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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夜里十二点了,顾客早已走完,店员们也相继离店,牟志平向老板曹娟娟办公室走去,他知道老板有最后一个离店的习惯,因此今天故意拖到其他店员都走了之后,才走向老板的办公室。轻轻地敲门,“请进。”老板的声音永远如清蒸白鱼一样鲜嫩舒心,牟志平轻推门而入。
“牟师傅,有事吗?”伏案在老板桌上的曹娟娟抬头看向进门来的牟志平。曹娟娟说话看人时脸上总带着的如清汤般淡淡的微笑,是牟志平喜欢的。
“老板,我来向您辞职。”牟志平走进两步就站立在距老板桌三、四米的地方说。
“辞职!为什么?”曹娟娟不解地问。
“我要回老家去处理一件事。”
“处理事也不需要辞职呀!”没等牟志平说完,曹娟娟就抢过话去。
“这事需要两、三年时间,所以我来辞职。三年后,事情处理好,如果您还接纳我,我再回店里来。”牟志平话说得平稳肯定。
曹娟娟知道这个比自己小一岁、平时沉默寡言的掌勺大厨行事稳重,他这样说一定有这样说的道理。曹娟娟与牟志平稍对视一下后说:“别站着,过来坐下说。”
在牟志平走过来坐下时,曹娟娟起身拿出最好的茶叶给他泡了一杯茶,并双手递到他面前。
牟志平端起杯抿了一口。
“能详细说说吗?”曹娟娟征询地问。
牟志平又抿了一口茶,轻声说:“我师父的店要开不下去了,我得回去帮他们渡过难关。”说“帮他们”而不是说“帮师父”,牟志平是有深意的,他要去帮的是师娘和师妹而不是师父。师父钱万来是牟志平事业的引路人,也是牟志平幸福的毁路人。
曹娟娟用温柔的目光期待着下文。
“师父的饭店近十几年来由他的女婿掌管,前几年很红火,开了四家分店,上个月,因行贿、非法集资等罪,女婿被抓,资金链断了,员工也纷纷离职,五家店全都关门歇业,债主天天上门索债。三天前,师娘电话里哭诉已被逼到绝境,师父已经垮了,只知借酒浇愁、骂人泄愤。”牟志平平静地叙述着,似乎在讲与已无关的事。
“你想怎么救?”曹娟娟关心地问。
“我有几十万元积蓄,先帮他们还部分欠债,再将四家分店转让出去,集中力量把老店重新开起来。”牟志平语音不高却显得中气十足。
“还差多少钱?”曹娟娟突然问了一句。
牟志平愣了一下,见曹娟娟一脸认真,于是也不犹豫地说:“应该还差二、三百万。”
“我给你三百万。”
一听曹娟娟这句话,牟志平顿时愣住了,呆呆地盯了曹娟娟好一会,才结结巴巴地说:“不、不、不,不好。我突然辞职已对不起您了,哪能再要您的钱。”
“也不是给你的,借你的。我看好你,相信你不用三年就能帮你师父把饭店重振起来。”
“借也不行,无功不受禄,我怎能凭白无故地用您这么大一笔钱。”
“我不白借你,这次你带曹真一起去,一来让他继续跟你学厨艺,二来也让他跟你一道去磨砺磨砺。”曹娟娟说得非常诚恳。
牟志平很喜欢自己这个徒弟,当然其中有点爱屋及乌,当曹娟娟让他收她的侄儿曹真为徒弟时,他满口答应,之后也真心实意地向曹真传授手艺。曹真聪明能干,有他跟着去,自己就有了一个得力的助手,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妥,愧疚地说:“这样,您不是又少了一个帮手吗?”
“不要紧,我还能对付,不就两、三年吗!”曹娟娟爽朗的性格让牟志平很受用,他对她柔中带刚的处事风格很敬佩,也喜欢她总是挂在脸上的笑容。
有三百多万的启动周转资金,有曹真这样的好帮手,牟志平相信不用两年,就能让师娘师妹家的饭店重新红火起来,自己就又能重新回到这里,重新过上平静温暖舒心的生活。
“那就谢谢您了!”牟志平知道不必再推辞,感激又郑重地说,“我一定倾全心带好曹真,也一定尽快带曹真一起返回来。”
“噢,差点忘了。”牟志平边说边掏出一沓纸递给曹娟娟,“这三天,我抽空写了这些东西,对您可能有用。”
曹娟娟接过迅速翻看了几眼,见上面不仅有店里几个招牌菜的制作方法,还有店里几个大厨的能力特长及性格特点,不禁莞尔一笑说:“我没看错你。”话毕,一片红晕飞上脸颊。
牟志平见状,心为之一动,也窘窘地笑了一笑。
第二天下午,牟志平就带着曹真踏上了回老家的火车,火车上往事如梦,又一幕幕出现在眼前。
“志平哥,我爸让我和鹏飞下月结婚。”夜幕下,钱雅丽深低着头,低声说。
牟志平极力想看师妹的眼睛,看那心灵的窗口,可黑暗中看到的只是更黑的头发,他还是忍不住问:“你爱高鹏飞吗?”牟志平与师弟高鹏飞都追求师父的独生女钱雅丽,牟志平相信自己赢得了雅丽的芳心,但结果是师妹将嫁给高鹏飞。他知道师父偏爱师弟高鹏飞,他脑子活、嘴巴甜,为人处事八面玲珑,师父早已表示把饭店交给高鹏飞才有前途,他才放心。而师父嫌牟志平太死板,交际能力远不如高鹏飞。牟志平相信师妹爱的是自己而不是高鹏飞。
一阵沉默,一阵揪心的沉默,比周围的夜色还要阴森。
“不知道,鹏飞很爱我,爸说,嫁给鹏飞我会幸福。”钱雅丽的声音越来越低,把低着的头再极限地拉低。可声音就像从黑暗的地里一个一个字地穿出,直刺入牟志平的心里。牟志平明白自己败了,败得很惨很痛。
牟志平强迫自己转身离去。突然,钱雅丽从身后一把抱住牟志平,哭泣道:“志平哥,我对不起你!”
牟志平感到了湿柔的阴冷,他艰难地掰开钱雅丽的双手,默默地走开。
那一天,师妹的婚礼在自家的饭店举行。那一天,牟志平早早地起床,一头扎进后厨不停歇地忙碌,他要用尽心力做菜,他要证明自己的厨艺远远超过高鹏飞。师娘多次进来安慰牟志平,牟志平也知道新娘进来过。
那一天比牟志平预料的来得快,师父黑着脸对他说,志平呀,你还是离开这里吧,对大家都好。牟志平没说一句话,默默地回宿舍收拾行礼。师娘冯素莉硬塞给牟志平一万元钱。
孤身来到省城,进了多家餐馆、酒店,因厨师长忌妒被排挤走,因拒绝老板女儿求爱被辞掉,更可气的是因自己坚决反对用牛血冒充鸭血做鸭血豆腐汤,被老板轰了出来。
那一天,自己孤独躺在床上苦苦思索为何屡屡受挫,为何自己总找不到放手施展才能的用武之地时,门被清脆地敲响了。开门,一位漂亮的女人笑吟吟地站在门口。笑吟吟的漂亮女人就是“婵媛明月”大饭店的女老板曹娟娟,从此,牟志平有了大显身手的好舞台,有了愉悦舒心的好日子。
一周前,一个被标记为“乡愁”的电话响了,一接听才突然意识到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是熟悉的,十几年了,牟志平以为自己忘掉了那个魂牵梦萦的声音。不过,那声音是异样的,它讲了一个乐极生悲的故事,它哀怨中夹带着祈求。对这个电话,牟志平没有给予情感上的回应,也没有给予事情上的承诺。四天前,牟志平又接到了冯师娘的电话,师娘的声音苍老了许多,牟志平不忍听完师娘的哭诉,赶紧答应尽快回老家。
车窗外的景物越来越熟悉了,师父钱万来垮了,还能不能在他身上找到一点当年的自信。牟志平担心师娘的身体,近七十岁的老人,能经得起这么大的家庭变故吗?师娘,您放宽心,您的志平回来了,他不会让老店垮掉,不会让这个家垮掉。
一下火车,牟志平带着曹真打的直奔老店,在车上打电话给师娘,告诉她自己回来了,打电话约钱雅丽老店见面。
在老店,牟志平边听钱雅丽讲述情况,边规划出整体拯救方案和具体的行动措施。除当天晚上去看了一趟师娘及师父钱万来外,牟志平带着曹真吃住在店里,全身心地筹备老店重新开张。不到一周,老店焕然一新地重开了,四家分店的转让和债务也基本处理完。牟志平凭着自己高超的厨艺,以及从曹娟娟身上观摩到的经营管理方法,很快就让老店火了起来。一年下来,老店就有了两百多万的纯收入,牟志平高高兴兴地将两百万转给了曹娟娟,并告诉她,不出半年,另一百万也能还给她。
曹娟娟非常高兴,专门从省城来到小城看望牟志平和侄儿,还硬逼牟志平带她在小城周边游玩了两个半天。其实,曹娟娟能来小城看自己,牟志平打心里高兴,如果不是店里太忙,他愿意多陪她到处转转,看看他小时的生活地方,看看他读书的学校,甚至见见他的亲友。这一年来,曹娟娟是他最大的精神支柱,他们几乎天天通电话,他把喜怒哀乐都告诉她,也将困难问题端给她。她给他很多指点帮助,也给他许多宽慰喜悦。
一晃又过了半年,这天牟志平把曹真单独叫到经理办公室说:“曹真,店里的生意不错,又有近两百万的收入了,我想我们可以收拾收拾回省城了。”
“为什么这么快就回去?”曹真不情愿地问,“不是说三年吗?我们走了,钱师娘他们怎么办?”
“哪来的钱师娘?”牟志平一说出口,立即明白曹真指的是谁,“你胡说什么?我们已将店里的生意理顺了,现在老陆、小李、洪涛他们都能独当一面,完全能把整个店撑起来,钱雅丽只要管管总就行。”
“师父,您真舍得走,您看不出钱师娘对您的意思吗?”曹真又嘟噜了一句。
“不许胡说!”牟志平厉声斥道,“滚!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曹真嘴里嘟嘟囔囔地转身出了门。牟志平看着曹真背影,陷入了沉思:这一年多来,自己忙于店里的经营,没怎么留意钱雅丽,经这小子一说,细细回想,钱雅丽对自己确实有一些异样的举动,这个小师妹呀,又想做错事吗?
之后不久的一天下午,钱雅丽约牟志平到家里吃晚饭,牟志平本想拒绝,但想到曹真的话,觉得还是应该去,把事情挑明得好。
晚上,来到钱雅丽家,见精心打扮的钱雅丽已经准备好了满满一桌丰盛的菜肴,牟志平心想今天应该来。
“志平哥,坐,品尝品尝小师妹的手艺。”钱雅丽娇媚地说道。
“孩子呢?”牟志平略有不安地问。
“去姥姥家了。今晚就我们俩。让我单独陪你过生日。”钱雅丽说着,又妩媚地一笑。
“噢,生日,谢谢师妹还记得我的生日。”牟志平礼貌地表示感谢。
“还说谢!这一年来,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志平哥,我也愿为你做一切。”钱雅丽的话娇中带颤,两脸绯红。
牟志平知道钱雅丽今晚准备的远远超出这桌丰盛的菜肴,他把目光移到一桌菜上。
“你的小师妹的手艺不敢跟师哥比,但小师妹把全部的心都用进去了,一定能满足你。”钱雅丽的话越说越明,并端着酒瓶袅袅婷婷地走到牟志平座旁,给他斟酒。她挨着他那么近,身体已倚在身体上,体香挟着体温从牟志平头顶压下来,穿透毛法,渗入肌肤,沿着血管直插心房。
牟志平有点恍惚,师妹少女的倩影在夜幕中,那么阴暗,一点也看不清,少女的兰馨被幽暗淹没了,这浓烈的香味是什么?是女人的香水味。好香,好浓,好刺鼻!杯中的酒漫了,“过了!”牟志平脱口而出。
这突然的一声叫,让钱雅丽打了一个激灵,猛抬酒瓶,弹出一个羞涩的笑。
看着重新坐回对面座位上的钱雅丽,牟志平想到了油炸小鱼,小鱼被油炸得喷喷香,只是已没有了小鱼本身的鲜香。牟志平拿起筷子夹向一盘凉拌蔬菜。
“志平哥,生日快乐!”笑盈盈的钱雅丽举杯过来。
牟志平举杯相碰,然后将钱雅丽倒的酒咽下一口,慢悠悠地说道:“高鹏飞还有三年就可以出来了。”
“最好永远待在里面。不是个好东西,有几个骚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想着法子巴结那些当官的,找来几个不三不四的女人,陪吃陪喝陪睡,自己也跟骚女人胡搞。”钱雅丽拉下脸,恨恨地说。
“师弟可能一时糊涂。”牟志平仍不紧不慢地说。
“压根儿就不是好人。我妈早就看出了,反对我们结婚,我爸瞎了眼。我妈一开始就说,他远不如师哥你。我妈一直说你忠厚扎实,是可托付终生的人。她现在还是这样说。”钱雅丽边说边用目光审视着牟志平。
“我知道师娘真心对我好。”牟志平仍是一脸平静。
“我爸现在也很后悔,好几次叫我请求你原谅他。我爸我妈都支持我向高鹏飞提出离婚。”话说到这,钱雅丽眼中已是满满的期待。
牟志平端起酒杯又咽下了一口钱雅丽倒的酒,然而慢慢吃菜,菜烧得还行,师妹能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牟志平只在心里默默地想,并不接师妹的话。
彼此沉默了好一会,钱雅丽忍不住地问:“志平哥,你不能原谅过去的小师妹还是嫌弃现在的我?”话音里已带着哭腔。
“师妹,我已过了不惑之年。十几年里,我已经历了许多事,对你,我不会有恨,也不会有厌。”牟志平说得沉稳平静。
“可你愿意回来帮我,说明你心中还有我。你徒弟曹真都说,你心中一直有我。”钱雅丽急切地争辩说。
“我是愿意回来帮你们,”牟志平已想到曹真这小子会这样说,于是也想借此把话挑明,“师父是我授业的启蒙人,我不能忘本;师娘待我如亲生儿子,我不能忘恩;过去的小师妹是个好女孩,现在的雅丽师妹仍是个好女人,我不能让她受罪。”
呜呜呜……,见对面的钱雅丽低头哭泣,牟志平收住了话。待钱雅丽的哭声渐渐停歇,牟志平接着说:“我和曹真,再过一个月或二个月就回省城,走之前,我会把这边的一切都安排妥当,确保你能轻松地接手。”
“师妹,谢谢你给我过生日!”见钱雅丽仍低着头,牟志平说了声感谢,起身向门口走去。
牟志平刚走到门口,钱雅丽冲了过来,一把从后抱住他,哭求道:“师哥,别走!你就不能原谅小师妹吗?”
牟志平没有动,任由钱雅丽抱着,心里想,衣服后背要湿一片了。
过了好一会,钱雅丽知趣地松开了手。牟志平打开门走了出去。
在街上没走多远,牟志平就接到曹娟娟的电话:“你在哪?”电话里传出短促的质问。
“在街上。”
“在床上吧?与你的小师妹共度良宵吧?”曹娟娟的声音满是醋味。
“曹真这小子说的吧?”
“你不管谁说的,你是不是到小师妹家过生日去了?”
“是,刚出来。”
“光过生日,没别的了?”
“光过生日,没别的。钱雅丽想别的,我没答应。”
“真的?”
“真的。”
“什么时候回来?”
“过一、两个月就回来。要让钱雅丽顺利地接上手。”
“曹真这小子还说你不回来了,要在家乡过温馨的小日子。”
“听他胡说。他可能有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
“回来再跟你说。”
一周后,牟志平让曹真先回省城,自己又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将店里的事妥妥当当地交接给了钱雅丽。
牟志平回到省城,老姑娘曹娟娟就提出跟他结婚,牟志平答应了。婚礼很快就举行了。婚后第一夜,牟志平和曹娟娟相拥在婚床上。
“今后,你来当经理,我给你当贤内助。”曹娟娟突然说。
“还是你当,我当贤内助。”牟志平认真地说。
“你就不想当家?”
“当不当家无所谓。能让我潜心钻研厨艺就行。”
“那我干累了,不想干了,交给谁?”
“交给曹真呀!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曹真作为你唯一的侄子,早就把自己当作你理所当然的接班人了。”
“那我们的孩子呢?”
“是呀,这就是曹真不希望我回省城跟你结婚的原因。”
“这小子还动这种歪心事。”
“人之常情,谁在名利面前不动心。”
“你动心吗?”
“以前也动心,还受煎熬。经历诸多事后,我已经看淡了。”
“让曹真接手饭店,你就不为自己的孩子着想。”
“有什么好着想的,儿孙自有儿孙福。况且,有没有孩子还两说呢。”
“你真洒脱。”
“是挣脱,也是超脱,佛家说是解脱。”
“脱!我看你还没有真脱干净,让我来给你脱个精光。”说着,曹娟娟骑上牟志平身体,双手胡乱地去脱他的衣服。
呵呵,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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