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不想结婚

1.

我妈嫌我年龄大了，委托一个阿姨给我介绍女朋友。

我妈说道，“阿一，你长期在荒山野岭工作，女朋友也不好找，刘阿姨给你介绍了一个，你去见见吧。”

一开始，我并不愿意。后来，考虑到对方是一个语文老师，而在众多教过我的老师里，我最喜欢的三个老师全是教语文的，我就应安排去了。

于是，我便见到了冷梦。

冷梦给我的第一印象挺好，人长得不错，举止优雅，谈吐得体。我不能说我对她一见钟情，但至少，我听了我妈的话，愿意跟她发展下去。

大概由于我们见面的目的性很强，初次见面，就算是谈起了恋爱。

老实说，那时候的我思想状态极不稳定，整天都糊里糊涂的，一切都发生得猝不及防。

吃完饭，我礼貌性地提出一起去看电影，她愉快地答应了，按照她的意思，我们看的是一部动漫。

但我对动漫毫无兴趣，进电影院没多久，我就对着荧幕睡着了，给我们的初次见面留下了一点遗憾。

回到家，我妈问我，“那个女孩儿怎么样？”

我逗她道，“还好，比你年轻，比你漂亮。”

我妈听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很高兴，说道，“那就好，最好再凶一点，你这么不听话，就该找一个凶点的女的管管。”

按她的意思，如果可以的话，我和冷梦明年差不多就可以结婚了。

我打开电视，和我妈闲聊了一会儿，手机就响了起来，冷梦发来信息说道，“真巧，我表姐说，你是她的高中同学。”

一问她表姐的情况，果然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们就这个话题聊天，然后衍生出很多话题，聊了很久。

由于工作原因，我每个月都要去云南待二十天，然后放十天假。

只要一放假，回到四川，我们就会约着见面，但很少单独见面。因为认识她之前，每天我都会跟表弟或者朋友聚到一起，吃饭、唱歌、玩游戏，偶尔也打打麻将，我不能因为认识了她，就把我的朋友给抛弃了。所以，我常常带着朋友去跟她约会。

特别是廖德志，每次我都会叫上他。一开始，他倒也挺乐意，跟着蹭吃蹭喝。但时间久了，他就不干了，他说，“我不能跟你去了，每次你们约会我都在，冷梦肯定会讨厌我。”

我说道，“你结婚的时候我都给你当了伴郎，这个你必须要陪我。”

我连拉带扯，连哄带骗，廖德志虽然不乐意，但还是只能继续做电灯泡。

渐渐地，冷梦见过了我很多朋友，作为回应，我也去见了她的朋友，她的朋友大部分是她曾经的高中同学，也有现在一个学校教书的同事。

见了朋友，就轮到见家长了。

一天，介绍我们认识的那位阿姨来到了我家，要求我带冷梦到家里来，我妈也跟着起哄，“是时候带回来了。”

当时，我和冷梦认识已经有一个月，这段时间里，感情平平稳稳，相处得还算融洽。由于平日里，我经常带朋友回家，便觉得带冷梦到家里来并没有多大的意味，也就听了她们的话，把冷梦带回了家。

见到冷梦，家里人都很满意，我妈更是高兴得不得了，给了她一个大红包，说这是传统规矩。

冷梦一开始不收，我对她说，“既然是规矩，就按规矩办吧。”

她倒也不拘谨，很快就跟我妈、我爸、我阿姨，还有我表弟……总之她见过的所有我的亲人，全都熟悉起来。特别是我妈，她们甚至约着一起散步、做眉毛。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我们的感情逐渐进入了状态，她开始管理我的行为作风。比如，她认为我穿的衣服看上去像个学生，不够成熟，就带着我去买衣服，希望我能顺着她的品味。

而当我工作在外的时候，她便常常自个儿买一些小礼物，跑到我家看我妈。

2.

一天，我们看完电影，在河边找了一张椅子坐下聊天。

她依偎在我的怀里，脑袋忽然抬了起来，我明白要做什么，脑袋凑了过去，吻了她，这是我第一次吻她。

她涨红了脸，微笑着说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我问她。

“我以前谈恋爱，从来没有过这么美好的感觉。”

接着，她说了一些动情的话，诸如“喜欢你”、“我经常想你”之类，但是这类话我说不出口。我觉得我们都已经是成熟的大人了，大人谈恋爱应该沉稳一点，不能再像学生时候一样，动不动就说甜言蜜语。

第二天，我便去云南上班了。按她的要求，我每天得给她打电话。

但我没能做到，因为我对打电话一点兴趣都没有，甚至算得上讨厌。平日里，我几乎不给任何人打电话，也不喜欢任何人给我打电话。

我只是偶尔给她发信息，一天晚上，她忽然说道，“阿一，我要睡觉了。”

我回道，“好的，你睡吧。”

“晚安。”

我用手机看电视剧，没有再回她，过了一会儿，她又发来信息，“阿一，我睡不着，你哄我睡觉好吗？”

我回了一个“……”，继续看电视剧。

不一会儿，手机上又弹出一条信息，“我朋友的男朋友都会哄她们睡觉，我觉得我们最近的关系好像都没有什么进展。”

她的信息让我觉得有些烦乱，因为我的意愿促使我更愿意看电视剧，而不是哄她睡觉。但我还是回了一句，“你好好睡觉吧。”

“你是不是从来就不会哄人？不会说甜言蜜语？”

我没有再回她信息，也没有再看电视剧，而是来到走廊，郁闷地望着月亮，认真思索这个问题。

我忽然想起叶小蝶，想起我们的过去。当初我和叶小蝶恋爱的时候，绝不是现在这种状况。那个时候，我每天都会忍不住联系她，对她说甜言蜜语，哄她睡觉。

可是，面对冷梦，我很少有主动联系她的欲望，至于甜言蜜语，我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想，我并不是不会说，而是不愿意说，即使是以文字的形式，我仍然无法打出“亲爱的”、“乖，好好睡觉”这些词句。

我意识到，我根本就不喜欢她。

3.

放假回家，一进门，我就看见我妈兴奋得手舞足蹈，“阿一，冷梦这孩子真不错，经常来陪我，我们相处得很好。。你看，这个护肤品是她给我买的，她还给你买了一件羽绒服，你也应该买点礼物去看看她爸妈，知道吗？我给了她一把钥匙，这样她就可以随时来我们家玩了。我跟你爸商量着，明年年初你们就结婚。”

我郁闷地看了她一眼，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说道，“妈妈，我感觉我不是那么喜欢冷梦。”

话一出口，我妈的脸色骤变，沉下脸说道，“你还喜欢叶小蝶对不对？别人都已经嫁人了。”

我对她撒了半个谎，“我不喜欢叶小蝶了，我也不喜欢冷梦。”

“感情都是慢慢培养的，我跟你爸认识的时候，他一天到晚鬼混，像一个二流子，我那时候还很讨厌他。现在我跟你爸的感情不是也很好吗？冷梦这孩子真的很好，而且她对你那么好，我们都很喜欢她。我跟你说，你那么懒，还在荒山野岭工作，能遇到她是你的福气。”

“可是，我总会调回来的嘛。”

她指着我扔在沙发上的背包，那里面全是我在云南穿过、但还没有洗的衣服，每次放假，我都会带一包的衣服回来给她洗。

“你懒得像猪一样，别人不嫌弃你就不错了，那么好的女孩子，你要懂得珍惜，知道吗？我跟你爸都已经五十岁了，也陪不了你多久了，等我们不在了，有冷梦陪着你，我们才放心。”

一听她说年龄，我就黯然神伤。

4.

我找到廖德志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玩手机。我踹了他一脚，向他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我说道，“我不喜欢冷梦。”

“那怎么办？”

“我妈不让我跟她分手。”

他懒懒地看了我一眼，鄙夷地说道，“我也觉得她挺好的，你知足吧。”

“哎，我也没法。她约了我吃饭，走，一起去。”

他听我说要拉他去吃饭，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拉起被子，捂住了脑袋，“我不去！”

我一脚将他从床上踹了下来，“必须去！”

老实说，自从发现自己不喜欢冷梦以后，每次和她见面我都极不情愿。

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依然每天都约我见面，而我虽然不乐意，却不知道怎么拒绝。

我妈说，感情是培养出来的，但我培养出来的感情却是越来越抵触。

可是，我又不能跟她提分手，这样我妈会不高兴。而且，我也不忍心伤害她。我多么矛盾，多么痛苦啊！

不得不承认，她实实在在是一个好女孩儿，不管是我父母，还是年迈的奶奶，年轻的表弟，全家大大小小都很喜欢她。

遗憾的是，唯独我没能喜欢她。

4.

那天，我早早地送她回了家，然后便和廖德志一起散步。

我郁闷地走在河边，时不时唉声叹气。廖德志点了支烟，懒懒地跟在后面，我觉得闷得慌，忍不住一脚踢在树上。

“你有暴力倾向？”廖德志在身后说道。

我回过头，漠然地问他，“有吗？”

“没有暴力倾向的话，你踢那棵树做什么？它惹你了吗？”

我苦笑道，“哈哈！它没有惹我，走，吃夜宵。”

廖德志停了下来，拒绝道，“我昨天才喝醉了，不想喝酒了。”

我跑过去，拉住他的胳膊，用命令式的口吻说道，“必须喝！”

我们找了一家大排档吃鱼，我一边喝酒，一边向他抱怨自己悲惨的感情生活，“冷梦每天都约我，太痛苦了。”

“我也痛苦，下次你能不能别再拖我下水了？”

“看心情……”

我说了很多话，除了反复表达自己的痛苦，并不能说出冷梦的缺点。

愁绪太多，喝的酒也多。最后，我和廖德志都喝醉了，趴在马路边吐个不停。

吐了一会儿，他终于说道，“我看你这么痛苦，要不分了吧？”

“可是，如果分了的话，我觉得对不起她，也对不起我家里的人”

“哎，其实我觉得你可以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两个人到最后都会归于平淡的，只要能在一起过日子就可以了。以前我跟我老婆的感情那么好，最后还不是淡了，还总吵架。”

想起他的婚姻状况，想起他老婆经常的无理取闹，我对“结婚”两个字忽然觉得很恐惧。

但一回到家，我妈就絮絮叨叨，“等你们结婚了，我们就……”

她脸上堆满了笑容，沉浸在幸福的幻想里，而我则沉浸在痛苦的想象中。结婚了……结婚了……我不想结婚。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终于想到了冷梦的缺点：她总是黏着我，占用我的时间。

关于这点，我妈有她的解释，“因为喜欢你才会黏着你呀，她若不喜欢你，黏着你做什么？”

“但她过分安排我的时间，每天都约我见面。”

“你每个月就回来十天，有二十天都不在，她每天约你见面很正常。”

我激动地说道，“她习惯了以老师的方式做事，说话总是带着教条式的态度，真让人受不了，我又不是小学生。”

“我不觉得她说话做事的方式有什么不对，是你自己有问题。”

我无言以对，知道说服不了我妈。

5.

因为带着情绪，后来，我跟冷梦偶尔会发生矛盾。只要一闹矛盾，我妈就不给我饭吃。当然，我从来不道歉，反正我一个大男人，能饿着肚子吗？

对于我的态度，冷梦自然有所察觉。有两天，她没有再约我，第三天才约我见面，说朋友结婚，要去成都待几天。我很不情愿地找到她的学校，等她放学。

当她提着包从学校里走出来，我一见到她就觉得不高兴。

我们走路去万达吃饭，一路上，我走得很快，沉默着一句话没说。吃饭的时候也没怎么说话，而是拿着手机和表弟聊天。

她不高兴了，问我道，“我看你心不在焉的，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我在跟我表弟聊天。”

“我明天就要去成都了。”

“好，注意安全。”

吃完饭，她要求我送她回去，但我实在不想再送她，便说有事。她说道，“我们抱一下。”

于是，我抱了她一下，便打车去找廖德志。

刚上车，她就给我发来信息，“你是不是觉得跟我见面很不情愿？”

我犹豫了一会儿，回复道，“没有不情愿。”

“你如果是因为阿姨才跟我在一起的，真没有必要。”

我撒了个谎，说道，“不是，不是因为她。”

过了很久，她说道，“你如果不喜欢我，我们就分手吧。”

“你回来再说。”

6.

她去成都待了一个星期，这段时间我们没有打电话，也没有发信息，完全没有任何联系。

她回来那天，给我发信息说，“我们在北京华联见面吧，我把你家的钥匙还你。”

我知道分手迫在眉睫。见了面，她面无表情地把钥匙给了我，只说了一句“我走了”，就真的走了。

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情很沉重，我知道，自己对不起她。

我朝着和她相反的方向走，给表弟打了个电话，说我跟冷梦分手了，他直骂我是人渣，“我看你怎么跟大姨交待！”

挂掉电话，我悲愤地把表弟的备注改成了“人渣”。然后继续打电话，向廖德志汇报分手情况。

他叹了口气，说道，“你终于分手了。”

最后，终于轮到给我妈汇报了，这时，我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河边。

电话一接通，我就听到我妈在抽泣，“阿一，你好狠心，冷梦给我发信息说你跟她分手了。”

说完，转为嚎啕大哭，我已经很久没见她哭得那么伤心了。

我慌乱不已，连忙说道，“妈妈，你别哭，我不分了。”

于是，我又给冷梦打了一个电话，对她说道，“我们不分了好吗？”

我听出她也在电话里哭，她说道，“是阿姨不让你分的对吗？”

我认真地说道，“不是，是我自己不想分的，我觉得我们可以多给彼此一点时间。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这是我的真实想法，不管是为了她，为了我妈，还是为了我自己，我的确想再多给彼此一点时间，像她这么好的女孩子，也许，以后我会喜欢她。

“不用来找我了，我今天很累，想回家休息，我们明天再见面吧。”她拒绝道。

接着，她给我发了一条很长的信息，大概意思是说，她在成都待了一个星期，我都没有和她联系，她的朋友都说我不喜欢她。她的妈妈甚至告诉她，我一定是有其他女的，把她当作备胎。为此，她哭了很久。

我挺心疼她，说道，“我没有其他女的，没有把你当作备胎。”

但我没有告诉她，我的确不喜欢她。

我们总算没有分手，我给廖德志打了个电话，准备去找他。我对着电话苦笑道，“我分手失败了。”

由于我妈在这次分手事件中受到了惊吓，她和我爸提前了我的结婚计划，希望我和冷梦年底就能结婚。

但我实在接受不下来，对她说道，“妈妈，我不想结婚。”

“总要结婚的，早一点结婚，我跟你爸才能安心。”

我激动不已，蛮不讲理地说道，“我不想结婚，你那么喜欢冷梦，你自己去跟她结婚。”

事实上，我跟冷梦根本就没有撑到年底。没过多久，我们还是分手了。

分手是她提出来的，我知道她是一个好人，只可惜，我终究没能喜欢她。分手以后，她没有再给我妈发信息，我也没有跟我妈说。

我知道，我对不起我妈，也对不起冷梦。

虽然，纸总是包不住火，总有一天我妈会知道我们分手的事。但是，我想瞒她一段时间，不管能瞒多久，至少，在这段时间里，她还能空欢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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