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不是塘主,但我爷爷是啊

作者: 林不梦 | 来源:发表于2017-04-23 21:29 被阅读355次
    鱼塘片景

    文/夜小篱

    01

    我长大的小村子,家家户户都有田地,但是有鱼塘的只有两户,我家便是其中之一。

    家里的鱼塘年岁已久。听奶奶说,80年代,爷爷正当壮年。他用半亩田地和别人换了附近的一块地皮,带上奶奶和年幼的几个孩子,用锄头、铲子亲自挖起鱼塘来。

    那时是夏天,他们顶着烈日,一锄锄地挖,挖出的泥土再用斗车拉到河里扔。足足花了两个多月,才挖出平均深度一米深的雏形。然后修坝、引流,才有了如今的半亩鱼塘。

    爷爷又换回鱼塘附近的几块地,用竹子搭起几个小棚架在塘上,养起鸡鸭。白天把它们放出来四处乱走,鸭子常飞到鱼塘里游泳;晚上就把鸡鸭抓回棚里关好。后来他又在旁边搭起猪栏,养起猪。所以记事起,我便记得还没走到鱼塘边,远远能闻到鸡屎、鸭屎、猪屎的混合味道。

    家禽家畜

    家里有个鱼塘一直是爷爷的骄傲。每当有客人到我家,爷爷都会领他们到鱼塘边看看。当客人惊叹:“哇,这么大个鱼塘!”他脸上便会露出如小孩子般得意的微笑。

    前几年张翰演的塘主表情包和那句经典台词“为你承包整个鱼塘”火爆朋友圈,我波澜不惊:塘主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亲爷爷就是个塘主咧!

    02

    家里有个鱼塘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答:很爽。

    不用说想吃鱼时不用上街买,过年过节时来个全鱼宴是小儿科,单是划船这一点,就够我跟小伙伴嘚瑟很久了。

    我四五岁时,塘主爷爷用竹子做了条竹排,我和堂姐日日吵着要下去划船。小村庄传消息的速度一向快如风,很快全村人都知道德清(爷爷的名字)家有条船了。

    一天我放学回家,像往常一样一放下书包便往鱼塘跑,惊奇地发现塘边挤满了认识的或不认识的男孩子。他们个个涎着脸问:“六公(爷爷排行第六),让我们划一下呗!”

    爷爷板着脸说:“急什么,等我解开绳子先!”

    他解开系在岸边桩上的绳子,男孩们迫不及待地涌向岸边。爷爷怒吼道:“不要一下子上那么多人!”

    已经迟了,这些猴急猴急的崽啊,刚上去的人都还没站稳,剩余的人就接着跳上去。结果竹排一端过重,沉了下去。男孩子们踩在水里,裤子湿了大半,面面相觑。

    爷爷骂骂咧咧,我在一旁哈哈大笑。

    03

    我四年级时,原先的竹排早就烂掉,于是我和堂姐缠着爷爷再做一条。爷爷摸着他有些花白的头发,说他老了,没有力气扛竹子回来。我们拍着胸口保证:“你只管去砍,我两来扛!”

    爷爷欣然同意。那个周末他果然到竹林里费力地砍着竹子。我们原以为是细细的青竹,不曾想到了竹林一看,是直径足有20厘米粗的麻竹,目瞪口呆。爷爷得意地笑:“既然你们想划船,多重也得给我抬回去啊!”

    “抬就抬!”我们咬牙把仿佛有几百斤重的麻竹扛上肩膀,一前一后地往家里慢慢挪动。不知扛了多少趟,晚上两人的肩膀红了一片,一碰就痛。爷爷奶奶笑着打趣道:“年纪小小还挺大力气的嘛!”

    材料准备好了,爷爷把竹钉削去,将竹节处打磨得光滑;再花了一周时间把竹子晒干,用竹板、铁丝固定在一起,一条竹排便做好啦!

    从此,划船成为我和堂姐最大的消遣。撑着一根竹蒿,长长的竹排在碧绿的水面上滑行,水面上倒映着岸边的竹林和我们的身影。微风吹来,竹林哒哒作响。

    在夏天天气炎热的时候,鱼儿受不住热,经常跃出水面,不幸落到船上来。然而往往还没等我们跑过去捉住,它便又挺身一跃,逃回水里去了。

    04

    爷爷带我们划船时,喜欢玩这样一个游戏:假装池塘的四角分别是台湾、香港、澳门、广东,爷爷是船夫,我们是旅客。我们说要去哪里,他便划到哪里。

    爷爷简直是天下最厉害的爷爷,亲手挖了这么一个“容纳”了五湖四海的鱼塘、打造过两三条竹排。当时我分明还没去过香港澳门这些地方,却感觉自己真的去过一样。

    我喜欢在下小雨时去划船。那时我还没近视,可以清楚地看见一线线雨丝落下,滴到水面上,激起一圈圈涟漪。飘下的竹叶在水面上打转,上面偶尔会有一两只小虫。我不撑伞,虽没有“青箬笠,绿蓑衣”,但有“斜风细雨不须归”。雨丝滴在脸上凉丝丝的,感觉很安静美好。

    后来,当我学徐志摩的《再别康桥》,读到“撑一支竹蒿,在青草更青处漫朔,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时,我想到的便是在鱼塘上划竹排时的场景。

    05

    一晃十几年过去,爷爷日渐衰老,再也没有精力做新竹排。今年过年,伯父爸爸凑钱买了一只周身用油漆漆成蓝色的独木舟,放到鱼塘里。

    蓝色独木舟

    从没在家里鱼塘里坐过船的弟弟妹妹们都很兴奋,每天吵着去划船要吵三四回。我和堂姐倒心如止水,或许是小时候坐得多了,或许是这条买来的独木舟尽管更拉风更稳固,但我们还是更怀念以前那条亲苦做出来的竹排。

    看着弟弟妹妹们开心的笑脸,我对堂姐说:“可惜了,他们没有体验过扛麻竹的辛苦和看爷爷做竹排的乐趣,将来估计也没机会体验。”

    爷爷在岸上乐呵呵地看着他们,我突然想起什么,满怀期待地问:“爷爷,还记得你以前把鱼塘的四个角命为台湾香港澳门广东吗?”

    爷爷想了一会,摇摇头:“不记得了。”

    我看着他老成一片纸的身子和在风中飘动的全白头发,忽地湿了眼眶。

    鱼塘几乎没什么变化,但是我们悄然长大,我的塘主爷爷,也已经老得像风中的一张旧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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