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北方的冬季日头总是刺眼又荒凉,明明看起来光辉那么盛大,其实映在身上一点温暖都没有。
宋暖看起来很憔悴,往日里收拾精致的脸上满是哀愁,她那在日头底下亮晶晶的眼睛无神地耷拉着,衔接着眼角处狭长的泪痕。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后,看着他在屋里翻翻找找,“陈警官,您找到什么了没有?”
陈程从垃圾桶里拾出一个揉团的纸,铺开,里面写着草草的一句话,“他们都该死!”
字迹很重,仿佛透着千斤恨。
宋暖轻轻捂上嘴,跌坐到床上,未干的眼睫毛又被打湿了一圈,“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究竟经历了什么?”
陈程轻轻拍了拍宋暖的肩膀以示安慰,又环顾了房间一周,除了宋暖和宋安宁的大量合照以外,床上的被子枕头都有两套,床头两边各靠一个床头柜,一个上面放着针线和没有织完的毛衣,一个上面胡乱码了几本书。
“您跟宋安宁住在一个房间吗?”
宋暖点了点头,她看向墙上挂的照片,眼里绽放着一眼能看到的温柔。
“她现在在哪里上学?”
“现在在市第一中学,上的高二,高二396班,班主任是李丽华老师。”
“那她最近有跟谁闹了矛盾吗?或者回来的时候有没有跟你提过在学校发生的事情?”
宋暖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小宁的性格很软,从来不会跟同学闹矛盾。”
她顿了顿,接着又语速稍快地说:“不过她最近回来的时候,身上总是带着伤。”
“多久了?”
“一个多星期了吧。”
“我知道了。”陈程最后又看了一眼房间,回头对宋暖说:“我会去她的学校看一看,有什么新的情况我第一时间通知您,您也不要太担心了,有什么事情随时跟我联系。”
二
从宋家出来以后,陈程驱车直接去了市第一中学。
要说这好巧不巧,不等陈程开口询问,他先看到一个姿态高昂的女人迎面走了过来。
李丽华是个小脸小眼睛的女人,鼻梁上夹着的那副暗红色的长方眼镜,让她整个人面容极其严肃,尤其她从远处朝陈程走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教导主任的派头。
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陈程在心里念叨。
“陈警官您好,有什么事情吗?”跟陈程谈话的时候也没有笑容,一副问审学生的姿态。
陈程有些不自然,尴尬地笑了笑,“李老师好,我想过来问您一些,关于您班里一个叫宋安宁的学生的信息。”
“那小孩啊,”李丽华想了想,措了措辞,最后一句话概括了一下,“学习挺好的,就是有点儿矫情。”
不等陈程仔细问一下,李丽华又接着说:“害,就是那点小女生的娇气,动不动就委屈,脸上也天天不高兴。”
说到这儿的时候,李丽华倒是笑了一下,不过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嘲讽。
“那您没找她谈过话吗?关心一下学生的心理成长之类的。”
“哪儿有那时间啊!”李丽华音量大了点儿,嘴角的口子也大了一些,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我每天那么多事儿,我们班又那么多学生,我要一个一个去关心,那不得累死我啊!”
李丽华的白眼翻在陈程面前的时候,陈程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垃圾。
“现在的小孩儿啊,生在福窝里,他们现在的条件,我们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也不知道他们还有啥不高兴的,这学习压力也不大,天天就是矫情个不停。”
李丽华犀利的目光瞥到陈程脸上的时候,陈程条件反射地挤出了一个干巴的笑容。
“陈警官,刚入职吧?”
“一、一年多了。”
李丽华的眼角又吊了起来,眉毛扬了扬,“这每个职业啊,都是一样的,第一年大家都是新人,养活累活麻烦活都得咱们干,多混两年就行了,有些事儿啊,可干可不干,他们爹妈都没发现孩子心理有什么问题,我凑上前去浪费那时间干什么。”
“……”
“我猜啊,这宋安宁就是在哪里藏着窝着,想要吸引一下大家的注意力。”
李丽华说得唾沫横飞,头头是道,陈程听得眉头突突地跳,没一个字儿是爱听的。
陈程“腾”地站了起来,打断了李丽华的话,他抬手看了眼手腕的表,极不真诚地弯了弯嘴,“您说的对,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别的事情,就不打扰您了,您忙,我先走了。”
不等李丽华再开口,陈程就急急地走了,背影里还透着些落荒而逃的感觉。
刺耳的铃声直击灵魂深处,耳边风声音乐声呼叫声充满的时候,陈程才缓过神来。
“真是令人窒息……”
三
陈程没有先离开学校,他顺着记忆里一股莫须有的感觉,摸到了396班的位置。
教室里空空荡荡的,桌子明明摆放得整整齐齐,但桌面上一摞一摞的书胡乱摆着,倒显得视觉上乱糟糟的。
慷锵有力的体操音乐响遍整个学校,大黑板顶着的钟表上显示的时间是九点五十四分,课间操的时间。
陈程等了一会,观察教室情况的时候,看到了面前的桌子。
桌子上布满了划痕,横七错八的,上面摞放的书也不甚干净,有几本连书皮都没有,纸张折乱短缺,内页也很糟糕,里面被描得杂乱无章,还有几道划痕直接把书上的内容给遮挡了。
陈程随便翻了几页,终于在某一张略显干净的内页上看到了左下角三个小小的字,“宋安宁”。
陈程盯着那三个字,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接着转身准备离开。
一张放大的脸充斥进陈程的瞳孔,乌黑的眼珠子几乎挤满了眼眶,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眼神里还迸发着明晃的凶气,他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视觉冲击上还是很渗人。
陈程被吓了一下,轻蹙起眉头,但脚步依旧扎住没动。
恶作剧没有得逞,面前的男孩有些不甘心的大声哼了哼,他收敛起脸上的表情,跨坐到身边的桌子上,大咧咧地,“警察?来这里干什么?”
一点礼貌都没有,陈程有些头疼。
“你好,我姓陈,来调查一下关于你们班一个叫宋安宁的同学。”
男生的表情有些奇怪。
“你是她的同学吗?”
“嗯……啊……是……”刚刚跋扈的气势消失,男生的回答支支吾吾,含糊其辞的。
陈程拿出自己的警察证亮到他的面前,“这位同学,请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认识宋安宁吗?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陈程的音量逐渐拔高,男生从桌子上滑了下来,脸上一副被吓到的表情,“不……不是我干的!这件事情跟我没有关系!我不是故意的!”
他说得语无伦次的,但听到陈程耳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用处,他目光犀利,紧紧盯着男生的眼睛,“所以说,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男生叫赵恨,他说:“宋安宁是个很奇怪的人。”
“哪里奇怪?”
“她特别不合群,而且……她有病!”
宋暖倒是没有说过宋安宁有什么病,陈程冲他扬了扬下巴,“继续。”
见陈程对这话没什么反应,赵恨环顾教室一圈,凑近陈程,压低声音,故弄玄虚地说:“宋安宁可以和鬼神通话。”
刻意的停顿持续的时间过长,陈程没有耐心地抬头看向赵恨,“继续。”
“警察叔叔,你不害怕吗?我说,宋安宁!可以和鬼神通话!”
“我是无神论者。”
“那鬼呢?”
“也不信。”
赵恨皱起眉头,一副不愿相信的表情,他的脸又凑近陈程,被陈程一巴掌挪开,“说点儿重要的,我没空陪你在这儿猜鬼神。”
“切!”赵恨贴向椅背,环起胸,翘着二郎腿,“宋安宁经常独来独往的,不爱跟我们玩儿,我们喊她,她也不搭理我们。但是,总有人说,老看到宋安宁一个人的时候,对着空气讲话,神神叨叨的,可吓人了!”
陈程低着头,一边把赵恨说的话记下来,一边问,“你看见过吗?”
“那还有什么意义,现在学校都传遍了!”
陈程落笔,眼珠子转到赵恨脸上,他意气风发的年轻脸孔上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仿佛只要众口铄金,那这件事情有没有论据,就已经不重要了。
他板正脸,又问了一遍,“你有没有看见过?亲眼看见。”
赵恨本来伸长脖子,想要去看陈程记的东西,但被陈程这么义正言辞的审问,再对上那套不怒自威的警服,脖子立马瑟缩了回来,二郎腿也自觉放了下来。
他听话的,一字一句地说:“没有见过。”
三人成虎,陈程叹了口气,“恶意诽谤他人可是要定罪的啊!”
赵恨开始慌了,举起双手自证清白,“不是我!我也是听说的!我不是故意的!警察叔叔,别抓我呀——”
“还有别的吗?”陈程没理他的哀嚎,埋头接着问。
“奥!还有!她的性格总是阴晴不定的,昨天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今天就忘了,特别奇怪,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陈程刚瞥了眼赵恨,赵恨就急哄哄地吆喝,“这事儿是真的,我亲眼见过!”
“就那天!那天……那天……我……就是……”
赵恨刚刚还一副自证清白的急迫模样,现在又磕磕巴巴的,像是隐瞒了什么事情,听得人没有耐心。
“说。”
“那天我借了她的作业!”赵恨眼一闭,脖子一横,张口就出。
“对!那天我把我……不是,那天我当着宋安宁的面,拿了她的作业,跟她说借来抄抄,但是我忘记还了,本来我打算第二天还的。”
赵恨低着头,身体瑟缩在一起,心虚的快速看了眼陈程,在他开口前着急的接着说:“结果第二天,我问她昨天的剩饭……不是!我还她作业的时候,她居然问我,她的作业怎么会在我手里,我跟她说了是我昨天借走了,她是不是忘了,结果她就用一种很凶的眼神瞪着我!还从我手里把作业给抢走了!”
“真的特别奇怪,我愣是吓得没敢吭声!我猜啊,十有八九,被鬼神给附体了,要不然实在没办法解释她变来变去的性格。”
陈程的笔尖刷刷的,“还有吗?”
“没……没了……这回真没了。”
“那你知道,宋安宁现在在哪里吗?”
“不……不知道……”
对上陈程的目光,赵恨的双手又举得高了一些,“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已经有好几天没见过她了!”
四
寒风在明晃的日头底下放肆挥洒,喷出的气刚冒出个头,就被裹挟着没了影,衣决飘飘,冷空气顺着吹圆了的衣服一个劲儿地往里窜,陈程跺了跺脚,将围巾抡圆了又裹了一层,环着胸往车里赶。
打火机的亮光一闪而过,带着令人上瘾的气味在车里没头苍蝇的乱撞。
陈程没有吸,他愣愣地垂眸盯着那根在手里缓慢燃烧的烟,烟头明明灭灭的,滋养着香气。
如果赵恨说的话没有错,那宋安宁应该就是承受不了同学间的流言蜚语,在老师不管不顾,又不想让母亲担心的情况下,躲起来了。
这个案子就像找到李奶奶家的猫一样简单。
陈程驱车又去找了一次宋暖。
“怎么可能?我的女儿健健康康的,一定是他们胡说八道!人怎么可能能通鬼神呢?”
“是是是。”陈程不停点着头,“您先别激动,我也只是过来像您询问一下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宋暖的情绪慢慢平缓下来,她的脸上溢出些委屈,“我的小宁,只是有些不爱亲近人。”
这倒跟赵恨说的“独来独往”对上了。
“小宁小的时候,我跟她爸都特别忙,经常放她一个人在家里,她那个时候啊,天天晚上跟我打电话,她说,‘妈妈,我害怕,你可以回来陪我睡吗?’可我太忙了……”
宋暖的眼泪像珍珠一样,通过窗外太阳的映射,发着光,他们顺着那张皱纹浅浅的脸,一路滑过鼻子,滑过嘴巴,滑过下巴,最后滴到干干净净的地砖上。
“滴答”一声,也落进了陈程的心里。
陈程也有一个不幸的童年,父母的忙碌,同学的排挤,老师的冷漠,但却都没有击垮小陈程心底那颗向往正义和光芒的少年心。
他举着抽纸,等宋暖忏悔过去。
“哎——”宋暖长叹了一口,“后来,小宁就变得有些孤僻,我问她在学校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她总是说没有。我去给她开家长会的时候,发现她的位置总是在角落里,也不跟身边的同学亲近。生日的时候,我说请几个同学来家里热闹一下,小宁也一副不大愿意的样子,总支支吾吾地说,‘不用啦,有妈妈陪着就可以了’,我可怜的孩子……”
陈程像个没有感情的抽纸架,立得直挺挺的,看宋暖的眼泪掉了一波又一波。
“那天,她裹得厚厚的回了家,进了屋里也不脱外衣和围巾,我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她还把我赶了出来,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才看到她的脸上、脖子上都青青紫紫的。”
“她在学校跟人起了冲突?”陈程虽然这么问,但心里明白,其实这个可能性不太大,按他们所说,宋安宁那么沉闷的一个性格,应该从更大可能上来说,是被单方面的殴打。
“我问她,是不是在学校跟同学打架了,还是在学校受欺负了,她都含含糊糊的,说急了就生气了,连饭都不吃就跑去上学了。”
面前飘过赵恨不怀好意的笑容,陈程的拳头紧了紧。
“对了,小宁的性格在她上了高中以后,确实有些奇怪,她总是有那么几天,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她明明最喜欢跟我在一起睡觉了,但有时候却宁愿一个人睡沙发,都不要跟我睡,也表现得一副跟我不太亲近的样子,我问她,她的表情也是冷冰冰的,我的小宁以前从来不会有那个样子的眼神来看我。”
沉默了一会儿,宋暖接着说:“一定是她在外面受了太多的委屈……”
“陈警官,我的女儿真的特别坚强,她说过,她以后想要成为一个永远站在正义这边的律师,我还没有看到这一天,我不想失去她,请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她好吗?”
陈程扶住想要跟他鞠躬感谢的宋暖,将抽纸塞进她的手里,“宋女士您放心,为人民服务是我的宗旨,我一定会找到宋安宁,并将她平安带到您的面前。”
陈程的敬礼像是稳定人心的镇静剂,宋暖流着泪笑了。
如果说宋暖是一朵喜欢掉眼泪的木槿花,那李丽华就是插着长刺的仙人掌。
五
“那小孩是在班里有点儿受排挤。”李丽华欣赏着自己的美甲,说出来的话轻飘飘的,“但那不是都是这个年龄段的学生要经历的吗,我插进去算怎么回事儿?”
“这个年纪的小女生心里都比较脆弱,她在班里还总是受排挤,您作为她的班主任,难道……”
“哎呀!”李丽华不耐地打断了陈程的说辞,“那为什么大家不排挤别人,就排挤她?还不是她自己的原因?”
陈程握在腿上的拳头青筋直跳,忍了又忍,才没有冲动的摆上台面。
“你说一个人排挤她,我还能说是两个人都有问题,那全班一起排挤她,我总不能还向着她一个人吧。”
李丽华终于放下了她做的不甚好看的美甲,直视向陈程,“陈警官,这班集体是要大家一起维护的,她一个老鼠屎坏了我一锅粥,我没赶她都已经是作为人民教师的仁慈了,您说对不对?这心理压力,谁都有,现在这社会,谁还能一身轻呢。我还有压力呢,我也夜夜睡不着觉啊,谁还关心关心我?有问题就自己解决,不要总是给大家添麻烦嘛。”
李丽华真是油米不进,两个人立场完全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
陈程决定换个角度,他干抹了把脸,挤出一个虚伪的笑容,“我看全校高二的排名,宋安宁的成绩排在全校第十一,班里第一名,是个好苗子,您就没有说栽培栽培?”
“说到这儿,”李丽华坐直了身子,将十指的美甲暴露在空气里,“我就得说道说道了。我上课的时候跟她讲过多少遍那个知识点了,可偏偏,考试的时候她还是错了,白白丢了两分,本来她可以进前十的!”地“她进了前十,我就有优秀教师的奖金了!可偏偏,她竟然在我说了无数遍的问题上栽了个跟头!”
陈程的眉头皱的紧紧的,巴不得夹断李丽华那丑不拉几的美甲。
“陈警官,您找到她了,可得告诉我一声,她考成这个样子,我还没说她呢!她倒先躲起来了,做了个受害者。”后句话,李丽华嘀嘀咕咕的,像是说给自己听。
陈程挤出渗人的笑意,僵硬的站起来,“那舒老师您先忙,我先走了。”
李丽华翻出教案,头也没抬,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
外面凌冽的空气吹的人发颤,但陈程宁愿在这里冻个几个小时,也不想再进到那间屋子里,面对李丽华的口气。
六
陈程去找了赵恨,他还是一个人坐在教室里,不过这回,他握着笔,在纸上奋笔疾书不知道做什么勾当。
看到陈程进来,他眼疾手快的将纸揉成团扔进了桌兜,还流里流气的吹了个口哨,做了个劣质的敬礼,“哟!陈警官,又见面了!”
陈程没搭理他,走到他面前,直直伸出手。
赵恨双手交叉撑在脑后,“干嘛?”
陈程弯了弯手指。
赵恨语气加重,还透了丝心虚的笑意,“干嘛~”
陈程抿了抿嘴,拨开赵恨,自己伸手冲桌兜里掏。
纸上只写了一句话,“完美上位计划”。
“这是什么?”陈程举到赵恨面前。
赵恨抽回纸,又揉成一团,以三分投篮的姿态将纸团扔进了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面上挂着谄媚的笑容,“没啥,就我看的小说,瞎写的。”
陈程还想再问几句,被赵恨打断,“对了,那宋安宁找到没有?”
陈程随便拖出个凳子坐下,“你是不是带头欺负过宋安宁?”
赵恨用嘴拖在鼻子下的笔应声落地,“这话从何而出啊警察叔叔?”
“宋安宁的母亲说,宋安宁已经有持续一个星期,回家的时候身上带着伤了。”
“那你就推断出来是我弄的?太没有根据了吧!”赵恨急急地站起身,语气迫切,一副毁我清白的冤枉样。
陈程没有反驳他的话,不言不语的,只是盯着他看,像是要从他的表情里窥视出答案来。
赵恨被盯着的有些心虚,摸着脖子小心翼翼的又坐了回来,“我……我胆子很小的,可不敢做这种违背校纪校规的事情……”
说罢,赵恨又瞥了眼陈程,后者还是那个姿势,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赵恨有些急了。
“我真没有欺负过宋安宁!顶多!我顶多就是个起哄的!在她被欺负以后带头嘲笑嘲笑她!这应该不算违法吧……”赵恨说到后面,整个人从椅子上往下滑了滑,语气变得有些沙哑,看起来很沮丧,“谁还没有干过幸灾乐祸的事儿啊,对不对警察叔叔?”
陈程头又开始晕了,他胳膊抵在桌子上用力捏了捏眉心,赵恨力证清白的声音还在耳边像恼人的鞭炮般绽放着。
“行了行了!”陈程打断了赵恨的鬼哭狼嚎,“那你觉得宋安宁的失踪跟谁有更大的关系?”
赵恨愣了一下,接着凑近陈程说:“李丽华。”
陈程翘起二郎腿,挑了挑眉,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我们班人都知道,舒老师特别不喜欢宋安宁,我亲眼见过,舒老师看着宋安宁被锁进男生厕所,但连管都没管,扭头就去搓麻将了。”
陈程搭在桌上的手轻轻敲了敲,“为什么?”
“嫉妒呗!”赵恨说得唾沫横飞的,活像那嚼舌根的村妇,“这种老阿姨心眼最小了,看到比她优秀的年轻学生,总想着怎么给人家使绊,耽搁人家前程。”
陈程点了点头,默默在心里复盘着人物关系,赵恨看着他,想了又想,一忍再忍,做足了纠结的模样。
“还有别的线索吗?”
“……我之前有一次听到了舒老师和宋安宁的对话。”
“我听得清清楚楚,舒老师骂宋安宁没用。”
嘈乱的声音化成了实体的字句,一条一条的在眼前放大,它们堆积充塞在眼眶里,遮挡了视线里的一切。
一直到“叮!”一声,将陈程的视线猛地打开了。
七
朱红色的门映入眼帘,陈程摇了摇头,低头看了眼手机,关掉手机屏的时候,陈程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抬手敲了敲门。
“你说什么?”李丽华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尖细高吭,陈程此刻无比的后悔这个再来跟她对峙一次的想法。
“我说,”陈程按捺着自己的心情,又重复了一遍,“宋安宁死了。”
“失踪案变成命案,舒老师,恭喜您啊,您也从问审人变成嫌疑人了。”陈程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看得李丽华恨的直牙痒。
“陈警官,这话不对吧,我怎么就变成嫌疑人了?”
“我们的人去看过了,在现场只找到了一封跟宋安宁相同字迹的遗书,并且没有发现除了宋安宁以外的第二个人的脚印、指纹、血迹,宋安宁的身体情况也没有出现过挣扎的迹象,所以目前经初步判断,属于跳楼自杀。”
“那这跟我……”
“您说一个人,要走到什么样的地步才会想要自杀呢?根据你学生的说辞,曾多次看到你对宋安宁进行过言语上的侮辱,在青少年心理最敏感脆弱的时期,不加以保护,反而带头践踏,这跟间接杀人有什么区别?”
“她……”
“如果宋安宁最后确定为自杀,那您就算不是直接凶手,也难逃关系!舒老师,人言可畏啊!”
陈程的声音掷地有声,最后一个音落,像镣铐一样将李丽华所有的傲慢都卸了下来,高傲的凤凰一下子变成了斗败的落汤鸡。
“我只不过是讨厌她身上那股矫情劲儿而已,但我又没有做什么,要说真正的凶手,赵恨才是吧!”
李丽华的脸上又挂上了嘲讽的笑意,但跟她蔫嗒嗒的姿态对上,倒是一副同归于尽的势头。
“你一直跟我说宋安宁被排挤,被欺负,但你一定不知道都是谁干的吧,我现在就告诉你,你所看到的,知道的,关于宋安宁所有的遭遇,都是赵恨干的!他才是那个带头的人!”
每一个案子的反转总是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听李丽华这么说,陈程其实一点意外都没有。
但赵恨却显得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警察叔叔,利用撒谎来逼迫别人担下莫须有的罪名,这种手段真是逊爆了啊!”
陈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没有骗你,宋安宁确实跳楼自杀了,而凶手,就是你。”
“不是……”赵恨有些慌乱,“你都说了自杀了,怎么我还是凶手?”
陈程一言不发,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宋安宁的课桌,从她桌子上一摞书里随便抽出来一本,内页用1.0的记号笔写着大大的两个字,“怪胎”。
陈程放到赵恨面前,又翻出一本,“神经病!”“非人类!” “快滚!” “传染源!”等等不尊重人的字眼出现在宋安宁的每一本书里。
这些东西就像利刃一样,一刀一刀,刀刀带血的将宋安宁钉在了耻辱柱上。
“如果不是舒老师提醒,我差点忘了这茬儿,这些字的字迹,跟你刚刚那张纸上写的字,一模一样。”
陈程逼近赵恨,“如果你不相信,我不介意跑一趟,去字迹鉴定中心帮你确认一下。”
“因为子虚乌有的谣言,就带头在班里挤兑宋安宁,你知不知道,现在语言暴力也算犯罪?”陈程的眼神像盯上猎物的鹰一样。
“我觉得,给宋安宁按上这些言语上的侮辱,应该是最轻的,你应该还带人弄丢了她的课本,撕烂了她的作业,传用了她的文具,还在她的凳子上倒水,在她的头发上沾泡泡糖,甚至,把饭泼在她的身上,还聚众围殴……”
“哦!你今早跟我说的,什么拿走她作业的事情应该也是你现编的吧,其实是你把你吐了口水的剩饭倒在了她的头上,还以不要浪费粮食的借口,逼她吃掉!对不对!”
“!够了!”赵恨打断陈程对自己的行为如数家珍般一一列出,激动地站起身,大声喊了一声,铁制的凳子在瓷砖铺满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活该!她跟我们不一样,她就活该被欺负!她还连反抗都不会,懦弱的像缩头乌龟,这种怂货,不就活该被人欺负吗!”
陈程跟着站了起来,身高的压制令赵恨的气势弱了有一大截,他的声音像经久不息的钟鸣一般响在空旷的教室里。
“这些,都不是你对宋安宁,进行校园暴力的借口!”
“未经证实,胡乱散播对他人的评价,未经同意,胡乱动用他人的东西,未经人事,就对他人进行各种方面舒服自己的暴力,你的这种行为,叫做犯罪!”
“我……”
“说!你到底把宋安宁,弄到哪里去了?”
这话让赵恨思考了一下,接着狠狠地揪住陈程的衣领,“王八蛋,你还真的敢骗我!?”
陈程面色沉静,扯开赵恨的手,重新将自己的衣领打理平整,“你应该庆幸,宋安宁没有死,否则的话你将作为第一凶手被逮捕。”
“快点儿说!宋安宁究竟在哪!”
“她就是个神经病,指不定是不是自己跑到哪里去了,我能把她弄到哪里去!”破罐破摔以后,赵恨依旧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大家都害怕她,躲着她,我去欺负她,给大家找点儿乐,还能增加一下她在班里的存在感,她自己心里指不定愿意着呢!”
陈程忍了许久的拳头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档口,那拳头上裹着愤怒和怜惜,毫不留情地挥到了赵恨的脸上,连同自己的理智一同击了个粉碎。
训练有素的身体加上格斗锻炼出来的力量,赵恨感觉自己的槽牙有些松动,铁锈的味道瞬间弥漫在整个口腔里面。
“陈程,你丫就是个纯傻逼!”
赵恨吐出口血水,没再管陈程的狗屁警察身份,张口就骂。
陈程陷在愤怒里,后槽牙因为用力几乎要咬碎,他拾起拳头再一次准备挥过去的时候,门口响起了尖叫声。
尖细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扰人的动静,李丽华那张让人不舒服的脸放大在了陈程面前,“干什么?警察在我们学校打人了?这算不算犯法?我能不能报警抓你?”
“如果你敢报警抓陈警官,我就报警抓你!”宋暖轻柔的嗓音清晰地吐出锋利的话句,她一步一步逼近李丽华。
“多次收取家长的贿赂,以补课的名义收取学生的生活费,对学生进行体罚,不顾学生心理健康,上课的时候夹带私货,逼迫学生去你亲戚的商店消费,还有!”
宋暖的眼眶红润,眼泪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被她强硬的忍着没有掉下来,她的声线平缓,语气铿锵,“为了获得优秀老师的奖金,言语威胁,逼迫我的女儿考试成绩必须进到全校前十!这一桩一件,李丽华,你敢不敢认!”
李丽华的脸色变了又变,引以为傲的美甲深深陷进肉里。
八
“够了!有意思没有你们!”赵恨隔开火光四射的两个女人,站在中间上来,“我们现在的目标,难道不是想办法先弄死宋安宁吗?”
这话先令宋暖目呲炬裂,“你是谁家的孩子?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李丽华翻了个白眼,嗤笑地冲宋暖哼了一声,翘起二郎腿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眼神睨向陈程,“陈程,你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
赵恨没有理会宋暖,他走到陈程跟前,手熟稔的搭在他的肩膀上,“别装了吧,充满正义感的人民警察?”
陈程没有给他好脸色,甩开他的手,隔开一步距离,“我没有装,我跟你们,不是一伙的。”
赵恨不屑地“切”了一声,重新掏出一张纸,用笔在上面胡乱挥洒了几个字,抖抖,展开在所有人面前,“完美上位计划”。
“完美上位计划,第一步,杀死宋安宁。”
赵恨的声音回荡在教室里面。
陈程安抚住宋暖,率先开口,“我不同意。”
“谁在乎,我们杀死的了宋安宁,也就能杀死你。”李丽华眼里的嘲讽明晃晃的。
“你们!你们到底再说什么!我是不会允许你们任何人,来杀死我的女儿!”
李丽华尖细的笑声将宋暖的言语吞了进去,“搞什么?这儿怎么还有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赵恨看陈程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坐在宋暖对面的桌子上,“别装什么母女情深了,你不过是宋安宁想象出来的人。”
“是宋安宁为了弥补心里那份缺失的母爱,创造出来你,来替补她真的母亲的位置的。”
“你不过是个不存在的人。”
赵恨的话一箭一箭的插在宋暖的心口,她突然觉得心口痛到窒息。
陈程皱紧眉头,跟赵恨挑衅的目光对上,“不光是宋女士,我们在场所有人,都是宋安宁创造出来的,不存在的人,谁也没有比谁高一等。”
“你错了。”李丽华站起来,她慢慢摘下在太阳下反着光的暗色红框眼镜,涂抹了正红色号的嘴一点一点弯起,一副将江山把玩在手心的姿态。
她看着在场所有人,一字一句地说:“不管在哪里都还是要分三六九等的,杀了宋安宁,我,就成了这个身体的主导。”
“喂!你在搞什么?”这跟计划的不太一样,赵恨跳了脚,“我们当时说好的不是平分时间的吗!”
“啧!”李丽华的眼里充满了厌恶,“你这个蠢东西,陈程还没有挑拨离间,你就敢出卖我,我可没有跟叛徒共事的习惯,更不想跟你这个蠢东西一起分享这具身体,我要宋安宁,完完全全的变成我。”
“你这个老女人敢骗我!”
九
我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间电疗室里,周围各种插着电线的仪器充满着渗人的气息,摆放在我的面前。
我坐在电疗椅上,头顶是最后一丝仅存的烧灼味,全身还流淌着没有完全消失掉的电流,酥酥麻麻的,刺激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醒了?感觉怎么样?”
面前的皮质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披着标配的白大褂,长腿交叠,握着在看一叠不知名的资料。
我挣扎着起身,全身酸软,脚步虚浮,我像刚康复完的恢复走路的残废一样,跌跌撞撞的。
年轻男人瞥了眼两腿不太听话的我,放下手里的资料,起身过来扶住我,将我放到他旁边的沙发上。
“还清醒吗,知道你是谁吗?”
“我……”脑海里飞转着飘出好几个人名,狰狞着脸扑向我,我挣开眼,年轻男人温润的脸孔净化着我乱糟糟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
“我叫宋安宁。”
我看到他点了点头,重新拾起那叠资料,在上面画了个勾,接着问我,“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臧宁市郊区第一精神病院。”
他又点了点头,画了画勾,不等他再接着问,我先开了口。
“我有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
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又称为多重人格、间歇性任何分离等。该类患者身上存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身份或人格状态,每个身份都有自己的特征、结构以及看待世界的方式,他们可能表现出不同的成长历史,性别和年龄,因此具有不同的知识体系和心理行为特点及生理水平。
心理学上,把这种一个人具有多种人格的现象,称做“多重人格”。
主要表现有,多发性的记忆断片,如猛然发现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等;脑内有未做之事的记忆,或是陌生的记忆片段;可能会有争夺身体的控制权的情况等等。
年轻男人摸了摸我的发顶,“不用害怕,我来帮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看到他们在争吵,他们……他们……”
我对上年轻男人鼓励的目光,手指绞在一起,轻轻开口,“他们要杀了我。”
年轻男人又点了点头,他起身,从前面的办公桌抽屉里取出了个东西,塞进了我的手里,沉甸甸的,硬邦邦的,冷冰冰的。
他说:“最后一步,杀了他们。”
我的指尖开始发抖,接着我的胳膊,我的腿,我的头发,我的全身都开始发抖,他们的声音在我耳边逐渐清晰,我听到他们在笑,笑里携着温暖,“不……”
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了我的手,镇定的能蛊惑人心的声音像安魂曲一样响在我的耳边,“不要害怕,我一直都在。”
他拂过我的双眼,我感觉有人在背后推了我一把,接着再睁眼时,我出现在了一间教室里。
明亮的日头晃过我的双眼,激烈的争吵声由模糊到清晰地传过我的耳膜。
我记得他们。
我一直都记得他们。
我从三岁开始就没有跟妈妈睡在一起过了,妈妈唱摇篮曲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妈妈做的饭是什么味道的,妈妈陪在身边的感觉什么样的,我全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她很忙,很忙很忙。
班里没有同学喜欢我,开家长会的时候,我的位置上永远都是空的。
于是在我八岁的时候,宋暖出现了,她给了我所有我能想象到的爱,在她的怀里,我可以一遍又一遍地喊那声日思夜想的,“妈妈。”
可是宋暖的出现让周围的同学更加不喜欢我,他们说我是神经病,说我喜欢对着空气说话,他们都离我远远的。
赵恨是这个时候,第一个站出来,说要和我做朋友的人。
他嘻嘻哈哈的,少年神采飞扬的脸上满是无忧无虑的快乐。
赵恨总是带我做一些出格又刺激的事情,我兴奋又害怕,但他却帮我,承担了一部分同学们因为讨厌而对我做出的伤害。
可赵恨跟我不一样,他不像我这么懦弱,就在他开始慢慢教我学会反抗的时候,李丽华出现了,她刚开始是像株带刺的玫瑰花的。
她管束着我和赵恨,用她的方式教导着那群不明白伤害会带来什么后果的小孩,也用她锋利的方式保护着我。
可是纵使这样,生活却依旧并不如我希望的那样越来越好,反而更加的糟糕。
我遭受到的伤害越来越多,越来越痛苦,甚至到有时候赵恨也开始承受不住了,就在我发狂到想要把他们全部杀死的时候,陈程出现了。
他说,要用正确的方法去做正确的事情,要保持心里的正义永远不被疯狂淹没。
他们全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在外面这个风声鹤唳、一塌糊涂的世界里面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我。
可是,一切都在那天变了。
在赵恨发现,他只不过是我创造出来的,不是真实存在的人的那天开始。
在他发现他只不过是,宋安宁身体里的一个副人格的那天开始。
争吵声渐去,他们都用各种各样的眼神望向我,我听到了宋暖惯有的轻和的嗓音,她说:“小宁,举起枪来,杀死我们。”
“妈的!”
“你敢!”
宋暖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此刻也像个披头散发的士兵一样冲在战场上,她死命抓着李丽华,声音歇斯底里,“不要害怕,开枪!”
年轻男人给我的枪被双手握着,我依旧在不可抑制地发抖,慌乱中,一股熟悉的感觉包裹住了我,指腹的茧摩擦着我的手背的时候,安全感袭遍全身,给了我握紧武器的力量。
另一只手拂上了我的眼睛,我只听见一声哀嚎,三声枪响,教室里又恢复了寂静。
狂风拍打着窗户,发出唬人的声响,陈程的声音坚定而有力量,“要用正确的方法做正确的事,要保证心底的正义永远不被疯狂淹没。”
最后一声枪声在我耳边炸开,我被拦在黑暗里,什么都没看到。
只有那句话在我的耳边不停环绕着,“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他们都消失了。
泪水和鼻涕混杂着出现在了我的脸上,但我却感觉浑身都充满了麻木,我呆滞的环顾着周围的一切,脑海里的判断一点一点成形。
年轻男人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他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愣了愣,接着一股莫须有的盛大的欣喜从我的五脏六腑喷涌了出来,“我叫……宋安宁。”
年轻男人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温润的笑容,“那么,恭喜你,你可以一直是宋安宁了。”
十
北方的冬季日头总是刺眼又荒凉,明明看起来光辉那么盛大,其实映在身上一点温暖都没有。
我裹紧大衣,还没出医院大门,就看到了门外站在一起的两个人。
那两个,在我的生命里留有大量空白的父母。
母亲的声音像宋暖一样好听,她流着动人的泪水,给了我一个可以遮挡所有寒风冰雪的拥抱。
父亲宽厚的大掌拍在我的头顶,安定的声音被风滚着飘向未来。
“小宁,爸爸妈妈带你去一个新的地方,开始一个新的生活,往后不管再发生什么,我们都会永远陪伴着你的,好吗?”
我在他们两个搭建的壁垒中贪恋了好一会儿,哑哑的嗓音才从喉咙里挤了出来,“我想读警校。”
我从壁垒中抬起头,目光坚定望向他们,又重复了一遍,“我想读警校,我以后,想成为一名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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