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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简村夜话•吾乡征文活动
“咱家的那头骡子，我卖了。”电话里妈妈的声音很沮丧，“它头也没回的跟着那个买它的人就走了，这个没良心的。”能听出来妈妈很难过，还有一丝生气。“走就走了吧，咱家以后也用不上了，以后你再也不用去给它割草，也不用你轮着去放牧了。”我劝着妈妈。“嗯，就是这心里怪不得劲儿的，舍不得……”。
我挂上电话，不由得也有些伤感，也是真的舍不得，我家那头骡子，那头承载着我很多记忆的骡子，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从我记事起，我家就有一头骡子，听爸爸说，骡子是选择性地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点，比父母更聪明，更有力量，更有耐力，脾气也不那么暴躁，既不像马那么爆裂，也没那么多的驴脾气。
我家的骡子，叫小黑，体型高大，外形很像马，其实它身上的毛发不是很黑，除了尾巴和鬃毛，它身上的毛也很短，但是毛皮油亮油亮的，阳光一照，还会微微泛点儿红，微微泛着光。
它的两只耳朵长长的，总是支棱着立在头上，每当听到有人走路的声音，就会微微晃动几下，似乎要从脚步声里分辨出是谁，我想，它是不是可以从脚步声中判断来人是喂它草料还是来放它出去放风。
它的头顶中间一直延伸到颈部的鬃毛，很浓密，足有一只手掌那么长，淘气的我和姐姐，偶尔会给它在头顶绑个“朝天椒”，再系上红红的头绳，每当这个时候，它的大大的鼻孔就会一边喷气，一边不屑地“哼哼”两声，像是在抗议，又像是在嘲笑我俩的幼稚。
它的鼻孔底下的嘴巴也很大，我和姐姐拿着切成小段的玉米棒子喂它的时候，它张开的嘴比我的拳头都大，嘴唇一抿一卷，两小段玉米棒子就进到了嘴里，它就会一边嚼着玉米棒子，一边再次从鼻腔里喷点儿气，偶尔再“哼哼”一声，我想这次应该是因为高兴的吧。
它的一双眼睛特别有神，黑黑的，大大的，还有长长的眼睫毛，很漂亮，让长着一双小眼睛的我，羡慕不已，不过，后来想想，我这么一个小人儿，如果长着一双它那样的大眼睛，怎么看也是怪异的吧。
它的屁股后边一根长长的、毛茸茸的尾巴，高兴的时候会甩两下，不高兴的时候，也会甩两下，夏天每当有苍蝇落在背上的时候，它还会甩着尾巴赶苍蝇。小的时候，扎着马尾的我，也会学它甩甩头发，可是吧，不伦不类，好笑的很。还有的时候，我和姐姐故意逗它，把它的尾巴编成麻花辫，它一甩尾巴，“啪嗒”一声打在身上，然后它就会很生气，“哼哼”得很大声，偶尔还会用蹄子刨地，扬起一层土，我想大概是因为甩尾巴的时候，编成麻花辫的尾巴打在身上很疼吧，它如果能够说话，肯定会埋怨我和姐姐：“你们两个小东西，赶紧快把我的尾巴给我解开！”我和姐姐就会一边笑着给它解辫子，一边拍拍它的屁股安慰它。
它的四条腿特别健壮，小时候的我还觉得它之所以那么高，是因为它的腿特别长，那个时候，我和姐姐给它扎“朝天椒”的时候，都得是一个人哄着它，给它喂东西吃，另一个人才能偷偷地在它的头上做文章。当然这也得碰上它心情好，还特别饿的时候，否则，它才不会配合，它总是昂着头，睁着它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我和姐姐，就像是再看两个不听话的小顽皮，总是给它添乱，现在想来我俩那个时候确实挺淘气的。
它的四只蹄子应该很硬，因为爸爸会给它们钉上铁掌，这样是为了保护它的蹄子在长时间的走路奔跑时不会磨损，负重的时候走的也更稳当。
那个时候，小黑既是家里的交通工具，又是做农活儿的好帮手。
春天，它拉着车，爸爸坐在车头赶车，妈妈、姐姐还有我坐在车中央，小黑精神抖擞地奔跑在石头路上， “哒哒哒”的奔跑声伴随着爸爸的吆喝声，还有我和姐姐刚学会的“春天在哪里啊”的五音不全的歌声，热闹又充满生机。
小黑总是跑得最快的，路上会超过很多别人家的牛车、驴车和骡车，每超过一辆车，我和姐姐就会对视一眼笑一下，不约而同地想：“小黑太厉害了，小黑好样的。”到了地里，爸爸给它套上犁，手握着缰绳在后边推着犁地，妈妈在后边顺着犁出来的沟撒种子，我和姐姐轮换着在后边撒化肥，盖上粪肥，等到种完了整片地，爸爸再给它套上一个扁平的用树枝编成的长方形的东西，爸爸揪着小黑的尾巴踩在上边，妈妈在前边拉着拴小黑的缰绳，把撒了种子和肥料的沟渠盖上磨平。
夏天，小黑是清闲的，我们去地里给庄稼除草施肥的时候，小黑就负责拉着车把人送到地里就行，接下来，爸爸就会把它拴在附近草木茂盛的山上，还会给它找一个阴凉的地方，小黑就在那里吃草休息发呆，直到傍晚回家。那个时候，我是羡慕嫉妒它的，我不想顶着大太阳干活儿，我也想去有阴凉的山上吹风发呆，于是晚上，我就故意不去搭理它，不去给它喂爱吃的红萝卜，小黑似乎体会不到我心里的郁闷，甩着尾巴在圈里悠哉悠哉，后来我想，小黑白天肯定吃的非常饱。
秋天，小黑是最累的，庄稼收获，小黑早上拉着一家人“哒哒哒”地跑到地里，等到掰的玉米棒子，装上一个个口袋，够一车了，爸爸就会赶着小黑拉着满车的玉米往家走，回家的路都是上坡路，小黑鼻腔里喷着气，浑身使着劲儿拉着车走着，每拉一车，小黑都会累得出一身汗，这样，一天下来，小黑身上的毛干了湿，湿了干，很明显能看出来被套车的绳子拽出来的印记。晚上回去，爸爸会给它补充好多水，还会把新鲜的嫩玉米切成小段喂它，犒劳它的辛苦，我和姐姐也累坏了，除了给它喂点儿好吃的，不再去招惹它，逗它。
冬天，小黑是最悠闲的，虽然天冷了，可是地里的农活儿都忙完了。村里家里有牲畜的，会轮流放牧，早上，爸爸把它放出去，它就会随着牲畜群去山上撒欢儿、吃草、晒太阳，等到傍晚，放牧的回来，爸爸或者妈妈再拿着缰绳拴上它，把它带回来，它每天都是精神奕奕地出去，兴高采烈地回来，享受着这一年当中最自在的季节，如果它会唱歌儿，我觉得它每天都会高歌一曲。
每年的农历四月份，城里会有集市，爸爸会赶着小黑拉着车，带着妈妈、姐姐和我去城里赶集，跑惯了石子路的小黑奔跑在柏油路上，显得更轻松畅快。当然一开始不是这样的，它听到从后边传来的汽车喇叭声，拖拉机“突突突”的声音，然后再看到它们从它身边呼啸而过，就会扭着身子躲闪，还会嘶鸣一声，好像很害怕，这个时候，爸爸就从车头跳下来，使劲儿拽着缰绳和笼头，用手摸摸它的头，几次之后，它就不害怕了，看到跑到它前边的车，它还会扬起蹄子，跑的更快，想要追上超过它的那些车辆，当然这是徒劳的，等到跑一段，看不见了，它就会自动慢下来。
这可乐坏了我和姐姐，虽然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敞篷跑车，可是，这样子被小黑拉着在柏油路上奔跑，风佛在脸上，映入眼帘的是两边新发芽的嫩绿的排排杨树，那个感觉真的很美好，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小黑偶尔的臭屁，真的是太臭了。
后来我和姐姐上了初中，学校距离村里有二十里的石头路，我们俩都不会骑自行车，而且家里只有一辆二八杠的大自行车，我和姐姐个子都不高，石头路也不安全，所以每个星期五的晚上，爸爸都会赶着小黑拉着车去学校接我俩。我俩坐在车上，碰到的同学好奇地看着我们的骡车和小黑，刚开始的我还会感觉不好意思，有点儿难为情，可是后来看到小黑虽然被围观了，依然仰着头，雄赳赳气昂昂地走着，偶尔还冲着路过的同学喷一口鼻气，再“哼”一声，吓得那个同学“嗷”得一嗓子就赶紧躲开，我和姐姐偷偷捂着嘴笑个不停，当时真想竖起大拇指，对着小黑说一声：“小黑，好样的。”
还有的时候，走亲戚，需要翻山，马车过不去，这个时候，爸爸就会把我和姐姐放到小黑的背上，爸爸牵着缰绳，我和姐姐坐在小黑的背上，跟着小黑晃晃悠悠地吹着风，哼着歌，翻山越岭。
……
想得起来的，永远留在记忆里的小黑和那些共同经历过得美好，想不起来的，那些共同走过的岁月，一样的温暖，一样的铭心。
小黑，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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