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铁千元征文|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你

文/佳人如玉            参赛编号：696

任容颜衰老，岁月蹉跎，你是我此生不变的牵挂。

任千山万水，沧海桑田，你是我今生唯一追随的脚步。

1.

彩虹桥附近，有一个拾破烂的老头儿，年过六旬，衣衫褴褛，骨瘦如材，眼窝凹陷，发如乱草。他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是一个和他一般年纪的老太婆，逢人便拿起照片给人看，“你看见过我家老太婆没有？见过没有？”浑浊的眼睛一次次燃气希望的光芒，又一次次熄灭。

老头儿每天都要到我的咖啡店里来收空瓶和空纸盒，我也总是把废品收集起来给他留着。一来二往，我们熟识了，我叫他邓大爷。

邓大爷孤身一人，他靠拾破烂维持生计，每天除了拾破烂就是寻人。

一个烈日当空的午后，我在店里昏昏欲睡，邓大爷来了。他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嘴唇干裂，“丫头，能给我来一杯水吗？我有点中暑了。”

“快坐，快坐！”我赶紧端来一杯水。邓大爷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了水，长长嘘了一口气。

“还没吃饭的吧，快吃一块点心。”我端来一盘自己烘焙的糕点。看邓大爷狼吞虎咽的样子，一定是饿坏了。

“大爷，这么热的天气，在家休息吧，身体吃不消的呀。”

“没办法呀，要讨生活，再说老太婆还没音讯呢！”大爷擦擦嘴角，连声道谢，脸上恢复了血色。

邓大爷的身世引起了我的好奇，我和大爷攀谈起来，邓大爷的故事把我带到了遥远的六十年代。

2.

邓大爷出生于五十年代，父亲是教书先生。邓大爷18岁初中毕业时，正赶上知识青年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热潮。

邓大爷跟着千千万万的热血青年来到了农村，被分到了一个叫杏花村的地方 。那时候的邓大爷叫邓爱华，浓眉大眼，相貌出众。

杏花村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山清水秀，杏花飘香。在这个风景如画的小山村，参加劳动对于小邓来说倒是小菜一碟，毕竟年轻力壮，有使不完的力气。最难捱的就是夜晚了，大锅饭没什么油水，一到半夜就饥肠辘辘，辗转难眠。

知青们一到夜里就像老鼠出洞似的，悄悄到田里掰一些玉米，挖些红薯来充饥。运气好的时候，就填饱了肚子回来，运气不好的时候，没搞到吃的不说，还会被农民当小偷追着打。

一天半夜，小邓又饿醒了。他偷偷出门，四处溜达，看看能搞到什么吃的。他潜入一块红薯地，趁着夜色的掩护，偷偷挖起红薯来。

月光似水温柔地洒下一地银光，风里带着凉意，田野里树木的影子隐隐绰绰随风摇摆，远处传来一两声狗叫，乡村的夜晚格外静谧。可能是做贼心虚的缘故，小邓心里有些紧张，才挖出两个红薯，额头就沁出了汗水。

正当小邓怀揣着红薯准备溜回去的时候，耳边传来清脆的训斥声：“站住！不许动！”

小邓回头一看，是一个漂亮的姑娘，红扑扑的脸蛋，水灵灵的大眼睛，又粗又长的辫子。小邓忘记了紧张，看呆了。

“看什么看！”姑娘杏目圆睁，“为什么偷我家的红薯？”

“对不起，姑娘。”小邓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是饿得没有办法了，我以后帮你干活赔偿吧，好不？”

姑娘看着小邓满身是泥的囧样，噗嗤一声笑了。那姑娘的笑，犹如春风吹醒了懵懂少年的心，在小邓的心里掀起了巨浪，久久不能平静。

“好吧，以后帮我干活。明天晚上，在这里来等我。”姑娘转身走了，小邓呆立在原地，脑海里都是姑娘的一颦一笑。

3.

第二天晚上，小邓怀着激动的心情，来到了红薯地。

夜色里，那个姑娘提着一个篮子走来，朦胧的月光下，婀娜的身材摇曳生姿，美目顾盼生辉，犹如画家笔下的美人图，动人心魄。这个场景就像一帧珍贵的照片，从此深深地印在小邓的心上。

“呆子，快过来！”姑娘看着小邓呆头呆脑的样子，笑着向他招手。姑娘揭开篮子上盖着的蓝布，香气扑鼻而来。原来是一篮子煮熟的玉米棒子和红薯。

“快吃啊！”姑娘笑意盈盈地看着小邓。小邓顾不上难为情，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小邓一边吃一边和姑娘闲聊，小邓得知那个美丽的姑娘名叫玉兰，年方十八，杏花村村支书的女儿。

“我偷你家的红薯，你为什么不去告发我？”小邓问道。

“看你那副呆样都不像坏人！”玉兰笑道，“我不需要你帮我干活，你就每天教我认认字就行。”小邓欣然答应。

玉兰没有上过学，但是她很聪慧，认字特别快。一段时间以后，玉兰可以读报纸了，玉兰开心极了。玉兰看小邓的眼神充满了崇拜，“你真行，能识这么多字。你们文化人真是了不起！”

从此以后，红薯地成了小邓和玉兰私会的地方，玉兰常常给小邓带来一些可口的食物。而小邓最期待的不是食物，而是玉兰那甜甜的笑容。小邓艰苦的知青生活变得充满了甜蜜，不管再苦再累的劳动，只要想到玉兰，浑身一下子就充满了力量。

一个夏季的夜晚，小邓和玉兰躺在草地上，望着满天的繁星，闻着淡淡的青草味儿，夜色朦胧令人陶醉。

小邓握住玉兰的手，“玉兰，村里有知青返城的名额，你说我该怎么办？”小邓试探着玉兰的心意。

“返城机会难得，你迟早都是要走的。”玉兰低下了头，闷闷不乐地说。

“谁说我要走的，你在这里，我往哪里去啊？”

玉兰抬起头来望着小邓，大眼睛里含着亮晶晶的眼泪，“真的？”

“真的，玉兰。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我爱上你了，我不会离开你。”小邓捧着玉兰的脸颊。

玉兰娇羞地躲进小邓的怀里，小邓低头含住了玉兰的唇，玉兰的唇有着花瓣的清香，青草的味道和少女令人心跳的体香。

在软软的草地上，在漫天的星空下，在虫鸟的鸣奏中，小邓第一次触摸到了玉兰曼妙的玉体，小邓的双唇像雨点似的落在玉兰洁白无瑕的身体上，青春的激情似火，瞬间燎原。

玉兰的娇喘声和着夏夜的虫鸣声，是小邓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动听的音乐。

4.

不久之后，一封电报打破了小邓平静的生活。

小邓的父亲，在文化大革命中被关进牛棚，教书先生成了臭老九。心气颇高的老邓，经受不了侮辱和折磨，悬梁自尽。

老邓死后，小邓的母亲悲伤过度，抑郁成疾，命不久矣。拖着一口气，就是为了见小邓最后一面。

小邓来不及和玉兰告别，匆忙中给玉兰留了一纸便条：“兰，家母病危，返城处理家事，等我！”

等小邓回到城里，母亲握着小邓的手，含泪撒手人寰。

小邓一下子失去了双亲，成了一个孤儿。巨大的悲痛袭来，小邓变得六神无主。在父母生前好友的帮助下，总算处理好了父母的后事。按照母亲生前的安排，小邓进了母亲工作过的厂里工作。

等小邓从悲痛中缓过神来，才想起了玉兰，恐怕她该着急了吧。小邓写了一封信给玉兰，信中告诉玉兰，自己在城里上班了，等落稳脚了，再去接玉兰进城。

小邓有文化肯吃苦，工作上埋头苦干，很快适应了工作环境，受到了领导的赏识，涨了工资，分到了房子。

等小邓兴冲冲地回到杏花村接玉兰的时候，才得知玉兰跑了，下落不明。原来小邓走后，玉兰发现自己怀孕了。眼看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就要掩饰不住了，可是迟迟不见小邓的踪影，玉兰的父母急坏了。

“兰儿，他进城了，不要你这个乡下丫头了，别等了，赶快嫁人吧！”

“我不，我就是死也要等着他！”玉兰坚决地说。

眼看着玉兰的肚子开始显怀了，玉兰的父母坐不住了，给玉兰定下了亲事。就在要办喜事的前一天，云兰不见了。

小邓心急如焚，一路找回城里，不见玉兰的踪影。等小邓回到家，天已经黑透了，门口坐着一个黑影，小邓走近一看，正是身材臃肿的玉兰，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一张脸脏得像乞丐一样。

小邓一把抱住玉兰，“傻兰儿，你去哪里啦，叫我好找！”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就自己来找你了！”玉兰崩溃地哭倒在小邓怀里。

5.

重新团聚的两人，小日子过得恩恩爱爱，羡煞旁人。

在小邓的精心照顾下，玉兰马上就要临盆了。可是，命运并没有善待这对真心相爱的人。

玉兰生孩子的这个夜晚，风雨交加，玉兰撕心裂肺的叫声夹杂着雷声和闪电，让人心惊肉跳。

玉兰难产大出血，等孩子出来时早已没有了呼吸。还好的是，玉兰闯过了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

此后，玉兰的身体大不如前，精神状态也很差。过了两三年了，再没有怀上孩子。玉兰有着根深蒂固的观念，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到处求医问药，甚至找一些神婆做法事，只要能想到的办法都试了，可是她的肚子再也没有了动静。

小邓对玉兰说：“别折腾了，孩子是缘分，如果和我们没有缘，我们俩就好好过日子。”

玉兰哭着说：“你休了我吧，再找一个人给你生孩子。”

小邓抱着玉兰：“说什么傻话呢，我这辈子谁都不要，只要你。你煮的红薯，我还没吃够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邓变成了老邓的时候，玉兰依然没有如愿怀上孩子。精神萎靡下去的玉兰，身体越来越差，老邓每天除了工作，时间和精力都用来照顾玉兰。由于太过疲惫，老邓工作时打了个盹儿，发生了事故，一只手被绞进了机器，变成了残废。

手废了，工作丢了，工厂的赔偿金给玉兰看病，很快就花光了，日子过得日益艰难。

玉兰的病却日益加重，到后来精神恍惚，不认识人了。医生告诉老邓，这是老年痴呆。

三年前，老邓出门捡垃圾的时候，玉兰不见了。

6.

“我知道玉兰心里苦，她可以忘记一切，变成孩子，无忧无虑。可是，她怎么能抛下我走掉呢？”邓大爷用粗糙的手擦去眼角的泪水。

我看着邓大爷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岁月的风霜染白了他的头发，命运的残酷击垮了他的双肩，然而没有什么能阻挡他寻找爱人的步伐。

这个老人的身世深深打动了我，我不由得红了眼圈。

“大爷，别担心，我帮你找找看。”

我在寻人网、朋友圈、微博，上传了玉兰的照片，发动所有的朋友帮忙寻找。

不断有朋友发来街头乞讨的老人，火车站流离失所的老人的照片。每次我带着邓大爷风尘仆仆地赶到，都失望而返。看到邓大爷眼神中的希望一次次熄灭，我心里沉重得迈不开脚步。

邓大爷继续日复一日，走街串巷，一边收垃圾废品一边拿着玉兰的照片，寻找玉兰的下落。

一日，我一个朋友告诉我，有人送来一个老年人，在他所在辖区的收容所里，样貌特征和我要找的人比较吻合。

我怕邓大爷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折腾，怕他满怀的期待又落空，让人看了难过。这一次，我决定独自前去。

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老妇人，她安静地坐在长椅上，衣衫破旧，花白的发丝有些凌乱，目光呆滞，一脸憔悴。从她脸部的人轮廓，依稀能看出她年轻时的美丽。我拿出邓大爷给我的照片比对，的确有几分神似。

“老婆婆，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凑近她的耳朵问。

老妇人抬起头，眼神从我身上掠过，望向了远方，嘴里喃喃自语：“爱华，爱华......”

我心里激动不已，邓大爷就叫邓爱华，这人难道真的是走丢的玉兰？

7.

我领着老婆婆来到了咖啡店，她安静地坐在窗边，眼神茫然。

闻讯赶来的邓大爷，一看到老婆婆眼神一动不动地定在她身上，张开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他颤颤巍巍地上前拉住了她的手，“玉兰，玉兰啊，我总算找到你了啊！”

老婆婆看到激动得涕泪横流的邓大爷，迷茫的眼神忽然亮了，“爱华，爱华......”

“你还记得我啊，玉兰......”邓大爷紧紧抱着玉兰，“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我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不会了。”

我站在一旁，忍不住泪湿眼眶。我不忍打扰两位久别重逢的老人，悄悄到厨房为他们烘焙糕点，我把感动和祝福揉进了面点里。

不一会儿，香喷喷的糕点出炉了。蛋糕底层是甜蜜的蜜糖味儿，中间是柠檬的带着酸味儿的清香，上面是咖啡的苦味带着点回甘，松软的口感和丰富而又有层次的口味儿，像极了人生复杂的滋味。

邓大爷一口一口地喂老伴吃着蛋糕，心里的幸福从眼里溢出来，在脸上荡漾开来。

这一款蛋糕我给它命名为：半生等你。

出走半生，停不住的是靠近你的脚步。

颠沛流离，忘不了的是找寻你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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