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梦

作者: 十七归来 | 来源:发表于2021-05-12 04:24 被阅读0次

    01

    大兴国际机场,国内到达厅。陈杰取了行李,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胡丽迎了过来。

    “杰,暑假都快过完了,要不是请你来当专家,你还不舍得过来陪陪我呢!”胡丽抓住陈杰的胳膊,一边摇晃一边嗔道。8月底的北京,本来就热得难受。胡丽的职业套装根本就裹不住她的热情,这让陈杰一阵燥热。

    “注意形象,这里这么多人呢。”陈杰试着抽出胳膊,但没有得逞。

    “怎么?男未婚女未嫁,你怕什么啊?不喜欢吃豆腐啊?你喝醉酒的时候怎么没这么老实啊?有贼心没贼胆。”胡丽换了个脸色,佯装生气的样子。

    坐进车里,一阵冷气扑面而来,原来胡丽一直没让它熄火。缓慢驶出停车场,陈杰的燥热开始慢慢散去。两人都没有讨论去哪里,这仿佛不是一个问题。只要跟胡丽在一起,基本上都是住她家里。胡丽的居所位于这座城市最核心的胡同儿里,那是她一个远房亲戚的产业,一家人早就移民了。从读大学开始,她就一个人住在那儿,顺便帮忙看房子。后来在南大街二号工作,胡丽就更不想搬了。每天骑单车就能轻松上下班。在北京,这是了不起的幸福。

    航班时间是胡丽精心挑选的,从机场出来正好可以把晚高峰甩在身后。即便如此,路上还是花费了比飞行更长的时间。车子在两个多小时后终于拐进胡同儿,停在了一座小四合院的门前。刚好是晚饭时间,两人到附近随便吃了点小吃,就回家休息了。由于明天一大早还要赶到怀柔的培训中心组织考核,胡丽今晚难得没有逗弄陈杰。然而,陈杰自己却又失眠了。

    从最初同在北外读书,到一起去蒙特雷,再后来一起回国,两人相识的点点滴滴,不断浮现在陈杰脑海。从美国回来那年,胡丽就表示爱上了他。虽然他也明确拒绝了,但她并没有放弃。过去的十年,只要他点头,随时可以把胡丽娶回家。他也想过彻底结束这种关系,但胡丽是他唯一可以无话不说的朋友。他不想失去她,但又不能爱上她,他谁都不能爱。这样纠结了半夜,迷迷糊糊中,他睡着了。

    第二天,才刚蒙蒙亮,胡丽就叫醒了陈杰。不到七点,两人已经来到了位于怀柔的培训中心。胡丽由于工作关系,经常要来,陈杰也沾了胡丽的光,这几年总是专家组成员。两人轻车熟路地来到食堂,吃了早餐,就直奔会议室去准备了。

    一天的考核很顺利,选出来的人大部分是北外的师弟师妹。完成任务后,胡丽作为组织方的一员,要陪专家组吃晚饭,这样正好可以错过晚高峰。专家组的组长是两人在北外读书时的老师,吃饭时还在开玩笑,说自己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喝上他们的喜酒。面对这样的场面,陈杰都是傻笑,以不变应万变,解释工作都由胡丽去做。

    晚上十点,两人回到了胡同儿。洗过澡后,胡丽拿出一瓶国外带回来的红酒,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边喝边聊。红酒,灯光下的红酒,特别容易醉人,尤其是两个人喝。很快,胡丽的目光就有些迷离了。她开口问道:“明天一定要走吗?”

    “学校已经开学了,今年新生报到早,我得回去……”陈杰言不由衷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胡丽打断了。

    “别跟我来这一套,说的像自己是领导似的。你不就是怕我吃了你吗?我还就不明白了,你是唐僧肉还是什么,老娘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还推三阻四,是不是个男人。”说完,她左手端着酒杯,右手搂着陈杰的脖子,坐到了他的腿上。

    这样的场面不是第一次出现,陈杰也没有试图挣脱。他知道,那样反而会激发她的斗志。但他没想到,这一次有些不同。

    胡丽一口喝掉杯子里的酒,放下酒杯后顺势抱住陈杰的头,翻身骑坐在他的腿上。含着红酒的嘴印在了陈杰的唇上。陈杰并不是传说的那样不喜欢女生,他同样是个生理正常的强壮男人,怀里抱着的是十年来自己唯一亲密接触过的女子。

    或许是有些醉了,他终于主动了一回,抱起胡丽把她放倒在沙发上。一个仿佛跨越世纪的长吻,胡丽融化了,她等了十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多余的睡衣早已隐去,仿佛一切即将水到渠成。

    这时,胡丽的指甲不小心碰到了陈杰右眼角的伤疤,他突然停下了动作。胡丽正不明所以,陈杰已经起身冲进了卫生间,打开淋浴器,蹲在了下面。他双手抱着头,分不清是水还是泪,从脸颊流了下来。如果不是这该死的伤疤,或许这一次就过了那一关吧,他想,毕竟那只是一个梦。他觉得对不起胡丽,冷静一下后走了回来,顺便披上了睡衣。

    胡丽抱着个靠枕,斜靠在沙发上,脸色依旧潮红,双眼的幽怨无法掩饰。如果不是陈杰对男人更冷淡,她甚至怀疑过他不喜欢女生。后来,她又怀疑他是不是有隐疾。刚才虽然半途而废,但她依旧融化在了他的热情里。她确信他没有任何问题。这或许是今晚唯一的好消息。

    陈杰捡起胡丽的睡衣,披到她的身上,把她扶了起来,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胡丽的头靠在陈杰肩上,不由自主地开始抽泣着,陈杰伸手把她揽在了怀里。

    “对不起,这么多年是我不好。有一件事,我还不太确定,所以现在还不能接受你。再给我半年,我给你一个交待。”

    陈杰最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昨晚也是,他不能一直拖下去。虽说胡丽的表白,他都拒绝了,可最后她不还是躺在他怀里了吗?所以,他需要给她一个交待,也是给自己一个交待。再过几天,那件事就整整十八年了,梦终究只是梦。他这样想着。

    “虽然,你还是谜。虽然,离谜底很远。但今晚我总算是看到谜面了,你在我这里盖了章,我只能属于你。这个谜再复杂,我也要找到答案。”胡丽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用哭红的眼睛看着陈杰,一字一句地说道。像是对陈杰说的,也像是在鼓励自己。

    这一晚,两人睡在了一起。起床前,胡丽又是抓着陈杰一顿狂吻。除了没有迈出最后一步,陈杰竟然出奇地配合。这样的陈杰让胡丽有种不真实的错觉,似乎靠得越近,离失去越近。

    02

    胡丽不是胡搅蛮缠的女人。快到中午时,陈杰还是准时出现在了机场。起飞的瞬间,宿醉的感觉被飞机爬升无限放大。他闭上了眼睛,一个无法关在外面的身影随即闪了出来。十八年来,她一直在,只是最近越来越模糊,有时甚至分不清她是谁。不知道是梦还是回忆,陈杰在颠簸中睁开眼时,飞机已经降落了。他给胡丽发了个平安降落的信息,从停车场取了车,天黑前回到了江北师大的家中。

    或许这两天睡眠太少,陈杰少有的一夜无梦,睁眼已是天光大亮。他像平时一样到湖边慢跑半小时,回家冲个凉后,开始给自己准备早餐。在美国时,他就喜欢上了西式早餐,最主要的原因是简单。烤了两片吐司,抹上蜂蜜、黄油和果酱,几口就进了肚,再喝下一杯牛奶麦片后,他满足地向办公室走去。

    今天是学校新生报到的日子。学生志愿者团队和社团迎新人员早早就占领了校内关键位置。一路上,不断有人跟陈杰打着招呼。“杰教授好!”“杰教授好!”他面无表情地点头应付着。当然,也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十年来,大家一直这样称呼他,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陈杰是江北师大外语学院的传奇。三十五岁的年纪,酷似梁朝伟的面容,不修边幅的打扮,忧郁的双眼配上右眼角一条一厘米左右的伤疤,单单外表就赚足了眼球。十前年,美国蒙特雷高翻学院毕业后,陈杰拒绝了母校北外的邀请和胡丽所在单位的offer,选择了长江边上这所普通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的普通大学——江北师大。当时,他以二十五岁的年纪,成了江北师大最年轻的副教授。十年来,他一直是外语学院的第一男神。

    最近五年,在胡丽有意无意地安排下,陈杰参与翻译领域高端活动的机会越来越多,加之专业精湛,名声越来越响。校领导担心江北师大庙太小留不住他,多次提出让他接替系主任并晋升教授,陈杰都拒绝了。他现在享受的首席专家待遇,还是为了让领导放心才接受的。来到宽敞的办公室,陈杰打开电脑,开始浏览这几天的邮件。主要是关于新学期课程的。

    这一届新生他的课跟以往差别不大,每周一次美国文学和两次翻译理论与实践。陈杰又习惯性地看了一下英语系翻译专业的学生名册,“梁梦”两个字仿佛是一把穿越时空的剑,从六十多个名字中射向了他的双眼。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再三确定,还是这两个字。在重名现象越来越普遍的情况下,这是他十年来第一次看到“梁梦”这个名字。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了,抓起电话,刚要拨号才想起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又把电话重重地放了回去。

    此时,如果胡丽在他身边,就会发现他已经失态了,还是从未有过的那种失态。他围着办公桌一圈圈地绕着,不时地停下来弯腰看一眼那个名字,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消失一样。就这样转了一两个小时,陈杰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拨通了系办的电话,“小张,我是陈杰。”

    电话另一端马上传来了系办张秘书的声音:“您好,杰教授。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不论是可能接替系主任的传闻,还是陈杰本身的名望,亲自打电话都让张秘书受宠若惊,他赶紧问道。

    “我想看一下今年翻译专业学生的详细情况,你那里有没有?”陈杰想再确认一些事情。

    “好的,杰教授。我马上去复印他们档案,下午给您送过去。”

    挂断电话,陈杰坐在办公桌后面,望着屏幕上的名字发呆。中午下班前,他把学生名册下载到手机上,这才离开了办公室,向食堂走去。

    英语系学生会的几个人正带着刚报道的新生来食堂吃饭,远远看到陈杰走了过来,学生会主席热情地打着招呼。

    “杰教授好,您来吃饭啊?”

    如果是平时,陈杰最多点点头。这一次,他破天荒地开了口:“是啊,这几位是新同学吧?看着面生。”

    学生会主席答道:“是的,杰教授。今天是报到的第一天,人还没有到齐呢,我先带他们熟悉一下环境。”

    陈杰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从几个新生身上扫过,说道:“好的,你们辛苦。对了,回头系里组织迎新,我可以去看看吗?”

    学生会主席突然觉得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学院出了名高冷的男神,主动要参加他们系的活动,这要传出去,绝对是大新闻。他连忙答道:“当然,当然。我回头会把计划发您邮箱,再送一份到您办公室。”

    陈杰这次没再讲话,他点点头,走进了食堂。其实,此时的陈杰并没有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当是完成了任务。

    回到家后,陈杰打开柜子,拿出了珍藏多年的笔记本,小心翼翼的翻开蓝色内页,露出一张发黄的彩色照片。他左手拿起照片,右手食指轻轻地抚过那张微笑的脸。闭上眼,前一天在飞机上已经模糊的面容,又重新变得清晰。整个中午,陈杰都在对着照片发呆。

    下午,陈杰早早来到了办公室。他几次想拿起电话,最终都放了回去。上班时间一到,他的手刚碰到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

    接起电话,张秘书的声音传了出来,“杰教授,今年新生的档案我复印好了,现在给您送过去,您看方不方便?”

    “好的,好的。你过来吧。”陈杰连忙答道。

    送走张秘书后,陈杰从厚厚的一摞档案中,寻找着那个叫梁梦的女生。差不多翻到最后才找到,他抽出了梁梦的档案,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看到照片的一刻,他的手颤抖了。他拿出从家里带来的照片对照着,除了发型略有区别,面容竟然有七八分相似。其他的信息,他已经没去关注了。他靠在椅子上,仰起了头,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他不是伤心,他是在笑,他好想笑出声来。

    03

    三天后,新生报到完毕。又等了两天,英语系才抢到了学院的礼堂。学生会把印有杰教授的宣传单发出后,整个外语学院都沸腾了。晚会七点才开始,六点刚过,礼堂就已座无虚席。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陈杰,此时还在家里为穿什么衣服而纠结着。

    去礼堂的路上,经过湖边时,陈杰停了下来。他扶着小桥的围栏,痴痴地望着湖水,没人知道吸引他的是月亮,还是自己的倒影。

    陈杰来到时,学生会的几个人已经在礼堂门口等候很久了。在学生的引导下,陈杰走向自己的位置。眼尖的学生开始欢呼,陈杰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同,他以为每年的迎新都是这么热闹。系主任早就到了,他起身招呼陈杰坐在自己旁边,亲热地聊着自以为新鲜的话题。陈杰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眼睛却在黑压压的学生中扫来扫去。

    他刚一打开面前的秩序册,目光就被节目单上梁梦的名字吸引了过去。晚会开始了,没有人知道陈杰平静的外表下,此时已经万般焦急。从系主任的致辞开始,每一个节目似乎都无比漫长。八点钟左右,晚会过半,陈杰竟然没有记住任何一个节目。

    “下面,请大家欣赏翻译专业新同学梁梦带来的歌曲《千千万万》”,主持人的这句话终于把陈杰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幕布拉开,灯光下走出一个略显纤弱的身影。淡蓝色的连衣裙,白色的领结,看起来有点复古。一张并不十分出众的脸,在陈杰的眼中无比惊艳。音乐响起,歌声传了出来。

    “这是千千万万、万万千千个日夜,是我对你说不尽的思念。你的温柔予我无限的眷恋,哪怕岁月容颜已经改变。我有千千万万、万万千千个心愿,穿越人海为见你一面......”

    一句句歌词,像是量身定做的铁锤,狠狠击打着陈杰的灵魂。秩序册早已被他攥成了一团,舞台上的灯光偶尔滑过他的脸,照亮点点泪光。陈杰拼命的咬着嘴唇,不想让旁边的人发现自己的异样。

    “在恍恍惚惚之间,度过一年又一年,春去秋来多少遍。我相信古老信念,也相信情比金坚,爱绝不是一场谣言......”

    梁梦唱到这一句时,陈杰顾不上和周围的人打招呼,起身冲向了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把脸埋进了水里,眼泪终于不用顾忌地倾泻而下。

    “你是谁?是来和我相见的吗?不可能是你,不可能的!”陈杰在水池里自言自语的咕哝着,任由微咸的水灌进嘴里。

    半个多小时后,陈杰平静地走回座位时,晚会已接近尾声。他对系主任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正在这时,学生会主席从后面走了过来。

    略带为难地对陈杰说道:“杰教授,今天很多人是冲着您的面子来的,他们想请您出个节目,不然这晚会可能不好结束。”

    这几天,陈杰一直在纠结梁梦的事,哪有什么心思想这些啊。他下意识地就想拒绝,但一想到梁梦,他改了主意。

    “好吧,我也没什么准备,等会就给大家随便说点什么吧。”

    学生会主席像是完成了一个无比艰巨的任务,开心地离开了。最后一个节目结束后,主持人还没开口,台下就开始了有节奏地呼喊。

    “杰教授!杰教授!杰教授......”

    系主任向陈杰做了个无辜的手势,说道:“这是群众的呼声啊,你快上去吧。”

    陈杰从来没想过,自己在江北师大有这么高的人气。他走到舞台中间,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仿佛他们已与黑夜融为一体。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与他无关了。

    “我是一个过来人,从青春走过来的人。今天,我把自己十八年前写的一首小诗送给每一个正值青春的你,也送给我那远去的青春。”

    我羡慕林间的风,一遍遍

    拂过,你醉人的脸庞

    我羡慕花间的蝶,肆意地

    落到,你蓝色的百褶裙上

    我羡慕溪中的水,能被你

    放在唇边,一滴滴的品尝

    我羡慕白天的云,有机会

    为你遮挡片刻的阳光

    我羡慕夜晚的星,能偷偷地

    睡在,你梦的天堂

    我羡慕它们,但我不想成为它们

    我要做田间的草,路上的尘

    当你走过,我会温柔地

    把你捧在,我的心上

    过去的十八年里,陈杰早已看不上这样青涩的诗,但这一首他却从未忘记。今晚,他仿佛回到了十八年前那个夏天,旁边依然站着那个身穿蓝色百褶裙的姑娘。陈杰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的泪水顺着双眼流下,情绪感染了观众。他朗诵结束时,礼堂一片安静。继而,一阵夹杂着尖叫的欢呼声把陈杰拉回了现实,他刚要走下舞台,主持人迎了过来。

    “杰教授,您能稍等一下,跟今晚的演员合个影吗?”

    “可以,当然可以。”陈杰掩饰着莫名的惊喜,他本想说非常非常愿意。

    一共十几个节目,二十多人参加了演出。陈杰跟在系主任身后,一个个地握着手。终于来到了梁梦面前,他的手心已经渗出了汗。他鼓起勇气看向她的脸,像是一张熟悉的面容带着一双陌生的眼。

    “杰教授好!”梁梦礼貌地打着招呼。

    “你认识我?”陈杰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刚才每一个人都这么叫您啊。我还没报到时,就从师姐那里知道您的大名啦。”梁梦微笑着答道。

    那是陌生的笑容,或许有一丝熟悉,但也只是一丝。陈杰有些失望,看来终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来不及寒暄,主任已经领先他两个身位了。陈杰对着梁梦点了点头,继续跟下一个人握手。

    回到家,陈杰倒了杯红酒,坐在书房里,看着那张珍藏的照片。微信里,学生会主席已经发来了今晚的合照,他这才发现,照相时梁梦正好站在他身后的台阶上。他把手机跟照片放在一起,反复地比较。

    正在这时,胡丽的头像跳了出来。陈杰只好接通视频。

    “你哭过!是想我想的吗?”胡丽用肯定的语气告诉陈杰,她发现了什么。

    “没有,刚才洗澡时洗发水揉到眼睛里了。”陈杰不想给胡丽调侃他的机会。

    “别装了,自己到B站看看。江北师大男神还是诗人呢。快去看吧!我等着你解释。”胡丽酸溜溜地说完,挂断了视频。

    陈杰登录B站一看,自己竟然上了热榜,标题是《江北师大外语学院男神深情演绎现代诗》,点击量还在持续攀升,弹幕互动热烈。陈杰没想到,自己不经意间的一个举动,竟然差点儿成了网红。

    胡丽的视频又打了过来。

    “说吧,十八年前的百褶裙怎么回事?还甘心当草做尘的让人家踩,你说你得有多酸啊。”还没等陈杰开口,胡丽就抢先说道。

    “你有点意境好不好,好好的诗到你这个高翻嘴里怎么就变了味儿呢。我那百褶裙指代青春期的一种情愫,没有实际对象。”陈杰有点心虚地回答。

    陈杰的解释显然无法让胡丽满意,她说道:“你知道吗,你朗诵那首诗的时候,眼睛里好像有星辰大海。我们在一起也有十多年了,我怎么从来没见你这么深情过。我只是好奇,你受了什么刺激。”

    两人又聊了几句,就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了。胡丽当然不是真的兴师问罪,她看得出陈杰的心里锁着另一个世界。只是十多年地相处,她无数次尝试,都找不到打开那扇门的钥匙,这次的事儿倒是让她看到了希望。

    陈杰把自己扔在沙发里,开始反思这浑浑噩噩的一周。今晚,他见到了一周以来日思夜想的人,他虽然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但她的确不像是“她”。网红的事,是个意外。但陈杰知道,今晚他的确是失态了。

    04

    新生的军训开始了,晚会读诗后,陈杰又恢复了往日的高冷。给大二学生上过课后,他回到办公室,下意识地打开电脑里晚会的照片。

    “梁梦,你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呢?你为什么要长成这个样子呢?你只是偶然唱起那首歌吗?你为什么要穿蓝色裙子?你难道真的是她?”

    看着照片上自己身后的梁梦,好不容易赶走的这一连串的疑问,又蹦了出来。陈杰拿出抽屉里梁梦的档案,其实根本不用看,他早就背了下来。十八岁的外地姑娘,从小品学兼优,英语竞赛更是获奖无数。档案看不出任何问题。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十八年前那个梦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和她有没有关系呢?”本来,陈杰已经快要忘记十八年前的那个梦了,梁梦的出现让他的心思又活跃了起来。

    陈杰拨通了系办张秘书的电话。

    “小张,我是陈杰。有个事跟你说一下,我准备从这一届新生里带一个学生,参与我近期的一个研究课题,你帮我推荐几个上来,最好是英语基础好的,竞赛得过奖的。”

    “好的,杰教授。我马上就办。”

    张秘书办事效率果然很高,半小时没到,就推荐了三个人上来。不出意外,梁梦正是其中之一。陈杰佯装思考了一番,选择了梁梦,并让张秘书通知她们辅导员。

    辅导员在军训休息时宣布了这个消息,梁梦一瞬间成了大家羡慕的对象。室友开玩笑说,杰教授看上了她的蓝裙子。梁梦倒没觉得有什么,她对自己的英语水平一直很自信。

    军训结束的那个周六上午,陈杰早早来到了办公室。八点半,梁梦准时出现在了门口。不知道是不是室友的玩笑起了作用,她今天真的穿了晚会时那件蓝色的百褶裙。

    “杰教授,您找我。”梁梦敲了敲敞开着的门,说道。

    “是梁梦啊,快进来坐。”陈杰连忙起身,指了指办公室的沙发。

    梁梦有些拘谨地端坐在沙发的一角。

    “是这样的,我看了你的档案,英语基础不错。我准备做一个美国文学研究的专题,回头我推荐一些书,你先读一下。看完之后,我们再进一步讨论。”既然是以公事的名义找来的,陈杰当然也得有公办的样子。

    “谢谢您,杰教授。听说我有机会跟您学习,同学们都很羡慕,我会努力完成好任务,谢谢您给我这个学习的机会。”梁梦说出了早就组织好的话语。

    “不用客气,这也是我的责任。对了,梁梦。以你的成绩,可以尝试更好的大学,为什么选择我们江北师大呢?”陈杰先抛出了心中的一个小疑问。

    梁梦脱口而出:“我喜欢这座城市。”

    “你以前来过这里吗?”陈杰继续问道。

    “初中毕业时,让妈妈带我来过一次。跟我想象的有点不一样,但我还是喜欢这里,说不清为什么。”梁梦慢慢地说道。

    陈杰有一种把所有疑问都抛出来的冲动,但他还是忍住了,他不想吓走了梁梦。两人又随意聊了一会儿,互相留了微信和电话,就结束了这次谈话。梁梦离开之前,陈杰打开书柜,选了两本书让她带回去看。

    在梁梦接过书的瞬间,陈杰分明看到了她掌心里的一块胎记,枫叶形的。陈杰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想要抓住那双手的冲动。梁梦离开后,陈杰仿佛虚脱了一般瘫软在沙发上。

    十八年前那个场景,反复在他眼前闪现,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陈杰有些相信那个梦了,无论如何他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回到家里,陈杰给胡丽发了个信息:“这次真的对不起,可能要辜负你了。”胡丽秒回了一条:“先别急着表态,我等了你十年,不差这半年。”

    从这一天开始,陈杰仿佛回到了十八年前的那个夏天。在他这个“过来人”面前,单纯的梁梦很快就没有了秘密,最让陈杰伤心的是她有了男朋友。不过,陈杰不认为自己没有机会。他决定挥动锄头,挖一次墙角。他甚至认为梁梦本来就应该属于他的,现在无非是曲折一点而已。当然,梁梦还不知道这一切,陈杰在她心中仍然是男神一样的存在。

    不知不觉中,陈杰和梁梦走得越来越近。在梁梦的心里,陈杰由最初的男神老师,成了亦师亦友的存在。由于男友不在这座小城,周末除了读书,梁梦偶尔也会和陈杰一起散散步。她自己都不知道,两人之间原有界限已经渐渐模糊。她有时也能从陈杰的眼中读出异样,只是她从未想过陈杰那么优秀,会看得上她一个穷学生。

    一个周末的晚上,两人饭后散步,绕来绕去来到了湖边小桥。湖面像是披了轻纱,分不清是灯光还是月光。梁梦站在陈杰的身边,扶着石栏,望着水面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喜欢湖,它没有海的喜怒无常,也没有江河的张扬,静静地美着,真好。”

    梁梦没有注意到,她说出这句话时陈杰惊讶的表情。他先是震惊,继而狂喜。泪水毫无顾忌地流了下来,在初秋的风中,泪滴落在手上,一丝微凉。他狠狠地击打了一下栏杆上石柱,很痛,不像是做梦。

    “梁梦,你刚才说什么?能再说一遍吗?”陈杰没敢看她,控制着自己声音,说道。

    梁梦后知后觉地重复道:“我说喜欢湖,它没有海的喜怒无常,也没有江河的张扬,静静地美着,真好。”

    陈杰猛地转过了身,昏黄的光线下,他的脸上泪水在荡漾。梁梦这才发现陈杰的变化。

    “我说错什么了吗?”她感到很惶恐。

    陈杰看着她,一阵风吹过,吹乱了梁梦的头发,时间仿佛回到了十八年前。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陈杰说道。

    “是悲伤的故事吗?”梁梦问道。

    “结局或许不是。”陈杰答道。

    “十八年前的那个夏天,一对即将去不同城市读大学的年轻男女,相约来到这里。当时小湖还在学校外面,这座桥上车来车往。分别前,男孩儿给女孩儿读了一首诗,女孩儿感动哭了。男孩儿从胸前掏出吊坠,想把自己戴的项链送给女孩儿。女孩儿很喜欢那个吊坠,握在手里,正准备取下项链时,一辆酒驾的车冲了过来。女孩儿一下子就被撞飞了出去,再也没有醒过来。”

    “那个男孩儿是你?”梁梦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迎新晚会上,我读的就是那首诗,女孩儿叫梁梦。”陈杰停了一下,看着梁梦的表情。

    梁梦惊呆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感到胸口发闷。她几乎是喊着说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我是你找来的替身吗?”说完,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陈杰没有安慰她,而是继续说道:“十八年前,梁梦离开的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非常清晰地告诉我,十八年后,梁梦还会来到她离开的地方,能不能遇到,要看我的缘分。”

    “我是我,我不是你十八年前的那个梁梦,这只是巧合而已!”梁梦还在抽泣着。

    “你是你,也是她,这或许是命运的安排。十八年前,她站在这里,说她喜欢湖,跟你刚才说的那句一字不差。还有,她直到离开都没松手的吊坠是一枚银质的枫叶。”陈杰看着梁梦的右手。

    她张开自己的右手,看着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胎记,枫叶形的。梁梦第一次感到,这件看似荒诞的事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她甚至开始回想,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城市,为什么第一次见到杰教授时感觉有些熟悉。

    “当时,项链还没有解开,被她拉断的链子打在了我的眼角,这里留下了疤。”陈杰指了指自己的右眼角。

    梁梦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触摸着陈杰眼角的疤痕。陈杰抓住了梁梦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泪落在了两人的手上。

    “这太不可思议了,我......我得安静一下。”梁梦抽回了自己的手,有些慌张地说道。

    “我送你回去,今天这些话,在我心里放了十八年。今天有机会说出来,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没有遗憾了。”说完,陈杰陪梁梦向宿舍区走去。

    回到家后,陈杰拿出那张老照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翻拍后的照片发给了梁梦。等了半天,才收到梁梦发来的信息。

    “杰教授,我还是习惯这样称呼你。今天晚上的故事很感人,虽然有这么多的巧合,可我还是难以接受。我和十八年前的梁梦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两人或许也是。这段时间麻烦你先别打扰我好吗?我想静一静。”

    陈杰有些理解梁梦的心情,他只回复了两个字,“好的”。

    05

    两个月很快过去了。陈杰说到做到,两个月里没有再找梁梦。那天晚上桥边的一切,也仿佛从未发生。陈杰还和往常一样,只是办公室电脑里总是单曲循环那首《千千万万》,不是原唱的,是从学校网站下载的迎新晚会版。哪怕听了上百遍,每次听到“我有千千万万、万万千千个心愿,穿越人海为见你一面......”这一句时,他还是会眼眶湿润。

    很快到了年底,胡丽约陈杰一起跨年,陈杰拒绝了。他不想把梁梦的事拖到年后。他最近几次上课都没有见到梁梦,班长说她请假回家了。这几天,陈杰给她发了不少微信,却都石沉大海。

    12月30日,还是没有消息。陈杰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把梁梦的档案随手塞到了包里,给系里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门。他这几天休息得不好,没敢开车,叫了个快车直奔机场,路上顺便把机票订好了。

    下飞机时已经接近午夜了。陈杰没有休息,找了个愿意跑长途的车,直接上路。12月31日天刚刚亮起的时候,他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中原的一座小城。司机把他送到一个较大的商业区后就离开了。档案上的地址,手机导航中根本找不到。等街上的人多了以后,陈杰见人就问。折腾了大半天,中午时分,他终于找到了梁梦档案中所留的地址。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正在建设的工地。他又找到附近的社区,才知道档案中的小区已拆迁多年。

    陈杰不死心,又找到派出所求助,借口老师家访找不到学生。派出所见他满面风尘,倒是很配合,结果查来查去,辖区内根本没有梁梦这个人,也没有她档案中登记的父母。更让陈杰不理解的是,梁梦身份证号竟然显示早已注销。

    陈杰手里握着早就没电的手机,一脸茫然。警察很客气,不仅帮他给手机充了电,还送他一桶方便面。吃了东西又休息一会儿后,陈杰开始感到阵阵发冷。他打开手机,微信的未读消息已经上百条。他大致浏览了一下,大部分都是胡丽发来的,他没心情点开看。梁梦的头像旁,依旧没有期待中的红点,显示的还是他最后发给她的消息。拨打她留下的电话,依然提示关机。

    警察都找不到的人,陈杰自然没有更好的办法,他无奈地踏上了归途。新年第一天的早晨,陈杰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家。进门后,他才发现除了手机和证件,其他的行李早就不知道丢在了什么地方。好在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也懒得纠结了。硬撑着洗了个澡,倒头就睡。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陈杰。他看了一眼手机,忘记充电又关机了。看外面的阳光,应该已经是下午。他披上衣服,起身开门。门推开的瞬间,双眼通红的胡丽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有些虚弱的陈杰,差点倒在地上。

    他连忙把胡丽拉进了门,说道:“你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就来了,我好去接你。”

    “手机就没打通过,给你微信留言几百条了,还怎么跟你打招呼!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我以为你出事了你知不知道?”胡丽哭着说道,双手不住地捶打着陈杰的胸口。

    陈杰这才意识到,这三天胡丽发的微信,他从来就没看过。

    “对不起,这三天发生了一点事。”陈杰本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听着陈杰有气无力的声音,胡丽意识到他有些不对。她顾不上再发泄不满,抬头看着陈杰。那双忧郁的眼,好像失了神,深深地凹陷在黑眼圈里;不知道几天没刮的胡子,让他瘦削的脸显得一片荒芜;黑色的眸子周围,红得看不见白。她摸着他的脸,心里一阵莫名的疼痛。

    “我的天啊!这三天你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这样作践自己?”胡丽把陈杰按到了沙发上,跑去倒水,却发现家里根本没有热水。

    “给我倒杯酒。”陈杰阻止了正要去烧水的胡丽。

    “你能喝吗?你这样子像是醉了几天的。”胡丽有些担心地说道。

    “没事,我这三天一口酒都没喝,就是睡少了。陪我喝一杯,我正好有故事讲给你。”

    陈杰没有朋友,除了不怎么联系的父母,胡丽算得上是他最亲近的人了。当然,或许还有已经消失的梁梦,不论是十八年前的,还是现在的。

    听他这样讲,胡丽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她倒了两杯红酒,坐在陈杰的旁边,静静地等着他的故事。

    这是十八年来,陈杰第二次讲起这个故事,上一次是讲给梁梦。讲到项链打伤眼角时,胡丽才明白,那晚自己碰到的不只是表面的伤疤。陈杰说到十八年前的那个梦时,胡丽不以为然地打断了他。

    “你那是白天想得太多了,才做那样的梦。再说了,研究表明大部分人记不住自己的梦,你记得这么清楚,很可能是醒了以后,自己臆造出来的。”

    “我也这样想过,可你知道吗?梁梦真的出现了。”陈杰停顿了一下,详细地讲起了他和这个梁梦的点点滴滴,既是说给胡丽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他要把这段经历复个盘,似乎这样就能找到梁梦消失的原因。

    终于说完了,陈杰仿佛完成了一项特别困难的任务,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喝了下去。胡丽端着酒杯发着呆,她觉得不可思议,又说不清哪里不对。她忽然佩服起了自己,顶住家人全方位的压力,等了他十年。她感觉值了,这个人值得等,哪怕他最后不属于自己。想到这里,胡丽的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你问过学校没有?她请假应该有原因的啊。”不知道为什么,胡丽竟然希望能找到梁梦。

    陈杰这才想起来,应该再问问学校,他拨通了张秘书的手机,还没等他开口,对方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杰教授好,您让人好找啊。这两天好多人打电话到系里找您,也打不通您手机。要是再没消息,主任都准备报警了。”

    “小张,让你们担心了。我回了趟老家,忘了带充电器,现在已经回到学校了。”陈杰不知道自己弄出了这么大动静。

    张秘书继续说道:“杰教授,有个叫胡丽的女人找过你几次,她来头比较大,主任都不敢得罪,您赶紧给她回个电话吧。”

    陈杰看了看旁边有些尴尬的胡丽,说道:“我跟她联系过了,没事了。对了,小张。我问你个事,我那个叫梁梦的助手,什么原因请的假啊?快回来了吧?”

    “杰教授,您记错了吧,她叫黄梦。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学籍已经注销了。等元旦过了,您再重新选一个吧。”

    另一端的张秘书已经挂了电话,陈杰还在茫然地重复着,“怎么会记错......”。他想找出梁梦的档案,这才想起行李丢在了路上。他登录网盘,调出学生名册,原本属于“梁梦”的位置,果然写着“黄梦”。

    胡丽看着不知所措的陈杰,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你应该是太想她了,这十八年你去看过她吗?”胡丽尝试着问道。

    “她家在省城,我当年去过一次,后来就再没去过了。想到她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我没有勇气去看她。”陈杰答道。

    “去看看吧,我陪你。”胡丽忽然想见见那个消失了十八年,却依然在他心里守着门,不让自己进去的女人。

    06

    1月2日清晨,两人驱车前往省城。这次坐在副驾驶位的还是陈杰,胡丽担心他的状态,没让他开车。小长假中间的一天,高速上还不算太堵,中午时分两人已经来到了省城西边的小蜀山下。

    根据陈杰的描述,公墓应该就在山腰的位置。胡丽打开导航,最近的公墓也显示在十几公里以外。但陈杰坚持就是这里,两人根据陈杰的记忆走到了山腰,入眼的是一处建筑群,大门上挂着一块“量子物理研究所”的牌子。来到门口,陈杰向保安打听公墓的位置。保安说他来了十多年,还没见过这周围有公墓,就是有当年建研究所的时候也该移走了。

    带着遗憾走出了研究所,陈杰还在思考下一步去哪里。今天爬山的人不少,三三两两的不断从两人身旁经过。

    陈杰不经意地向山顶一瞥,前方有个正在爬山的身影,不就是他这几天朝思暮想的梁梦吗!

    “梁梦!”陈杰大喊了一声,顾不上跟胡丽打招呼,追了上去。胡丽见陈杰突然发了疯一般地往山上跑,赶紧跟在后面。

    陈杰拼命想追上前面的人,可怎么努力都还是差了一些。一追一走,慢慢地把爬山的人都甩在了身后。快到山顶的时候,两人的距离终于越来越近了,可前面的身影拐了个弯,消失在他的眼前。陈杰赶紧跟着拐了过去,山后有一座院子,门虚掩着。陈杰走了进去,他看到一个老人坐在树下喝着茶。

    “请问,您见到一个女的进来了吗?”陈杰连忙问道。

    老人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有缘,要见的人就在你身边。如果没有,追寻千里也是枉然。”说完,就不再理会陈杰。

    陈杰退了出来,沿着院墙边的一条小路,向后山找去。可能是太着急了,他一脚踩空,跌了下去。闭上眼睛前,陈杰好像看到了梁梦在向他招手。

    “啊!不要!”身后追来的胡丽刚好看到陈杰摔落,以为他寻了短见,惊得大叫一声,不管不顾地冲向陈杰。

    她跑到陈杰跌落的地方,低头一看,并不是悬崖峭壁,坡度也较缓,陈杰正躺在一棵树下,额头带着血。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陈杰身边,用手一探,呼吸平稳。她不敢挪动他的头,连忙拨打了120。

    五天过去了,病床上的陈杰还是没有醒来。医生给他做了最全面的检查,头部并没有内伤。医生甚至认为胡丽身上的擦伤,比陈杰的还要严重,尤其是胡丽的右手,下山时握在了一株带刺的树上。医院肯定陈杰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具体什么时候能醒,他们也没办法预测。既然没有生命危险,胡丽也就没有通知陈杰的父母,好在陈杰平时也不怎么跟父母联系。她自己请了长假,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

    陈杰醒了,在昏迷的第十三天后。他感觉自己做了个长长的梦,跟十八年前一样,梦的内容记得清清楚楚。他慢慢睁开双眼,刺眼的光线中,胡丽枕着双臂睡在床头。看到她憔悴的面容,他第一感觉不是心疼,而是心安。他没有叫醒她,他想陪着她睡一会儿。

    胡丽起身的动作,碰醒了刚刚入睡不久的陈杰。四目相对,四行泪流过两张笑脸。恍惚间,陈杰发现自己做过的梦竟然慢慢模糊了。

    一周后,两人回到了江北师大。胡丽以年纪大、适应不了高翻的强度为由,辞去了南大街二号的工作,她成了江北师大外语学院新晋的女神。

    细心的人会发现,杰教授右眼角的伤疤似乎不见了。但没人发现,胡丽右手心多了个伤疤,像极了枫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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