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 中 》 第181条
九川问:“近年因厌泛滥之学,每要静坐,求屏息念虑,非惟不能,愈觉扰扰。如何?”先生曰:“念如何可息?只是要正。”
曰:“当自有无念时否?”先生曰:“实无无念时。”曰:“如此却如何言静?”曰:“静未尝不动,动未尝不静。戒谨恐惧即是念,何分动静。”曰:“周子何以言‘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曰:“‘无欲故静’,是‘静亦定,动亦定’的‘定’字。‘主’,其本体也。戒惧之念是活泼泼地,此是天机不息处,所谓‘维天之命,于穆不已’。一息便是死。非本体之念即是私念。”
陈九川因厌烦流行的时学,经常静坐以求屏弃纷纷杂念,结果非但不能静心,反而更觉思虑扰动。王阳明告诉他,念头不可能止息,不存在没有念头的时候,但要求正念。
九川问,那如何是静?王阳明说,静不是不动,动也不意味着不静。戒、谨、恐、惧等都是念头,怎么可能分出动静。
周敦颐说:“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这个“定”就是程子说的“静亦定,动亦定”之“定”,没有私心杂念就是静,保持这种静的状态,那么心之本体就只有中正仁义了,所以动就是正念。戒惧就是屏弃私欲的念头,这是活泼泼的,正是天性作用永不停息的所在,正所谓“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天命就是内心的本体。一旦念头停止就是死亡。
《传习录 中 》 第182条
又问:“用功收心时,有声、色在前,如常闻见,恐不是专一?”曰:“如何欲不闻见?除是槁木死灰,耳聋目盲则可。只是虽闻见而不流去便是。”曰:“昔有人静坐,其子隔壁读书,不知其勤惰。程子称其甚敬。何如?”曰:“伊川恐亦是讥他。”
陈九川问,收心用功的时候,遇见声色之情景,不能视而不见,就是不专心吗?王阳明说,除非耳聋眼瞎、身体没有知觉的人才会看不见,听不见,只要心思不要跟着转动就可以了。
从前有个人静坐用功,二字在隔壁读书,他完全不知道儿子有没有偷懒,程子就讥讽他说,真够持敬的!
其实,王阳明说得非常明白,心之本体要在事上练,刻意静坐寻求那本心,就如在外物上求良知一样,都是错误。静坐枯寂那是佛老之学,而非圣学。
《传习录 中 》 第183条
又问:“静坐用功,颇觉此心收敛。遇事又断了,旋起个念头去事上省察。事过又寻旧功,还觉有内外,打不作一片。”...功夫一贯,何须更起念头?人须在事上磨炼,做功夫乃有益。若只好静,遇事便乱,终无长进。...渠皆云:“物自有内外,但要内外并着功夫,不可有间耳。”以质先生。曰:“功夫不离本体,本体原无内外。只为后来做功夫的分了内外,失其本体了。...”
陈九川说,静坐可以让自己内心收敛,但一遇到事情,心境就被打乱了,马上在这个事情上去省察,发现并去除其间的私欲,继续回到静坐的状态,总觉得内外不能打成一片。
王阳明说,这是没能透彻领会格物之说的缘故。本心怎么会有内外之分呢?就像你现在正在用心讨论学问,难道体内还有另外一个心存在吗?你专敬讨论学问的心,就是你静坐时的那个心。治学的功夫是一以贯之的,怎么会另外起一个做学问的心呢?只有在具体的事情上磨练,才是有益的功夫。如果只是追求静心,那么遇到事情心就会乱,治学就不会有长进。这样看来,那一味追求虚静的功夫,看似在收敛,实际上是放任心体沉没。
在南昌的时候,陈九川又与夏良胜(子中)和舒芬(国裳)讨论内外的问题,他们都说,物和心当然分内外,但是要内外同时下功夫,不可割裂开来。
王阳明说,所谓功夫都是致良知的功夫,良知部分内外,如果做功夫时分个内外,那就会失去良知这个本体。所以现在一定要强调治学的功夫不能分内外,治学的功夫就是致良知的功夫。
三人听了,都有所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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