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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六月中旬公司分部都要组织到湖心岛的party。午餐过后,我没有去参加各种球类活动,坐到湖边的长椅上看人们开着快艇冲浪。这时,另一个部门的 Basilio 也坐了过来。我们之前在不同的项目中接触过几次,也算熟识了。他是标准的印第安人相貌,深色的肤色,宽而高大的鼻子和嘴巴,皮肤像他饱经风霜的先祖一样透着沧桑。喝着公司的免费啤酒,享受着带薪的午后时光,我们彼此怀着好奇,聊起了对方的历史和传统。
我谈到了,我的先祖们自明末由湖北迁往四川,又于建国初年分支来到东北安家的故事。没想到Basilio也提起他的家族也有类似的经历。
他家族所在的部落在美国独立战争时期由弗吉尼亚迁往今加拿大安省的雷湾地区。上个世纪早中期又再次移居到魁北克省。他少年的时候曾极力想弄清楚家族的迁徙史。但具体的信息,他从白人的历史资料中得到的数据要远远多过部落老人口中的传说故事。那些他小时候听到的:"在你的爷爷的爷爷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们的部落居住在遥远的南方,那里草原一望无际,野牛成群..."
但是他他记忆最深刻的一直是他祖母讲给他的经历。每一次祖母含着泪讲完她的故事,都会给他带来一些情绪,或伤感,或回忆。
他的祖母是苏族人,没有受过教育,会说一点点英语。故事的时间祖母从来也无法说清,但Basilio猜测大概发生在二战时期。
那一天早上,祖母醒来的比平常稍微晚了一些。9个孩子横七竖八地躺在她和祖父身边,呼呼大睡。大概是头一天孩子们都累了吧?她想到。她也要多躺一会儿,好好享受这少有的宁静清晨。
她于是开始考虑今天有哪些家务事需要完成。她开始在脑海中把家务事一项项列出来,然后斟酌哪些可以分派给孩子去做,哪些可以留下给明天。
天就要完全亮了,她带着倦意叹了口气,翻身轻轻从地板上爬了起来。悄悄越过熟睡的孩子们,来到厨房准备咖啡。
她把木头放到炉子里,淋了一些煤油,把火升了起来。她发现烧火的木材不多了。
“应该还足够早饭用的。”她想到,“让丈夫再多睡一会儿吧。”
她把咖啡壶放到炉子上去准备煮沸,开始准备面糊,做pancakes(烤薄饼)。
这时的太阳刚刚升起不久,地面还泛着清寒。他的丈夫也刚刚起来,正在后院劈柴。前门突然响起大声地敲门声,让她的心一惊。
她熟识的邻里和朋友们的习惯是不会敲门的,他们都是在院子外大声喊出要见的人的名字,被喊到的人都会快速跑到门口迎接。
她怀着忐忑走向前门,没有注意到已经撞到了边上帮忙送木柴的大儿子。儿子拍拍她的肩膀,轻声说:“妈妈,没事的。让我来处理吧?”
这时,她已经看见大门外站着一位高个子男人。穿着军装,背着军用挎包。“你的男人呢?”男人粗声粗气地问。
她紧张得似乎想张开嘴说些什么,但是却发不出声音。她只好扭头向后院的方向示意。穿军装的男人跨步穿过屋子,走向后院。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背后。
她听见穿军装的男人对丈夫宣布“你们全家在天黑之前要搬到远处那座山的背面。这里要作为军队试验新武器的靶场和训练场。”
“这不公平!”她心中升起一股怒火,愤愤地想到。“他们(白人)已经把最好的土地从我们手中夺走,把我们赶到贫瘠的地方。现在就连这样没有价值的土地也不留给我们了吗?”
“这一块荒地是最好的武器试验场,明天早上第一批武器就要开始试射。” 穿军装的男人不等解释,转身就离开了。留下她惊恐地盯着自己的丈夫,她丈夫脸上流露出与她相同的神情。
一瞬间,他们不约而同,一起迅速朝屋子里面跑,同时呼喊,召集着孩子们。
上气不接下气地,她简单的向孩子们分配着任务。她的大儿子,马上跑出来和父亲一起去把牛群驱赶到一起。这些牛是他们唯一能够换金钱的财产,也是重要的食物来源。但可能已经没有足够时间归拢所有的牛了,找不到的那些只好任其丢失,或者被偷了。
三位最大的女孩子开始收拾屋子里面的杂物和整理所有的个人用品。其他年幼的孩子们在院子里面捕捉母鸡和那只老公鸡。他们抓起周围能够找到的任何能够盛东西的容器/袋子,纸箱,篮子,面粉口袋...装满了一袋子就放到旅行马车箱里面。
她开始用锤子把屋子的外墙木板敲下来,堆到一边。这些都可以作为燃料,无论是做饭还是取暖,有时候甚至比起衣服被褥还要重要。一个不小心,她脚掌踩到了一只突出的钉子。钉子又尖,上面还布满铁锈,她疼痛得不得了,甚至都无法站起来。她感到非常沮丧,一下子瘫了下来,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孩子们听到妈妈的哭声,聚拢过来,但是被她的举动吓得不敢接近。
直到她的丈夫从外面回来,发现妻子半跪半坐在马桶中间,脚下流了一滩血,眼睛哭得通红。他检查了伤口,用一块旧带子帮她包扎起来并安抚她。然后抱起她,轻轻放到旅行车厢里面。
他们一起驾车到了军队指派的临时居留地。她一下子被惊呆了。她所有的朋友和邻居们都在这里。他们沿着护栏各自为界从马车上卸下载物,然后又跳回车子回去装载下一车财物。没有人再有往日那友善的面孔,每一位都板着一张脸,紧张地装货,卸货。
她的丈夫驾着空车急忙往回赶,留下她看管卸下的物品。她看到他的邻居们已经开始沿着篱笆清理摆放帐篷的空间,有些孩子已经在四周寻找木柴,她突然意识到,家人们自从昨天晚饭之后就什么食物都没吃呢。她连忙翻出锅碗瓢盆,小儿子找到了一些木柴做燃料,她开始准备晚餐。
直到夜深,丈夫驾着马车载回了所有的孩子和剩余的财物。咖啡已经热好,汤也煮好了。她刚刚把帐篷支好,疲惫的坐了下来。她的脚已经麻木,腿直打颤,浑身酸痛与疲劳。她眼看着每一个孩子都吃了东西,然后一个一个送他们爬进帐篷睡觉,直到外面只有她和丈夫。
丈夫一直没有说话,坐在那儿,盯着他的那杯咖啡。她流下了无奈的泪水,望着丈夫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要住在这个山上,在帐篷里,度过我们的余生吗?我们是不是永远不能回到我们的家了?!”
丈夫没有回答,坐在那里,依旧盯着杯子。她看着他一会儿,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低声的哭出声来...
还好,在后来的故事里,不幸并没有一直伴随着他们。大概是因为战争导致大量年轻人走上了前线,祖母家的几个孩子先后被安排受到简单教育,进入工厂,一直到战后,继续工作,直到退休。再也没有回到部落。他 - Basilio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条件,能够接受到初高等教育,进入公司,从事现在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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