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喜忧参半
1
又一年秋风乍起时，朱以放和郑柳的儿子出生了。
朱以放老来得子，脸笑成了一朵菊花。他想了几个名字，郑柳都觉得不好。最后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让朱颜给这个弟弟取名。
朱颜接到朱以放电话的时候，正是早晨8点，她收拾妥当，正准备出门去上班，窗外阳光满天，绿荫满地。她想了一下，说：“弟弟就叫朱熙如何？”
“哪个xi？”
“康熙的熙。”
“嗯，意为光明兴盛，吉祥欢喜，挺好，就这个吧。”
百日宴那天，朱以放在酒店大宴宾客，梅朵也在场。宴席结束，朱以放因为喝了酒，不能开车，朱颜开车送他们回的家。到家后，朱颜亲了亲郑柳怀里那个还在甜睡的粉妆玉琢的小肉团，然后从包里掏出一把车钥匙，递给朱以放：“给我弟弟朱熙的礼物。”
她送了朱以放一辆威风凛凛的黑色牧马人。她知道他喜欢自驾游，喜欢自由浪荡的感觉，尤其喜欢在苍茫辽阔的原野开着车纵情奔驰，肆意撒野。
朱以放眼睛亮了一下，又黯淡下来，他笑意盈盈的脸变得凝重起来，他想了一想，把车钥匙塞回到朱颜手上：“这礼物太重了，我不能收。”
朱颜笑了笑，把钥匙又塞回去，说：“那不给弟弟，给你。女儿给老爸的礼物，多重都不算重。你那辆汉兰达开了多少年了，早该换啦。”
朱以放眼睛重新又亮了，他收了钥匙，一反常态，变得煽情起来，走上前重重地拥抱了朱颜。
朱颜迟疑了一下，僵着的双手无所适从，最后攀上了朱以放的背，在那上面轻轻拍了拍，笑着说：“太煽情啦。”
郑柳留朱颜在家吃晚饭，朱颜谢绝了。晚上她还得赶回上海，机票都已经订好了。喝了郑柳泡的茉莉花茶后，她告别了他们。
她打了张车，直奔梅朵家。拿了行李后，就赶往机场。
还是梅朵开车送机，朱颜也没有推辞。车子一路走，朱颜哼了一路歌。
梅朵笑着问：“心情这么好啊？”
朱颜答非所问：“秋天真是个美丽的季节啊，我爱秋天。”
梅朵说：“如果葛青知道了你用他的钱，给朱以放买车，你猜他会不会生气？”
朱颜说：“钱给了我，就是我的，怎么花也是我自己的事，他管不着。”
朱以放知道葛青的存在，但是他不知道朱颜和葛青见过面，也不知道朱颜跟葛青要了房子和钱。朱颜不准备告诉他，也不想让他知道。
“你就不怕他把送给你的，都要回去？”
“说真的，我一点都不怕。我有自己喜欢的工作，吃得起自己想吃的，买得起自己想买的，养得起自己，可以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我什么都不怕。”朱颜看着前方，目光坚定。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王天和李宜简分手了，马帝浣和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结婚了，阮子柒升职做了首席文案，她自己，也和疯子大叔发展出了一段纯洁的革命友谊。
她越来越发现，生活从来只会欺负弱者，对于勇往直前的强者，生活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有什么可怕的呢？
梅朵看着朱颜，忽然发觉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真的变了。她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更强韧更自信了，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柔软中包裹着硬气的光芒。那个慵懒散漫的朱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脑中有想法，举手有分寸，投足有尺度的朱颜。她彻底地长大了，成熟了。想到这里，梅朵几乎流下泪来。
朱颜的确是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她的眼里，工作是最重要的。虽然辛苦，她内心里却是从来没有过的轻盈和轻松。人生中第一次，她不是谁的女儿，不是谁的儿媳妇，不是谁的妻子，更不是谁的女朋友，而是她自己朱颜。
这很重要。曾经她几乎认同一种观点，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女孩子不需要那么辛苦，有一份稳定清闲的工作，有一个帅气能干的老公，再生一个可爱美丽的孩子，上班不用费脑，父母帮带小孩，阿姨负责家务，自己可以自由地去美容，去健身，去追剧，去购物，多么完美。人生那么难，赚钱那么苦，有什么比不辛苦而舒适的生活更重要呢？
经历过一些事后，她不再那么想了。不劳而获，的确是许多人包括曾经的她最甜美的梦想，然而，不劳而获的只是利益，不是价值。而人生最根本的衡量标准，其实是一个人做出怎样的贡献，获得怎样的价值，然后才会赢得多少尊重，拥有多少话语权和决定权。
她感谢工作。是工作给了她独立、自由和勇气，为她赢得了话语权和尊重，让她可以好好地爱自己，也可以好好地爱她想爱的人。
所以参加完弟弟的百日宴后，她不顾朱以放和梅朵的挽留，又匆匆赶回上海。公司一堆工作等着她，她不得不赶。
2
一个忙碌的季度总算结束，朱颜心里却又堵又惆怅。纷至沓来的分离，让她招架得又慌乱又感伤。
年底了，公司人事调动有点频繁，欢送会一波接一波。朱颜一直很敬重的主管，也被调走了。感伤归伤感，朱颜还是兢兢业业，不敢松懈。她知道，无论何时何地，都需要老老实实做事的人。
季度总结大会前夕，总监找朱颜谈话。
“完了。”朱颜心想。她猜，自己这个组长可能做不下去了。最近公司流言四起，都是负面消息，有说她刻薄组员的，也有说她排挤同事、巴结上司的，总之都是一些对她不利的言辞。她想，这些话肯定是传到总监耳朵里了。
总监办公室里，朱颜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下忐忑。她已经做好了挨批评的准备，甚至想好了要接受处罚。
总监倒很随和，说：“别站着了，坐吧。”
朱颜便端端正正地坐了。
总监看朱颜这么严肃，不由笑了。他边泡茶，边慢条斯理地问：“审计主管的职位，你感兴趣吗？”
“啊？”朱颜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总监喝了一口茶，说：“你这是什么反应？”
朱颜说：“我……我以为自己会挨批。”
总监问：“好好的，为什么要挨批？”
朱颜又低下了头，声音低沉：“最近关于我的一些传闻，你有听到吧？”
总监问：“说你骂哭小优，逼走杨越的事儿？”
朱颜点点头：“嗯。”
总监摇摇头，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原来是为这个。”
朱颜说：“我就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你放心，好事还是坏事，我心里清楚得很，你的能力和担当，我心里也清楚得很。”总监把一杯茶推到朱颜面前，说道，“你骂小优，那是因为她连最基本的财务报表都做不好，弄错借贷相等不说，还把基础数据也弄得一团糟，是你熬了三个通宵帮她重做数据，她才不至于丢了饭碗。她倒还有脸哭……”
“你……都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我不但知道小优的事，你帮杨越擦屁股的事，我也知道。”
“杨越的事我也有很大的责任。”朱颜端起茶，小心地呡了一口，“是我没有管理好组员。”
“这事儿不赖你，谁入职培训的时候没有被告诫过，不可以跟客户要任何东西和回扣？这个杨越顶风作案，胆大包天，连勒索客户的事都做得出来，被投诉已经算是轻的了。如果不是你亲自登门拜访，赔礼道歉，客户才不会那么轻易撤销投诉。投诉被公开的话，杨越就不只是被劝退了，他在整个行业都会待不下去。以后他不管到了哪里，都会一直背着这个污名。”
“这件事后，我也很自责，如果不是我写了那封邮件跟领导说明情况，他也不会被开除吧？”
“这跟你没关系，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你就算不写那封邮件，我也不会容他。杨越应该要感谢你帮了他的忙，而不是在背后恶语中伤，四处散播流言，说你的坏话，这个不知感恩的东西……”
“谢谢你理解我。”朱颜喝完了一杯茶，说道。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双手也很局促，不知道该在哪里安放，一番摸索后，最后交叠着放在了膝盖上。
“有人说你是我养的一条狗，你怎么看？”总监饶有兴致地看着朱颜，问道。
“我可以理解成这是在说我对公司很忠诚吗？”朱颜露出微笑，然后她讲了一个故事。“小时候，我家附近有一个桥洞，那里生活着一个流浪汉，还有一只狗。白天流浪汉出去翻垃圾桶，捡塑料瓶，晚上回来带些吃的给狗。一人一狗，就这样相依为命。后来冬天来了，流浪汉被发现冻死在桥洞底下，人们过去清理现场的时候，那只狗依旧依偎在主人身边，想要用自己的热量去温暖主人已经冰冷的身体。有人挥舞着扫把驱赶它时，它才呜咽着起身，流着泪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把主人的遗体抬走。”
“所以呢？”
“我喜欢狗，很多时候，人心还不如狗。”
总监笑了，很显然，他听懂了朱颜的意思。“这就是我看好你的原因。职场是一个残酷的地方，它有它自己的一套游戏规则，而你，很懂这个规则。”他说。
走出总监办公室后，朱颜发现自己的手心都是汗。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升职加薪，总归是开心的，多少人梦寐以求，现在她得到了这个机会，还胡思乱想什么呢？
可是就是忍不住。她一直想着一个问题，为什么总监对他们的事了如指掌？为什么所有事都逃不出他的法眼？他对每个办公室都做了什么？朱颜不敢细想。
这也许才是职场真正的残酷之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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