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吃你的灵魂吗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

我好难过，他是天上的月亮，我得不到他。我好开心，他是天上的月亮，谁也得不到他。

我可以吃你的灵魂吗

我叫小贝，今天妈妈又骂我了，每当她远远向我招手，我都会肌肉紧张，心跳加快。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总要对我发火。我知道她辛苦，因为她每天都会一边打骂我一边哭诉她的辛苦。

胳膊上青黄相间的伤痕在诉说着同一个人不同的伤害。

我的身体和心里没有一处是完整的。

再过七天，就是我的生日了。满18岁，人们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我已经不抱希望了。

我不好看，乱糟糟的头发，枯黄柔软。脸上有不少雀斑，有的人说很可爱，大部分人都说很不好看。我的鼻子虽然小巧，但是并没有很高的鼻梁，这让我看起来很傻。身材很普通，我很瘦，即使发育了，我的胸脯也是小小的，更何况我用布条紧紧的裹住。因为妈妈告诉我，女孩子要恪守本分。我不喜欢笑，我笑起来会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或者，像是猫的牙齿吧，当我照顾主人的猫，它总是会露出它尖尖的牙齿嘲笑我。

是的，我们只是佣人，在这座别墅里，主人是个闻名世界的钢琴家，但是大部分时候，他都不会住在别墅，大部分时候就只有我和我的妈妈，在这个美丽的别墅里打扫和管理。

我很熟悉这栋别墅里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主人G的卧室。一台华美巨大的钢琴，他每晚入睡前，修长的手指都会跟琴键来一场指尖华尔兹。一张铺着洁白床单的柔软大床，我亲手抚摸过每一处褶皱，确保平整光滑，那柔软的蚕丝仿佛包裹住赤身的自己，融化在他的怀抱。可惜，我的主人G，他的床上伴侣是那只黑猫。漆黑的皮毛拥有湛蓝眼睛的猫，骄傲的猫，可恶的会朝我露出小尖牙的黑猫。

一张巨大的工作台，整洁干净，他总是会在巨大的图书室拿一两本书，在清晨第一声鸟鸣的时候开始阅读，他阅读的时候就像是天神。

微微卷曲的发，高挺的鼻梁，浓密的睫毛和闪烁着群星的深邃眼神。我很少从他的薄唇里听到多余的话语，除了音乐，他好似从不喜欢听到任何声音，但是他的声音是我听过最动听的音乐。

他阅读，读《沉思录》《中国哲学》《亚历山大》《一首绝望的诗》……他苍白修长的手指翻阅着书页，就像希腊的天神在丛林里用镶着钻石的靴子踩过春天的泥土，夏天的花朵和秋天的落叶，他继续翻动书页，天神继续向前，一直走进我大雪纷飞的内心，踩在我荒芜的心脏，心脏上是厚厚的积雪，他踩上去，簌簌作响。是破碎的，也是好听的。

我的主人G，当他回到这个别墅，就像与世隔绝，他长久地享受着安静的时光，却从来不会展现出丝毫的寂寞。他几乎从不宴客，也从不娱乐。他最亲密的爱，就是那只叫做Z的黑猫。他会长久地凝视和抚摸它，无论他做什么，Z都可以蜷缩在他身边。我好羡慕它，我希望做一只蓝眼睛的黑猫，而不是壁画后面偷窥的幽灵。

---

“你就是一个臭虫，你以为你是什么？我为了一个臭虫，毁了我一辈子。”妈妈红着眼眶又在咒骂我。

“我会收拾好的。”我慌乱地捡起地上的碎片。只是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而已，她总是会扯到很奇怪的怨恨上去。

“怎么收拾？怎么收拾？碎掉了。你多大了，你以为你是谁呢，你怎么不去死。”她不依不饶。

“你别……”我也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很奇怪，明明我不爱她，但是她的情绪总是会影响我，她哭的时候我也会哭。

“死妮子，都怪你都怪你……”她开始打我，一开始是推搡我，然后开始用拳头捶我的背，然后再刷耳光，我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嘴里有咸腥味，哦，我也有小小的尖牙，戳破了柔软的粘膜，嘴角流出了血。

妈妈蹲了下去，无声地哭泣。

真是个可怜的女人，我总这样想，不是她的错，那么又是谁的错呢？

我从未见过我的父亲，然而我却对这个人印象深刻。他是个恶魔，面前哭泣的女人曾经这样描述他。这个恶魔毁了她的青春年华，随后给她带来了小恶魔，也就是我，开始摧毁她的余生。如今那个大恶魔消失，那么她日日面对的小恶魔就活该接受诅咒。

我又何罪之有？真的是我的错吗？如果不是G，这世间还能有什么美好的东西值得我多停留一秒吗？

“啧啧啧，真是一个可怜的小臭虫。”泪眼朦胧中忽然听到一个刺耳的声音，陌生又熟悉的身影缓缓从黑暗中走来。是它，G的黑猫。

震惊，惶恐，不安笼罩了我。真的是这只猫，它在说话，并不是我的幻觉。

“听着，小臭虫，我同情你的遭遇。终日在重复的劳作中消耗自己不值一提的时间。连唯一的亲人也厌弃你的存在，只将你作为发泄怒火的对象。你的存在如此卑微，你渴望找到出口，逃离这无望的生活。”

黑猫Z舔了舔爪子，将自己的尾巴优雅地卷曲出弧度。

我惊讶地捂住了嘴巴，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或许我有办法让你获得新生，假如你有兴趣的话。”它灵敏的跳到了我的梳妆台前，湛蓝的眸子里倒影出我惊恐的脸。

“滚开，我不管你搞什么鬼把戏，快点给我滚开，不然我将用滚烫的开水浇在你皮毛上。让你知道作为人类，可不是愚蠢的懦夫。”我生气了，竟然连可恶的畜生都可以肆意嘲笑我吗？我握紧了拳头，发出怒吼。

“喵呜”一声，黑猫Z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躬身又隐入了黑暗之中。

---

美好的天气并不会因为人们的喜怒哀乐而改变行程，即使我的心里在下雨，外面依然晴空万里。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清晨，主人G出门了，他书桌上还放着两本尚未打开的书籍：《启示录》《癫狂与文明》。窗台的白色窗帘将暖阳的光芒轻柔地衍射出去，在书的封面镀上了神迹的微光。

不一会儿，我就迎来了一位贵客。同样是钢琴世家的天之骄子S。假若世界上真的有完美这个词的话，我想应该属于G和S。这也是造物主为何创造男女一样，有些人，一看就知道，理应成为伴侣。

高贵美丽的S出现在大门外，我一时竟然愣住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还是母亲赶紧迎上来说明了情况：“S小姐，G先生出门去了。出门前并没有嘱咐有贵客登门。”

“没事，我进去等他。下个月我们就要订婚了，作为未婚妻，我想在他的房间里等他，应该没什么不妥的吧。”S仿佛听出了母亲言语里的意思。

确实主人不常宴客，但是从杂志和新闻上我们也是略有耳闻，我们的主人跟S确实有牵扯不清的关系。她不等我们有任何反应，从敞开的大门直接走进了别墅。我也只好默默地跟在后面。母亲则去准备茶点。

她真的太美了，像一只高贵优雅的白天鹅，在别墅里闲庭信步地走着，观赏着每一处的陈设布置。我像是笼罩在巨大的牡丹花下的蝼蚁，在她美丽影子里茫然四顾。一股对于容貌和仪态上巨大差距所导致的自卑，让我无法抬头直视S。

就这样，她推开了主人G的卧室，我来不及阻止她，G在没有他允许的情况下，从不允许别人进入他的卧室。

而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S推门而入。黑猫Z趴在窗台，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不请自来的闯入者。

G的卧室像是未被开垦的土地，带着原始的清香和诱惑。S像是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她踏上这片土地，即将宣誓主权，于是她在G华美巨大的钢琴面前坐下来。开始弹奏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白和黑的键盘在她指尖流淌出充满力量的音乐。她将华美和力量相结合，互相碰撞出令人惊讶的气场。

我沉浸在这奇异绚烂的空间里，直到主人G突然出现。

他就站在我身边，我却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直到一道黑影从我眼前闪过，黑猫Z跳到了G的怀里，我才发现他离我这么近，我开始感觉到呼吸困难，因为G，也因为S。

“你出去吧。”G冷冷地说。“哦，好，好的。”我结结巴巴地低头应承着，慢慢往后退，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即使，我非常想知道他们会发生什么。哪怕是这对天之骄子的情爱缠绵，对于我来说，也是接近和了解G的唯一途径了。

于是，我又开始了偷窥。我看到了什么，不是想象中的完美浪漫，相反，是压抑的撕扯。

“别浪费精神在我身上，演戏演上瘾了吗？”G并没有靠近S，而是越过S，走到了书桌旁，一只手扶着书桌，一只手叉腰冷冷地说道。

“G，只有我配得上你，你还不明白？不论是演戏还是现实，我们在一起才是双赢。”S微笑。

“死皮赖脸是你的家风吗？”G冷哼一声。

“你！我可没有求着你。”S的脸色很难看。

“恕不远送。”G的声音冷淡得像冬天的冰、

“不识好歹！”S像是被当众掴了巴掌，愤然起身，留下一个袅娜的背影。

我愣在原地。“怎么样？可怜的小臭虫，他的画挂在卧室，一双眼睛在画的背后窥探。你这阴暗龌龊的小把戏真的很让人兴奋，不是吗？”

“啊！”我惊讶地捂住了嘴。害怕因为过分的喧哗而惊动了恼怒的主人。

是它，黑猫Z。天呐，不是幻觉，它是妖怪。我没有听到它发出声音，但是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响起，此刻，它正冷冷的瞪着我。

“小贝！”是G的声音，啊天呐，难道被他发现了，我能感觉到脑子嗡地一声炸了。

“小贝！”又叫了一声。“哎，来了。”我感觉四肢发软，也只得听从吩咐赶过去，黑猫Z的眼神一直在背后冷冷地盯着我。

“叫人，把钢琴搬走，换台新的。”G的脸看不出来任何表情的波动，他已经坐在书桌前开始阅读，背对着我很随意地说着。仿佛在说换件衣服或者买块面包一样平常，而这个是日夜陪伴他好几年的钢琴。难道，仅仅是因为被碰触了吗？被，不喜欢的人碰触了。

---

换完钢琴后的夜晚，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我知道，它肯定会来。于是，我离开卧室。

夜凉如水，院子一角，几朵纯白的小苍兰发出幽幽的香气。它依然像是幽灵般出现。而我，心里反而踏实起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

“是你，你想要怎么样。”

“我？我只是想要，想要……”

“你想要的不属于你，简直是痴心妄想。不过，只需要小小的一点付出，或许你可以得偿所愿。”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如你所知，我是特别的存在，你既然选择相信，那么我就存在，我只是饿了，或许，让我吃了你的灵魂吧。小可怜，换你得偿所愿。”

“对不起，我明天还要早起，或许我应该回去睡觉了。”我心里一阵发毛，紧了紧外套，我想逃离这场闹剧。

“或许，你该听听日夜与我相伴的G，是什么样的。我想，可能，他每天会拥抱我100次，假如我愿意的话。”Z狡黠的眨了下眼睛，是的，它眨了下眼睛。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Z跟我讲述了跟G相处的点点细节，我已经沉沦其中，无法自拔，以至于我每晚的梦里都是G的样子。梦里我变成了Z，我心爱的人，我心中之神，他真的会每天拥抱我100次。

白天的时候我几乎没有任何精神。我的妈妈无论用多么恶毒的话诅咒我，我都麻木地没有回应。黑猫Z几乎每晚都会在后院的那支小苍兰下跟我讲述G的点点滴滴，和他那无微不至的爱。

“众所周知，他爱我，胜过所有。”Z信誓旦旦的看着我。“或许，你该亲自试试，只是互换一下，因为，我感受到你的虔诚，才会选中你。”

我不明白它为何要一直征询我的意见。Z是只妖猫，它能洞穿所有，既然可以轻易吃掉一个人的灵魂，又何必需要征询我的意见呢。

我承认我动摇了，在Z说只要互换7天，我去当黑猫，它来当我。这应该是件划算的买卖。

---

“把咖啡端过去。”妈妈不耐烦地吩咐我。

我感到头昏脑涨。连续几日的失眠和焦虑让我神志不清，还有白天繁重的活。

我端去咖啡，意外发生了，我跌倒了，我想是Z做的坏事，是它飞奔过来绊倒了我，就这样将热咖啡泼到了G的身上。雪白的衬衫，心口盛开了黑棕色的玫瑰，几滴飞溅的咖啡让美丽的眼睛皱起了金鱼的尾巴。

我耳边响起了G猝不及防的惊叫，毕竟，咖啡，太烫了。

我的耳朵嗡嗡作响，周围的一切都像是电影慢放。我看到一旁的Z，笑了起来。猫，笑了。

今天本来是我18岁的生日，一如往年，我知道不会美好，也没有想到会这么糟。

可能一切都糟透了，但是Z来了，所以我想，是时候了。

“是时候了。让我吃了你的灵魂吧。”

“嗯。”

没想到缔结契约这么容易，不需要繁琐的协议，只需要一个轻轻的允诺。或许Z需要的，只是一个不再抵抗的，放弃挣扎的，死灵魂。不！它要的是这躯壳！我猛然醒悟。一切都晚了。我悠悠醒来。好温暖。

是他，是G。啊，是G。是他的怀抱，这张冷峻的脸，从未给过小贝任何表情，如今给了我千万种温柔。这移动的大卫雕塑般的身躯料想是不会有人类的温度。如今是我缱绻留恋的温床。就算丢盔卸甲满身是伤，我已经无憾了，闭上眼睛，愿这个梦不会醒。

---

是谁？夜深了，门被打开了，一道人影闪过。我眨了眨眼睛，震惊地看到了自己。

她轻轻的拉开窗帘，皎洁的月光倾泻进来。她被镀上了一层柔美的光。

小贝，她好美。

枯黄蓬松的头发被她随意地挽成了两个发髻，装饰了可爱的猫耳朵。左边的鬓角戴上了那一朵纯白的小苍兰。脸蛋扑上蔷薇的颜色，小小的雀斑显得俏皮妩媚，是的，太妩媚，那不大的眼睛画上了长长的眼线，上翘的睫毛和湛蓝色的美瞳。还有玫瑰花瓣一样娇艳欲滴的红唇。

这是小贝，不，现在她是Z。从前的我不会这么穿这么大胆的衣服。她只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轻纱，18岁的躯体解开所有的束缚，竟然会此般美好。

她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走近G，带着猫的妖异和少女的清纯。

开始抚摸和亲吻我的爱，G发出粗重的喘息声，微睁着眼睛，我看到他微颤的指尖。不！醒来，这不是梦。该死的猫妖Z，我发出凄厉的喊叫。与此同时G，也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呻吟。

我的梦魇开始了，自从那夜之后，我的主人G就变了。

清晨第一声鸟鸣开始的时候，他不再阅读神的文字。他的眼神会长久地停留在娱乐头版那些穿着暴露的女人身上。

他也不再认真地弹奏和创作高雅的音乐，他总是痴汉一样远远地看着小贝忙碌地身影。在她每一次的弯腰，擦洗和整理的动作里，用眼神细细的摩挲。我在那里面看到猥琐两个字。

最重要的，我的主人G，他不再拥抱我。

七日之后，我找到了小贝。“时间到了，请你，与我交换。”

“哦，谁说的？”我看着她脸上戏谑的表情，知道自己受骗了。

“臭婊子，我要杀了你！”愤怒冲昏了我的头脑，我伸出了爪子。

“小贝，小心。”我耳边响起了G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是一记重击，我被狠狠地踢到了墙壁上，重重地跌到了地上，动弹不得。

还好，我划破了小贝的手。

可我，看到了什么，我的G，我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竟然拉起她的手，贪婪地在伤口上吸吮起来。这个坏女人，她回过头，看着我，咧开嘴，笑了。

我已经几日没有见到G和小贝了。几日后，我的妈妈，她来了，跟在她后面的是两个穿着宠物店制服的人。“这可是纯种的猫，现在主人要出远门，暂时不要了，你们看要是有好人家，可以卖掉嘛。”

我想，我又坠入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