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柔曦XFR | 来源:发表于2024-04-22 18:13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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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参与【馨主题】第十六期【礼物】

    迷茫的渡鸦在柳树旁喋喋不休,红色火焰指引它以河为镜,等待那艘前来接引的船……

    小时候,我梦见一只凤凰,它告诉我,只要能承受住火蛇的折磨,便能一飞冲天。苏醒后,我几乎忘却了所有记忆,唯有那个凤凰的梦挥之不去。

    可我不会相信凤凰传说。若有火蛇欲困住我、吞噬我,我必将奋力将其扑灭。

    已过去了十来日,我对被我称作父亲和哥哥的父子已有了些了解——我父亲强义是个赌鬼,酒后常拿我发泄情绪,我身上遍布他留下的伤痕。所以我毫不怀疑,自己脸上的疤是他留下的痕迹。哥哥桑才是个药罐子,他身体瘦弱,不善言辞,性格懦弱,常受同龄人欺负。他的脸上、身上总是挂着被同龄孩子欺负的伤,那些伤,父亲从不过问,却会把买来的药放在哥哥的床边上。哥哥也从来不将自己在外被其他小孩欺负的事,哪怕我对他偶有抱怨,他也会低眉顺眼地听着。让我疑惑不解的是,这对亲生父子,一个姓强,一个姓桑。莫非,哥哥的娘亲姓桑?母亲早逝,所有规矩,皆是父亲定下的。他规定,所有家务事皆由我操持,父子俩坐在椅子上吃饭,我只能在地板上。有一天在吃饭之时,我脑海中忽然冒出来一个词:糖炒板栗。我虽失去所有记忆,可我仍记得糖炒板栗的味道。我咽了咽唾沫,知道这是我最喜欢吃的食物。我看了寡言少语的兄长一眼,他正望着窗外的飞鸟发呆。

    韶谷雪是我唯一的朋友,她不喜欢坐轿子,每次听到她小碎步跑来,我都心生欢喜。她慷慨大方,知道我睡眠不佳,便送了安神手镯助我改善睡眠。我绣了一池清荷回赠于她,她爱不释手,也赞不绝口。韶谷雪性格开朗,爱笑又健谈。我们俩滔滔不绝,相谈甚欢时,哥哥总是默默在一旁聆听。韶谷雪提起我爱吃糖炒板栗之事时,哥哥的目光朝我看过来,我捕捉到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安,韶谷雪与他对视一笑,似乎两人心中藏着我不知的秘密。

    一段新的记忆涌入我脑海:

    小时候,每当我想吃糖炒板栗时,哥哥和韶谷雪便让我为他们望风。时间久了,我因他们总是出去玩却不带我而感到生气,决定不再望风,也要看看他们到底在玩什么。我跟踪他们到卖糖炒板栗的铺子附近,韶谷雪正在与老板交谈,哥哥将板栗装进衣服里。原来,他们每次给我吃的糖炒板栗都是偷的,难怪要等那么久。我回到望风的地方,假装不知情。那天的糖炒板栗味道比苦瓜、黄连和鱼胆加起来还要苦,我咀嚼了两口,便觉反胃,将其吐在掌心。哥哥和韶谷雪关心地询问我是否不适,我摇摇头,又点点头,皱眉说,糖炒板栗一点也不好吃,我以后再也不想吃了。我将那袋糖炒板栗扔在地上,纸袋在我鞋底发出破碎之声。

    父亲邀来一名装扮艳丽的女子,哥哥与父亲同她共议一阵,三人目光一齐投向我。那女子离开后,哥哥私下里悄悄向我透露,父亲有意将我卖到青楼。谁都知道,那不是个好地方,更非正经父亲会送女儿去往之所。白天目睹父亲与哥哥的冷漠神态,夜晚我辗转难眠。夜半,一阵悉索之声更是令我心慌,何人半夜不睡觉在外折腾?莫非有贼人打这贫寒之家的主意?我听见他们在窗外密谋,因父亲常年欠赌债不还,他们决定放火烧房,杀害强义及其家眷为雇主泄愤。火势迅速蔓延,火光如同饕餮之舌,无情地舔舐破旧的木质屋檐,将一切都吞没在猖狂的灼热红裙之舞下,放火者逃之夭夭。我站在熊熊烈火的对面,未来得及唤醒父兄一同逃生,我心中并无难过。那个曾经给予我生命的人,如今却要用我的生命去还清他的赌债。若非我容颜尽毁,或许早已被他们高价出卖。晓灵这个名字,注定要像这座快要被烧焦的房屋一样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我为自己取了个新名字——火雀,今后,我就用这个名字开启新的生活。

    夜幕低垂,我行于山间小径,银两在袖中轻轻叮当作响。我用仅剩的银两在城镇的边缘换了一匹脊背弯曲的老马。起初,我的代步坐骑行动虽缓慢,但走路还算稳当,没过多久,它便气喘吁吁地罢工。我只好从它背上下来,牵着它继续行进。

    城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听说过几日便是韶家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送女儿出嫁的日子。我好奇一打听,竟得知韶家的千金名叫韶谷雪。我心一动,决定去碰碰运气。

    韶谷雪说,我可以留在韶家,我的卖身契本就在此。韶谷雪的世界,一切都充满色彩,散发着香气。她静坐独处时,眉宇间的川字总是难以舒展,如此好看的一张脸,配上这个川字,给人一块洁白的豆腐上落了两滴被酱油染色的烈酒的怪搭之感,我真想用手绢将她眉宇间的川字一次性抹尽。我问她,每当独处时为何愁眉苦脸,她告诉我,她并不想嫁到深宅大院中,她最想做之事,是想开一家绣坊,过自食其力的生活。我起初以为,这只是她一时兴起的玩笑话。可她眼中的星光吸引了我。我从未见过有一刻,她的眼眸如此明亮,眉宇舒展,川字消失。我相信她所言非虚,但那只不过是一个美丽而不切实际的梦罢了。

    小姐想为我安排更好的去处。我告诉她,对我来说,跟随她出嫁,便是最好的去处。她却说,这并不是你想要的。你难道忘了,你最渴望的是自由吗?我不屑地笑问,自由有何可贵?

    小姐嫁人后,对待下人极为严苛,她不容许他们犯错,对任何小错都会招致她严厉的责罚。然而,她对我依旧与对旁人不同。夏日的午后,她会亲手为我倒上一杯花茶,香气四溢,温度适宜。她知道我不喜绿茶的苦涩,偏爱花茶的清新。她会轻轻为我扇风,扇子上沾染的淡淡花香,让我感到一丝丝的不好意思,却又无比感动。我想为她做些什么,可她总是雷厉风行,训练出来的侍女们做事勤快,任劳任怨。她们都知道,韶谷雪视我如姐妹,自然不会让我劳累。有她在的时候,我可以安心坐下,她们从不会让我的小脚悬空,总是在下面垫着高高的木枕,虽然谈不上有多舒服,但那份被呵护的感觉,让我心里暖洋洋的。

    小姐的夫君,是韶家三位少爷之中最温柔良善之人,他心胸宽广,饱读诗书,宅心仁厚。但有时,他会对我说些奇怪的话。有一次,他问我,是否在哪里见过我。我问他为何这般说,他只是回答,见到我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问他是否喝醉了,他却发誓,自己滴酒未沾。从那以后,我便刻意回避三少爷,在不得不相见的场合,为避免尴尬,我会借生病之由强烈推脱。在我称病不出的日子里,小姐请大夫为我诊治,并亲自送来补品与菜肴。我被养得白白胖胖,身体变得圆润后,旧衣裳被撑破,小姐找人为我裁制新衣。

    有一日,韶谷雪愁容满面地找到我,问我该如何做才能讨得老夫人的欢心。我告诉小姐,老夫人最偏爱二少爷,她不仅将家中财政大权交给他,还将后宅的半数管理权给了二房夫人。小姐明白了我的意思,她眉间的川字更重了,她说,老太太对另外两个儿子都不甚满意,所以,即使儿媳做得再好,再小心翼翼地努力不犯一丝错误,事事为桑家、为她与她儿子着想,也难以将她取悦。

    小姐的眸子日渐黯淡,她脸上的戾气却愈发浓重。她为了与大房和二房夫人争夺在后宅的地位,开始怂恿我去做违背良知的事情。我无法忍受这样的命令,小姐白了我一眼,说,真笨,你且呆着,我去处理。她饲养了一批经过特殊训练的鸟类,这些鸟能够执行如投毒、说出不吉之言等任务。老夫人颇为迷信,对鸟儿所说深信不疑。我担心小姐真的让鸟儿在老夫人饭菜中下毒,便谎称小姐想吃烤雀,让三少爷射杀了所有飞翔在老夫人宅院上空的鸟儿。小姐知道后恼羞成怒,指着我破口大骂。我回避着她的言语,避免与她目光接触,唯有如此,我才能依稀回忆起她曾经天真烂漫的模样。

    我坐在湖边,凝视着湖水中自己的倒影,手中摩挲着小姐赠予的手镯。这手镯自从戴上后,许久未曾清洗,岁月的痕迹在上面沉积成了一层泥垢,它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变得发黑发臭。小姐是个极度有洁癖的女子,如今她已被权力和欲望蒙蔽了双眼,连她送我的礼物如此脏了,她都无暇顾及。我长叹一口气,取下镯子准备清洗。大房娇养的小小少爷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抢走我的镯子扔进湖中。我全然忘记自己不会水,毫不犹豫地跳入那冰冷刺骨的湖水,想要将镯子打捞上来,挣扎中,窒息感让我喘不过气,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在湖水中呛了几口冷水后,我渐渐失去力气,放弃挣扎。对不起,火雀无用,没能寻回你的礼物……

    再次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还活着。

    救我之人是三少爷。他看到我手臂上的胎记,竟称我为韶谷雪。后宅流言蜚语如同漫天柳絮,他们说,三少爷不喜欢正室夫人,却看上夫人身边的丑陋丫鬟,已经计划将她纳为妾室……我越来越厌恶在这流言充斥的宅院中生活,尤其是在,意识到韶谷雪送给我的镯子中藏着的“安神药”实则为控制我记忆的时候。随着镯子沉入湖底,镯中“安神药”失效,我遗失的记忆碎片重拾,我忆起:韶谷雪并非真正的小姐,要嫁给三少爷的人是我。她深知,韶与桑家的合作长达百年之久,在这一代人之间,此次联姻,便是维系所有关系的关键,即便没有我,爹也会找其他干女儿嫁给桑秋泽。她毁我容貌,让我记忆全失,变得面目全非,变得让桑秋泽认不出我来,她才能取我而代之。

    我的记忆尚未完全恢复,只有这零星片段。我询问大夫,能否找到快速恢复记忆之法。大夫的回答总是模棱两可:“啧,这个嘛,此事嘛,还需看天意。也许你会慢慢想起一切,也许是某个瞬间,也许你永远都想不起什么。”

    桑秋泽问及我出嫁前所经历之事,凡我能想起的,皆对他知无不言。得知真相后的桑秋泽,待自己妻子,仍存一份仁心,他并未将韶谷雪的那些毒计昭告所有人,而选择替她隐瞒。在我养病期间,韶谷雪多次想来探望我,均被桑秋泽或我婉拒。我虽未亲眼见到韶谷雪本人并与之交谈,可每当我推开窗,便看见鸟儿成群结队飞过。那些黑影,皆受她调教,它们既是眼线,也是杀手。

    韶谷雪又称有事要见我,我如往常般回绝。她突然闯进入,狼狈的样子与往日那个精致妆容、得体衣着的夫人形象大相径庭。她发丝散乱,眼圈乌黑,仿佛整夜奔波未眠。她脸上泪痕斑斑,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我感到陌生。韶谷雪命令周围的人出去。我房中的下人已被桑秋泽调教得唯我之命是从,她们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我。我轻轻点头,示意她们在外等候。待房内的人走光,韶谷雪问道,桑才家中那场大火是否是一场意外。

    我坦言道,不是。

    “当时你就在现场,放火之人是你没错吧?若没有桑才,你早已饿死。你竟如此不懂得感恩,还放火杀他!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我冷笑一声,往昔恨意涌上心头:“几碗剩粥、几个馒头,竟要以我的清白与身体作为交换。我又岂会将他们的生死放在心上?感恩?你想让我感恩他什么?感恩他如何以亲情的名义算计我,与父亲合谋将我卖入青楼?还是感恩他那副伪善的嘴脸,哄骗我如笼中鸟那般温顺?我虽不主动害人,但并非不会。若他不仁,便休怪我不义。”

    这次不愉快的会面后,我预感她会用驯化的鸟儿或毒蛇来对付我。但我不惧。桑秋泽已布下机关,他承诺,若韶谷雪敢对我出手,他便不会再宽恕她。是啊,人心再宽容善良,也有个限度。但韶谷雪此番回去后,许久都未生动静。我再次听到她的名字,得知的却是她离家出走的消息。她出走的前一天傍晚,亲手放飞了所有鸟儿,并对天空说道:“飞吧,飞得越远越好,莫要再回来。”天空渐暗,鸟儿飞远,她仍站在窗边自言自语了许久,无人知晓她在嘀咕些什么。

    半月后,韶谷雪被娘家找回并送回夫家。她连续数日闭门不出,仿佛她的世界只剩下四面密不透风的墙。西南边厢房的丫鬟惊惶失措地跑遍满院大喊:“不好了,快来人呀,三夫人悬梁自尽了!”一时间,有人惊讶,有人冷漠,有人好奇,有人议论纷纷。“她平时最爱闹事,老夫人不喜欢她,她养坏鸟与毒蛇,所有人畏惧她,她不懂谦卑,给桑家不知添了多少麻烦。”她的养父,从未发来过对她的问候,哪怕是她生命终止,他也一次都没来关心过一句。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这是世间常理。这世间常理,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冷酷无情。她的不孝,她的不顺,都成了人们口中的谈资。在有些人眼里,她的存在,仿佛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错误。有人猜测,是否与三少爷房中的那位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毁了容的丑陋丫鬟有关。有人说,一个不受宠的夫人,死了便死了,是她自己想不开,谁也怨不得。有一个声音在问:“会不会是有人对她做了些什么?听说她突然性情大变,她的死到底是谁导致的?”但这些疑问,很快被冷漠声淹没:“哎呀,你管他呢。为她追责,不值当。”人们好奇着她的死因,却又对她的死漠不关心。有人预言:老夫人将会于不久安排新夫人进门。人们兴高采烈。桑家办喜酒的次数不多,但每逢喜宴必大操大办,赏钱颇为丰厚。生活在继续,宴席会再办,喜酒会再喝,赏钱会再领。韶谷雪的生命消逝成了他人欢庆来日可期的理由。在欢声笑语中,她的命,如灼热夏日的一阵微风。风过无痕。她嫁妆中的金银细软已被搜刮一空。她常用的茶壶内残留的茶渍上长出一层薄薄的绿霉,那些茶具、被褥和衣物在她死后被视为不祥之物,无人挪动分毫。擦拭茶壶时,我发现茶壶中有她预留的银票,与之放在一起的还有我的卖身契。这两样东西旁,皆有备注:火雀亲启。其中,银票旁还备注了一行黑色小字:开绣坊的钱。

    离开桑家后,我用韶谷雪藏在茶壶中的钱开了家绣坊。我将绣坊开在城内一家大酒楼的第六层,那里也是韶谷雪的选址,她曾说过,她喜欢那个位置,想要以那里为家,在楼的第六层,恰好可以望见远处的江景,风景绝美。绣坊前期的亏损让我几乎绝望,经过一番苦心经营,生意逐渐好转。我常想起韶谷雪。她是我刺绣的启蒙老师,曾手把手教我一针一线,每当我入错针法,她都会及时纠正过来。当我把绣好的牡丹、锦鲤与荷塘月色送她时,她总会微笑着称赞我的绣艺又有进步。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仿佛就在昨日,又仿佛遥不可及。

    日复一日,我想起越来越多的往事:桑才是桑家三公子桑秋泽的侍童,因曾救过桑秋泽性命,被赐桑姓。韶家的家主失去了妻子和儿子,他收养了我和韶谷雪为女,韶谷雪是桑才的亲妹妹,被生父卖到韶家。而我,是个被遗弃在韶宅外的孤儿,被管家收养。我与韶谷雪从很小时便接受礼仪教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将来,我们之间有一人会被选中成为嫁去桑家的新娘,成为韶老爷送给桑家的礼物。因我无血缘亲人,无牵无挂,韶老爷更希望我成为嫁去桑家的新娘。而我心仪之人,并非桑三公子桑秋泽,而是桑才。那只手镯,是桑才送给我与韶谷雪的礼物,一模一样的两份,我的手镯不慎丢失,韶谷雪便将自己的那只给了我。那只手镯,本是实心的。随着婚期临近,我不愿嫁给不爱之人,于是亲自策划了逃婚计划。桑才反对我的计划,他说,你让自己失忆,让自己毁容,这不是对自由的成全,而是对人生的逃避,你的点子很傻。而韶谷雪却说,我佩服你的勇敢和聪明才智,支持你对命运发起猛烈反抗。韶谷雪借走了我的镯子。待她将镯子重新赠予我时,对我说,我已将镯子掏空,这里面装有可以让人失忆的药。你心心念念最想要之物,我帮你寻到了。我虽然不想让你那么快忘了我,但我希望,你能快些获得自由!既然你做了决定,便要勇敢地走下去,就像凤凰涅槃重生那样。愿你所受之伤,皆成为你日后破浪前行的风帆。

    我最不舍,又最想遗忘之事,悉数回归脑海。桑才说得对,我不该选择遗忘来逃避一切。

    桑才在火海中救出一个孩子,他自己被烧得面庞红中带黑,有好心人将昏迷不醒的他就近送到我的绣坊暂时安顿。他虽被火烧得面目全非,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我如一个刚识字的孩子般一字一句认真听着大夫的诊断,然后为他煎药、敷药。在他意识清醒时,我问他,为救人而牺牲自己,是否值得。他回答道,若被困于火海之人是你,我也会毫不犹豫选择这样做。他还说,我曾将剩饭剩菜扔给你,是因为我父亲不允许我对你太好,否则他就赶你出门去。我一直在找工作,我想有钱后,便带你远走高飞,但当时你已经失去记忆,我怕告诉你,我们曾私定终生会吓到你,于是便谎称是你兄长,期待着你能早日恢复记忆。

    在我彻夜不眠的照料下,桑才的伤渐渐好转。他察觉我每夜都睡不安稳,为我点燃安神的香。

    有一天夜里,我梦见自己漫步于美丽的湖畔,岸边的柳树枝头开满洁白雪花。韶谷雪转过身,笑颜干净地望着我。我问她,在那个世界过得好不好。她并未回答。我又问她,绣坊生意兴隆,有那么多人喜欢你教我的针法,我与桑在绣坊重逢,我重拾生活的意义,这些皆是你对我的祝福吗?她沉默不语。韶谷雪,你曾经是那样爱说爱笑的姑娘,为何什么都不回答?你怎么能忍住不开口说话?莫非在那个世界,一切都不可说……

    我刚睁眼,就见桑才笑道:“你睡眠越发好了,连梦话都变得五花八门,已经不需要我来守夜了,奈何我日夜颠倒惯了,作息有些调不过来,”他刮了下我的鼻子,我红了脸颊,垂下眼眸羞涩一笑,他在我耳边道,“小馋猫,做梦都念念不忘美食。想吃糖炒板栗是吧,好好好,我这只夜猫子这便去给你买,你等着啊。”

    我已经好久没吃糖炒板栗,的确馋了。我突然想起什么:“站住!要用钱买。”

    他石化在原地,过了好久,他才转身,瞪大双眼,一字一顿道:“当然用钱买,不然,你想怎么买?天上还能掉下板栗不成?”

    我问:“那偷盗之事,是你自己的决定,还是被韶谷雪教唆的?你可别否认。我曾亲眼所见,你与韶谷雪,一人说话引老板注意,另一人将栗子装入衣中,最后还顺走一个纸袋。你们让我望风,是怕被巡街的捕快发现,对吧。”

    “你怎会这样想?我与谷雪怎会做偷盗之事?”

    “那请问,哪个老板会让小孩自行装栗子,还不称重、不付钱、不找零,就让小孩离开?”

    桑才道:“那些栗子是韶谷雪与我想送你的礼物。当时我们身无分文,便提出帮老板卖栗子。我记得有一回生意特别好,老板允我们两次拿栗子的机会,第一次是酬劳,第二次是奖励。你那日所见,应该是我们第二次去取栗子。我们选好栗子,取张油纸做包装,这应该不过分吧?”

    原来,是天大的误会。

    取张油纸做包装,这算什么过分之事?

    我站在窗口,目送桑才朝着街角远去的身影,他似乎感知到我的注视,快走到街角转角时,他回过头望向六楼窗口,朝我笑着挥了挥手。

    桑才出门后,过了一会儿,我听见门口传来两个陌生男子的对话声:“他住这好久了。他是那个赌徒的儿子,父债子还,这次绝不能再让他逃脱!”“我泼油,你点火!酬劳平分!”“成交!”火势迅速蔓延,灼热逼人,浓烟呛鼻,逼我至窗口。我撕被为条,为落地时作缓解之用。就在这时,桑才提着一大袋糖炒板栗回来,他焦急的目光穿过火光与烟雾与我对视。突然,他扔掉手中板栗,我意识到他要冲上楼来救我。眼下,火势之大,又蔓延得如此快,能将一切吞噬,他若执着于破门将我救出火海,必葬身于此。为了让他止步,我舍弃未缠完的被单,像渡鸦一样张开双臂。

    今晚,夜色清明,风大于往常,有只笨拙的渡鸦于悬崖边张开双翅初体验飞翔滋味。无边无际白光笼罩于渡鸦四周,白色光芒比她头顶绽放的橙色烟花还要明亮得多。那只渡鸦看见,一艘前来接引她的小船,正缓缓地,缓缓靠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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