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杀

作者: 挣扎的懒鱼 | 来源:发表于2022-04-24 06:26 被阅读0次

    莹莹的月光穿过黑色的夜色洒下来,影影绰绰的荒草地里,蟋蟀们拼命地震动着腹腔,发出惊人的声音,似乎想要划破这份宁静,直接冲上苍穹。布满繁星的天空依旧平静无波,只有那惨白的月亮宽容地看着大地,依旧散发自己的光辉。

    这样的草地里面,蚊虫到处乱窜,像跳梁小丑一样,只是小丑是为了引人发笑,而蚊虫只是为了寻找自己的生存之处。赵材匍匐在草地上,一天没怎么喝水的他,嘴唇苍白干裂,轻轻咧嘴,都可以闻到干裂中渗出来的血的味道,腥臭带着铁锈味。破旧的衣服早已汗湿,颜色深一块,浅一块地粘在后背。裸露出来的四肢更是被蚊虫咬得红一片青一片。他轻微地的挪动一下,顿时一阵又麻又痛的感觉传遍全身,赵材皱着眉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小声地用家乡话骂了一句脏话。他紧紧攥着手上的刀,手背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手心上面的汗把刀柄弄得都有些滑。他只好把刀放在地上,双手往衣服上面擦了擦,然后又把刀拿了起来,用衣角包着刀柄旋转着擦了一遍,又开始看着荒草地不远处的小路。夜色愈发浓重,只有那条石头小路,发着灰白色的光,引诱着人在上面奔跑,奔向不知终点的远方。

    赵材在这里已经等待已久了,他买通了贪官李道的一个仆人,得到消息说李道今天会带着几人从这里经过。赵材已设下一些陷阱,只等李道过来就可以直取他的狗命了。蟋蟀声渐渐地也低了下来,四周慢慢平静下来,只有一些小动物偶尔钻过一些灌木丛发出“刷刷”声,或者是夜晚出来觅食的小鸟发出诡异的“呜呜”声。赵材有些恍惚,有一刹那以为自己躺在了自己的床上,也跟现在一样,听着外面稻田吵闹的蛙声入眠。

    赵材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家里除了他,还有6个兄弟姐妹。赵材排行第七,经受饥饿和困苦折磨的父母给他取了一个有彩头的名字“招财”。但是还没有等赵材到真正招到财的那天,家人就陆陆续续地死去,只留下年仅十五六岁的赵材。

    也不知是赵材的名字保佑还是他天资过人,在他单打独斗了几年,竟然赚了一点钱,在镇上买了一个小庄子,一半作居住,另一半则开了一个小茶馆。赵材这才稍微闲了下来,偶尔坐在茶馆门口,翘着二郎腿,拿着一个水烟筒,呼噜呼噜地抽着,他经常眼睛半斜,透过缥缈的白烟看着经过的人。偶尔别人看到他,冲着他讨好地说一句:“赵老板,今天不忙啊?”他才放下自己的烟筒,慢吞吞地拿起一边的茶,轻轻刮了一下沫子才回答道:“怎么不忙?这不是刚得空嘛。”那声音里面带着些许得意和傲慢,全然忘了自己曾经也跟别人一样。路人心里顿时不痛快,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什么也没说走开了。

    正当赵材以为自己下半辈子都可以这么悠闲过完,噩梦却随着李道的到来慢慢来临了。那天也是跟平时一样,赵材跟平时一样坐在账台招呼着客人,小茶馆却比平时更加热闹非凡。

    “听说了吗?听说最近上面派来了一个大官过来管辖了。”

    “我也听说了,听衙门的小解说,这次还带了很多兵过来,估计要打仗了......”

    “不是吧,那我们这些百姓该怎么办?”

    “唉,本来都上顿不接下顿了,这下更难了......”

    茶馆叹息一片,只有赵材不屑地笑了笑。说派兵过来打仗已经说了几年了,但一直连个军兵的实影都没有看到。这些人整天就知道杞人忧天,就算打仗了跟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有什么关系,上面谁做皇帝跟他赵材一点关系都没有。赵材挥了挥肩膀上面的毛巾,门牙咬着牙签,又重新把注意放在账本上。

    令赵材意想不到的是两天后,一群整齐的兵带着十几车货物入驻了他们小镇,带头的正是李道。李道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官服,袖口和领口都绣了一圈暗红色的花纹。他头上带着一顶圆顶官帽,帽子上的红色丝绦随着马的脚步一上一下颤抖着,像一支支鲜红的旗子随着风飘荡。赵材随着人群站着一边,看着白马上面威风凛凛的李道,顿时自惭形秽。他摸了摸自己衣服的下摆,又摆弄了一下自己衣领,满身不自在。随着士兵都过去,赵材才撇了撇嘴,嘴巴不服输地小声说道:“切,有什么了不起。”一些路人看到都捂着嘴偷笑,看到赵材的眼神看过来,立刻扭头走了。赵材一时满心的怒气找不到人发泄,只好用力地扯着路边的柳条,直至满手都沾满了绿色的叶汁。

    李道到来的第三天,邀请了镇上面的乡绅和一些比较有地位的人到他府上吃饭。也不知道是想把李道比下去还是想给新官留下好印象,赵材接到邀请函的当天立刻去成衣店买了几套新衣服,还去澡堂搓了澡。去宴会的当天,赵材一直都忐忑不安,单是穿衣服都换了好几遍,才确定好出门。

    到了府衙的门口,赵材才发现原来不只是他自己,其他人都是身穿着新衣服,有些人讲究点还挂了香袋和玉佩点缀。衙门的门打开了,李道迎了出来。赵材抬眼望去,只见李道穿了一套象牙白带着兰花纹的家居服,衣服下摆只挂了一个碧绿通透的玉佩。他热情地走了过来,跟每个人都亲切握手,言谈举止亲切大方,一举一动中又带着他们没有高贵气质。赵材一下被李道的品质折服了。

    待众人坐下后,李道举杯站起来,他目光澄澈,声音低沉有力:“感谢大家今天抽空过来鄙人寒舍,鄙人刚过来贵镇,很多东西还需要大家多多支持,鄙人在此敬大家一杯!”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众人的情绪一下受到感染,纷纷举杯客气回话。整个宴会真真的宾客尽欢。晕乎乎的赵材在李道的小厮的帮扶下才摇摇晃晃地回到家。

    那晚宴会后似乎什么都没变,但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镇的四周都开始建起了围墙,还有士兵日夜驻守。街上也经常看到一队队士兵进行巡查,镇上面的人日益恐慌,都在胡乱猜测,就连赵材都害怕起来了。他偷偷溜到府衙的一个小门处,塞了一串铜钱给里面的小厮,小厮瞄了瞄四周,发现没人,才低声说道:“前方打仗了,很快打到这边来了。你要走赶紧现在走,晚点就走不了了。”说完就立刻从门缝钻了回去,像一个灵巧的老鼠。

    赵材步伐凌乱地往家赶,谁知刚到茶馆,就看到李道带着十几个士兵坐在里面。赵材低头哈腰地走了过去了,语气卑微说道:“李大人到草民茶馆,不知是草民哪里犯事了呢?”

    李道站了起来,拿出了一个公文,在赵材年前展开来:“赵老板,这是上级下来的公文,需要在镇上面选一个地方作重要之用,本官跟其他大人商量过了,赵老板你这边的庄子靠近府衙,又靠着河流,是最适合的。你这边放心,你这边搬走会给你些许银子补贴。”

    赵材一下急了,声音不由得升高了:“李大人,这个庄子就是我的命,你让我到哪去?”

    “你别那么不识相,官府做事还能由得你这样撒泼!”李道也有点生气了,“限你两天内赶紧搬走,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说完挥着衣袖往外走。

    赵材顿时瘫痪在地,他满脑空白,整个世界似乎旋转了起来。一直躲在一边的店小二赶紧走了过来扶起他坐在椅子上面。赵材双眼定定地看着小二嘴巴一张一阖,双耳“嗡嗡”地鸣响,心跳一下紧一下地敲着胸脯。店小二见状不妙,赶紧把一杯凉茶灌紧了赵材的嘴里,温凉的水慢慢平缓了他的情绪,赵材如梦初醒一般,顾不上嘴边的茶叶,就往外跑。他不能倒下,不能!

    他跑到镇上最德高望重的吴乡绅的门口,还没进去就被拦在门外。这时的赵材还有什么想不明白,估计整个镇都知道他的庄子要被征收了,现在大家都躲着他走了。赵材不死心地在门口大喊:“吴先生,求你帮帮我,我现在只能让你帮我了!”

    赵材在门口叫到喉咙嘶哑,才有个人走了出来跟他说:“赵老板,吴老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该出钱的时候你没出,现在谁都帮不了你。你还是赶紧想别的后路吧。”

    赵材紧紧抓着那个人的手:“你说什么出钱?我怎么都听不明白?”

    那个人叹了一口气,说了两个字“宴会”,便把赵材的手扯开,走了进去。赵材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之前参加的是鸿门宴而一直不自知。

    赵材躲在家里想了两天的办法,但是一点用都没有,看着庄子里面的一砖一瓦,赵材心疼不已。两天后,府衙又来了十几个官兵,看到赵材没有任何搬出去的迹象,有些人骂骂咧咧地推着茶馆里面的桌椅。赵材弯着腰腆着笑脸跑了出来,先是往每人手上塞了一些银子,然后讨好着说:“各位官爷,行行好,这里是草民的命,你们能不能征别人的庄子?你们看,我隔壁的李乡绅家的就不错,位置跟我这边差不多,还比我这里大。”

    带头的官兵用手掂了掂手上的银子后直接揣进兜里。他先是环顾了四周,然后笑着对赵材说:“赵老板,这个不是我们这些小兵说了算,上面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你这边还是赶紧搬,也别让大家都为难。”说完其他人都哄堂大笑。

    赵材有些发怒,他不懂为什么在这种足以要人命的事情上,这些人可以这么冷漠地笑。他神情冷了下来,慢慢地伸直了腰,看着官兵说道:“这个庄子,是我拼死拼活攒下来的,这里的一个椅子,一块抹布,都是我的血汗,凭什么你们一句话就可以要走!”赵材越说越激动:“难道就因为我不懂得跟其他人一样给李大人贿赂吗?这世界还有王法吗?”

    领头官兵听着赵材的话,先是冷笑,到后面脸上露出了惊恐,他用力推了一下赵材,厉声说道:“你再说这些反动的话,就足以砍掉你的头!来人!把赵材拖出去!”

    赵材被推倒在地,地上的沙子刮伤了他的手。此时的他就像被打败的公鸡,以前神气的脸变得灰白,腰也弯成一只虾的模样。他哑着声说道:“我自己走。”

    家里没有什么值钱的细软或者首饰,赵材赚到的钱基本都用来添置家里的家具或者作生意用了,此时让他收拾,他什么也带不走。赵材只好打包了自己的衣服和银子走出了自己庄子。

    此时太阳已经升高了,明亮的阳光照耀着柳条上,散着金色的光。波光粼粼的河水平缓地流着。似乎一切都如往常那般热闹,只有赵材一个人遭受着这般剧痛。他摇摇晃晃地走着,或许是阳光太过耀眼,他一下跌坐在桥上的台阶上,痛哭了起来。

    远处终于传来了阵阵的马蹄声,赵材震醒了过来。他重新握紧小刀,只等李道冲进自己的陷阱,他冲上去直取他的狗命。他紧紧盯着马蹄声靠近,屏住了呼吸,四肢做出向上的姿势,好让自己可以一冲而上。谁知李道在离自己陷阱处不远的地方停下来。赵材呼吸随着也停了。额头上因为紧张冒出了一颗颗的汗珠。

    “大人,怎么啦?我们快点出发回京,探子说敌人已经在不远处扎营了,我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一旁的小厮焦虑地说道,“夫人还在府中等你回去呢。”

    赵材看不清李道的神情,但他的声音还是一如往常的低沉:“本官知道,只是我一走,不用两天,这个镇就完了,只有那两个饭桶能做什么?”

    赵材知道他说的两个饭桶是另外两个官员,他心里咒骂了一句:“人家饭桶,你又比别人好在哪里去!”

    “大人!”

    “你别说了,想当初我读诗书,参加科举考试就是满腔热血想要为民做主。我虽然爱财,但基本的礼义廉耻还是有的。这样,你把那些人送过来的银子送走,我留在这里指挥。”李道沉默了半会,又接着说道:“算了,银子也留在这里,到时候打仗和大量的难民都需要很多银子的。你尽快早点回去,把事情告诉夫人,夫人会知道怎么做的。另外我再交代你一些事情......”

    说到后面李道的声音低了下来,赵材听不清后面的内容了。直到李道重新返回,远去,赵材才失去力气一般软趴在地上,此时的他不再纠结自己的个人恩怨,毕竟在打仗的大事上,自己的事还是应该放在一边。赵材慢慢站了起来,随意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然后把刀放回了刀鞘里,插在了腰间。赵材目光变得坚定,挥摆着手向小镇的方向走去。或许这把刀先向着敌人,待吸满敌人的血,再讨李道的狗命。

    天慢慢亮了,灰白的光在驱散着黑夜。潮湿带着泥土味的雾气慢慢消散,只剩下树叶上的水珠还残留着夜晚的梦。勤劳的小鸟也出来呼朋唤友地觅食了。炎热晴朗的一天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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