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林深时见鹿,
海蓝时见鲸,
梦醒时见你。
不,梦醒时没有你。
此去经年,许枧言,我好想你。
(一)讨厌重逢的感觉
林诗烟,娱乐节目金牌主持人。
百度百科的资料总是这样开头的。
26岁的林诗烟有着一张年轻漂亮的脸,让人记住她,只需要一个机会罢了。
身边的人都说,林诗烟是上帝的宠儿,从长相到机遇,都好的不像话。
林诗烟对这样的说法,不予评价。
化妆室里的人忙忙碌碌,林诗烟看着镜子里那张精致到陌生的脸,微微愣神。她露出标准的微笑,试图把自己调试到最佳状态。
“林姐,你今天真漂亮。”助理小落在一旁赞叹。
小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跟着林诗烟快一年,却仍旧纯粹的不像混在圈子里的人。林诗烟很喜欢这样的人,也就让小落一直跟着自己。
门外走廊总是有人跑来跑去,林诗烟有些好奇,不是说好采访一个新秀吗,怎么搞得像请了影帝一样?
“小落,饿吗?”说着林诗烟从包里拿出一块饼干递给小落,“对了,今天采访的是谁?”
小落吃的满嘴都是东西,像突然想起什么,跳了起来:“哦!林姐,我忘了和你说,采访的人换了,今天要采访的是许枧言,许影帝。”
林诗烟手中的台本滑落,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
“许枧言吗?”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但仍旧蹲下去捡起了掉落的台本。
“林姐,你怎么了?是胃病又犯了吗?”察觉到林诗烟的不对劲,小落有些紧张。
林诗烟拍了拍小落的手,说:“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
采访开始时,林诗烟又恢复了往常的活力。导演怕林诗烟第一次采访影帝紧张,特别配了一个有经验的男主持人和林诗烟搭档。
采访无非就是关于作品、成功之路以及一些爆点,自然而然,总会提及理想型。
“接下来就是粉丝们最关注的话题了,影帝一直没有公布恋情,那不知,影帝喜欢的女孩是什么样的呢?”林诗烟看着屏幕上的问题,又看了一眼许枧言的脸。
“女孩嘛,我觉得不必太漂亮,文静温顺点儿,最好是圈内的吧,大家能够相互理解,毕竟结婚以后我会减少工作,把重心移到家庭。哦,对了,要是南方人就更好了。”许枧言第一次在综艺节目里透露了这么多的信息,让人惊讶。
男主持人喜笑颜开,见林诗烟没说话,就说:“诗烟有没有觉得咱们认识的人里有符合许影帝的标准的?”
林诗烟愣了一下,“有……有吗?”
“有啊,影后方卿青完全符合影帝的标准呢,我都快以为影帝是当众表白了呢。”
林诗烟笑了笑,恢复了正常,“是啊,影后的确是符合呢,而且两人男才女貌,希望影帝抓紧机会了。”
说完全场爆笑,林诗烟却捕捉到许枧言皱了皱的眉头。
他不开心,她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样的了解,根深蒂固到让她不清楚是喜还是忧。
“咦,我突然想起诗烟和许影帝是同一个城市的,两人之前见过吗?”男主持人突然的问题让林诗烟和许枧言都一怔。首先反应过来的林诗烟佯装回忆,“许影帝其实算得上我的师兄,我们是同一所高中毕业的,不过大我一级,我到学校的时候,许师兄已经很有名了。”
“那两人认识吗?”大概是闻到了八卦的味道,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林诗烟。
林诗烟波澜不惊,“不认识,当时我就是一个埋头苦读的书呆子,也没怎么关注校园里的事,要是我知道师兄能成影帝,一定会不要脸的认识他。”
轻松愉悦,林诗烟总是在滴水不漏的同时又礼貌得体,变成公众最喜欢的模样,可许枧言却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眼前的人,陌生的不像话。
采访进行的很顺利,结束后导演组提出请客吃夜宵,林诗烟以身体为由拒绝了。
她啊,最讨厌重逢的感觉。
(二)因为爱情
林诗烟带着小落到了一个并不显眼的烧烤摊,驾轻就熟的点了餐,不久东西就上好了。
林诗烟看着对面一脸懵的小落,笑了出声:“没事,我大学开始就吃这家的东西了,没有什么问题。”
小落连忙解释:“不是的,林姐,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台里人称不食人间烟火的我会吃路边摊?”林诗烟并不在意,边说边开了一瓶酒。
酒精刺激了未进半分食物的胃,林诗烟微微皱眉。
“小落,我记得你是南方人,那你来到北京是为了什么?”
“我吗?当然是为了出人头地,为了梦想。林姐你也知道,我家并不富裕,来北京就是为了赚钱。那林姐你呢?”
林诗烟拿着瓶子的手一顿,“我啊,是为了爱情。”
林诗烟觉得自己大概是憋太久了,突然想把所有的事都说了,可她知道,这并不是一个适合回忆的好时机。
城市的霓虹灯打在林诗烟的脸上,让人沉迷。林诗烟不像她的名字一样如诗如烟,相反的,她的美特别张扬,热烈。
大概,她就是美而太自知的那类人。
因为自知自己是美的,才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不该浪费的地方。
爱情,这样的词在林诗烟身上,显得特别神圣,不食人间烟火的林诗烟,在媒体面前,永远除了工作就是旅行。
爱情,似乎和她并不沾边。
“林姐,那你的爱情呢?”小落虽然不清楚人是谁,却能感受到林诗烟强烈的感情,不是完全的爱,也不是完全的恨,却很明显。
“我的爱情死了。”她终于停止了喝酒,潜意识里总感觉小腹在隐隐作痛,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又像突然想起什么,自嘲的笑了笑。
小落看着林诗烟变化多端的脸色,担心她喝多了,打算送她回去。
林诗烟摆摆手,起身去结账,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小落看着来电提醒,未知号码,又看了看远处的林诗烟,接起。
“喂,您好,请问你……”
“你好,我找林诗烟。”是个男人,声音还让小落觉得有些熟悉。可等到人真的出现在眼前时,小落是真被吓了一跳。
许枧言不到十分钟就找到了林诗烟,看着醉了大半的林诗烟,皱了皱眉。他转过头对小落说:“我和你林姐是好朋友,你先回去,我会把她送回家的。”
小落担心却又不敢违背影帝,看了一眼在许枧言怀中的林诗烟,还是离开了。
“我啊,是因为爱情。”小落似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许枧言把林诗烟带回了自己的家,喝醉的林诗烟嘴里一直念着许枧言的名字,许枧言冷着的一张脸终于有些松动。
他看着林诗烟好看的侧脸,想起下午采访时说不认识自己,有些无奈。
怎么会不认识,他这一辈子就栽在了她的手里,她怎么可以说不认识。可他庆幸她回来了,即使没有通知自己,他也感谢上帝,让她回到他身边。
想到这儿,许枧言笑了,他吻了吻熟睡的林诗烟,他有把握,让她回家,有他的家。
(三)要躲到什么时候
林诗烟第二天醒来时,看着陌生的环境,有些迷茫。她想找找小落,问问自己究竟在哪儿。
开门的声音引起了林诗烟的注意,她边起身边问:“小落,这是哪儿?我待会儿得回家换一套衣服,可能会有点儿赶。”
“这是我家。”
林诗烟手上一顿,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许枧言。”她一字一字的念出她的名字,像他初见她那年。
许枧言看出了林诗烟心情的变化,也感受到她话中带刺,“我先走了,谢谢您昨晚的照顾,以后请您不要管我,您是影帝,不该和我们这种平民走在一起,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一个接一个的“您”,许枧言无奈的低头看了林诗烟一眼,叹了口气:“诗烟,你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
林诗烟像被抽走浑身力气,坐在沙发上不说话。以前他也总叫她“诗烟”,在每次他纵容她的时候,总是笑着这样叫她。
许枧言蹲了下去,在林诗烟旁边坐下,看着她,“门外都是狗仔,你现在出去不是明智之举,诗烟,你不是总要和我撇清关系吗,这个时候你要是出去了我们就要一直联系在一起了。”
林诗烟盯着许枧言的眼睛,突然笑了笑,“撇清关系?许影帝,您可是贵人多忘事,我们这种老百姓惹不起还躲得起呢,要是您昨晚不多此一举带我来这儿,我今天会有这些烦心事?”
林诗烟一字一句咄咄逼人,许枧言不可置闻的叹了一口气,不可否认,她当年离开他,有一半的责任得他承担。
他伸手拿了桌子上的烟,点了火,最终却又把烟熄灭。
“诗烟,这三年来,我很想你。”许枧言声音低哑,眼睛却直直的看入林诗烟的眼底。
林诗烟听完这句话以后,就真的噤声了,再也没有开过口。
媒体在许枧言家门口守了一天,林诗烟只能在许枧言的家里处理工作,一通又一通的电话,一个又一个的文件,许枧言只能在她旁边劝她休息一下,做一顿饭给她吃。
回家之前,林诗烟终于对许枧言说了一句话。
她说:“谢谢您今天的款待,我算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事要我林诗烟做的,我尽力而为。”
一个个“您”字,把两人的距离生生的隔了开来,许枧言知道,这分别的三年是无法弥补的阻隔。
林诗烟回到家以后,没开灯就走进了卧室,俯瞰着北京城的夜景。
帝都,一个个年轻人前仆后继、趋之若鹜的地方,林诗烟却躲了三年,所以才说,任何事都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四)纷扰
“著名主持人林诗烟留宿x姓影帝家,是旧情复燃还是一见钟情?”
林诗烟在看到这样的新闻标题时,头都被搞大了。
她接到领导的电话,让她先在家里休息调整状态,顺便想一想解决办法。
微博上的粉丝甚至做了视频分析,用了她采访许枧言的片段,揣测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看看许影帝那个眼神,他可从来没有在任何采访中那么深情的看过其他人,我看八成是许影帝暗恋诗烟小姐姐。”
“明明就是那个林诗烟勾引我们的小哥哥,靠着自己长得漂亮想上位,没听见我们偶像说不喜欢她这样的女生吗?真不要脸!说不定她那张脸都是整的。”
“只有我觉得他们是两情相悦吗?大家都没发现男主持人问两人是不是认识的时候,两人的反应都差不多吗?”
林诗烟看着这些不同的说法,明明是该着急去处理问题的,却又忍不住想笑。她倒是没想到,她林诗烟有一天,会因为许枧言的关系,被众人议论纷纷。
林诗烟知道现在最快的做法就是联系许枧言,然后发通稿来澄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即使她多么的不情愿,这才是唯一的、最有效的方式。
“见个面吧。”林诗烟翻到通话记录里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发了一条消息。
“你别出门了,我来找你吧。”不到半分钟,林诗烟就收到了回应。
她虽然并不想让许枧言再次参与她的生活,但迫于现状,她也没有时间纠结,把地址发给了许枧言。
许枧言来的很快,出现在林诗烟面前时,连胡子都来不及刮。
看着许枧言眼下的青黑,林诗烟难得的对他和颜悦色。
“诗烟,我很抱歉我的粉丝对你的攻击,也很抱歉对你造成的困扰。”
许枧言开口时,林诗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诗烟……”
林诗烟直接打断了许枧言,“直接澄清吧,不然你也会受影响。作为一个公众人物,你肯定比我更清楚舆论的影响力。”
“好,我去联系经纪人。”
对话戛然而止。
林诗烟看着仍旧坐在沙发上的许枧言,过了很久才开口:“许影帝不走吗?”
许枧言没想到林诗烟会这样开口,苦笑了两声:“是我打扰了……”
话还没说完却又重新倒在了沙发上。
林诗烟只听见重重的撞击声,顺势蹲了下去,看着许枧言额头的一层薄汗,实在狠不下心来。
“老毛病而已,不碍事。”许枧言撑起右手打算爬起来,林诗烟看他那副样子,皱着眉头。
“你就躺着吧,我现在打电话给我的家庭医生。”
许枧言听她难得柔和的语气,笑了笑,说话声音很轻:“诗烟,这三年来,我很想念你。”
我很想念你。
这句话回荡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穿过所有的阻挠,在他们分别三年之际,温柔的击在林诗烟的心脏上。
她看着睡了过去的许枧言,泪凝于睫。
(五)澄清
“压力性胃病,加上一直没休息才晕了过去。待会儿他醒了吃点热的东西就好。”林诗烟的高中同学兼家庭医生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许枧言,有些不敢相信。
“所以你们算是破镜重圆?”
破镜重圆?林诗烟听到这四个字时微微皱眉。
认识她的高中同学都知道,她林诗烟和许枧言之间,很难用一言半语概括,一个“破镜重圆”,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
所以林诗烟苦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
送走了人之后,林诗烟到厨房给许枧言煮了一份粥。
许枧言的胃病是毕业后长时间的饮食不规律造成的。当时许枧言刚开始拍戏,吃饭时间不固定,偶尔又要忙着应酬,喝的酒多了,自然落下了这么个毛病。遇见林诗烟之后,林诗烟每天督促着许枧言的作息,许枧言胃痛的毛病才好了很多。
“回忆却横生蔓枝,纠缠不休。”
林诗烟听着锅里水沸腾的声音,想起她遇见许枧言的第一个夏天。
南方的梅雨季节,潮湿的让人有些发慌。
“诗烟,这三年来我很想念你。”许枧言说了这句话两遍。
林诗烟想,许枧言大概不知道这句话对她的杀伤力,无异于星球陨落,万物毁灭。
许枧言醒来是第二天凌晨三点。
他睡在林诗烟的床上,而林诗烟则蜷缩在一旁的沙发。
沙发旁圆桌上的台灯亮着,暖黄色的光线柔柔的照在林诗烟的脸上,许枧言起身蹲在林诗烟旁边,看着她一直没舒展的眉头。
她睡得很不安稳。
许枧言轻轻拍了拍林诗烟的后背,安抚了一下眼前的人,才轻轻抱起她,放在了床上。
第二天不要这么快来临多好。许枧言在黑暗中这样想。
许枧言做事速度很快,等林诗烟醒来时,记者招待会也已经联系好了。
作为绯闻主角之一,林诗烟也自然需要出席。
提前串好词后,两人先后上了台。
“二位对近两日的新闻有什么看法,是不是……”
“我今天是来澄清的。”许枧言开口,让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澄清我和林诗烟小姐之间的关系。”他补充了一句。
林诗烟听着许枧言生疏的念出她的名字,觉得似乎前一日说着“我和想念你”的人,和眼前这个俊朗的男人不是同一个。
林诗烟侧着头看着许枧言,大概不知道她眼中的深情缱绻有多么的明显。
许枧言能感受到身旁的目光,也确定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的正确性。
“我想大家一直很关注我们之间的事,也劳烦大家费心。我今天要出来澄清的是,我和林诗烟小姐并不是大家所猜忌的情侣关系。”说到这儿许枧言停顿了一下,笑了笑,“我在追求林诗烟小姐,算是一见钟情。”
说完他突然牵起林诗烟的手,“希望大家多给我们一点私人空间,我会再接再厉,追到林小姐。”
“轰隆隆”的声音在脑海里肆意作响,眼前闪光灯的不断亮起,林诗烟确定,许枧言一定是疯了。
一见钟情。到还真的是一见钟情。
不过,是她对他。
不是他对她。
(六)小舟从此逝
“女孩嘛,我觉得不必太漂亮,文静温顺点儿。”
林诗烟从来就没有个这些词儿沾过边。
热烈、叛逆,林诗烟自始自终都没有变过。
林诗烟第一次见许枧言,是在她十四岁。
许枧言成绩只能算中上游,却因为才艺满满,总是排在表彰榜“最佳文艺委员”一栏。
林诗烟刚到学校时,表彰榜还没换新,许枧言的寸照就贴在左上角,在一群青涩的面孔中显得尤其好看。
“许枧言?长得够劲儿,我喜欢。”她刚好发出这么一声女流氓似的感叹时,听见了身后的嬉笑声。
“枧言,被相中了有什么感言?”
顺着声音,林诗烟看见了真人,感觉所有的热流都涌上了脸颊。
许枧言只是笑了笑,走到林诗烟面前,“被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喜欢,我的荣幸。”
一见钟情。这就是一见钟情。
林诗烟从混沌的梦魇中醒来时,窗外雨下的正大。她突然想起她和许枧言在一起的日子,也想起她这十多年来的荒唐岁月。
他们在一起时,她曾不厌其烦的,一遍遍把他们相遇的场景重复给许枧言听,许枧言笑着不承认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那时候多半是雨天,他们躺在四十平米的房子里听着雨声。
“真的是很不喜欢雨天了。”林诗烟往许枧言的怀里缩了缩。
许枧言低低的笑两声,拨着林诗烟的头发,“我很喜欢。”
“为什么?”
“可能,我们相遇是在雨天。”
相遇在雨天。林诗烟一直觉得这是许枧言撒下的弥天大谎。为了让她不讨厌雨天的大谎。
可她的确不知道,相遇总是很奇妙的。
他们相遇的日子的确是在一个雨天,像今天一样的雨天。
雨天。
那天雨下的很大,雨声嘈杂。雨天不适合做任何事,林诗烟一直这样觉得。
她心烦意乱,白色球鞋淌着污泥。街角的蛋糕店飘出的甜腻香气混合在清冷的雨水中,散落在空气的各个角落,很快又消失殆尽。路边的树梢上掉下零落的花朵,落在透明的雨伞上,白色的球鞋上。路过的公交车雨刮声很大,像是老旧了的发条,扫下浑浊的水光。
她就蹲在那儿,脚边趴着一只猫。
许枧言站在巷子口看到了林诗烟,往后退了半步。
蛋糕的香气凝结在一起,花瓣长在枝头摇曳,雨刮器把扫落的雨一点一点扫回。
只有眼前的少女是真实的。
而她球鞋上的淤泥像堵在许枧言胸口的心跳,黏腻生涩。
十二年,许枧言不断的咀嚼着这些泛善可陈的回忆,倒还宁愿乏了、倦了、厌了,可是心不由人。
他记得,林诗烟形容他们之间的感情用的是四个字:爱而不得。
她前半生理想,前半生用心都花在这儿,现在看来自然是爱而不得。
可那是他们分开后她说的。
许枧言不同。许枧言在那个巷子里看见少女时,就预见了他的一生。
小舟从此逝。
下一句是。
江海寄余生。
(七)南柯一梦
“站在黑暗里的人是最渴望光的。”
电视屏幕里是放大了的许枧言的脸,他念出这句话时,影片也就此结束。
这部电影算是许枧言的成名之作,也让许枧言当年一举夺下双料影帝的桂冠。
许枧言扮演的角色是个绝症少年,在高考前夕查出了病症,原本美满幸福的家庭一步步破碎,而最后他站在医院的天台上眺望远方的情景,让每一个看过电影的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电影最后一幕,是一件从天台掉下的病号服。然后是许枧言那张年轻的脸。
许枧言刚拍这部影片时,林诗烟还和他一起憧憬着一百平米的房子,可当影片全国公映时,他们却分隔祖国南北。
而今,一百平米的房子能买几十套,电影也能看几十遍。
“啪。”黑暗的屋子突然回归明亮。
林诗烟睁开眼,还有些不适应眼前的光亮。
“诗烟。”是许枧言的声音。
林诗烟做过无数次这样的梦,许枧言真真切切的站在她的面前,可她却也明明白白的能感受到是梦境。很难形容的感觉,就像是守在海啸过后的岸边,等着不可能回来的渔船。心里知道等不回来了,可就是想等着。
“许枧言,我等过你的。”林诗烟还沉浸在刚才的电影里,有种已经失去了许枧言的错觉。
而这次,许枧言就站在林诗烟面前,有喜怒哀乐,有心跳,有温度。
“嗯,我知道。”许枧言把林诗烟从地上捞起,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怀里,一下下的哄着。
酒气熏满了整个屋子,许枧言看了眼怀里紧拉着自己的人,只能抱着林诗烟起身,打开窗子通通风。
“到底是喝了多少?”许枧言低低的说了一声,听见怀里的人几声闷哼。
他把人放在沙发上才发现,茶几上有几封散落的信,信封上收件人一栏都写着许枧言的名字。邮票是贴好的,地址也填好,唯独他一封都没有收到过。
她从未给他寄过,可她一直在写。
最上面一封的落款日期是半年前,她回到北京之前。开头那段话无非是写她的工作、生活,而结尾却让他清楚的认识到他们之间,谁也没放弃过。
“我以前听说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的时候是嗤之以鼻的。 我以为海有舟可渡,山有路可行。此爱翻山海,山海亦可平。 也坚信郎心自有一双脚,隔山隔海会归来。 后来我才知道,在跋山涉水时,在渡海越岭时,早就失散,再不复还。”
以林诗烟的脾性,写的真的是很打动人。
可她大概不知道。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山海亦可平,难平是人心。
(八)You Are My Prometheus
“诗烟,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是怎样的存在吗?”
“什么?优乐美?”
当时红极一时广告台词,从林诗烟的口中念出,很像八点档的肥皂剧。
许枧言刚试镜的疲惫都被这句话扫的一干二净,笑了起来,弯下腰亲了亲林诗烟的嘴角。
“就你聪明。”他顺手解开了领带。
林诗烟嘴贫得很,看着许枧言的动作开始打趣:“许先生,我希望你能明白,作为一个投资人,我是不会轻易被你色诱的。”
“那,林老板要我怎么做才能潜规则我呢?”
“除非……”
每次林诗烟笑着停顿时,许枧言都知道她又打着歪主意,他顺着她的话问:“除非什么?”
“除非再亲我一下。”
许枧言到没有想到这次的要求这么简单,半弯着腰,亲了亲林诗烟的额头,接着是眼睛、脸颊以及嘴唇。
“亲一下太亏了。”他戳了戳林诗烟发呆的脸说。
两人闹了一小会儿,林诗烟就催着许枧言洗手吃饭。
他们的房子不大,但也不缺什么,两个人每天玩闹着、一起努力着为未来打拼。
林诗烟觉得这样挺好的,任何东西都是从零开始更有愉悦感。
第二天,林诗烟破天荒的赖床了,许枧言蹑手蹑脚的从林诗烟身边起来时,还能听见林诗烟清浅的呼吸声。
许枧言在卫生间刷完牙时,林诗烟打开了门。
“早啊宝贝。”许枧言看着无精打采的林诗烟,眼睛弯弯。
“早啊,大宝贝。”林诗烟还没彻底清醒,迷迷糊糊的感觉额头上有个东西贴着。
“该刮胡子了。”林诗烟突然伸手挠了挠许枧言的下巴。
许枧言怕痒,被挠了两下就按住了林诗烟那支作怪的手,挤了牙膏往林诗烟口中塞,“张口。”
这时候林诗烟也醒了大半,看着镜子里面许枧言给自己刷牙,含着牙膏就说:“你帮我刷牙,我帮你刮胡子好不好?”
牙膏沫溅了出来,还有一些顺着嘴角流了出来,许枧言看着林诗烟这副模样,笑着帮她擦去牙膏,然后才回答她:“好啊。”
刮完胡子后,林诗烟很满意自己的作品,踮起脚亲了一口许枧言的下巴,笑着说:“标着我的印记,小妞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许枧言被她这样的语气弄得很想笑,憋着笑认真的回答:“好的,以后我只认爷您一人。”
之后两人就开始了新的一天的努力。
“阿言,新的一天加油!”
“宝贝,你也加油!”
稀疏平常的往事,似乎每一天都是这样过的。
而今,许枧言看着眼前熟睡的林诗烟,觉得他们那些过往很久远,久远的就像是他为了活下去杜撰出来骗自己的。
“诗烟,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是怎样的存在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you are my Prometheus.
你是我的普罗米修斯。
普罗米修斯除了为人类盗取火种,还让人类不再预料死亡。他说他想把盲目的希望放在人类心底。
而诗烟,你是我的普罗米修斯。
给予我盲目的希望和一腔孤勇,使我不畏惧疼痛与苦楚,使我刀枪不入,使我不知疲倦,使我不畏前路。有你的日子,我才是完整的我,才是真实的我。
所以啊诗烟,you are my Prometheus.
(九)别问了
林诗烟第二天醒来时,许枧言正在洗手间洗脸。
林诗烟打开洗手间的门看到许枧言是愣了一下。
“你醒了。”许枧言眼睛通红,似乎是熬了一夜。
林诗烟走到洗漱池,拿起牙刷开始挤牙膏。
这样的一幕场景,过分相似的让人难受。
许枧言在发布会上的冲动,着实造成了不小的轰动,难说网上早已炸开了锅,林诗烟不想去看网友们的看法,她实在不想再受那么多的无妄之灾。
收拾完,林诗烟先出了门,留了一把备用钥匙放在桌上。许枧言暂时是不能出门,但她还是给他留了钥匙,大概是因为早上刷牙时想起了过去的事,林诗烟心软了。
抵达办公室后,自然有人想确定新闻的真实性,可由于林诗烟性格的关系,没有人真正的愿意去打听一下。
而小落看见林诗烟时,还是像往常一样和林诗烟打了招呼,然后跑到林诗烟身后说着新的一天的日程。
“林姐,你的爱情回来了吗?”
在中午的外出采访结束后,小落手里捧着一杯饮料问。
林诗烟没想到小落会以这样的方式问,听着这么棘手的问题从她口中问出来倒也没什么不妥。
林诗烟看了看手表,点了点头,“嗯,回来了。”
回来是回来了,但她不想要了。后一句她自然没说。
正当小落还想继续问下去的时候,电话铃声打断了她们。
林诗烟看见来电显示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才接起:“我在工作,有什么事吗?”
“诗烟,我好想你。”许枧言低低的声音从电话筒里传来,击在了林诗烟的耳膜上。
许枧言深情起来实在是要人命,不然他也不会总被粉丝们要求多演几场感情戏。
林诗烟没时间和许枧言玩这种儿女情长的游戏,也有些搞不懂许枧言打这一通电话的原因,刚想挂掉却又听他说:“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得了一种说谎话就会爆炸的病。我穿过大街小巷去找你,四处都是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后来,我站在你面前大声的说了无数遍我爱你,你相信我说的不是谎言以后,回答我你也是。然后你就变成了天边的一朵红霞。”
“我很难过。不知道是因为你死了还是因为你不爱我。可是我想,只要你活着,不爱我也很好。”
“所以诗烟,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
许枧言很少喋喋不休的和她说那么多话。林诗烟还记得上一次他说那么多话是因为发了高烧,脑子不清醒,为此林诗烟还嘲笑了许枧言很久。
“许枧言,你生病了。”
“我没有。”许枧言也不听林诗烟说完就开始反驳。
林诗烟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把电话拿到一边和小落说:“小落,你先回台里,下午的会议我就不去了,我先回家看一眼。”
说完林诗烟又拿起手机使出杀手锏,“许枧言,听话,你……”
“你以前都叫我阿言的。”
林诗烟实在是想挂断了电话,但秉着对病人要温柔的想法,只能附和:“好,阿言,你生病了,先好好躺着。”
“那,你爱我吗?”
林诗烟踌躇了半分钟,听着电话里的人,觉得他像是一个讨要糖果的小孩,总是源源不断。但她又不能骗自己。
说实话就说吧,反正也许等许枧言烧退了也就不记得了。林诗烟这样想,然后脱口而出:“我爱你。”
“我也爱你,诗烟。”
像极了两个相爱的恋人,虔诚又勇敢。
林诗烟站在市中心最繁华的街道,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从她身边路过,有一瞬间的释怀。
不得不承认,在这个宇宙中,仅仅能相遇,就很幸运了。
生活似乎是南辕北辙,但又温情满满。
别问了,我过得不好。
别问了,我想念你。
别问了,我爱你。
(十)岁岁平安
林诗烟回到家时,许枧言已经睡了过去。
林诗烟帮他量完体温才安心了些,替许枧言贴了退烧贴。
许枧言睡得不是很好,嘴里一直在碎碎念。林诗烟看着他这副样子,想起他那句“我也爱你”,怅然若失。
许枧言长了一副好皮囊,那副眉眼只要看着人,就足够心动。以前他赶通告睡着的时候,林诗烟也会这样看着他,然后想着她大概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
他们相爱,且心灵相犀。
她伸手摸着许枧言的眉骨,喃喃自语:“阿言,你知道吗,我曾经想过不顾一切,可是后来我还是放弃了。”
放弃所有的偏执,放弃一腔孤勇,放弃曾经的不管不顾。
他们之间,林诗烟甚至想过,只要岁岁平安,宁愿生生不见。
林诗烟和许枧言,说实话不算一路人。
林诗烟是书香门第,所有的事情都被父母安排的很有秩序。成绩优异、才华横溢,从来都是别人口中所艳羡的对象。
要是没有遇到许枧言,林诗烟大概会考清北,现在坐在实验室里,是个名副其实的科学家。
可生活最有趣的部分,就是充满未知的可能性。
因为许枧言,林诗烟的轨迹与设想的偏离。
林诗烟的人生里,没有过认输二字,教育里教会她的,是争取,是无畏。这也就导致了她在高三那一年在课业之余偷偷学完了所有关于广播电视的知识,并且还自己参加了考试。
她爱许枧言,这句话真的是不可置否。确确实实的真命题。
后来呢?
后来他们在一起了。
这句话说出来很像童话故事里那句“最后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遗憾的是,林诗烟从来不相信童话。在她看来,生活就是需要不断打拼得来,所以她努力了。
而许枧言和她恰恰不同。许枧言曾经也不相信童话,家庭的破碎,让他从小寄人篱下、四处为家,他书包里背着的童话书,他从来没翻开过,可当他看见巷子口的林诗烟时,突然就被治愈了。
他想着他大概变成了少女脚边那只猫,听着她的温言细语,看着她对这个世界展现的温柔。
因为这个少女,他开始向阳生长。
她救赎了他。她不知。他不说。
他们之间,爱曾可以平衡所有。可人心不是,人心易猜忌,人心易怀疑。
电影《花样年华》里有一句台词:“如果我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和我走?”
他们的爱情,说白了迟早会出现这一幕,但许枧言还是会假设,如果。
这样的伪命题林诗烟也做过无数个。
就像此刻,林诗烟守在许枧言床边,在黑夜里看着他,假设。
如果当年她肚子里的孩子没有意外流产,她现在应该是嫁给了许枧言,有一个和许枧言有着相似眉眼的孩子。
当然,她也会想,如果没有许枧言。
这样的假设做多了,会让人不现实。
黑暗里,人大概无所畏惧些。
“阿言,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从未羡慕过任何人。”
说完这句话林诗烟就到旁边的沙发躺下了。她没看到许枧言轻颤的眼皮。
(十一)百年爱人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王菲的歌,的确需要一定的年纪才能领悟个中滋味。
林诗烟刚回到北京时,甚至不知道她该去哪儿。她成绩优异不假,甚至在港大拿到了老教授的推荐信,直接推到了不错的平台。可媒体与媒体之间,避免不了会相遇。
林诗烟起点高,能力强,但从不接任何名人的采访,那些别人趋之若鹜想去挖掘的东西,她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只为了不接触许枧言。她能控制自己,可许枧言这个不可控因素,她很难计算。
她二十五岁生日是采访最忙的时候。
那段时间她偶尔会自动请缨到外地采访,多半是为了关注民生问题。比起娱乐八卦,她更在乎这些切实的东西。
当时她刚从河北一个小县城回来,晚上整理完材料将近十点,整座大楼空荡荡的,只剩她那盏灯亮着。
她的生日是5月20日,很普通的日子,后来因为商机发展成了一个新型情人节。
孤独。林诗烟脑海里闪过这两个字。
她开车绕了大半个城市,路过曾经和许枧言一起学习过的学校门口时,不自觉开的慢了些。
前面几十米处有个公交站,零零散散的情侣下了车往学校走去。
林诗烟记得,她和许枧言站在那儿等过车,那时候还没有520这种节日,可因为是林诗烟的生日,许枧言总会准备很多东西。
他们当时多年轻啊,像眼前的这些人,也觉得任何约定都是一辈子的。
从那天之后,林诗烟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许枧言,也会不自觉的关注他的消息。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如果你真的很需要某个人的话,那个人就会立刻出现在你眼前。所以许枧言出现了,许枧言作为林诗烟的采访对象,出现在她面前。
他们所有的过去,像是被打开了的尘封的匣子,开门见山、平铺直叙。
“想你有两种方式:眼内、心底
见你有两种方式:看你、抱你
一场雨这个城市就陌生了
一见到你我就又是全新的了
我把下雨和见你叫做'洗礼
世界上美好的东西不多
立秋傍晚吹来的风
二十岁笑起来要人命的你”
林诗烟忘了是在哪儿看到的这么一段话,读完总是想着许枧言。
想起高中篮球赛许枧言脚崴了指名道姓要她扶着的场景,想起大学时候无论怎样累许枧言都要给她讲个睡前故事的场景,想起毕业后许枧言说只要他拍完那部电影他们就结婚的场景,想起她流产后许枧言那不可置信的表情。
回忆纷至沓来,她想放弃许枧言,可是她总归是做不到。
许枧言是什么?许枧言是她林诗烟的百年爱人。
我与你隔着长风山谷。
铃铛响,百花香。
这半生归途,只爱你。我百年爱人。
(十二)肆意妄为
“相爱没有那么难的。”许枧言看着林诗烟,许久,才说出这句话。
他活了近三十年,最为坚信的就是这句话。尤其是遇见林诗烟以后。
岁月神偷里有讲,要与相爱的人重聚就得把你最珍贵的东西扔进苦海。于是小男孩把他心爱的夜光杯、英国国旗、鱼缸丢进了海里。
他没想过放弃,从未。最难的日子他们在一起,后来会一直在一起。
林诗烟几天来所有的精神疲倦以及不断的噩梦,终于在这一刻结束了。
相爱没有那么难。许枧言说的话总是能让她莫名安心。
分开后很长一段时间,林诗烟反省过他们之间的感情,她想着或许两个人如果喜欢的东西相似些、趣味相投些,一定会灵魂契合。
就像火了很久的电视剧《欢乐颂》里,关雎尔和赵启平聊到喜欢的东西总是觉得相见恨晚。这是人类出于本能对同类的喜欢。
但爱不同。
曲筱绡和赵启平就完全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可爱情没有道理。爱不仅仅是相互吸引,爱是一物降一物,爱是无所顾忌的做自己。
而许枧言,一直让林诗烟做自己。
他们之间,正不断的再同对方服软,直接的间接的,坦白的隐晦的。
许枧言在媒体面前拉起林诗烟的手那一秒时,早就把他那颗炙热、跳动的心放在的林诗烟面前。
而林诗烟呢?她大概在等。
等时间,等说服自己的理由,这其实不难,特别是对于相爱来说。
“诗烟,人这辈子太长了,许什么诺言都显得很空。”
“我不知道我能陪你多久,这一趟,沿途风景总会吸引人的。我能控制很多东西,比如那场采访,但你也该知道,人心是不由人控制的。”
“我们之间的感情,我没有理由怀疑,可你离开的这两年我偶尔会想,要是你不回来了、要是你心属他人我又能怎么办。”
“后来我去了一趟西藏。”
“我不算一个有信仰的人,遇见你我就知足了。我当时拍完戏,刚好是关于宗教信仰的剧情,想起了等身长头。”
“心诚则灵。我很相信这句话。”
“我花了大半年,磕了两万个等身长头。”
“一万个给你,另外的一万个,给我们没有来得及出世的孩子。”
许枧言断断续续的说完这些话时,林诗烟伸手抱住了许枧言的腰。
“阿言,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对不起我的一意孤行,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生命总归是神奇的,爱情则是美妙的。
相信爱的吸引力,相信命运所有的肆意妄为都有它的理由。
我想去一个地方
除了风与叶子的声音
没有其他喧哗
我想爱一个人
要爱他
便只爱他
――和子《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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