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只有失去才会怀念。”
办公室的空气温暖干燥,伊衣深吸一口气,只觉肺里要烧起来,一团火带起了脸上的一片红晕。确信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后,她静静地敲完了上面这句话。
易燃易爆炸在单曲循环,耳塞被她用力的挤进耳道,声音在脑袋中横冲直撞毫无出路。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把键盘敲的清脆响亮,后排男生频频侧头来看。
去年3月的武汉,仍有些许寒意,伊衣每天都要走四十分钟的路程去上课。
路曲折长长,她一个人走,随意蹦跳,梧桐的叶子哗啦啦的落满地,嫩绿的芽缀在枝头。
夜里十一点,伊衣钻进厚被子,滚成一个树袋熊。月光自窗外流淌进来,她眯着眼睛,就像浸泡在热牛奶里一样舒爽。
我还不会游泳,伊衣想着,她皱皱鼻子,不太请愿地把肉胳膊从被子里挤出来,想要抓住点什么,以免溺死。
她毫无意外的摸到了枕侧的手机,并习惯性地划开,意外地发现自己收到了一条微信,只有简单的“晚安”两字。
伊衣在被子里滚了滚,饶有兴致地点开这个乱码头像,想起来了这个人是谁。朋友的朋友零。
“我讨厌这个世界”,她试探着发过去。
“我们一起去布兰达星球吧”,一个可爱的颜文字。
“好”,伊衣几乎笑出了声。
就这样,伊衣恋爱了,她开始觉得这个世界上自己不再是孤单的,那些蠢透了羞于启齿的梦想和念头仿佛都有了落处。她勇敢地接受自己跟周围朋友想法的不一致,她执着的把这些荒诞的情绪一一记录下来。
因为有了零,她有了披荆斩棘杀死懦弱放任贪婪的勇气。
她要唱歌,就算跑调也不会害羞地躲在KTV的角落。
她要记录,就算看得到自己的不堪也不会害怕地停笔。
她要大笑,就算别人都觉得她抿嘴笑的样子更娇俏。
多年来学会的节制,似乎一瞬间坍塌。
零对她的热烈给予了同样的回应。零在上海,独自蜷缩在一个狭小冰冷的出租屋里,看着满屏自遥远处传递而来的爱意,只觉得床板温热,被子温热,电脑烫手,整个人都要温暖起来。
他期待着与伊衣的见面。
伊衣剪掉留了多年的长发,短短的小虎队发型,洗澡的时候就像光头的小尼姑。她晃晃脑袋,觉得轻快极了,不由快活地哼起歌来。
直到坐上地铁,伊衣还是笑的很傻,像一株移动的蓬蓬蒲公英。
“我今天是绿色的”,快速地按了发送键,手腕扣在心口,只觉咚咚咚响地激烈倔强。
“我看见你了”,消息回的很快,伊衣受惊地跳起来,踮起脚越过人群看过去,拥挤的车厢里没有照片上那个瘦削的身影。
地铁到站,人流涌出,伊衣在推挤中接近了楼梯。
忽然,有人按住了她的肩膀。
她转头看去,好一只白白肉肉的小狐狸。他不像照片上那么瘦,棱角分明,看起来白净又善良。伊衣低着头走在他身边,嘴巴几乎要咧到了耳朵。
零的嘴唇很红,伊衣偷偷地瞄一眼,瞄一眼,再瞄一眼,零微微笑,趁她低头的时候也仔细的看了她。
过马路的时候零牵起伊衣的手,他手心温暖干燥,伊衣乖乖地跟着他,第一次见面,她紧张的不晓得该说什么好。
接下来的一切像是被按了快进键,在伊衣的记忆中只剩了一块块的碎片。
“她又黑又瘦又丑”,零这样告诉朋友。
“我不喜欢你,一直没有喜欢过”,电话里零这么对伊衣说。
“你对我太好,我觉得内疚,想等你做错事再跟你分开”,不知道什么时候零开始坦白。
“我很努力的想喜欢你,可是做不到”,零抬手擦掉伊衣脸上的泪水,风冷,粗糙的指腹磨的脸颊生疼,泪水仿佛永远擦不尽。
伊衣站在高高的山坡上,面对的方向是他的家乡,他已经回去了,带着伊衣写的信,画的画册,织的围巾。她用红围巾遮住面容,只露出一双跟他颇为相似的眼睛。
她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
从第一次见到他,就知道这段爱情没有结果。
她喜欢上的也许不是他,只是那个可以放纵毫无节制的自己。
她不能吃辣,不吃海鲜,不吃甜食,不吃零食,不喝饮料,不能熬夜……她知道自己跟小时候不一样了,不能在冬天愉快地享受冰激凌,不能在安静的凌晨看一夜的电影……
她想回到小时候,想找回那个放肆恣意的自己,她不想承认,自己正在被社会规则慢慢打磨,变得庸俗普通。
于是,当生命中的不同出现时,她拼命地扑上去,以为这样就可以让自己获得改变的勇气。
零来了,又走了,并没有带走所有纪念品。伊衣想要的不是他,她要勇气。
如今她好像有了一点勇气,伊衣擦掉眼泪,抿嘴笑。
伊衣擦掉眼泪,敲完最后一个字,还好刚刚没人看见,她抿嘴笑,并未注意后排男生也随之微微笑。
伊衣是这样劝解失恋后的自己,就像上面这样。
但也像上面说的,她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零的,也知道零没有喜欢过自己。
知道零曾经像如今的自己一样,疯狂热烈地喜欢过一个人。
她知道那个女生的名字,知道零为她付出了年少时所有的热烈,她想着,要是自己是那个女生该有多好,那样,她一定会好好爱他,心疼他,不会让他独自爱着。
她知道,零把她当作了年少的自己,也在努力保护。
每一秒都在失去,每一秒都在怀念。
伊衣问我,失去只在一秒钟,那怀念也就持续一秒钟,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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