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头的世界

作者: 两半雨 | 来源:发表于2021-06-04 16:39 被阅读0次

    老李头,黝黑的面孔,有一双透彻明亮的眼睛,爱笑,一笑起来满脸的褶子,还有一口很不整齐的大黄牙。今年七十多岁,具体多少岁他也说不清,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主要靠捡破烂为生,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片地可以种,但也是以前他父亲整的“小片荒”和自家不大的菜园子。

    老李头很勤奋,把“小片荒”和菜园子伺候的很好,平时还要跑出去捡破烂。他有两个孙女,一个孙子。大孙女十三岁,叫李佳茵,个子长得高,干巴瘦,脸上没有一点肉,蜡黄,侧面看,整张脸都凹进去了,但五官长得很俊俏。小孙女八岁,叫李佳韵,小个子,比同龄的小孩子矮了半头,比她姐姐胖乎些,很介意她的塌鼻子,经常使劲的往外揪,非说塌鼻子是冬天姐姐带她玩滑雪,用锹把拍的。唯一的孙子才六岁,叫李佳枳,长得可爱,圆圆的小脸总是红扑扑的,性格乖巧,皮实。

    老李头的老伴早些年就去世了。老李头的老伴,姓孙,曾是个地主家的孩子,受过良好的教育,是老李头家隔壁村的隔壁村的一枝花,有好的谈吐和教养,眼光高,看中了老李头的英俊(当年还是挺好看的)和善良,才嫁给了他,老李头的老伴给老李头带来很大的影响,结婚这些年一点一点的改造着他。可惜在生了儿子的第六年得了食道癌,去世了。当时的乡村医疗条件很差,老李头的老伴吃了不少苦才离世,离世的时候只剩下骨头架子包着一层皮。给老李头很大的打击,对儿子的关怀就搁置了。奈何儿子不争气,上初中的时候跟着村头几个小混混在一起鬼混,抽烟、喝酒、打架、闹事一个都少不了他。老李头无论怎么管教,其结果都会都适得其反,甚至相互殴打,最后只得放弃。老李头的儿子不念书了,到社会上到处混,因为参与重大事件的斗殴,进了局子三年,出来后就去当了煤矿工人,到了三十岁左右遇到了一个漂亮妹子,和她好上了,结婚了。新媳妇结婚不到一年生了一个女娃,后来又生了俩娃,但都没怎么管过,平时不着家,让老李头跟着他们一起过,照看着那几个娃……日子就这样平凡的过着。

    可三年前的一次意外,使家庭的重担都落在了这位古稀之年的老人身上。老李头的儿子在三年前下井被砸死了,老板给了点抚恤金跑了,儿媳把那点钱偷拿走了,也跟别人跑了,剩下三个孩子跟着老李头一起过活。

    老李头那儿媳妇是个爱花钱的手,儿子赚的那些钱除了佳茵的学费和日常生活费之外都被她造尽了。儿媳妇好吃懒做,长得好,一卷波斯金发,纹上了眉毛、眼线、嘴唇线,身材好,爱穿,在家待着没事就想往城里钻。村里人看着那小媳妇不顺眼,背地里都说这个儿媳妇是个“狐狸精”,村里村外总有几个游手好闲的半吊子总喜欢往她身边凑。结果后来李家出事了,儿媳妇撇下孩子跟别人跑了。真真应了背地里说的“狐狸精”那些话,比狐狸精还不如。

    老李头想供大孙女继续上学,小孙女也已经上小学了一年级了。他每天捡破烂卖不了几个钱,省吃俭用,好在今年那块“小片荒”收了点苞米和小豆,卖了,差不多能够交学费。孩子们穿的用的都是前几年的,佳茵的衣服裤子都成了七分袖,现在长成了一个大姑娘,个子高,幸好瘦些,夏天的衣服能将就着穿。鞋子总共有三双,大黑棉鞋、军绿色的胶鞋和塑料凉鞋,这几双鞋现在还能穿,买的时候不知大了几个手指头,每双鞋子的底被磨偏了,那双凉鞋的跟都已经劈叉了,石头子都嵌在里面。这些都能应付着,可到了寒冷的冬天就难熬了,能穿的一身棉袄还是去年邻居家的王婶看佳茵没得穿,可怜,给了一身她闺女的以前的旧衣,现在穿着也短了,脚脖、手脖都在漏着。老李头用破布将棉花缝在袖口处接上,絮上的棉花是从自己棉袄里的抠出来的。佳韵长得小,一件衣服能穿好几年,佳枳就穿大姐和二姐的衣服,勉强可以维持,现在这六岁的小孩知道开始要衣服穿,不想穿姐姐们的衣服。眼看着入冬了,老李头近来愁眉苦脸,感觉对不起自己的老伴和儿子,没有把孩子们照顾好。好在孩子们都很懂事,省了不少心。也正因为孩子们都懂事,老李头看着他们心里那个不是个味。小孙子佳枳被他大姐和二姐管的服服帖帖,很乖。佳枳跟佳韵没事的时候就去别人家倒垃圾的地方转,经常会有别人吃剩的黄瓜根,他们便捡来,开心的吃着,一样的清香。

    李佳茵很懂事,穿的用的都很小心。但佳茵的性子有些刚烈,同学跟她开玩笑可以,但不能涉及到她的家人,一旦触碰就会爆炸。有一次同班的女同学拿她开玩笑,涉及到了她的家人——大部分说是她的爷爷——说那个老头死了以后就怎样怎样,此时的佳茵便会变得疯狂,直奔那个女同学又是挠又是打,比泼妇还泼妇,完全是个疯子。疯完之后就会趴在自己座位上哭。同学们都惊呆了,都跑过去安慰被打的同学。佳茵冷静过后便觉得很后悔,不该伤害别人,便跑立刻跑过去说对不起,如若对方不原谅,她就会用同样伤害对方的方式来伤害自己,并且是增加十倍的程度,很神经质。后来大家都不愿和她亲近,也不愿同她说话。但佳茵不会跟爷爷诉说着自己处境,每天上下学的路上都会捡一些破旧的瓶子给爷爷来卖,放学还会帮着爷爷做家务,学习也很用功,每次考试都在班级的前五名,把同学们用掉不要的草纸她统统都收起来,每天都有一大捆。

    老李头特别的开心,整天的见人就傻笑着,为了孩子们每天早出晚归。有时会跟同样捡破烂的人争一些矿泉水瓶之类的,不惜一切代价,互相谩骂,有时候还会被人家打倒在地,临走时还会补踢他一脚。老李头不嫌臊,更不嫌疼,还很庆幸保住了瓶子没有被那个“恶霸”夺去。试着起来,拍去身上的尘土,向下一个垃圾桶走去……

    唯一一次不跟他人争抢的对象是个智障男孩,嘴眼歪斜,脑袋偏向一头,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哇哇啊啊的声音,跟佳茵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那男孩的眼里只有矿泉水瓶,在路上晃荡,见路人背包上塞着矿泉水瓶,便跑过去纠缠,说着哇哇啊啊,眼睛直盯着那个矿泉水瓶,有的路人见状便给了,有的路人很反感嫌恶的摆摆手,男孩便寻觅别处,跑开了。老李头不愿看到这男孩,心疼,看见这孩子,便把所有的矿泉水瓶全部送给了他,那个男孩开心的吐着含糊不清的哇哇啊啊,不时地回头笑着看着他,然后跑掉了。


    秋去冬来,原本也是一个悲伤的季节,万物都蒙上一层萧条的气息,叶子落掉了,光秃秃的树干,一排排的杵在那里,清早的霜降使它们附上一层层的白,使大地的颜色更加惨淡。

    一个晴朗温暖的下午,佳茵开心的拿着耙子领着弟弟妹妹去家里的后山拾柴和,山上枯落的枝叶是烧火最好的材料,买不起煤,就自己去创造“煤”。佳茵用耙子把落叶收成一堆堆,然后用捡来的破袋子缝成一个方形的袋子,用来兜住这些叶子。佳茵读过《红楼梦》——是爷爷在破书摊淘的,有点缺页,五毛钱一本——想起黛玉葬花的情节。心里想着,黛玉葬花,我拾叶,但伤感我却体会不来,只知道要攒好多好多的树叶和树枝,这样冬天便不再难熬。想着这些嘴角微笑着,身体又涌出用不完的劲,嘱咐着佳韵照顾好弟弟,然后埋起头吭哧吭哧的前后移动着耙子。

    佳韵带着弟弟捡树枝,一会就捡了一大堆。佳枳卖力地干着,蹲下起来,像一只在寻找虫子的小鸟,不停地捡着,注意力全部在树枝上,很容易忽略了一颗颗纤细而坚硬的枯枝,佳枳就在捡树枝的时候被一颗枯草直挺挺戳进了右眼睛,痛的两手捂着右眼嚎叫着,把两个姐姐吓坏了。佳茵扔了耙子跑过去,把佳枳抱起来,吓得她脸色煞白,急躁着想弄清眼睛到底有没有事,又吼又拽的想把弟弟的手掰开,佳枳死活不肯,嚎得口水流了下来,掉在了佳茵的手臂上。佳韵害怕得也跟着哭了。佳茵只得忍着急躁哄着让佳枳睁开眼睛,看到右眼白眼仁的右侧上有一块红红的血丝,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还好没有戳到黑眼球上。便安慰着佳枳说一会给他买糖吃,这才慢慢平复大家的心情。佳茵不再让他俩干活了,说回家等着去,她马上回。一堆堆的树叶和枝条往家里运。

    太阳已经落山了,留下晚霞的余晖挂在天空西边的一角,挣扎着想要往上窜,迟迟不肯褪去。佳茵跑到小卖店买了两块糖,该回家烧饭了。


    在菜市场,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买鸡蛋,从兜里掏出一个变灰了的白色带毛的手绢,系成一小团,里面包裹着一撮纸币,有十块、五块、一块、五毛。拿着摊主装好的鸡蛋,他将那一小团里的纸币抽出一张十块钱,在他颤抖的手中交付给了摊主。拿起装着鸡蛋的塑料袋,想将手绢里为数不多的零钱包好,放回兜里。可是,手里摆弄着手绢,不慎将提着的鸡蛋滑脱掉在了地上,发出响亮的清脆声,一滩散沙似的在塑料袋里平摊在地上,一个不留。他的脸一抽抽,趁着鸡蛋清、鸡蛋黄和鸡蛋壳混合在一起的汤没有流到外面,赶紧提了起来。苦涩的笑着来掩饰眼里的泪花。迈着小步且快速的离开了菜市场。

    这个老头就是老李头。今天坐着队里王泉的小四轮车进城去了,听说城里的钱好挣,有钱人多,垃圾也多。是呀,这一天就挣了几十块。想着给孩子们买点鸡蛋。结果都碎在了地上,心里只得强行想着,还能吃,能吃。


    老李头为了孩子们能把书读好,自己赚更多的钱,想买个三轮车去城里捡破烂。便狠狠心把儿子结婚的房子卖了,那的房子卖不上价钱,穷乡僻壤,没人愿意买。好在邻村的一个老妇,腿脚不方便,因为女儿嫁到这个村,搬到这里来方便照顾。便低价把房子卖了,跟孙子孙女们搬到自己的老房子里去住,但菜园子还是自己的,不能卖。

    老房子是一个很有年代感的房子,墙体四周和房顶都糊着发了黄的报纸,有的起了边,打着卷。房顶的有两个角落都是发黑的印记,一圈覆盖一圈,中心是黑色的,往四周渐渐变着淡的发黄,最边上又有一圈黑色的,像黑色的粗线把这些深浅不一的颜色栏住,阻隔着不让外延。炕上不是现在家家都有铺的那种各种图案的炕革,而是最早以前老李头的老伴编的席子——炕席,全都起了刺,一碰就又断掉了。炕上的柜子是空的,柜门都七扭八歪的挂在上面。地面不是水泥地,是红砖铺的,高低不平,现在已经不大能看出是红色的砖了。这个老房子有两间小屋和一个外屋,两间小屋各有土炕,外屋就是给烧火做饭,给土炕供热的地方。老李头和小孙子睡在稍大一点的房间,大房间的窗台已经裂了一条大缝,逢的左右相互错开着,使窗户框下方有一个小小的孔隙,孔隙里面有着一个蚂蚁窝,许多蚂蚁站成一排来回在窗台与地面辛勤的往返着。另一间屋很小,窗户也很小,半扇窗户用木板定得死死的,遮去了大部分的日光,无数细小的灰尘像青罗纱布轻轻的在仅剩残存的另一半扇窗里面的空间漂浮着,金光闪闪耀眼得有些美丽。佳茵和佳韵在小屋住,是姐妹俩选择的,说是可以从新布置。每个房间的门由于久不入住,都已经下沉变形了,开门关门都需要使劲往上抬,可即使那样声音还是很大,刺耳。

    老房子与刚刚卖掉的房子相离很远,搬家的时候,邻居王婶也帮了好多忙,又给了佳枳两件小棉袄棉裤,还有一包袱的旧掉不要的大人衣服,虽然旧,但完好无损,都能体面的穿在身上。王婶说,叔,我家里没有好东西,你们家仨孩子没少给我就伴,往后离得远了不能向往日那样互相照应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吱声,当亲戚处着。老李头感激的泪眼朦胧,还憨憨的傻笑着,转过头用发皴的手抹了抹眼睛立马回身对王婶说,她王婶,太谢谢你了,往后还让仨孩多跑动跑动,不忘邻居一场。

    就这样,用新买的二手三轮车把所有的家当搬到了老房子里,一切从新来过。


    在老房子里,烧了好几天的柴和才把寒气赶出去,老李头看着家里外屋的大水缸,憨憨的乐着,想起了和老伴以前的点点滴滴,乐着。

    东西归拢的差不多了,姐妹俩可以踏踏实实的入睡了,到了半夜,没成想把这俩个姐妹吓坏了。房顶是一层层报纸糊的,上面经常有动静,可是没成想房顶的报纸糊得太久了,不结实,漏掉了,结果在房顶上面制造声响的“罪魁祸首”掉了下来,一只肥胖胖的大耗子!灰色的。正正好好掉在了佳韵的头上,佳韵尖叫着,惊醒了佳茵,那只大耗子可能也没成想自己会掉下去,或者吃的太肥了,它也惊的懵懵。佳茵立马反过神来,惊慌着自己连同揪起的棉被一起往耗子身上扑……佳韵也不甘示弱,也扑了上去,俩人一阵惊慌尖叫着摁着,手脚并用,不让被子底下留有孔隙。隔壁屋里的一老一小听见尖叫声也被震醒了,老李头嗖的跳下了炕,鞋都来不及穿,往那小屋跑,还被不平的砖地面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小孙子也揉着眼睛急急忙忙的跟在后面。老李头喊着,咋了这是……开开灯一看姐妹俩在那闭着眼睛趴在被子上乱舞乱叫。老李头看这仗势不对劲,心想,这俩孩子中邪了啊这是……佳茵感到灯亮了,睁开眼睛,看到爷爷站在眼前,猫着腰,皱皱个眉,张着个嘴,瞪着她俩,那表情能把鬼给吓跑。佳茵立马说,爷爷,大耗子掉下来了,不知道还在不在棉被里……佳韵始终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听到他们的说话,叫声缓了下来。老李头表情缓和了下来,抬头看着房顶上的大黑窟窿,四周的报纸连着上面的积灰还在那晃晃悠悠。老李头脸色一正,上前摸摸佳韵的小脑袋说道,茵子,韵子……佳韵被爷爷碰到脑袋那一刹那,抖了个大机灵,头疯狂的左右晃着,歇斯底里的尖叫着。老李头一看,这孩子是吓坏了,不敢再碰佳韵了。老李头只得说道,没事,爷爷在,耗子不敢咬你们啊,不怕啊,慢慢地起来,让我看看耗子在哪,我打死它。佳茵和佳韵也有些哭喊累了,爷爷的话慢慢驱散了姐妹俩的恐惧。起身,老李头利落的掀开被子,一只脑袋大的大耗子侧着躺在那里,露着那两颗锋利的大牙,一动不动,被闷死了。房顶的吊灯散下来的微弱的黄光照在它的尸体上,添加了一种恐惧神秘的气氛。三对小眼睛瞪得跟灯泡似的,脸都吓得发青了。老李头把耗子拿到外面去,用铁锹把它扔在了大门外的沟子旁,填上两锹土盖上,防止再吓着孩子。

    佳茵和佳韵都被吓坏了,神经紧张着,看不得房顶上的黑窟窿。老李头让孩子们都去大屋睡觉,他在这小屋睡,说明早把房顶修好。大屋房间微微的灯光并没有马上熄灭,老李头坐在那屋炕沿上,跟孩子们说着话,讲述老李头小时候的“神奇事”,老李头忽而轻声忽而激动的说,耗子有啥吓人的,我十几岁那年在地里头,你太爷爷让我回去拿镐头,在院里拿了镐头我总觉得不对劲,屋里门是开着的,进贼啦这是?我悄默声的往屋里走,看着没人,准备往外走,就看着那门框子旁有根柱子在那立着,碗口那么粗,我寻思着你太爷爷放的这是,碍事,准备去拿走,这一走近才看清,带花纹的,一条大粗长虫,脑袋在门框上边,还缠了个圈,尾巴直直的垂在地上,这吓人吧?仨孩子在被窝躺着,听着老李头说得不敢出声,不敢动弹了。老李头满意的笑着,堆着那满脸褶子接着说,我这时候不敢动弹,寻思着这玩意这么大,离我那么近,不一口能就把我吃了啊,哪敢动啊,可是不懂它也不走,这不是个法,你太爷爷等急了,得挨一顿揍,我就操起手边立在门口边上的扫帚,漫漫地把它引下来,送走了。仨孩子的眼睛都放光了。长虫在他们眼里——包括老李头——是很神的东西,有的人家供奉着,就是蛇仙。所以遇到长虫是不能打的,得好生放走。老李头接着说着,有的是真的,有的是假的,孩子们爱听,也听得认真。

    外面的冷风从窗之间和窗框下方的缝隙吹进简陋不堪的房间内,慢慢抚平了此刻的心情。寒风吹着房顶吊着的灯泡,光也轻轻的摇曳,打在涂满报纸的墙壁上,上面粗黑的字体也跟着闪烁。即使是寒风,也可以吹来困意。


    搬进了老房子,尘埃落定。佳茵、佳韵都要去学校了。在做农活的时期,佳枳跟在爷爷身边或者捡破烂的时候会送到邻居王婶家。可是,现在入冬了,农活都结束了,买了二手三轮车准备去城里收废品,佳枳的怎么照顾是个问题,白天把孩子放哪啊。老李头愁眉苦脸的琢磨着。佳茵说她带上弟弟一起上学。老李头哪肯呢,再说学校也不让呀。琢磨来琢磨去,老李头决定把佳枳带在身边一起去捡破烂。就这样决定了,佳枳很开心,可以进城去。佳韵也想去城里,不想上学,哭了。

    早上天刚刚微亮,老李头就起来煮上苞米,熬上小米粥,粥里边放点地瓜,借个甜味,孩子们爱吃。老李头把饭烧上就开始给熟睡的小佳枳穿上厚厚的棉衣,就是王婶给的那身。把做好的小米粥和苞米放在灶台上,盖上铁盆,这样等佳茵和佳韵起来就可以直接吃了。将被漆片补了不能再补了的铁饭盒灌上一碗粥,捞了好几块地瓜。用带窟窿眼脱了扣的手绢包上两个苞米,用小棉被将这两样裹起来,放到二手三轮车上,留着给醒来的佳枳吃。老李头抱起怎么摆楞不醒的佳枳,颤巍巍的像外走去。

    天边染上了大片的红。


    大街上车水马龙,有楼房,有轿车,人都穿的洋气,花花绿绿,各式各样。大概六点左右的样子,天已经大亮了,新一天冬日的太阳也懒洋洋的出来了,少了些热烈,多了些直白,使冬天的风变得猖獗而冷淡,打在人的脸上,再粗糙的皮肤也会感受到寒风的冷漠,让人不禁冷而且心里凉。

    李佳枳被阳光刺醒了,睁开眼睛,看到了蓝色的天空,挂着几多云。一抬眼就看见了爷爷的后背,前后摇摆着,才反应过来,今天进城去。用胳膊肘支起上半身,四周环顾着,眼前又是一个新的世界。此时,老李头把车子停下,去旁边的垃圾桶翻到着。李佳枳看着那垃圾桶,都会感觉不一样,像个高高的小房子,上边还有个门洞,没有门,为什么门洞设在了上面,难道他们也在防耗子进去,怕偷吃垃圾么。李佳枳好奇者打量着。老李头翻找几个易拉罐,比啤酒瓶罐小得多,上面是咖色的图案。转头看见佳枳醒了,看着他,就冲他问,鸡粑粑色,闻着还挺香,知道这装啥得不?佳枳使劲看着这个图案上的字体,摇摇头,说,我不认字。也凑过鼻子闻了闻,顿时眉开眼笑,说,真香。老李头堆起满脸的褶子说,咱俩都不认识字,你得好好认字,不认字连这垃圾罐装的是啥都不知道,拿着,回去问问你姐去。说着递给佳枳这个易拉罐。佳枳小心把它拿在手里,时不时放在鼻子上,闻着,对于未知的好奇,总是那么的小心翼翼。

    佳枳吃了早饭,也跟着老李头一起捡破烂,刚去的第一天就有自己的收获,捡到了一个缺了一个轱辘的小汽车,掉了点漆,但也能轱辘。佳枳开心的一直拿在手里,把易拉罐放起来了。往家走的时候,佳枳坐在三轮车的后面,把小汽车从腿的左侧轱辘到腿的右侧,然后再往回轱辘,嘴里一直学着车的开起来的声音,唔~唔~唔。玩的不亦乐乎。


    下大雪了,初雪就下了一尺厚,清早醒来就感觉外面比平时亮堂,老李头一推门,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雪片还在上面飘着,无声无息。这下三轮车骑不动了,大冬天的,村里往进城的人就少了,道上哪有车轱辘印啊。老李头毕竟七十多岁了,蹬不动了,路滑,可又想想,去一天能赚不少,哪舍得呀。拍拍三轮车上的雪,准备去给佳枳穿衣服。

    老李头踩着厚厚的积雪,猫着腰推着三轮车,那皴裂的双手只有手背上的四个被骨头顶起的包是白色的,其余的地方都是红通通,还有一道道口子,上面凝固着黑红色的斑点,脚一落在雪上就往后呲溜一下,每一步都重复着,像学舞蹈的练基本功,在弯着腰手扶着墙练习着滑步。李佳枳也没闲着,带着大手闷子在三轮车后面吃力的推着。到了大坡,偶尔会遇见好心人帮忙推一下,老李头又是哈腰又是点头的道谢着,跟孙子说,还是好人多呀!在这寒冷的冬季,爷孙俩浑身冒着热气,一步一步的走着。看着路边有一户人家,门窗都破败了,比他的老房子还像老房子,院子的墙体都塌掉了。老李头正好看着坍塌掉的墙院里头有个自行车轱辘,斜着躺在了地上,上面覆盖厚厚的雪帽,之前骑着车居然没看见,慢慢的走却看见了。老李头看着这户人家没人住,车轱辘也不要了,捡了去。矮墙不高,但也高过了膝盖,老李头堆起满脸的褶子冲李佳枳说,那有个轱辘,能卖不少钱。说着爬上去了,往下跳没跳好,整个狗吃屎。李佳枳看着老李头滑稽样子,哈哈哈的笑了起来。老李头回头看着小孙子,也哈哈哈的笑了起来,脸上的褶子更深了,眼睛也更亮了。

    回到家的半夜,李佳枳就发起了高烧,出了汗又着了凉,冻着了。李佳茵忙前忙后的帮着弟弟退烧,捣碎了半片白色的扑热息痛,很苦,硬灌着给佳枳喝了下去,扣掉了不少,直到后半夜凌晨四点,佳枳的烧才褪去。

    老李头愁眉苦脸的在炕沿上坐着,昏倒栽在了地上。

    黑暗的夜空中,天边亮起了一丝红光,把雪白的大地染成一丝暖色,凄美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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