,坑中惊密密麻麻爬满漆黑的虫子。
虫子下面竟是无数的白骨。最上面的一具白骨还留有头颅未被啃噬,只见那人赫然就是村里失踪的张大妈。她瞪圆了眼睛,死不瞑目。
樵夫惊吓的跌坐在地上,手下摁住了一只黑虫。这虫,竟生生破开他的皮肉,钻了进去。咯吱咯吱的声音细小的响起。黑虫,一寸寸,一点点的啃噬了他的血肉。露出一截森白的小指骨头。
樵夫连滚带爬,惊叫打滚,惊飞山中无数的飞鸟。可惜,不一会儿,所有的黑虫都一哄而上,爬满他的身体。只是瞬间,他便也成了一具白骨罢了。
当黑虫四处蔓延,遍布村里时,整个村庄已经尸横一片了。
这虫不惧火,不俱水。
灭不死,疾快便噬尽人的血肉了。
村里幸存下来的人都躲进了山庙之中。可也多是一些妇孺,阿桑抱着那串风铃,面如死灰。
那黑虫似不能靠近山庙,所以这些人才能勉强活下来。眼前的黑虫,虽暂时不敢近身。可,藏得了一时,却藏不了一世。她透过山庙的格子窗,眺望着一片灰暗的天空。黑虫就徘徊在庙前,密密麻麻一片。
山庙里原有一个老僧,老僧说:“此乃魔蛊。”
“是那山兽拔牙后惨遭恶鬼所害,不料山兽竟拼尽妖力与那恶鬼同归于尽了。它死后,无数的虫子啃噬了它的血肉。山兽死前怨念太重,加上恶鬼的戾气,滋养了这些魔蛊。”
图片来源网络,老僧并无惧色,山庙从前并未多存余粮,此时,死一人,便可活一人。活一人,便会死一人。死法不同,活法不同罢了。
他慢慢走出山庙。端坐于黑虫前,闭目念经。或许,也能存一丝希望。他最后跪下求了殿里的菩萨,此求,不为生死。只为,渡。老僧言:“万事皆缘法,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可庙门前却只是又多了一具森然的白骨罢了。阿桑握着风铃,祈求着长青早点回来。
可她又怕,若是连长青也对付不了这些黑虫,那岂不是……
由此,她又盼着长青不要回来。盼着灰鸽迷路,盼着信里的字字句句都被雨淋湿,被风吹灭。永无痕迹。
庙里的一个孩子蜷缩在殿柱之下,他的母亲在嘤嘤的啼哭。她原有两个孩子,可逃跑时却被人群冲散了另一个孩子。她悲痛欲绝的哭喊声,响彻山谷。
阿桑走近,看了看颤抖蜷缩男孩,问:“你怕吗?”
男孩乌青的嘴咬出血痕,点头,又缩了缩脑袋。
阿桑将风铃挂在他脖子上,“不要怕。这风铃是一位得道之人所做,它会保佑你的。”
男孩半信半疑,张开干涩的嘴,眼神充满希望,“真的吗?”
“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阿桑知道,其实这风铃虽能驱邪避鬼,可对这魔蛊却没有办法。可她还是强做镇定,“姐姐不骗你。真的,会没事的!大家,都会没事的……”
过了会儿,男孩却忽然从地上爬起,飞快的跑着,回头望一眼他悲泣母亲喊:“娘!我要去把妹妹找回来!你等……我……”
他飞快的冲出了山庙。
阿桑望着他跑出去的身影,又惊又急,身后的哭泣的母亲大喊着:“不!孩子!快回来啊……”
“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们,救救我可怜的孩子!”
“我不能……再失去这一个孩子了啊!”
阿桑心下抽痛,再顾不得许多,望着孩子,又望着他手里的风铃,咬咬牙,飞快的冲出了山庙。
不料,那男孩跑出没多远,便被黑虫团团围住,不过瞬间,又是一具白骨。
风铃叮当落地。阿桑惊吓悲痛之余,却来不及回头,她从地上飞快的捡起风铃,又往山庙跑去。脚上已有黑虫覆上,她拼命的跑,明明离得那么近,那么近,可她却仿佛跑尽了所有力气。
她不甘心的向山庙伸手,几步之遥,她绝望的看向庙里的瑟缩的人们,她眼里狂喊:求求你们,救救我!救救我!
之前悲泣的孩子母亲颤颤巍巍的想要上前拉她一把,可身边另一个人很快就将她拉了回去,“你疯了吗!她身上有虫!”
“如果,虫爬进来了!谁也活不了!”
“你想死,自己陪她去死好了!不要害死我们!”
男孩的母亲缩回了手,捂着头,瑟缩在男孩之前蹲坐的地方悲伤哭泣。
无论阿桑如何喊叫求救,却无人上前伸手拉她一把,亦无人敢对望她绝望的眼睛。
阿桑绝望的回头,已有黑虫迅速朝她涌来。她用尽力气一点点往山庙挪去,她最后一次绝望的望向山庙,望着菩萨,望着躲在菩萨下瑟缩的熟悉村民。
她手里的风铃沾了泥泞,脏污一片。有黑虫已经爬上了她的身体,破开了她的皮肉。剧烈又不觉的疼痛,吞噬了阿桑最后的意识。
她一回头,就看见了一双白骨的脚趾。她渐渐没了意识,昏昏沉沉的闭上了眼。
只有那串破损的风铃还被她紧紧捏在手中。她最后闭上眼的那刻,仿佛听见了那熟悉的声音。
是长青。长青焦急唤她,阿桑。她听不真切,睁不开眼。只留了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天空突然阴云密布,大雨滂沱。这雨,淅淅沥沥,连着下了许久,许久,天仿佛破了一般。
阿桑醒来的时候,长青正坐在床前,似同她说话,又似独自呢喃。
阿桑干涩的喊他:“长青……”
“真的是你吗?我这是?”
长青红了眼眶,紧紧抱着她,力道深重,似要将她与他揉在一起。长青温柔的唤:“阿桑……是我。我回来娶你了。”
阿桑醒来后,失了些许记忆。她总忆不起,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长青说,他降妖除魔至九十八个时,老道长便仙逝了。
他独一人回了家乡,却见村子里出了历鬼,害死了所有人。
只有阿桑还抱着他曾留下的兽齿风铃,风铃上他曾下了符咒,这才让阿桑躲过此劫。
长青最后杀尽了那些历鬼,又将村里人的尸骨,一一掩埋。
阿桑点点头,心里却总觉得疼痛难忍。不知为何,看向满村的荒凉,以及那些高高低低的坟堆,她的全身都开始疼痛。
长青亲手植了许多的槐树,春天的时候,槐花的香味飘满村子。
图片来源花瓣。长青日日与阿桑在这些槐树下耕种,织布。风一吹,素白的槐花就落了满地。花香四溢,萦绕着整个村子。
长青坐在一颗槐花树上,手里把玩着符咒,眼睛却温柔的看着阿桑站在树下,端着木盆侍弄花草。
曾经许下的愿,如今倒也算得圆了。
阿桑渐渐开心起来,她总依偎着长青,又总觉得像如梦一场。直到过了很多年,长青与她,一起看云起云落,花开花谢。
自此,长青再未离开过村子,离开过阿桑。
阿桑曾打趣问:“你不出去抓妖除魔,匡扶天下了吗?”
长青的身子抖了抖,眼角带冷,“这么多年,我所降妖鬼虽皆有恶行。可我一回头,却见真正的魔原是人心所生。”
“那么,这世间的魔又怎能降得尽呢?又与我有何干系呢?我只愿此生与你恩爱而过,世间的事都不再要紧了。”
阿桑紧了眉眼,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忽然感觉眼前的长青有些陌生,陌生得让她有些害怕。
长青总备许许多多的符纸,细细在村里各处烧起火焰。阿桑不曾想,长青竟如此怀念村人,日日上香烧纸。
许多年后,长青开始多病体弱。他日益消瘦,脸色惨白一片。无论如何进补也无济于事,他青丝飞快的脱落,血色慢慢变成枯黄一片。
阿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就连她也不知为何,竟也终日卧床不起,昏昏沉沉,睡着的时间比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多。
直到有一天,长青再也没醒过来。
阿桑,也再也没有睁开眼。
她来到了我的驱妄台。我仔细温了一碗汤,望着阿桑,“你可知,你早已在山庙前便已死去。”
我手中阳卷的紫光悉数散尽。
阿桑似已忆起往事,她痛苦的抱着头,悲泣着。
阿桑全都记得了。
当年,长青赶到时,阿桑确已变作了白骨。阿桑的白骨就匍在庙门前,手骨分明已经摸到了庙门那一条低低的门槛之上。
手骨上还死死捏着那串他送她的兽齿风铃。
长青无法想象,阿桑是怎样绝望的看着那些躲在菩萨底下的村民的。她微抬的手,又是怎样被黑虫一点点啃噬尽最后的希望的。无尽的愤怒,憎恨,如熊熊烈火一样在他的心底燃烧。
他从不曾想这些熟悉的村民,竟然可以活生生的看着他的阿桑被万虫咬死在庙门前!明明只要她们上前拉一把,阿桑就可能活的。只要阿桑还有一口气,他便能让她活着,无论怎样活着,都不会是现在这样……
而此刻,他心爱的阿桑,却只剩了一具森森白骨。
他颤抖的使了符咒,驱散围绕在阿桑身旁的黑虫,抱着阿桑的白骨,转头而去。身后幸存的村民看见他来了,又能驱散走那些可怕的黑虫,全都欢呼跳跃了起来,喊:“救星来了!”
“长青!快救我们出去!”
“快!快啊!”
长青只是冷冷看了一眼,尸横遍地的村子,和庙里这些苟活自私的人,“别怕!黑虫不是不敢进庙吗!”
“你们就继续躲在菩萨底下吧!”
他抱起阿桑的白骨,抖落泥泞,快步离去。任由身后一片哭喊叫骂。他紧紧的抱着怀里的白骨,脸挨着她的头颅,轻柔的说:“阿桑,别怕。有我在。”
至于身后的那些人,那些卑微又自私,丑恶又可怜的人,就让她们全都自生自灭去吧。
身后的呐喊与他何干。
世人的生死与他何干。
妖魔鬼怪又与他何干。
一个月后,他祭出了禁术,引黑暗之力,一举焚化了所有的黑虫。
他灭黑虫,不为救谁。
只为,给阿桑报仇。
而他为了和阿桑生活在一起,竟生生用了邪术将整个村子植上极阴之树,槐树。
又按照五行八卦布下诡异阵法,把所有在这里死去的冤魂全部困于阵内。
日日以符咒炼化,以供养阿桑的魂魄。
直至耗尽所有鬼魂。他仍执迷不悔,竟用自己的生魂继续供养阿桑。
最后,丧了性命。魂飞魄散,只留了些许魂元遗留在阿桑的身上。
阿桑对着汹涌的忘川河水嘶声大喊:“你为什么这么傻……这么傻……”
河水并不回答她。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嗤嗤的笑着。
我将温好的汤递与她,“他造下罪孽深重。你虽能投胎为人,却也会世世痛苦,命运多舛。”
“若你不想活,我亦不劝你。跳下河去,烟消云散。”
阿桑望我一眼,泪水未干。我引泪入锅,继续道:“若你愿受轮回之苦,便是替他和那无数的冤魂一起轮回。待到你受尽天道轮回,他,她(他)们,便也都有一丝生机,魂元重塑,得以重生。”
“只是这尘世之苦,你需得受尽。”
阿桑重重的跪下,双手捧了汤,眼神坚决,“谢婆婆大恩大德!”
“他所做虽为罪孽,可他全是为了我……他不曾害我。”
“轮回而已,痛苦而已!只要他还能有一丝生机,我便愿为这一丝,一星,一点,去做这天底下任何事。无怨,无悔。”
我摇摇头,端了空碗回了驱妄台。
奈何桥上,那一抹跌跌撞撞,清丽温柔的身影,渐渐模糊一片。
忘川河畔的风徐徐的吹过,带起丝丝缕缕的酒香。我回头疑惑地寻眼望去,只见一抹黑影疾速闪过我的茅屋。
我赶回去看时,吓了一跳。
也不知是谁,竟在我的茅屋内放了许多上好的女儿红。
这酒,乃凡人所酿,酿得既温和,又甘甜。
我淡淡一笑,将它们仔细收好,忽见一坛上,落了一根漆黑的长发,发上隐隐透着冰凉的灵气。
覆在整个茅屋之内,却温暖了一片。
大家好,很开心和你们在这里不期而遇。
孟婆的故事让我认识了很多的好朋友。
这是我最大的收获。
很开心,有这么多的朋友一路看着它慢慢走到了现在。
但,不得不抱歉的是,我可能要停更一段时间了。停更是为了写更好的故事。
也许时间会有点长。
我其实挺怕一回头,你们都不在了的。
我这人,挺患得患失的。
但我也应该勇敢,对生活,对未知,对所有。
所以,我还是决定暂时停更。
你们不要很快就忘记我,忘记那个会熬汤的孟婆。
笔芯。
网友评论
👍👍👍👍
谢谢你,韩雨。我自知多有不足,幸得你们的鼓励才能一直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