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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手是一种爱对吗?梦仙儿,出售梦。一经售出,不可退换。使用过的东西,怎可以退呢?依赖上的东西,怎可能换呢?!
雾霭霭,云遮月,几盏莲花灯照着七尺琉璃台,四面摆的是牛皮大鼓,白的面儿,红的雕圈。梦仙儿着七彩羽衣,戴着鎏金镂空的夸张面具立于台上。
随着一声空灵地低吟,声音倏忽婉转上扬:“唐王天子救老龙,一场梦来一场空。魏征巧计斩龙头,午门墙头春意融,古来历史几多真,一场梦来一场空……”
四方鼓上方各隐约出现一道白烟,几只长着透明翅膀的梦兽敲起了密集得鼓点。
突然,天空中一只青鸟穿云而来,将一封信不偏不倚地投到了梦仙儿的手中。
打断了他地吟诵。莲花灯照得四周的枝叶疏影斑驳,青鸟仿佛带来了一阵风,撩动了梦仙儿的七彩羽衣。夸张得鎏金面具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啊,是老朋友。”
一间并不十分宽敞的房间却布置得十分温馨。正中间一张宽大的桌子大概占了三分之一的空间。桌子是米白鲑鱼粉相加的颜色,隐约给人香甜泡泡糖的感觉。
桌子上毫无章法地摆放着漫画,零食,水果,各种笔墨颜料甚至是很有年代感得砚台和洞箫。一台留声机像个大喇叭正对着一张真皮旋转椅。奇怪的是,这张让人眼睛十分忙碌的桌子却看起来有一种独特的艺术感。
米乐又转头看了看四周,四周全是用玻璃罩保护起来的照片,或者说是图画吧。
一只彩色的豹子在白云上狂奔,一条金色的鲤鱼和纯白的猫咪亲吻。一匹马长出了翅膀。
一个老人坐在正中间的全家福,一个帅气男孩坐在宇宙飞船上。一个书生给心爱的女子描眉……这些画不论平淡或者瑰丽,都散发出一股直抵人心的力量。米乐甚至有落泪的冲动。
屋子里除了放在中间的皮质旋转椅,就只有一张冰蓝色的织布沙发可以给客人坐了。
虽然主人还没有回来,米乐却感觉到自己有点疲惫了,便在沙发上坐下了,这张沙发的颜色让她紧张的心情得到了缓解。沙发的包裹感很强。仿佛是爱人的怀抱,将她轻轻地抱住。
“喵呜”一道黑影闪过,米乐惊得直起腰来,原来是一只黑猫。湛蓝的眸子,立在宽大的桌子上定定地看着她。米乐从黑猫的眼睛里看到了能洞穿人心的深邃。她怔了怔,四周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股无形的神秘力量萦绕在整个房间。
终于她拘谨地站了起来,忍不住开口:“梦仙儿?”
没有回应,良久,一个空灵的声音响起:“是沧海,许久不见。”
不知何时,一个青年男子从门后进来,他走向黑猫,唤了一声沧海,一屁股坐在了皮质的旋转椅子上,摆了摆手,黑猫便跳进了他的怀抱。男子跟黑猫一样拥有着湛蓝的眸子。神情也极其相似。
“米乐,我许久没有见过你了。”
“啊,梦仙儿,你总是神出鬼没。”米乐还在为自己竟然错将一只猫误认为是梦仙儿而感到尴尬。
这是梦境,梦仙儿是掌管梦境的人,确切来说算不上掌管,他更像是一个商场负责人。
人们在梦仙儿管理的梦境商场选购睡眠时候需要的梦境。支付”费用”—时间。根据梦境的价格支付。从生命里微不足道的几分钟甚至是整个余生的时间,都可以是一个“梦”的价格。
他合作得大都是很有名气的梦境剧作家,快销品式的大众消耗梦(大多数受众醒来后只有几分钟的记忆,代表购买者只支付了几分钟的时间。)高端定制版的奢侈品梦境(梦境剧作家可以根据客户量身打造也可以接受转赠给他人。)
“去年寒冬,我给了它一个温暖的梦,它不愿意醒来,自愿跟随我。从此就不再是人间被人抛弃的小猫,变成了我梦仙儿的沧海。”梦仙儿察觉到米乐的不自在,便主动介绍起了自己的新宠物。
“沧海,这名字真不错。”米乐笑了笑,疲惫的眼里换发出一丝柔情。
“新到的一批梦很畅销,都看过了吗?没有喜欢的吗?”
“不,不用看了,你知道的,假如外面销售的梦可以满足我的需要,那么我也不会这么冒昧地来打扰您了。”米乐顿了顿,似乎有难言之隐。
“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米乐,你甚至超过了一般的顾客,我想把你当成我的朋友。所以,请不要有所顾虑。”
米乐抿了抿嘴唇,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有一丝动容:“我想私人定制一个梦,送给一个人,当最后的礼物。”她低下头,突然鼻子一酸,这种酸楚的感觉顺着两侧的神经迅速地传递到眼睛,两滴眼泪一前一后顺着她可爱的娃娃脸滑落了下来。若不是苍白的唇,这张脸应该属于一个充满活力朝气的女孩子。
突然一股暖流自指尖传来,梦仙儿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侧,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
“不如将人生当成一场梦,你大可以宣泄出来你所有的情绪,不需要隐忍。人生的梦并不会结束,相信我,这只是你走过的一段路,后面的路还很长。没有人会一直伴随,你也不会孤单,路上会有很多风景,在合适的时候你依然会遇到与你同行的人。“
米乐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苍白地微笑:“说说定制的梦吧,你应该可以帮我介绍一个不可思议的人,一个合适我的梦境剧作家。我想要一个能百分百还原的梦境。请让我跟我的梦境师讨论一下细节。当然了,完全不用担心报酬,你看,我把剩下的所有时间都支付出来。”
“米乐,作为商人,我无法拒绝这样的交易。作为朋友,我希望你慎重考虑。”
“谢谢你,我已经决定了,现实中我只是个瘫痪的植物人。年复一年的蹉跎着我和他的青春,如今他已经不再拥有活力,这不是我爱的那个少年了,我想我应该放手,让他走出门重新面对世界。当然了,不仅是他,我也需要重新开始。”
翻身、擦洗、按摩。不知是第几个年头了,嘉俊一如既往的重复着机械性的动作。米乐依然一动不动,紧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
屋子里略微有些昏暗,嘉俊记得米乐喜欢阳光灿烂的日子,以往总是会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阳光进来。可是最近几个月他感觉到自己越来越抗拒光线了,晚上的时候不想开灯,白天的时候甚至连窗户都不打开。
床头有一个柜子,柜子上放着一个台历,始终停留在3年前的19号。那是米乐出车祸的那天,也是蜜月开始的第一天。自那以后,这一页就再也没有被翻过去。
这几年嘉俊几乎跟外界完全断了联系,最初还抱有一丝希望,终于还是在时钟滴滴哒哒地转动中,这一丝微弱的希望逐渐被磨光了。他想,医生说的对,可能她永远不会醒过来了。他又想,没关系,她还在,爱还在。
昏黄的光线中,米乐略显憔悴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四周太安静了,静的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嘉俊摸了摸米乐的手,这双手如今不能给他任何回应,他又掖了掖被角。这是米乐最喜欢的粉色,洗了多遍后,略微有些褪色了。当初温馨的颜色瞬间消失不见,褪色的粉色有一丝落寞的悲伤。
嘉俊只觉得几缕看不见的愁思缠绕着自己,让他感觉一切都索然无味,只剩下机械性地照顾米乐,甚至已经完全感觉不到活着得感觉。他有流泪得冲动,但是没有泪水流下来。
嘉俊将自己头靠近米乐,伏在米乐的枕上闭上了眼睛。米乐,他的爱人,已经有很久没有来过他的梦里。他的现实世界和梦的世界,已经开始模糊了。
风乍起,远处的芦苇荡荡起轻波。远处是老旧的红砖瓦楼。十五岁的嘉俊跑遍了整个镇上的小卖部,买到了一支草莓味的冰棒。米乐晒得通红的脸泛着健康的色泽,她接过冰棒,一抹红色又浮现在了耳朵上。嘉俊怔怔地看着她,用眼睛给心爱的姑娘拍照。落日仿佛都输给了被羞涩映红的脸庞。
嘉俊搓了搓汗湿的手,黏糊糊的感觉,很真实。他又掐了掐自己,确认不是在做梦。米乐微笑着掏出花手绢给他擦汗。他一把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米乐,长大以后,你一定要嫁给我啊。”
“不嫁。”
“别啊,我保证一直对你好,天天给你买草莓冰棒吃。”
“原来是怪我吃了根冰棒,还给你。”
“哎,不不,不是的,我……”嘉俊窘地抓耳挠腮。
米乐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骗你的啦,我现在答应你也不算数的,我们都还小,未来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会发生……”
“不论发生什么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嘉俊打断了米乐的话。
“嗯。”米乐低下了头,她的脸更红了。
“好耶。”嘉俊开心的将米乐抱了起来连转了三个圈,粉红小花的裙角飞扬,带着少年青涩的爱情。
嘉俊带着米乐在河边漫步,在小镇中闲逛,他并没有感觉到夏季的闷热,反倒是充满了活力,风也很凉爽。他们结伴躺倒在草坪上,嘉俊编了一个草环戒指戴在了米乐的手指上。
“米乐,跟你在一起真开心,像是做梦一样。”
“嘉俊,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你问吧。”
“假如有一天我离开你了,你会怎么样?”
“你说什么?”
“我是说,假如我病了或者我死了……”
“不准乱说啊,你病了我就照顾你,你死了我也去死啊。”
“不,不要这样,我明确地告诉你,这不是我想要的。”米乐坐了起来,直视着嘉俊的脸。
嘉俊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茫然的长大了嘴巴,喉结动了动,终于开口:”这是在梦里是吗?米乐,告诉我,我是在梦里是吗?”
米乐红了眼眶,沉默不语。
“可是,这真的是梦吗?”嘉俊将米乐的手轻轻握住,手心里甚至还有温热的触感。
“嘉俊,我真的很感激你,在我沉睡的三年里,一直照顾我。”
“米乐,你告诉我,你过的好吗?”嘉俊颤声问道。
“不,并不好,你的陪伴和爱变成了我的牢笼,我看着你憔悴自闭,感受到你的绝望和失落。我只想让一切都结束,你看外面的阳光,外面的空气,外面的四季,哪一个都值得你继续去热爱。我也要走了,我要去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自由自在,谢谢你陪伴过我的日子,我想我应该跟你告别。”
夏季的蝉鸣此起彼伏,一只蜻蜓轻点水面,一圈圈的涟漪激荡开来,一切突然从无比真实变得模糊和扭曲。三年了,三年来米乐从未在嘉俊的梦里出现过,他也从不知道身为植物人的米乐,到底是怎么想的。原来嘉俊固执的爱变成了囚禁她自由灵魂的牢笼。或许,真的需要放手了。
一滴泪从嘉俊的眼中流下,在枕巾上泅染出一声叹息。嘉俊睁开眼睛,凝视着米乐苍白的脸,他站起来,拉开窗帘,阳光照了进来,他的眼前一片眩晕,片刻后,眼睛熟悉了光线。嘉俊又打开窗户,一阵清风从窗口吹了进来,他深呼一口气,转头望向了床上的米乐,恍惚间,米乐的脸上仿佛浮现出一丝微笑。
尾声:雾霭霭,云遮月,几盏莲花灯照着七尺琉璃台,四面摆的是牛皮大鼓,白的面儿,红的雕圈。梦仙儿着七彩羽衣,戴着鎏金镂空的夸张面具立于台上。
随着一声空灵地低吟,声音倏忽婉转上扬:“唐王天子救老龙,一场梦来一场空。魏征巧计斩龙头,午门墙头春意融,古来历史几多真,一场梦来一场空……”
四方鼓上方各隐约出现一道白烟,几只长着透明翅膀的梦兽敲起了密集的鼓点。在这安息仪式中,米乐苍白憔悴的脸逐渐恢复了生气,她微笑着点点头,黑猫沧海带着米乐向不远处的木门走去,她打开门,毅然的走进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不再有痛苦和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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