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项

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41期“名”专题活动。

赵小辉肩上扛着仪器，满头大汗，脸被晒得紫红。这两天项目验收工作安排比较紧张，人手不够，他这个技术部经理也只能亲自出外业。三十五度的酷暑天气，出外业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小辉也没办法，总不能让王老板亲自出去。他推开办公楼的玻璃门，一股清新的凉风扑面而来，他浑身的汗水和疲惫都被吹散了，他不禁深深地呼了口气，感觉像是从地狱回到人间。还没得及放下仪器，只听得一声“辉哥”，他转头一看，总工办主任郜世榜向他走来。

小辉有点反感郜世榜，经常动不动就打着王老板的旗号安排工作，让人无法接受。碍于情面，小辉也只好随口答应着。郜世榜走近后，笑着说：“辉哥，这才是出外业回来啊，真热，麻烦你等会儿放好仪器，来下我办公室，王总让我和你商量个事情。”说完，不等小辉回答，郜世榜便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离去。

还完仪器，小辉回到自己办公室，打开空调，瘫坐到沙发上，泡一杯茶，他要吹会儿空调，落一落汗水。他故意多等一会儿，不急着去找郜世榜，他知道没什么好事，说是商量，其实就是摊派任务。小辉等茶水变凉，站起来身来，一昂头，大半杯凉茶进肚，他拍一拍肚子，再瘫坐回去，小凉风吹着，确实比在外面晒太阳跑外业舒服。手机响了，他看下屏幕，显示“郜世榜”，他慢慢抬起手机，懒洋洋地按下接听键，慢慢举到耳朵旁，有气无力地回答着，果真是郜世榜催他过去。

放下手机，小辉慢慢走起身，走到办公桌旁，随手拿一个本子，转身踱着方步，慢慢走出办公室，他偏要走得很慢，就想让郜世榜多等一会儿。来到郜世榜办公室，小辉坐到沙发上，装着很累的样子，本子随意甩在沙发上。郜世榜看到小辉进来，连忙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小辉，说：“辉哥辛苦了。”看到小辉接过矿泉水，郜世榜拖一下椅子，靠小辉更近一些，说：“辉哥，是这么回事，时空部前段时间印发了一个科技项目立项通知，前两天发到巴山市时空局，市局转发到我们公司来了，我给王总汇报了，王总说让你看看写个立项申报书什么的。你看我这边有什么能配合的尽管说，不过我也不懂时空技术，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说完，郜世榜起身，走回办公桌旁，拿起一份材料，再走到小辉面前，双手递给小辉，说：“辉哥，请你务必重视，我给王总汇报了，市局科技处非常重视，你先把初稿写好，然后我们再一起改改，交上去，要是能立项成功，那可是我们大功一件，这是纸质件，晚点儿，我联系科技处要下电子件转发给你。”

小辉接过材料，看到第一页印着时空部的大红头，材料看起来至少有上百页，估计一时半会儿也谈不出什么，更何况郜世榜本身并不懂时空技术，或许他根本没看，只是看到时空部这几个大红字，便着集忙慌地向王老板汇报，邀功出风头。看着小辉有些犹豫，郜世榜连忙说：“辉哥，要不你先回去看看材料，时空部科技项目我们要是能立项成功，那我们公司在行业内可就有大名气了。”一句话，小辉只听到前半句，赶紧收起本子和材料，起身回办公室而去。

小辉坐在办公室，翻开材料仔细看，时空部项目立项材料左右一百二十页，分为十个部分，详细介绍本次立项的背景和需求，还特别详细地给出立项指导方向。看到具体的指导方向，小辉猛然一惊，净是极地时空信息建设，大洋深部时空信息获取或者时空信息超融合等先进技术，唯有最后一项，山地城市灾害时空信息获取与预警关键技术研究，他觉得有点接地气，但和公司发展方向又不一致，巴山市时空信息院在这方面已经做得非常好，信息院立项成功概率应该比较大。小辉正想着，“叮”的一声，收到郜世榜转发来的电子版，小辉打开略微扫一眼，看和纸质版差不多，便继续看手里的纸质材料。“嘟嘟嘟”，办公桌上座机响起，小辉随手抓过听筒，却是王老板喊他过去一趟。

王老板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翘起二郎腿，老板桌对面的小椅子上坐着赵小辉。王老板抽一口烟，吐个烟圈，说：“小辉，世榜转发给你那个材料，你看了没有？世榜说这个很重要，能让我们公司获得很大名气，但是可能没有多少经济收益，你是什么想法。”

“王总，我大致看了下，是这样，我看那些研究方向都很超前，有些什么极地大洋之类的，我们巴山市没有优势估计很难成功，有一项山地灾害时空信息倒是和符合巴山市特色，可是你也知道，市时空信息院在这方面太强了，我们估计竞争不过。”

“是这样啊，怎么办呢？”王老板摸一摸圆圆的脑袋，再吸一口烟，吐出来，他看着那股青烟慢慢飘散，忽然把二郎腿收回来，向前拖一下老板椅，坐直身体，说：“有了，小辉，你不是和市时空信息院的常院长是老乡吗？要不你找他打听下，他们要报的话，我们和信息院搞个联合申报，搭个便车，得个名。”

听到这句话，小辉心里暗自恨起郜世榜来，肯定是郜世榜看到有时空部三个字，也不仔细看文件，就忽悠王老板。小辉知道王老板一向很重视公司团队的名气，他不会放过任何机会，更何况是部里面的科技立项，郜世榜又不懂技术，只是转发一个文件，然后再把可以出名说清楚，便说动王老板，最终干活还是要小辉来。小辉也不能违背王老板的意思，只得答应下来，先去找常院长问问。

听到小辉答应去问常院长，王老板又强调一句，“小辉，尽快，最好明后天能得到结果，我们不能放过出名的好机会。能搭上信息院的便车，我们得个名，会顺利很多。估计钱也不会花多少。”

能够傍上时空部这颗大树，立项一个科研项目，对于小辉他们公司来讲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立项成功的话，就像王老板说的一样，可能不用投入多少钱，就能让公司在全国时空技术领域名声大震，从而能够拿到更多更大的优质项目。对于个人而言，也可以提升在个人在时空技术领域的声誉，甚至获得更高级别的荣誉称号，比如鹿山学者，国家时空院院士等。

鹿山学者，时空院院士这些名头，小辉是不敢去想的，他觉得可能是王老板有想法。小辉不渴望自己能有多大的名声，可他需要钱啊，公司名声有了，项目多了，钱应该也会跟着多。小辉现在再这么一想，觉得自己一开始看材料有点排斥是不对的，还是王老板考虑得比较周全，是个名利双收的好事情。王老板建议去问下常院长，倒也是条路。

这种事情，电话里面一是说不清楚，二是显得没有诚意。不带东西，去办公室空起说，也不见得能听到真话，还是去常院长家里最可靠。一回到办公室，小辉便给常院长打电话，得知常院长晚上在家，小辉便预约上门拜见，常院长愉快地答应下来。

没等到下班时间，小辉先是驾车回到家中，取出前不久老家表弟寄来的特产——小米，不贵，但常院长特别喜欢。只是拿这点小米显得有些寒酸，小辉又去买两条中华烟，再买两盒明前龙井茶，这样看起来才像那么回事。

常院长打开门，看到门前站着小辉，两手都拎着袋子，常院长拍一下小辉的肩膀：“老乡老乡，来就来吧，你这小老弟每回都那么客气，非要带这么多东西。”一边说一边把小辉让到屋里。小辉屁股半挂在沙发上，在常院长家里，他还是有点紧张，笑着说：“常院长，我只是带了些家乡特产，不值什么钱，就是表达个心意。”说完，小辉便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来回搓着手。

“小辉，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都是老乡，在家里不用那么紧张。”

待听到常院长问他，小辉才把时空部科技项目立项申请材料的事情说出来，特别强调想问下，市信息院有没有什么立项计划，看能不能搞联合，挂个名。

小辉说完，常院长哈哈大笑，说：“小老乡，这个事情是我在管，我们院里没理，只是做一个收文处理，不准备上报。”

不准备上报，一句话把小辉弄得一头雾水，这么好的机会，巴山市时空信息院居然看不上？小辉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揉一揉眼睛，问：“常院长，不会吧，你们院里都不报？这可是个出大名的机会啊。时空部的项目。”

“小老弟，有些话，我这边说了，你听到就是，出去不要讲。”

小辉连声答应。

常院长接着说：“这两年部里面相关司局和院的套路变了，如今经费不好申请，他们便想出个方法，部里面出个红头文件让下面省市立项。你想，省市的科研技术力量哪里有部里面强，省市立项书交上去，部里面看着感兴趣的，便来个共同研发，上面部门出人，研究经费全部从省市出，研究不成功，上面也不会损失什么，无非就是个红头文件，研究成功了，出成果了，挂名也是上面部门的排前面，留一两个靠后的名额给省市，我们去年才遭过一个项目。”

看到小辉一脸惊愕，常院长喝一口水，继续说：“小辉，你们公司去年没收到文件，还不知道这里水深水浅，你自己负责技术，做之前要想好。不要最后投了不少钱进去，名也没捞到，你就不好给王老板交差了。”

听了常院长一席话，小辉惊得一声冷汗，原来里面有这么多的玄妙，他连忙双手合十，再三拜谢常院长，站起身来准备离去。常院长送小辉到门口，再三嘱咐，今天讲的话，注意方式，有些话不能讲给其他人，包括王老板。

从常院长家走出来，小辉走在马路上，一股股的热气，腾腾地从地上冒出来，让人感觉像是在蒸笼里。

小辉抬起头，仰望着夜空，仿佛穿越了时空隧道，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里没有灯光的污染，没有噪音的干扰，只有一片深邃而神秘的黑幕，上面镶嵌着无数闪烁的钻石，每一颗都散发着迷人的光芒，看起是那么璀璨，那么美丽，却是够不着。小辉低下头来，他已经知道明天如何向王老板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