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加伯乐联合征文品之[秘]
1
孙连弟下了长途客车,来到这个叫向阳镇的地方。停车点四周有两个拉“板的”的人,正抄着手闲聊。看到这个瘦高个青年,拖着挺大一个行李箱,腿还有点瘸,马上凑过来,问坐不坐车。他咧嘴哭笑了一下,摆了摆手。自己都想拉“板的”了,有什么资格享受?他沿着公路径直向西走去。路两边商铺一家挨着一家,卖养鸡用品的,卖种子饲料的,修车补胎的,收废品的。果然是乡镇,商铺也充斥着乡土气息。
向阳镇不大,一条大河从镇子北边悠悠流过,镇上的人大多聚居在南侧,长久鸡犬相闻,家与家比较熟悉。孙连弟走了约摸四十多分钟,到了镇子边缘,下了公路,向南拐进一条小胡同。他舅舅王安山家就在胡同的尽头。
眼前出现一个堆满杂物的院落,前部是三间房,边侧搭了一个彩钢房,离这些房子二十米开外是一片沙滩地,有一排用塑料布建成的养鸡大棚。舅舅家离最近的邻居也有二十米左右,独门独户。
孙连弟走进院里,远远看见从养鸡场里出来的舅舅。舅舅五十岁上下,身材较矮,人也很瘦,但干惯了农活,整个人看上去比较结实。他平时靠养鸡、种地维持生计,年轻时说过一个媳妇,生孩子时难产死了,没有再娶,至今还是一个人。
舅舅王安山穿着靴子,手里还拎着一把锹,锹头上沾满了黏糊糊的鸡粪。舅舅猛然间看见孙连弟,有些吃惊,竟呆愣地站在原地。孙连弟撂下行李箱,连忙迎上前去,说道:“舅舅,我投奔你来了。”王安山说,“连弟啊,你这是咋回事,你不是在外面打工么,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孙连弟说,“舅舅,我现在没地方落脚,想来想去,只能到你这里来。我在建筑工地打工,不小心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把腿给摔断了。包工头没给我赔偿,后来还跑了,我攒下的钱全用来治腿,出了院,连工作都找不到,只能来投奔你了。”说着话,鼻涕眼泪淌了满脸。
王安山听完外甥的一番话,沉吟了一会才说,“你家的房子多年没收拾,早塌了,你要不怕吃苦,就在我这里住下,正好帮我打理一下鸡场。”孙连弟一看舅舅答应收留自己,高兴地连忙应答:“爬高上架的活我干不了,鸡场的活肯定能行。”
孙连弟的父母都已去世,只有一个姐姐,也早已出嫁,姐夫和姐姐感情不好,经常吵嘴打仗,因为这个,他和姐姐几乎没有来往。他本来是想在外面混出点名堂,娶个媳妇安个家,不想天有不测风云,干了几年攒下的钱差不多全用来治腿,娶媳妇的事成了泡影,如今王安山能收留他,他自然喜出望外。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要努力干啊孙连弟,舅舅也就你这么一个外甥,你要成为舅舅将来的依靠。
2
孙连弟在舅舅家住下来的第二天早晨,舅舅把他叫醒,说鸡饲料没了,要粉料。他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睡眼,稀里糊涂爬了起来。到外面一看,天才麻麻亮,草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四周静悄悄没有声音。
他和舅舅来到西侧的彩钢房里,那里有一台粉碎机,边上还摞着一垛待粉的玉米。他把一袋袋玉米搬到机器上,舅舅推上电闸。随着玉米在粉碎机里噼哩啪啦地蹦跳,粉料渐渐聚成一大堆。舅舅对他说,以后这个活你一个人就可以,我今天陪你,就是让你熟悉熟悉。
接下来的几天,孙连弟干遍了养鸡场的活,才发现养鸡这事一点都不轻松。冬天的鸡棚,为防寒围挡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上千只鸡被分装在笼子里,分三层排列在空中,灯光一照,能看到细细的绒毛在空气中弥漫,排泄物发散出强烈刺鼻的臭味,第一次进来,孙连弟几近于窒息。他强忍着恶臭装满一车鸡粪走出鸡棚,才能畅快地猛吸一口气。鸡们闲来无事,一个劲地啄食,不停地啜吸水管里滴下的清水,孙连弟要定期给鸡们投喂。王安山在孙连弟来了之后没几天,就把鸡场这摊子事都布派给了他,自己到镇上的水泥预制件厂打工去了。
王安山养了近千只鸡,这已经够孙连弟忙活的,开春了,种完了家里的七亩多地,除草药都是孙连弟一个人打的。孙连弟每天拖着一条瘸腿,还要做一天三顿饭,从早到晚,干不完的活。
干了两个多月,王安山没像样地给过孙连弟工钱,也压根没提工钱的事。王安山是个属貔貅的,只进不出,典型的守财奴。孙连弟平常手里没钱,每逢要进养鸡的饲料,他都要张口到舅舅那里去要,实在没有,就拿自己剩余的积蓄来应急。
孙连弟嘴上不说,心下里有些不满,但并未表露出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然是亲舅舅,也不例外,谁让自己落魄没了办法?往好了想,也许是舅舅给自己攒着,到年底一起给呢。
转眼到了夏天。王安山上班的预制件厂离他家很远,他家在镇西,预制件厂在镇东,中间要穿过整个镇子。王安山感觉自己年纪有点大了,不似年轻那会儿腿脚利落,走多远的路都不当回事,所以就四下里张罗,买回来一辆二手摩托。
摩托买了回来,王安山怎么努力也驾驭不了这辆车。孙连弟别看瘸着一条腿,毕竟年轻,摆弄了没几下,骑上就能跑。于是他又多了个活计,每天接送王安山上下班。
多了这个活计,孙连弟却是高兴的。孙连弟骑摩托车来来回回,是他来到舅舅家最惬意的时光,骑摩托车在路上,风从他身边掠过,所有的景物都被甩在身后,他体验着从未有过的快乐。
预制件厂附近有一家小超市,他舅舅经常带着孙连弟进去买东西,偶尔两个人也会买块雪糕吃吃。小镇上很多人夏天有了闲暇,也会聚集于此,打打麻将,喝点冷饮,聊聊小镇上发生的新闻。
孙连弟来这家小超市时间一长,也和大家熟络起来,看他总跟在王安山的身后,蔫蔫巴巴,也不吱个声,就经常逗他,拿他来取乐,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孙小蔫。孙连弟一来,老板就会热情地招呼他,“这不是孙小蔫么?是吃雪糕还是喝冷饮?”孙连弟手里有钱时就会掏出来,没钱时就会尬尴地笑笑。
孙连弟虽然经常被小超市里的这些人拿来寻开心,但他却从中感到善意,并不在乎,也经常和他们坐在一起。镇上派出所有一个姓高的老所长,五十多岁,也常到这家小超市来,这里俨然成为一个大家休闲娱乐的公共场所。
3
这一天孙连弟来接舅舅,舅舅给了他十块钱,说天气炎热,让他去小超市喝点冷饮。孙连弟很高兴,喝完了骑着摩托车带着舅舅回到家里。
两个人心情都比较好,孙连弟趁机就把想了好久的话和舅舅说了:“舅舅,咱们买一个电视吧,白天干一天活,晚上躺在炕上两眼瞅房笆,啥也干不了,什么娱乐项目也没有,这要是有电视看上两眼,也能解解闷。”
王安山的家里这么多年都没有买电视,他白天干活,到晚上倒炕上就睡,根本没有娱乐这个概念。一听孙连弟提出这个要求,他有些不高兴了:“我这些年都没有个电视看,这不活得挺好?咱们养鸡一年撑死了能挣两万多块,手里不攒几个钱,有个大事小情、天灾病热的怎么办?这不等咋地,还想起享受来了。”给孙连弟好一顿训。
新世纪初年,电视已经很便宜,家家户户几乎都有,可是王安山是个守财奴,他舍不得花那几个钱。孙连弟满怀期望,不想愿望没达成,还挨了一顿训,非常生气。他双唇紧闭,牙齿咬得要发出声响,用愤怒喷火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舅舅。尽管如此,他也没有作声,他把愤恨压在了心底。毕竟生活在舅舅家,他只能隐忍。王安山也看出孙连弟的不满,觉察到外甥眼神的不对,便闭了嘴巴,胡乱吃了几口饭,睡觉去了。
舅舅不同意买电视机这个事情,让孙连弟非常生气,他的舅舅也感觉出孙连弟的愤怒。三天以后,舅甥俩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王安山对孙连弟说,你舅妈的哥哥今天给我打来电话,邀请我去他们家串串门,他也想养鸡,有些事不太明白,让我去住几天,也好帮帮他。
孙连弟小时候听家里人说过舅妈的事情,舅妈的娘家在邻省一个大山沟里,路途遥远,走一趟要一天时间,现在交通便利了,但也要坐完火车倒汽车。孙连弟就问舅舅,“那你同意去吗?”王安山说,“过几天吧,看看厂里如果活少,我就请假走一趟。”
孙连弟面露微笑,很赞同舅舅出去串门:“亲戚就在于走动,舅舅也挺长时间没和他们联系吧?”这是和舅舅发生电视事件之后,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在等待舅舅去串门的这段时间,孙连弟还是骑着摩托车,每天按时接送王安山上下班。
听到舅舅要去大舅哥家作客的消息,孙连弟心底有个想法忽然冒头了。自从那天他提出买电视机被无情拒绝,他对舅舅就恨之入骨。想想舅舅每天对自己的指责和支使,这恨就更加浓烈起来,仿佛在心底一天天聚集,渐渐形成化解不掉的块垒。他每天拿出来品味一遍,这恨就增加一层,现在,他舅舅要出门,他那种恨忽然明晰起来,他要利用这个机会,杀了舅舅。这个念头一起,孙连弟自己也吓了一跳,可是想想舅舅的吝啬,想想自己无望的生活,他狠下心来。他在心中反复找理由说服自己:我投奔你是不假,但我是你亲外甥,我来到你家半年多,你像使用奴隶一样使唤我,让我起早贪黑地给你干活,你一分钱工钱没给我,我想买个电视你还把我好顿训,你这老头的心肠太狠了,不杀你不足以平我的心头之恨。
4
越想,孙连弟杀舅舅的想法越坚定。当初孙连弟来投奔舅舅,不全是因为没地方落脚,他潜意识里就有这种想法,舅舅百年之后,他想当他的继承人。他想到,舅舅要是死了,家里这些产业全都得归我,可是要想等到他自然死去那一天,不知要等多少年,与其我在他手底下忍气吞声地活着,不如找个机会把他痛痛快快弄死,他死了,我就是这里的主人,我就可以轻轻松松愉快地活着。
附近有一些年龄和孙连弟差不多的同龄人,经常聚在一起喝酒打牌,孙连弟也想加入其中,但是兜比脸还干净,舅舅也看得紧。想着没人管的日子,他可以无拘无束地不愁吃喝,尽情娱乐,他的胆子大了起来,心也铁硬起来。
这一天他把舅舅送到预制件厂,转身就进了小超市。超市里正好有几个人,老板照例跟他打招呼,“来啦孙小蔫,过来聊一会儿。”他就坐到麻将桌前。
有两个人闲来无事,就问孙连弟:“听说你舅舅要去他大舅哥家?他要是走了,你可随便了。”孙连弟就说,“怎么,我舅舅把这事还告诉你们了?他走了,那一大堆活还不得我干,哪里随便了。”
孙连弟从小超市出来之后,暗自高兴,在心里盘算:机会来了,千载难逢。舅舅去大舅哥家做客,竟然无意间被镇上其他人给知道了。如果这几天,我突然之间把王安山做掉,偷偷埋起来,就可以跟别人说,我舅舅到他大舅哥家串门了。至于之后长时间不回来,最后失踪,都和自己没有关系,而是和他外出这个过程有关系,不会有人怀疑到我。这真是老天爷赐给我的机会,是天助我也,即实现了目的,又不至于暴露,能够完美脱身,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歪斜着,脸上现出一丝狞笑。
第二天,孙连弟把舅舅送到了预制件厂,一个人返回。他来到养鸡场后面堆粪的地方,把粪向一边倒了过去,又一鼓作气,在粪堆下挖了一个深坑。之后他走进粉料的彩钢房,在那里翻腾出一根粗细合适的尼龙绳子。他把绳子套在玉米口袋上试了试,长短正好趁手。他把绳子缠了缠,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转眼之间,来到这天傍晚。晚饭孙连弟做得格外用心,炖了一盆芸豆,又用鸡蛋炒了一盘青椒,吃饭时孙连弟特意把舅舅爱喝的酒拿上了桌,给他舅舅倒上满满一盅。他舅舅拿起酒盅,滋溜喝上一口,十分惬意,不一会儿三盅酒下肚,脸上红扑扑的,话也多了起来。他和孙连弟说,“连弟呀,你说话就三十了,咱们好好干,来年把房子翻盖一下,有了好房子,再给你说上个媳妇,舅舅养老就指着你呢。”
孙连弟心里有事,根本听不清舅舅的唠叨,他摸了摸兜里的尼龙绳,犹豫着下不下手。他看着美滋滋喝酒的舅舅,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孙连弟七八岁的时候,姥爷姥姥还活着,他妈带他去到姥姥家。有一天院里飞来一只灰喜鹊,翅膀受了伤,飞到院子上空掉了下来,被舅舅抓到。姥姥家正好有一只空鸟笼,就把这只喜鹊关了进去。孙连弟每天喂这只喜鹊,慢慢的,这只喜鹊的伤就养好了,孙连弟和这只喜鹊也有了感情。孙连弟觉得喜鹊应该在蓝天中自由飞翔,就和舅舅说把它放飞。舅舅也答应了,舅甥俩就把鸟笼子打开,把喜鹊向天空中一撇。喜鹊扑棱棱飞起来了,可是没飞多高,忽地又坠落下来。他舅舅又把这只喜鹊抓在手中。这时孙连弟才发现,他舅舅给这只喜鹊的腿上拴了一根细绳,喜鹊起飞,还要受这根绳子控制,根本没有获得自由。反复几次,喜鹊如何挣扎,也摆脱不掉绳子的控制。年幼的孙连弟很是气愤,就喊着舅舅舅舅你不能这样,你这样对待它,它会死的。舅舅没有理会他,照样又把它向天上一撇,这一次喜鹊没有扑棱,直接掉到地上,已经死了。孙连弟非常伤心,这么好看的一只喜鹊,却没有回归蓝天,生生地被舅舅玩死了。
5
孙连弟此时此刻犹豫着杀不杀王安山,就想起那只喜鹊。他觉得自己就是那只喜鹊,摆脱不了绳子,就是喜鹊的下场,不杀了王安山,早晚会被他玩死。想到这,他心下一横,站起了身,绕到了舅舅的背后。王安山猛然回头,对孙连弟说,“不吃了?我看你没吃多少啊?”孙连弟心中咯噔一下,忙说,我去拿两棵小葱,就向外屋的厨间走去。他到了厨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又伸手摸了摸兜里的绳子。他拽了两棵葱,又返回屋内,嘴里喊着“你要不要?”王安山正喝在兴头上,没有回头,嘴里咕囔一句什么,孙连弟没有听清。孙连弟这时已被恶魔附体,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除掉王安山。一不做,二不休,他掏出了尼龙绳,抖开,猛地套在王安山的脖子上。“啪嗒”一声,酒杯掉在地上,王安山死劲地拉扯,但孙连弟越来越用力,王安山没有吭出声来,蹬了几下腿,胳膊耷拉下来。
勒死了王安山,天已经黑透,孙连弟就把王安山塞进大号经编袋子。袋子不够大,两只脚还在外面,他顾不了那么许多,匆匆把尸体横放在了摩托车后面。想想不妥,又把尸体扛起来,踮着脚,一步步走到他事先挖好的深坑前,“扑通”一声,把尸体扔了进去。借着月色,他惊恐地左右看看,眼前是黑咕隆冬的粪堆,远处有隐隐的狗叫声,并没有人影。
孙连弟拿起粪堆边上一把铁锹,嘁哩咔嚓向尸体上填土,盖好后,又把粪倒了回来,胡乱压在上面。做好这一切,他对着粪堆下面的王安山说:“舅舅啊舅舅,这都是你逼我的,你要是不那么抠嗖,拿我当人待,对我好一点,我何至于此?”
孙连弟回到家里之后,把他舅舅那瓶酒拿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他的心怦怦直跳,喝下两口酒后,心跳平稳下来,似乎不那么害怕了。从此以后,七八亩地,一座养鸡场,一台摩托车,还有这座房子,都是我孙连弟的了。我就是这里的主人,我再攒点钱,说上个媳妇,以后我就自由自在,再也没人吆喝我了。想到这,他似乎忘记了杀人这件事,竟晕晕乎乎睡了过去。
孙连弟倒在炕上美美地睡着了。他睡得很沉,很香,直到第二天早晨日上三竿。他起床之后,伸了伸懒腰,今天不打算干活,也不想做饭。他打开了舅舅的破柜子,翻出了舅舅装钱的那个小匣子。以前看到舅舅多次摆弄,他都没敢上前去问,现在,这个小匣子属于我孙连弟了。他找来一把锣丝刀,把上面的锁撬了开来。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张存折,余额四万多块;还有一张银行卡,上面有多少钱无从知晓。抽屉里面有一摞现金,他直接从里面抽出了几张,骑上摩托车,到了镇上的小饭店,点了一份苜蓿肉,一盘酱闷小河鱼,又要了一碗米饭,咔咔咔一顿风卷残云。吃完饭,抹抹嘴,天气热了起来,他又骑上摩托车,来到了那家小超市。
孙连弟挺真腰杆走了进去,想把他舅舅出发去串门的消息发布出去,以后再有人追问起舅舅的下落,就跟他毫无关系。他进了小超市,屋里有七个人,四个人正在打麻将,三个人在围观。老板看到孙连弟,和他打招呼,“来啦孙小蔫,今天怎么这个点来了,你舅舅呢?”孙连弟径直向老板要了一大杯冷饮,把他放到空闲的麻将桌上,然后回答老板的问话:“我舅舅今天早晨去他大舅哥家了,得去好几天。”
他说完这句话,超市老板有些愣怔,打麻将的其中两个人也停止了动作,他们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孙连弟。孙连弟以为自己这是多心了,故意装作没事人一样,大马金刀地坐下,用吸管一口口啜吸着冷饮。
超市老板呆愣了几秒,然后走出门去。不一会儿回来了,东一句西一句,和孙小蔫聊了起来。孙小蔫今天也打开了话匣子,有问必答。
6
正说着话,门开了,镇上派出所所长老高带着三个警察走了进来。进了门,他径真奔向孙连弟,单刀直入:“孙连弟,你舅舅出门了,这话是你说的?”孙连弟有些疑惑,“是啊,是我说的,有毛病么?”
高所长抬高了声调,接着又问,“你舅舅啥时候走的?”
“就今天一大早,五点多钟,我骑着摩托,把他送到市里的火车站,他坐车走了,我就回来了。”孙连弟回答。
高所长非常严厉地又问,“小蔫,你确定你舅舅去他大舅哥家里了?你确定今天早晨王安山上车走了?”
孙连弟就点点头,然后嗫嚅着着说:“他要上他大舅哥家,这个事不是有很多人知道么?”
听到孙连弟说完这句话之后,高所长叹了一口气,显得很难过。他重重地拍了拍孙连弟的肩膀,对他说,“小蔫,你说的意思是不是你舅舅已经不在家里了?”孙连弟又点了点头,”对呀,他走了,不在家里。”
高所长自言自语,“难道王安山的预见成真,他真的死了?”听到死了两个字,孙连弟不自觉一哆嗦。不能啊,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高所长是不是在诈自己?
高所长示意边上的几名警察,把孙连弟带出去。他们出了屋,随即上了停在门前的警车。警车没有鸣笛,直接开到王安山家,一行人下了车,奔室内而去。
屋内很凌乱,昨天晚上的餐桌没有收拾,还有剩菜搁在桌子上。在那个破旧的柜子里,高所长看见了钱匣子,还有边上被撬掉的锁。高所长从后腰处一下子把手铐拿了出来,上前一步,把孙连弟的手扭到后面,铐了起来。
孙连弟的手被反铐住,他心里知道为什么,但他还心存侥幸:我杀我舅舅这事暴露了?不能啊,也不可能有人知道我的行动。
高所长直截了当问孙连弟,“你说,你舅舅的尸体现在在哪?”孙连弟顿时更加紧张,满脑门子淌汗。坐在警车上这一路,他一直琢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杀舅舅被人发现了?他想破了头也没想明白。现在高所长这一问,他直接筛糠,腿抖个不停,但是他咬紧牙关,就是不开口。
有两个警察在他家房前屋后仔细搜查,没发现什么。高所长就指着孙连弟说,“你现在必须老实告诉我,不然我调警犬过来,一下就能找到,到时就不算你主动交代,别说我对你不客气。”
听到要调警犬过来,孙连弟崩溃了,挺不住了。他承认勒死了王安山,并指认了埋尸地点。
孙连弟始终没有想明白,自己缘何这么快就被发现?他问高所长,“我知道我干得这种事丧良心,可是我就不明白,你们怎么这么快知道我舅舅被我杀了?”
高所长说道,“小蔫啊小蔫,你真够狠,连自己的亲舅舅都下得去手。”高所长一五一十,把王安山早有的担心说了出来。
王安山那天在小超市,和闲聊的人说外甥想买电视,他没同意,当时外甥的目光很瘆人,透着杀气,他很害怕。当时人们七嘴八舌说王安山想多了。王安山就对小超市里的人说,“我不知怎的,就有这种预感。”王安山的吝啬远近闻名,小超市里的人听到这话就认为他怕花钱,都打哈哈对他说:“你那个外甥蔫蔫巴巴的,只知道干活,看上去就没有什么坏心眼,真可笑,你怎么能想到他会杀你?”
但是紧接着,王安山又说了,“我回去和他撒个谎,说我要去大舅哥家住几天,要是真有一天,他出来跟你们说我出去串门了,那我真就危险了。”超市老板就说:“王安山呀王安山,俺们跟你打赌,你要是今年死不了,可要请大家啜一顿。”大家哈哈一笑,这事就过去了,谁也没有当真。王安山晚上回去的时候,就对孙连弟说了要去大舅哥家。过了几天,风平浪静,王安山自己也把这事忘记了。
那天孙连弟上小超市,有人特意提起这个事情,纯是没事闲嘎达牙,没想到孙连弟却把这当成一个机会。孙连弟明白了这么快就被抓的原委,不由感叹,人作孽不可活,我这是杀了舅舅也杀了自己。冷静下来,舅舅也不是一无是处,又想起了舅舅的一些好来。可是晚了,他杀了舅舅,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逆伦之罪。
舅舅收留他,本想赚一个廉价劳力;外甥来投奔,也带着鸠占鹊巢的目的。这真是,财为怨府,贪为祸胎,到头来,舅舅枉死,外甥偿命,双双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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