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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年代太过久远,有些细节属实记不清了,十分抱歉。
大约是在小学六年级的六月份,中午放学之前。调皮捣蛋两人组胡鑫涛和魏鹏找到了我。
“牛娃子,中午要不要跟着我们克玩克?”
“玩啥子?”我问。
“现在是六月份咯,荆东路上的枇杷都熟透了,目前还没得人摘,咋样,有没得兴趣?”
“阔以,但是枇杷树那么高,纳闷摘咧?”
“这不用你操心,你负责在树底哈接枇杷就阔以了啥。”
“好滴。”我点了点头。
于是摘枇杷三人组就这样成立了。
胡鑫涛的家正好住在荆东路,中午放学后,我和魏鹏先是跑到他家里蹭了一顿饭。
当时,还未走进老胡家的院子,已听见一阵接一阵的蝉鸣声,但我并未觉得聒噪。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芳草香味,轻轻一嗅,使人好不畅快。
走进老胡家的小院,几颗五六层楼高的老树相间排列,恰好挡住了仨人头顶上的高悬的太阳。依稀记得,十几年前,荆州六月份的太阳还未像如今这般毒辣。因而走在大街上,很少会看见打着太阳伞逛街的悠闲女士,或是热得浑身难受、索性跑到马路上骂街的半裸男子。那时,顶多会冒出几位手握芭蕉扇的老人,躺在自家门口的凉椅上,时不时对着马路对面吆喝几句。
“老王咧,晚上要不要搞几瓶小酒豁哈子呀?”
“哎呀~你个老不死滴,小点声。这几天搞不了,前段时间豁酒豁多了,被家里老巴子晓得了,吵了一天的架。到闷时候气都还莫消咧。”
“那算了,免得到时候你喝多了,家里老巴子来找我扯皮拉筋滴。我可受不住这气。你家那尊活菩萨,莫不是王熙凤转世呢,这也管,那也管,这也不准,那也不准。我看她,恨不得搞根麻绳把你捆起来,吊在家里的天花板上当吉祥物,才放得下心咧...哈哈哈。”
“你个老狗子滴,岁数越大越不会说话了咧,咧个叫做恩爱,你懂个毛线,成天说话二黄八吊滴。”
待院子外两个老头的笑骂声渐渐消去,胡鑫涛早已站在我俩的身后,与此同时,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根大约七八米长的翠绿色的竹竿。我先是楞了半晌,随后沿着竹竿望去,其顶部嵌有两根相连的铁叉,经太阳一照,强烈的银光闪得我差点睁不开眼。
“胡班长,这玩意你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掏出来滴?”我好奇问道。
“嘿嘿,没见过吧?等下摘枇杷就靠它了。你们俩把袋子拿好,跟我走。”
不到一根烟的功夫,胡鑫涛已扛着竹竿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院子,底气十足。
当时我看着他那道吊儿郎当、不知天高地厚、六亲不认的背影,先是觉得十分滑稽,后又想到了《西游记》里的孙行者。毋庸置疑,自从胡鑫涛当上班长后,好比孙行者在天庭任职了弼马温,短短十来天的功夫,胡班长便把我们这群乖乖马驯化成了桀骜不驯、极具个人特色的野马。于是我们这群放飞了灵魂的野马,彻底解开了束缚思想的缰绳,最终把天庭闹成了一锅粥。殊不知胡班长在任职期间,究竟触犯了多少次天条天规。至于玉皇大帝(我们的班主任吴老师)为何没有请如来佛祖(他的家长)前来管制这只泼猴,因年代久远,我委实记不清了。
在胡班长的带领之下,我们终于来到了荆东路上的批把树旁。
胡班长嘿嘿一笑,先将他那根银闪闪的如意金箍棒往地上一杵,后高抬右手放至眉间,两颗蹬圆的黑珠子朝着马路两边仔细张望了一圈后,轻声对着我们说:“你们两锅赶紧滴,去树下接枇杷。”
待我和魏鹏跑到树下,只闻头顶传来一阵巨大的风声。我抬头一看,胡班长手法细腻,眼神尖锐,发现多个摘采目标后,分叉的如意金箍棒便在青绿的枇杷树上疯狂倒腾了起来。那场景好似大功率的洗衣机肆无忌惮地搅动着体内的脏衣服,又好似得道多年的正一派道士正在施展五雷法,雷声过后,已然寸草不生。
只见那树上的枇杷叶子连着周遭的几颗果子一律吓得失魂落魄、摇头摆尾。
恍惚间,我仿佛听见了枇杷树的哀嚎声与求救声。
“哎呀,我滴妈呀,求求孙大圣,赶快收了神通吧。我这小仙哪里受得住这般折磨啊!”
可惜那时站在树下的我们,早已被树上的鲜甜枇杷迷了心窍,丧失了同理心。否则我们定会拦下神通广大、胡作非为的胡班长。
我和魏鹏老实乖巧地撑开手中的蛇皮袋子,两张红通通的小脸上挂着只属于孩童的最为纯真的贪婪。随着一颗又一颗拳头般大的枇杷落入袋中,我们的呼吸声越来越粗,心跳越来越快,脸越来越红润。渐渐地,我们仨好似来到了另外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在这个地方,周遭全是硕大的枇杷树,天和地都是白色的,看不见分界线,一股由内而外的新鲜感与幸福感包裹着我们仨。
摘不尽的枇杷,享不尽的喜悦,美妙的天堂乐园。
“你们三锅人在搞么子?赶紧住手,街上的枇杷不准摘!”
一道由远及近的呵斥声,把我们仨从天堂乐园拉回了冷冰冰的现实。
“牛娃子、魏鹏赶紧跑,那是一班的班主任,崔老师!”反应迅速的胡班长立刻拉响了警报。
于是我和魏鹏连头都没有回,便一溜烟跑回了老胡的院子里。
我和魏鹏喘着粗气,坐在院子门前的台阶上。
我看向他手中圆鼓鼓的蛇皮袋子,他也看向我。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下午回到学校,我们仨躲在最后一排偷吃酸中带甜的枇杷,引来了不少同学围观。
见他们巴望着,我便分出去了一部分枇杷。就在这时,班主任吴老师从教室前门冲了进来。
教室瞬间鸦雀无声,吴老师二话没说,单单用双手比划了一个令我们仨十分熟悉的姿势。
下午二点,六年级二班的走廊上,多出了三个高矮不一的人影。
教室里,回荡着数学老师洪亮的讲课声。
二零零八年六月的太阳透过窗户,落在三张木制的空座位上。空座位上的蛇皮袋子泛着一层银色的光圈,光圈缓缓扩大,覆盖了教室,覆盖了东门小学,覆盖了荆州古城,覆盖了全中国,覆盖了整个地球。它最终变得无边无界,彻底看不见也摸不着了,好似无状之状,无物之象。但它却一直在编织着一场永远也醒不来的童年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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