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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湾村尚家,曾是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滁河两岸十几个村庄的农户都是他们家的佃户,家里骡车马车有十几辆,耕牛就有九条。
尚家的发家史要从尚伯勋算起,当时他们祖上只是中等人家,尚伯勋夫妻俩勤劳善良,有一年夏天,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雷鸣电闪,下起了暴雨,狂风暴雨之中,各家各户都紧闭门户。
这阵暴雨一下就是一下午,傍晚时分,乌云渐渐散去,外面的天亮堂起来。
尚伯勋刚打开前门,突然发现门外的地上躺着一个人,他吓了一跳,喊来妻子,走到跟前。
只见这个人全身湿透,脸色煞白,倒在门旁的地上,昏迷不醒。尚伯勋用手试一下这人的鼻息,确认还活着,就让妻子去请村里的郎中。
一会儿郎中过来了,此时尚家已经把人抬到屋内,换了一身干的衣裤,让其平躺在一张竹床上。郎中把脉之后,说道:“此人受了暑热,又被暴雨浇淋,急火攻心,昏迷过去了,待我开个方子,喂他喝碗汤药就会醒来!”郎中从药箱中取出两朵干菊花,又加了两种其他的草药,交给尚伯勋去煎药,收了四枚铜钱,就回去了。
果然,一碗汤药喂下去,那人就醒了。得知是这家人救了他的命,马上就要下地磕头,被伯勋给拦住了。后来得知,这位过路之人姓陈,是山西人,家里很富有,是做粮食生意的,到江淮一带来考察设点收购粮食的事,没想到,中暑后又遇暴雨,来不及避雨就晕倒了。
这以后,听说尚家在这位山西人的帮助下也做起了粮食生意。他们属于创业的一代,起早贪黑,省吃俭用,终于攒下了家当,买下了良田百亩,成了当地有名的富裕人家。
尚伯勋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尚世元,二儿子尚世材,老三尚世福。可惜老三世福未成年就出意外夭折了。伯勋老汉去世后,两兄弟分了家,世元继承了粮行,继续做粮食生意。世材继承了家里土地,靠收租生活。
河湾村只有两姓人家,除了尚姓,就是王姓了。与尚家不同,王家在村里有十几户,都很穷,没有一分土地,终年给尚家种地。
如果不是经过1921年8月那个不平凡夜晚,河湾村仍然会维持这种局面,大家过着平静的生活。
那天,大约是夜里2点钟,在水塘里间歇响起的蛙声的衬托下,村子里显得十分宁静。忽然,几家的狗不约而同地窜出院子,发出呜呜的叫唤。几分钟后,一队人马鱼贯而入,将村子围了起来,他们带头的,点燃了一根火把。在火把的映照下,隐约看见,几十个青壮年汉子,蒙着脸,都骑着高头大马。这阵势,村里人谁也没见过,有的人刚伸出头,又吓得缩回去了。
接着,听到马队的人在砸尚世元家的门,好久没听见什么动静,忽然在一阵嘈杂声中好像听见一声枪响。接着,就听见更多更嘈杂的马蹄声。然后,听到马队离开的声音。
天亮后,村人还不敢出门,直到太阳出来了,才有人隔着门缝向外看,觉得真没事了,就陆陆续续出来了,来到尚世元家问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那晚来的是西山的土匪,当地人称之为西山马帮。马帮先砸门,里面撑着没有砸开。就朝屋里开了抢,正好打在看家的一个伙计身上,这个伙计当场就死了。尚家人看硬拼行不通,就打开大门,马帮头目进门就说,快交出500大洋,20担大米,否则杀光他们全家。最后,马帮回去的时候马上都驮着粮食。
直到马帮走后,尚世元也想不通,西山马帮离河湾村有四十多里路,他们怎么认得自己家?让尚家人更难以接受的事情是,他们从那些蒙脸人中看出了其中一位就是本村的王宏玉。尚家虽然有钱,但对佃户很和善,工钱比临近村子的都高。尚家做粮食生意也从来不克扣斤两,很公道。为什么他王家吃里扒外勾结马帮祸害邻居呢?这事如果说出来,尚家脸上也无光。事后,尚家召开家族会议,明确指出,这次遭马帮抢劫,是王宏玉勾结外人所为,从此,尚王两家结下了血海深仇。从今往后,尚王两姓世代不许通婚。而且,为了防止再次遭到抢劫,告诫全族:这是家族秘密,不允许任何尚家子孙说出去。
这些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这几十年来,地主的土地被没收了,穷苦的庄稼汉又有了自己的土地。这其间,经历了合作社,人民公社,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河湾村的两姓人家,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坏,一直相安无事。在有些年头,青年男女在一起干活,产生了感情,都快要谈婚论嫁了,最后也不知什么原因,不了了之。女孩只好远嫁外省。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河湾村出现了两个不认命的青年。
“成文,我们结婚吧!”王语云坐在棠梨树下的草皮上,含情脉脉地对尚成文说。
“语云,尽管我们两家都极力反对我们的婚姻,我绝不放弃。我再做做我爸的工作,如果他还不答应,我们就私奔。”尚成文眼神坚定,拉过语云的手,两人拥抱在一起。
身旁,河水拍打着堤岸,浪花撞击着棠梨树裸露的根须,发出呜呜的声响。伴着这细碎的声响,河水悠悠地向下游流去。
一天下午,河湾大墩子上干活的人已寥寥无几,王少林向正在干活的尚继军跟前凑了凑,说:“继军啊,在忙呢!”
“少林哥,你忙完啦?”继军抬头看着少林说。
两人心里都很清楚,两家孩子正谈着恋爱呢。双方父母对孩子都没意见,就是因为祖上定的规矩,让他们为难着。
“继军,回头有空上我家喝两杯?”少林说。
“哪能让你破费呢?那今晚就到我家里喝两杯。”
“你知道我今天在河里抓到什么了?两条这么大的鲶胡子!”
尚继军用手比划着。
二人约好了,晚上少林到继军家喝酒。
正当这边的两位在喝酒,私下商量如何破解族规,给孩子们办婚事的时候。那边,王语云与尚成文,又来到了河湾,依偎着坐在棠梨树下,商讨着如何说服家长的事。
语云说:“成文,我们到土地庙前讨个教,看我们的事能不能成。”
“你还信这个啊?!”成文不大情愿。
语云拉着成文,跪在庙前,语云抓起那两块发教用的贝壳形状的道具,口中低语:“能成就顺教吧!”双手捧着这两个道具,摇晃了几下,向上轻轻一抛。两片道具几乎同时落下,一个凹面朝下,另一个凹面朝上。语云喜出望外,“能成,能成!”拉起成文不停地磕头。
耳旁,偌大的棠梨树的树冠在微风中轻微地晃动,叶片碰撞发出沙沙的声响。此刻,伴随着河水的悠悠声,这是语云听到的最美妙的音乐。
那边尚继军已经和王少林商量好,族规也好,村规也罢,离开河湾村,就不受这规矩约束了。
一个重大的决定看似只是几杯酒谈成的,其实这是两个家庭不知经过了多少个夜晚苦苦思索的结果,他们要打破历史留给后人的紧箍咒,为孩子们争取幸福的生活。
当天夜里,两个家庭都难以成眠。第二天早上,两个年轻人各自带上户口本到镇上办理的结婚登记手续,然后没有回村,乘坐汽车到达县城,搭上了去广州的火车。在那里,成文的舅舅几年前过去已闯出了一片天地,有了自己的工厂,他们过去,就直接在舅舅的工厂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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