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毕竟还是好的

静默地，自然地活下去， 健康毕竟还是好的。 

忽然之间想，如果有一天，被医生告知得了癌症，只有几个月的生命，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晴天霹雳，心碎胆寒，然后嚎啕大哭？大概不会。命都快没有了，还哭什么？眼泪能将体内的癌细胞冲洗出来倒还罢了，偏偏又不能，那就不如赶快抓紧时间，好好地，彻底地快乐，把生平想做而没有勇气做的事情统统来过一遍：

呼酒买醉，纵赌终宵，无照驾驶，口出狂言……再也不用顾忌任何人，任何事。胸口挂一块“人之将死”的招牌招摇过市，相信世上人还是善心的多，大约不忍心拒绝无理的，荒唐的，霸道的……所有要求。亲朋好友慈悲为怀，手头天大的事情也必然会放下，昼夜相陪。连那些往日有怨的，近日有仇的，也要叹息一声，把前嫌尽都冰释了。

多么完美，多么浪漫，电影和电视剧里孜孜不倦地示范过，简直惊天地动鬼神。

不过——如果真的得了绝症，挟病自重，肆无忌惮地嚣张放纵了，几个月之后是必须撒手人寰的。不可以“战胜病魔”，不可以去求“灵丹妙药”，不可以绝处逢生。否则，这几个月里闯下的祸要怎么收场？出得门去还怎么做人？而且，有亲朋好友昼夜相陪，放浪形骸一定是不会被允许的。他们必然苦口婆心，软硬兼施，强迫配合治疗。于是只好放疗化疗一个阶段接一个阶段地做，落得面如金纸，形削骨立，有出气没进气，动一动也靠人搀扶，拍张照片挂到门口比钟馗还能驱邪……其实也就和死人差不多，却拖着死不了。

思来想去，原来连得绝症这样的事情，到头来也还是针无两头利，不能例外。世上万事之鱼与熊掌不能兼得，真不由人不信。幸亏绝症不易得。每半年定期看一次家庭医生，得到的嘱咐不外乎多喝水，多锻炼，多吃蔬菜。久不久伤风感冒，久不久腰肌劳损，久不久消化不良……还是辛辛苦苦地做人，还是平平淡淡地活着。

健康到底还是好的。静默地，自然地活下去，十丈红尘里烦恼和不如意的事，每天存在，每人都有，学习与这些和平共处，毕竟比和死亡讨价还价容易得多。实在失望、愤怒到无可奈何了，幻想着身陷绝症，幻想着可以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倒有一种报复的，幸灾乐祸的快感。

——而这般幼稚无聊，却也还是健康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