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第一晚我睡得很好。半夜里,手臂处还是感觉另一只手的温度。无力却紧抓不放。
睡梦中,我看到掉入潭水的心,向外膨胀,又像气球一样浮到岸边。
我醒来,床上遮盖着山林的影子。
李炎的画还在窗外,月光照在他脸上,好像他正在我身旁浅浅呼吸。
这个年龄的我不能再逃了。不论是什么,请和我一起吧。几秒后,我安然入睡,从未如此坦然。
我梦到多年后的李炎,先是鞋,再是裤子,然后是与记忆对应的上衣。他的面容毫无变化,身体也没有变胖,只是拄着两根拐杖,两条腿疲软无力的挂在腰间。
我悲伤万分,他从身边经过时,周围都是熟悉的朋友和亲友。没人知道我们曾那么熟悉。他是我生命中掩埋最深的人。也许他也不愿向人提起我的存在。
丈夫在我身后,虽然我看不到他的位置,但我知道那个细心、善良的男人在我身后一个能够保护我又不会让我感到束缚的位置。
求婚时,他伸出手放到我面前,我当时万念俱灰,心如将死一般。丈夫说,“结婚吧。”我嘲笑他何必和一个死人说这样的玩笑。“我只是在等死的人。”
他又说,“所以,结婚吧,为什么不呢?”
我的生活因为他的存在渐渐安稳。直到可以淡忘那些拼凑不全的记忆。
然而,如此平常美好的一天,我却看见消失多年后的李炎。他一贯冷静的眼神从我脸前飘过,没有逗留半刻。
我忍不住叫住他,知道周围人都带着诧异。伸手抚住他右侧脸庞。第一次做这个动作时,我们之间相差的十几个年岁,看起来我就像一个寂寞的洋娃娃,而李炎就是那个制作洋娃娃的人。如今,月亮升起落下,又是十多年的光阴,我们之间的年纪反倒看不出差别,是洋娃娃老了。
李炎先是没有表情,好像根本不认识我。随后吃力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上面画着一只白色独角兽。这是我们最亲密的时候一起喜欢过得一幅图画。他说这个独角兽像他的小方侑。
眼眶滚烫。他没有看我,把图片收进上衣口袋。我亲吻他的眼睛,往下一直到嘴唇,咬了上去。
和第一次一样的温度,和第二次一样的温度,每一次接吻时一样的温度。是温热的,不,到最里面时是源源不断的热量。
我停了下来。离开他的身体,退回到先前的位置。曾幻想过无数次,若是他告诉我他深爱着我,或是思念着我,如果对他的想念一般。无论怎样的代价,哪怕生命为此只能剩下一天的时间,我也要分秒不离的躲在他的怀里。
但是此刻,他含蓄的表白我已然接收到。却没了奔向他的勇气。两年丈夫给我的安定生活,不知不觉改变了我的心。与李炎间原本坚定不移的信念,竟然轻而易举被我放开。
说到底,还是个普通的女人,需要正常的生活,当已经拥有正常的生活时,再让我放开它们,我选择放弃他。
李炎被两个陌生人扶着离开。不知去向。
我知道生活还将继续平静,他会缓慢远离我的生命。
落叶萧萧,岁月安好。
我醒来,忍不住哭泣,为自己潜意识里竟然如此绝情寡意感到悲伤,也为没能拥抱他和他永远在一起感到痛苦。
不是这样的。我不是那么冷漠的人。不论他变成什么样,我都想要,想要和他在一起。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