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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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天气格外清朗

六月的天气格外清朗，湛蓝湛蓝的天空漂浮着大朵大朵白云，好似宫崎骏动画中的景象，入夏的微风并不急着展示过分的热情，依然如暮春的清风般舒爽怡人。

好友珍说：“我想去一中看看。”不错的主意。今天是高考的日子，再去感受一下考场外不一样的气氛吧。虽然我们自己的高考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距离我们孩子高考也已经八九年了，孩子早已通过高考走上自己的精彩人生路，但每年高考的这两天，心里还是会有别样的情绪蔓延，一种无法释怀的情结吧。

一中就在单位对面，这可是我们这里数一数二的高中，珍的女儿当年就是从这里毕业的。

此刻，学校周边的马路两侧全部被私家车占满，首尾相接的一辆辆小车，排出的长龙显得格外沉着与严肃。通往学校的小巷被拉起的隔离线保护起来，小巷两侧，被数不清的家长占据着，或茫然失神地站着，或垫张纸席地而坐，或心神不宁地来回溜达，多么忐忑心焦的家长们啊！无论自己的孩子平时成绩好与不好，此刻，每一个家长的心情几乎都是一样的，都在不安中煎熬着，在等待中期盼着，此时的每一分钟，对于这些守在考场外的家长们而言，都如受刑般难熬啊！时隔数年，曾经也在考场外不安徘徊的我俩，仍然能体会个中滋味。

紧闭的校门，静悄悄的校园，传递出一丝丝紧张凝重的意味。那庄严肃穆的教学楼，一扇扇明亮的窗户掩映下的无数教室里，成百上千的孩子正在角逐场上挥洒着青春的热望，在答卷上奋笔书写着快意人生，……祝愿每一位经历数年寒窗苦读不懈拼搏的考生都能得偿所愿，就此走上属于自己的灿烂人生！

正准备抬手为这神圣静谧的时刻拍张照片，尽职的保安走过来请我们速速离开……

小巷转角处，两个卖鲜花的小姑娘引起了我们的注意。脚下摆着不大的纸盒子，里面挤满了黄灿灿的向日葵，犹如一张张笑脸开放在清晨明亮的阳光下。

凑过去看看，珍拿起一支小向日葵，有零星白色小野菊簇拥着，透明玻璃纸包裹着，我猜，大概是取“一举夺魁”之寓意吧，问多少钱，小姑娘腼腆地说，九块八，就是985的意思，说完，看着我们自己先忍不住笑开了。我俩同时笑出了声“哇！这个好，有意思！”来一支吧！既然这么有深意。

看着小姑娘还是学生摸样，随口问道：“你们是学生吧？”两小姑娘争着回答“我们是研究生，寒旱所的。”（全称叫中国科学院寒区旱区环境与工程研究院）哦！难怪，又是两个满怀高考情结的人儿，她们在这摆摊卖花，毋宁说是为了赚点零用，不如说是对自己刚刚经历过的高考时光的缅怀吧。

回到办公室，我急急打开电脑，翻出一篇关于儿子高考时的心情记录，当时的一幕幕如投影般重回眼前，历历在目，那样清晰，那些焦灼而滞重的心绪，如今回味，又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甚至令我动容……那是2015年的6月。

承载美好的情怀，可以让我们更加从容地笑对人生

家有高三的孩子，必定要经历一年痛苦的煎熬和非人的折磨。那段时日，不知该如何形容，是暗无天日咬紧牙关的坚持，是暴风雨前难以喘息的平静，当然，也充满了准备迎接黑暗之后黎明曙光的不动声色的兴奋……我们家当然也一样。

朋友都羡慕儿子学得轻松，成绩好，还不耽误玩。其实，这种评价并不完全客观，那都是外人只听说儿子从不上补习班，很少辛苦熬夜，爱唱歌、好魔方等零散的信息而得出的肤浅的看法……要知道，任何一份成就的取得都不会是过眼清风般轻松容易，那一定是以沉甸甸的艰辛为主旋律的奋斗换来的丰厚回馈。

高三第一学期，是高考前最重要和最辛苦的一段时间。那段时日，对我们来说，很单纯，目标很明确，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并不遥远的火热的六月；对儿子来说，可能日子过得略显粘稠，全面的复习一轮接着一轮，先是各门课的测试轮番上阵，很快，开始了理综的强化训练。从单科到理综，孩子最初极为不适应，每次测试都备受打击，每天都必须疯狂刷题……看着孩子感冒得晕晕乎乎，还得咬牙坚持，心脏纠结成了一团，还得故作轻松地替孩子宽解：珍惜吧，孩子，人生当中像这样集中时间高强度高压力奋斗努力的日子并不多，这将是你一生当中最为宝贵的财富，将来回想起，也不失为一种珍贵而有意义的回忆。

高三第二学期，随着高考倒计时默默而沉重地碾过，相信每个高考生的家庭都无一幸免地被越来越浓的紧张、焦虑和不安的浓雾笼罩着。我家也一样，虽然表面如春水般和煦平静，我们照常上下班，儿子依旧疯狂刷题，其实，大家内心像长了一块无形的石头，并且无可救药地越来越沉重。

从3月12日的市第一次诊断考试开始，一轮接一轮的模拟考试以势不可挡之势如潮水般向孩子涌来，先是省级诊断考，紧接着校诊断每半月一次，模考每周一次，孩子纯粹被淹没在考试的海洋中了！开始，儿子还在窃喜，怎么这学期反而比上学期轻松了，一点也不像马上要考试的节奏。可不是，自从上学以来，儿子最喜欢考试，因为考前与靠后的那一天一定没作业，可以轻松玩耍、早早休息，高三又形成了考后的当天晚上一定会约同学大玩儿一场的习惯。但是，随着没完没了的考试浪潮一波又一波袭来，儿子也开始叫苦连天了。我只好轻描淡写地宽慰孩子：正常啊，不停考试的目的就是让你们把考试作为学习常态，考麻木了，高考时才不会紧张。

3月底，自主招生开始报名，虽然我们清楚，我们预期的几所大学今年自招的报名条件太过于苛刻，几乎都是以参加全国竞赛的一、二名为先决条件（家长们再不要相信那些取消奥赛的无知传言），儿子只有省级竞赛名次，显然，自招这环节，儿子没戏。但是由于班主任老师的积极鼓励，我和先生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开始着手准备繁杂的报名资料。谁知，至此，开启了儿子正式进入高度紧张的模式。

儿子对报名自招一事表现出十足的反感和心烦意乱，冲我们抱怨：我这辈子最反感的就只有两件事，一件事是参加竞赛，一件事就是参加自主招生！有这么严重吗？我和先生一时无语。儿子的不良情绪必须要平复，他不愿意听，我们也必须解释：试一试有什么不好，万一能过，你高考就会降分录，就不用那么孤注一掷了，万一学校在资格审查时会考虑你的平时表现和其他特长才能呢？毕竟你获得过奖励，毕竟你热心班干部工作，毕竟……“那只是万一，看你们搞得那么重视那么紧张，好像我一定能通过自招一样。”儿子的情绪丝毫没有好转。我们继续解释：在你高考这件事上，除了做好后勤保障，也只有这件事是我们可以帮你做的。要说明的是，我们并没有紧张，只是秉承我们做事的一惯风格，要做，就要认真做好，要么，就不做。所有的材料都由我们来准备，你什么都不用管，包括找老师复印材料、签字、电脑上传，OK?

结果，一点也不OK。

接下来的日子，儿子开始无可救药地跌入失眠的泥潭，不知是不是因为报自招给孩子带来了无形的压力，毕竟所有中意的学校给出的苛刻条件对孩子的自信都是致命的打击。最严重的时候，连续几天睡眠质量不佳，甚至凌晨3点不能入眠，第二天中午也无法入睡。终于，儿子到了无法坚持正常听课的地步，干脆请假专门在家休息。

大概下午五点多，儿子疲惫不堪地给我打电话：“妈妈，我还是没睡着。”我心急如焚，但却故做轻松地说：“没关系，睡不着就睡不着，不要把它当成多大的事。”可儿子气急败坏地说：“不行啊，休息不好，我整个都昏沉沉地，还怎么刷题，马上要考试了，本想好好冲一冲，现在却这样，别人都在加劲，我能不着急吗？”我也内心一片混乱。

从小到大，睡眠，对于儿子来说，从来都不是问题，儿子天生睡眠少，从幼儿园起，就形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只要一躺下，分分钟就能进入深睡眠，只有在上初中时有两三次，快午夜12点了儿子突然叫我“妈妈，我睡不着。”“睡不着别睡，多大个事。再不行起来看书去。”次日儿子笑嘻嘻告诉我，只要你说完睡不着别睡，我就立马睡着了，我心想，少年，谁知道你在苦恼什么。

这一次非同小可，这一次我知道少年在愁什么。我能感觉到，巨大的压力正在悄悄地吞噬儿子的心理防线！

再不能任其发展了，必须要主动干预！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最快也得50多分钟），看见儿子还直挺挺地躺着，执着地等待着珍贵的睡眠。我轻巧地说：“儿子，起来，今天不学习了，我们现在就出去，到金牛街吃那家你最爱的盖浇饭，然后到师大散步，聊聊天。”“你确定这样好吗？”儿子已经被折磨得毫无逻辑和思考能力了。看来心理问题解决不好，接下来的两个半月，无论是对儿子还是对我们，无疑都将是莫大的灾难。“你有什么好紧张的？”消除紧张是问题的根本，但儿子坚持说自己根本就不紧张，就是睡不着，一定是身体出了问题，应该到医院去看看。自以为是的执着呀。

我和先生开始轮番上阵，一点点深入浅出地疏导：到目前为止，该掌握的东西你已经都掌握了，已经具备了参加高考的能力了，现在就能考，也就是说，从现在起，学不学都没太大关系了。接下来的两个月，无非就是调整状态，进一步熟悉已经掌握的知识。在现有的基础上，状态越好，最后的成绩会越理想。现在的关键不是如何利用一切时间学习，而是要放松、放松。退一万步，大不了我们上兰大呗。不知道我们的疏导能起多大作用，最终，出门时没精打采的儿子，等回家时已经又恢复了生气和活力。我的心中悄悄舒了口气。

从那天起，儿子晚上能保证躺下就着的良好睡眠，但中午还时不时被失眠折磨，直至高考结束。午睡的状况成了儿子一天情绪的晴雨表。我们上班离租住的家远，中午无法回家。晚上回家看见儿子神采飞扬，哼着小调，不用说就知道，中午，儿子享受到了婴儿般的睡眠，晚上刷题也劲头十足，反之，看见儿子蔫头耷脑，唉声叹气，就明白那个叫睡眠的该死的家伙又与我儿子失约了。

对于一个中国的高考生，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我也就此咨询过班主任，老师也说，这样的表现在高考生来说很正常，只不过每个人表现形式不同，班上有同学最近总是头痛欲裂，跑到医院检查一通，结果什么毛病没有，就是压力太大所致，哎！这是每个孩子都要面对的残酷的人生课！

事情往往出人意料。比如，当我的同事们为自己孩子青春期要命的叛逆行为苦恼时，我已经做好了迎接儿子各种反叛的心理准备，但是，三年初中过去了，高中来临了，儿子过了18岁了，非常庆幸，直接是平稳过度、安静成长，根本就没有什么张牙舞爪的叛逆。又比如，同事们告诉我，高考前期最难熬的是孩子的莫名烦躁与不安，到时候，整个家就像个火药桶，大人在家连大气不敢出，但孩子的小脾气还是随时随地爆炸。好吧，既然无可选择，不如从容迎接。可是，万万没想到，暴风雨没有如期来临，我们家的不安和压力并未通过火药桶的形式爆发出来，而是通过“失眠”这种沉默的低调传达出来。无论哪一种，都很折磨人，都很要命，因为，都是以淹没快乐为代价的。不是吗，我一直以为，孩子辛苦不要紧，熬夜不要紧，只要他能感受到汲取知识后越来越强大和自信的快乐就好。

而现在，只能咬紧牙关，拼命坚持。

最后的两个月，儿子的状态，时好时差，偶尔会熬夜学到凌晨一点，也是他自我加压的一种表现，他说自己需要通过一定的方式定期激发自己的潜能。经常，也会被一种因持续作战而产生的疲惫、焦灼、茫然甚至厌倦的情绪笼罩。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不去触碰高考这个话题，想方设法调解气氛、稀释紧张。

终于熬到了考试的这一天。望着孩子踌躇满志地走进校门的那一刻，我被淹没在密密麻麻的引颈张望的家长们汇成的人海中，也淹没在无边的惶然紧张、莫名的茫然无助中，同时一股无名的庄严神圣感慢慢在胸中升腾。这一刻，真的无声无息的来了！经过千辛万苦，终于迎来了决定孩子命运的这一刻！十二年的寒窗苦读，就要通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残酷方式决出雌雄。

孩子，勇敢地面对吧，你已经付出了足够的努力，结果，就交给命运吧。相信，当你面带微笑地走出考场，顺利通过人生中最为重要的大考，你也就迈出了走向成熟、自信与坚强的漫漫人生路上最为坚实的一步。

如今，我也常常与孩子一同回忆那段特殊的人生路。当然，是怀着一种历尽千帆皆不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释然情绪。也常常与孩子感慨万千。

人的一生能有多少特别的时日和难以平复的心绪令我们刻骨铭心啊，那些值得一生记忆的过往，无论当时是多么令我们开怀欢畅，抑或多么令我们痛苦忧愁，都如一粒粒闪光的珍珠，散落在身后，回望来路，才惊觉，自己曾走过多么丰富多彩的拼搏人生，以至于经年累月，我们可以用风轻云淡甚至美好的心情去回想，去缅怀时，那些沉甸甸的细节，都会化成一腔承载美好的情怀，可以让我们更加从容地笑对人生。

孩子早已通过高考走上自己的精彩人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