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蕾拉
勾野的家乡在中原贫瘠的内陆,一年遇旱,庄稼颗粒无收,村落荒败,老弱病残皆数未能熬过严冬,只留下一片凄凉。
勾野也不例外,妻子不幸病逝,最后勾野只得带着七岁的幼女阿墨一路南下乞讨,可那孩子和她母亲一样薄命,终是熬不过风餐露宿的残酷现实,也在茫茫途中撒手人寰了。
勾野蹉跎到了来春,市镇间的乞讨生涯让失去爱女的他更加无法维系。于是勾野不知不觉就一路西行,穿梭于嶙峋的山脉之间,最后连自己到了什么领地、什么山脉,都一无所知。只是春光乍泄,万物复苏,反倒是给未名的群山深处带来了一线生机。勾野凭着青年时长辈教授的那些许猎户的本事,就在那山堍处的密林里搭了间草房住了下来。
这处僻静之地离开村落人家并不算遥远,但又无人问津,勾野便也自得其乐地以浆果、野兔、山鸡为食,成了林中隐匿的猎户。他并不和山下的村民打交道。这山脚下的村落看起来颇为富庶,富庶在勾野的字典里就是自私自利、市侩贪婪的代名词,尽显人间丑恶之百态。
可惜春光虽好,而夏日明媚,秋收丰硕,但日子一旦流入严寒之冬,山野间的猎户勾野就过不上桃花源的闲适生活了。
一日,勾野不得不提着一捆已经熏好的兔肉,绕到山脚临近村落的驿道路边,试图和村人换些过冬的棉褥、衣裳和干粮。
“熏野兔肉,有人要换吗?上好的兔肉。”勾野吆喝着。
可来来往往傲慢的村人几乎对这样的野味不屑一顾。虽然勾野还是稍许换到了一些补给,但也少得可怜。正在勾野愁眉不展之事时,眼前停下一位长者,他指点勾野,说道:“我们这里可不要那什么普通的野味。这山里偶尔也会有传说中的枫叶神鹿,这种鹿啊,神出鬼没,浑身是宝,特别是那四个蹄子,长着枫叶的形状,入药可治百病。你如果能猎下这样的神鹿来,那么你要换什么,我们村人都能竭尽全力满足你。”
勾野茅塞顿开,趁冬日来临之前他屡次进入深山腹地,找寻所谓枫叶神鹿的踪迹。
不管是不是真的浑身是宝,那母鹿被勾野猎杀时的表情看起来都显得呆滞而迷惘,勾野自然不想把那母鹿与人性连接起来。于是他费劲力气把鹿翻转过去,还未咽气的母鹿露出枫叶形状的蹄子,在逐渐暗淡的夜色中无力地蹬着……
杂草丛生的暗处,哗啦哗啦的风声不绝于耳。可是那声音,却又毫无规律。勾野停下了动作,听了起来。草丛悉悉索索了数秒钟,突然又沉寂下来。勾野举起火把,那明亮的眸子在勾野眼中转瞬即逝。
随之传来更加紧密频繁的草声……那不是风,风不是这样莽撞而胆怯的。勾野躲进草屋,警惕地靠在门口,脑中光怪陆离地闪现着各种天谴的画面。
勾野头痛欲裂,勉强醒来时,屋中透入一袭晨光,那小鹿的身影瘦削而灵动。勾野一起身,彻底推开屋门,只听咻地一声,那小东西就遁入树丛,带来一片寂静。干燥的林间沙地上留下来极其细微的脚印,勾野俯身一瞧,和母鹿一样,那是精致的枫叶脚印。
而勾野再去看处理到一半的母鹿尸体时,那母鹿居然销声匿迹了,甚至连一丁点儿血迹都不留,仿佛从来没有被勾野猎杀过那样。
勾野心中升起一股令人寒颤的恐惧来,可能用“敬畏”这个词更能体现他此刻的心情。不过,他却明显感觉到那小鹿,分明是母鹿的孩子,它还在近侧观察着、守候着,对自己丝毫没有半分仇意,那只是一个不知所措又对人类充满好奇的雏鹿。
如今没有了难能可贵的猎物,勾野想起了小鹿……一早的晨光渐渐被黑压压的阴霾吞噬,直到云层密布的天际飘下稀疏的雪来。冬天果然要来了,勾野突感一丝凉意,双眼使劲闭起,睁开的瞬间,满眼通红。
那小鹿暂时不能杀。
他给自己定下的界限就是,如果,它就这么走了,跑得远远的,我便不去追杀。但如果,有朝一日,我实在走投无路,便不可保证。
深夜,勾野摸黑出了山林。他大约知道离村口很近的一户里住着一个身材瘦小的孤老头。这老头家也一样富庶,白天雇了不少人帮忙做事,晚上就只剩老头一人。勾野想着,自己也不拿什么,就拿些防寒御冻的补给就好,还有粮食,能背多少背多少。
可勾野一路都隐隐发现那小家伙正跟着自己往村里走,几乎都没有掩饰自己略带清脆的跑动声。
勾野跳下村边的泥地,那小鹿就不再往前一步了,似乎不敢走出山林。勾野遥望路对面,那说不上豪华却十分坚实的住宅就是那孤老头的家。勾野踮着脚尖小跑到路对面,绕到屋子的侧方低洼处,他回头再看的时候,那小鹿居然把身子探出了树丛,油光闪亮的皮毛即使在阴翳的夜色中也如此令人瞩目,它正驻足目送着勾野。
勾野轻巧地翻过了围墙,老头的房门居然微开着,勾野躲在阴影中,往屋里窥探,看起来卧榻上似乎空着,老头去茅厕了。勾野本想等老头回来入睡后,再偷偷进去开橱,可此时此刻,他却被圆桌上一枚透亮夺目的和田玉扳指吸引了……勾野不容多想就改变了主意,他四下环视,就靠着墙垣,一溜烟地闪进屋子里,眼疾手快地拿着玉扳指就跑。
不料闷头一跑,就撞上了那如厕回来的老头。老头一个大惊,他身材虽瘦,声音却很是洪亮,立刻扯着嗓子大叫道:“有贼!抓贼啊!”
勾野急急忙忙地翻墙逃跑,翻到外墙处,勾野一下手滑,就一屁股摔到了地上。手里紧握的玉扳指咕噜咕噜打着滚掉到了几步开外的地方。勾野顾不上疼痛,一瘸一拐地站起身来就去抓那玉扳指,却只见那家伙……没错!是那枫叶小鹿的茶色嘴巴,就那么突如其来地凑近过去,呼噜一下,竟把那玉扳指吞进口中!
勾野呆住了,脑中就像被千军万马踏平一般,还在嗡嗡响着,身后的动静声却传入耳中,看来老头找了邻舍的壮汉,声势浩大地追过来了。勾野无奈之下只得一把抓过小鹿的脖颈,往它身上一伏,就像骑马那样催促着这有些趔趄的家伙。
幸运的是,这家伙居然稳住了四脚,轻盈地朝着山间跑了回去,而且一路越跑越快,竟让勾野有了一种飘游在半空的错觉。身后的追兵声音越来越弱,山林的晚风掠过脸颊,令勾野神清气爽。
小鹿驮着勾野一直跑到能看到草屋的树丛边,才两腿一弯,喘着粗气跪倒在地。勾野一转身,那鹿就立刻躲进了树丛里,不过勾野知道它没走远,因为它那急骤的呼吸声一直没有停歇。
勾野仰面朝天躺在野草堆上,望着散开乌云、露出稀疏星光的夜空,似乎在对那小鹿说:“这下好了,值钱的宝贝给你吞了……我又不知道你接下来会躲到哪里去拉屎……你说怎么办?我要不也宰了你算了?正好一举两得。”
那小鹿的呼吸声平静下来了。
“唉,唉,今天实在是太累了,我得睡一会儿……你别走啊,也别在我不知道的角落里拉屎啊,明天,明天起来我就把你给了结了。”勾野疲倦地眨着眼睛,眼皮逐渐沉重起来,他陷入了混沌的睡眠之中。
“阿墨?咦?阿墨?你怎么会在这里?”勾野独自站在一棵老松树下,灰色的阴影里,阿墨正在树下荡着秋千,面无表情。
阿墨越是不说话,勾野就越是着急,虽然自觉在今时今日,见到死去的女儿阿墨绝非寻常,但勾野还是很激动,热泪盈眶,心中有千百句话想对女儿说。
“阿墨是因为爹爹我如今做了窃贼,才不跟我说话的吗?”
秋千上的女儿更是用力振动双臂,那秋千便晃得更高了。
勾野很是伤心,觉得自己背叛了女儿。可一抬眼,阿墨已经不在那秋千上了。
“阿墨,阿墨,你去哪了?”勾野慌了,他急急忙忙地顺着秋千的后方,在草丛里胡乱地找寻起来。只见那女孩儿蜷缩着身子,靠在一根树桩上,捂着肚皮,一头冷汗,正在那“诶哟,诶哟”地叫唤。
“怎么了?阿墨?”勾野终于抱住了女儿,她的身体热乎乎的,完全不像是已逝的亡灵。
“肚子疼……疼……”那孩子终于是说话了。
勾野抚摸着孩子的肚子和后背,安慰着她,而阿墨就渐渐平静下来了,对着勾野露出甜美的微笑。勾野瘫坐在地上,被一丝强烈地倦意笼罩着,他看着孩子,多看一眼,就多了一层模糊,在朦朦胧胧之中,勾野再定睛一瞧,才发现在自己眼前的,竟是那蹲卧着休息的枫叶小鹿。
“啊!”勾野不由地喊了一声。
喊声惊到了小鹿,它立刻跳了起来,往树丛后面一钻,照例又是并不逃远,和勾野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勾野放弃了杀掉小鹿的念头,冥冥之中,他似乎觉得这家伙说不好是自己死去女儿的替身,女儿多多少少有一部分幻化成了这一头神鹿,在身侧庇护着自己。
唉,这是在瞎想什么呢!勾野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搓了搓脸颊。清晨的寒意让勾野再一次回到了现实,动起了偷盗的脑筋。
他想起来那老头家附近还有一个谷仓,平时那里并不住人,里面囤积的粮食似乎是几家共有的。谷仓夜里只有一个哑巴守门人和一条黑狗而已。勾野觉得自己此次只拿几包粮食应该不成问题。
想明白了以后,是夜又是多云,夜路格外昏沉灰暗。勾野行动了。可他却发现,那白天几乎毫无动静的小鹿,居然在偷偷地跟随自己。他每走几步路,那家伙就跟上几步。明明发出的声音很大,它却又假装自己并没有跟着,勾野一停步,它也立刻停了下来。
罢了罢了。勾野平时也不去管它,现在勾野却一下子敏捷地跳进树丛,按在小鹿的脖颈上。它刚想逃跑,前肢就被经验丰富的勾野一把抓牢,它倒也没有用尽全力地挣扎,只是发出呜呜地低鸣。
于是勾野便像对人讲话那样对那小鹿说:“你跟着我去吧,万一有什么,你再驮着我逃,就像昨晚那样。”
“呜……”那鹿发出莫名其妙的声音,透彻的大眼眸里只有一层迷雾。
“我就当你听懂了哦,跟上吧!”勾野松了手,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山林,那小鹿也果然是跟了上来,可依然是鬼鬼祟祟地跟着。一直跟到山林的边缘,它又像之前一样,不走了。
这谷仓静悄悄的,果然没有人,勾野有些得意地在谷仓周围稍稍转了一圈,本来蹑手蹑脚的姿态也逐渐变得随便起来。他想着那哑巴断然无事,主要要先把那条黑狗给弄死,或者至少让它叫不出声就好。可是找来找去,都不见那黑狗的踪影。
勾野便更加大胆地往院子里摸索而去,他一边沿着墙挪动着步伐,一边朝着虚掩着的仓门望去,好像整个仓库都飘散出一股温暖冬日饱餐美食的馨香来。
勾野咽了一口口水。
右脚却垮拉一声不知踩到了什么,还没反应过来,勾野的小腿就被夹到了一个小陷阱里,杂乱的木枝和竹条扣住了勾野,让他动弹不得。
此时,谷仓的深处传来了一阵骚动声,那黑狗的叫声也逐渐清晰起来,勾野这才发现村人已经对他有所防备,特别造了这个陷阱在等着他哩。那黑狗一边吼叫,一边凶神恶煞地从谷仓里冲了出来。它显然瞄准了卡在陷阱里的勾野,伴着像冰雹落地般地狂奔声,那黑狗扑向了勾野。
勾野哇哇大叫起来,用力拔着被卡住的小腿,拉扯出长长的血痕。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勾野只觉得身体骤然一轻,双腿已然没有感觉,那兽雏鹿的力量竟然像成年鹿那样利索而有力。它用力衔住勾野的衣领,把勾野甩到自己背上,稳住微微打颤的四肢,便朝着山林的方向飞奔而去。
而那狂吠的黑狗身后,传来了众人嘈杂的吼叫声和乱骂声,不知是谁,举起了一把火绳铳。
只听得一声贯穿山野的枪声。小鹿前肢一弯,栽倒在地,而勾野也从那鹿背上摔到了前面,倒在地上。那小鹿的后腿中了一弹,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
此时他们已经离开谷仓有一段距离了,那些村民还没有追上来。勾野勉强支起身来,受伤的小腿也火辣辣地疼了起来。他走近那家伙,更加看清了这头小鹿。它依然露出稚嫩而无意义的表情,然后它弯下去舔舐自己流血的伤口,小脚蹄子往外翻起,露出更加清晰的枫叶形状来。唉,它居然还试图重新站起来。
“笨蛋!你是走不了了……”勾野拉住小鹿的前肢,倒退着脱拽起来。那小鹿发出呜呜的痛苦叫声。
勾野看到自己拉着它拖出的长长血迹,才发现这样无济于事,即使逃到了密林深处,也会被他们发现踪迹——毕竟它是枫叶神鹿啊,那浑身都是宝的生灵。
勾野忍着腿部一阵阵的疼痛,用尽力气把小鹿抱在怀中,开始往密林间走了起来。他本以为这家伙会又沉重又不安分,可不料越是抱着它往前走,就越发觉得这小鹿的体重慢慢减轻了。就好像,自己怀里抱着的不是一头鹿,而是一个孩子……
勾野走进丛林,夜空密布的阴云中露出一丝缝隙,夜光洒下,勾野抱着的正是阿墨呀。勾野顿时觉得腿也不疼了,血也不流了,报着女儿的双手变得格外地有力,勾野甚至开始奔跑起来。不光跑过了自己的草屋,甚至往那山上跑去,跑到了没有山路,杳无人迹的群山深处。
放下阿墨的时候,这孩子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她的身子变得滚烫而火热,勾野知道,她不是亡灵,她是实实在在的生命。
他放下阿墨,试图再去找找深山里的溪流,至少喂她一口水喝。可阿墨却拉住了勾野。
“难受,难受……”她半闭着眼,喃喃地重复。
“是的,我知道,你受了很重的伤,我得想办法,想想办法……”勾野其实什么办法都想不出。
而那阿墨,却埋下了脑袋,肩膀不由地颤抖着,双手环住自己的膝盖。
“唉唉,阿墨,你没事吧,阿墨……阿墨……”勾野绝望又心疼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那孩子哇地一声就吐了,而吐出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勾野昨晚从孤老头那里偷来的和田玉扳指。吐完以后,那孩子就像回光返照一样抬起了头,脸上露出一种释然的表情,她说:“我不是阿墨。”
“怎么不是?你怎么不是阿墨?你跟我的孩子长得一模一样!”勾野反驳道。
“我的妈妈被你杀了。”那孩子平静地说,“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要呆在你身边,一点都不怨你。”
勾野木讷地看着她,手里紧紧握着她吐出来的玉扳指。
“可能这是因为,我就是一个山兽,不具备那样的情感吧,爱恨情仇之类……我只能感觉到亲切、熟悉、依赖,这种单纯的东西……唉……哎哟,疼死了……”阿墨的脸色变得死灰死灰的。
“我要救你,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你。阿墨!不管你怎么说,你就是我的阿墨呀。”
“因为我只是一头幼年的枫叶鹿,所以我不像妈妈那样浑身是宝,对不住了……”阿墨不理会勾野,继续说道,一边说,一边喘着气,这剧烈的喘息声完全不像是人类,“不过至少呢,我的这四个枫叶形状的蹄子,是很值钱的,能治百病。你把我的枫叶蹄子……锯下来……记得要赶紧锯,不能隔夜,隔夜的话,就会和妈妈那样,你再也找不到我的身体。”
“阿墨……你要挺住……”
“我说过了,我不是你的小孩……啊,对了,你看天上呀,云都褪去了,那莫非不是启明星?好亮的启明星啊,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星星。”阿墨仰起了头。
勾野也随之仰起了头,朝那天空望去,可是,云层依然厚厚的,根本没有什么启明星。
喘息声完全停止了。
勾野眼前的,并不是阿墨,而是一头已经断了气的枫叶神鹿。它的身体软乎乎的,四条腿朝着勾野,后腿伤口的鲜血已经流尽。四个清清楚楚的枫叶形蹄子上沾满鲜血,就好像那晚秋怒放的红枫一样。
“锯吧,就是现在,等会就没了。”勾野脑中响起的,是阿墨的催促声。
他掏出随身带着的锉刀,套上那玉扳指,把刀柄搁在玉扳指上,固定住那蹄子,锯了起来。多好啊,那珍贵的枫叶神鹿之蹄。也不知是鼻涕还是眼泪,窃贼勾野感觉自己舔尝到了人世间悲欢离合的百味。
他慎重地埋葬了小鹿,虽然他知道,正如之前那头母鹿一样,隔夜后,那小鹿的坟冢里必是空空如也,但是他依然觉得它需要一个安息的地方。
勾野下山后,趁着冬雪还没有掩盖通往海滨的驿道,他匆匆赶到了另外一个城镇,把那四只枫叶鹿蹄和玉扳指换了一大笔钱。他用那笔钱,购入良田和房屋,过上了衣食无忧的余生。
勾野这一世活到了六十五岁。在他弥留之际,床榻边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头体型丰腴健康又气宇轩昂的神鹿。勾野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当年那头在他身边的小鹿。
那神鹿长大了,无论它是以何种形式,又或在什么天人之境长大,总之,它看起来那么美好,那么幸福。神鹿对着奄奄一息的勾野说道:“你何时回森林来?”
勾野动了动嘴唇。
神鹿便心领神会地说道:“对啊,你说的都对,阿墨在枫叶森林里,你的妻子也在那里,就连我那被你杀死的母亲,也在那里。”
“啊……对不……起……”勾野硬是挤出那么一句道歉,可是他已经衰弱到发不出声音了。
神鹿说:“别担心,我母亲不会报复你。我们不懂那样的事情。是时候了,走吧,我来引路。”
它潇洒自如地转过身去,勾野看到它健壮的后腿上有一处地方没有鹿毛,那是一个很久远很久远的伤疤了。勾野觉得身体变得轻松起来,他爬上了鹿背,那鹿背又宽阔又温暖,那背上没有爱恨情仇,而只有一种依稀的亲切和依赖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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