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界

作者: 冬雪萤火 | 来源:发表于2021-10-23 11:00 被阅读0次

    光晕的颜色变成了浅紫色,形态也比原先小了一半,黑色的深洞若隐若现。兹不由得震动起来,燃起通身的紫色火焰。

    “你看到‘生’了?”一道光波划破空际,传到兹的光波里。

    兹不想回应,望着自己近似球形的形态,紫光已经慢慢变得透亮,他快要进“生”了,那里面如此模糊,什么都看不见,光波也无法穿透。

    兹想起他前面的䔳,在空际里他和䔳这样的存在被称为“灵”。

    那个时候的䔳大到兹无法目视他物,所视皆是䔳褐绿的光影。䔳的形态呈水平的月牙形,从他凝成形态的那刻起,䔳就存在了。在䔳没有划过空际中线前,兹不知道空际里有多少他们这样的存在,他也看不到“生”的存在,因为䔳的存在。

    到达空际中线的那天,䔳的通身燃起了褐绿色的光芒,那强光如此耀眼,照得整个空际都陷入了绿的光洋。䔳的形态涨到前所未有的大,虽然此前的䔳一直在成长,但却比不上他在中线上的成长速度。几乎是一瞬间,䔳就成了空际里最耀眼存在。

    兹羡慕䔳的成长,他并不知道自己也跟䔳一样在成长。在䔳面前,他永远都是一个小小的球体形态,也因为䔳的形态,让兹深深觉得自己就是䔳的一部分,他可以和䔳合成一个更大的球体形态。只要自己再快一点,䔳再慢一点。

    “你可以试着自转。”一天,䔳突然对他说道。

    兹一脸迷茫地看着䔳。

    “转一下。”䔳又说道。

    “可是我不会转。”兹委屈地说道,“而且你也没有转过。”

    “是吗?”䔳反问。

    “是的!”兹很肯定地回答。

    䔳不再出声,默默地望向空际。在䔳沉默的那一刻,兹看到䔳正在缓慢地转动,从那一天起,兹看到了䔳的全貌!

    为什么之前从来没有看过䔳转动呢?为什么䔳会突然开始自转呢?还让自己也试一下?

    兹看着缓缓转动的䔳,期盼着跟䔳再次对话。

    “有一天你也会成为这个空际最大的存在。”䔳说道,此刻他的背影正对着兹。

    最大的存在?超过䔳吗?

    “你已经跟我一样大了。”䔳继续说道。

    “那我不已经是最大的存在了吗?”兹不解。

    䔳已经是最大的存在了,兹跟他一样大,那不就意味着他也是最大的存在吗?可为什么䔳还是要用“有一天”呢?

    “我在收缩。”䔳说道。

    䔳在收缩!

    兹震惊地望向䔳,他的后背还是闪烁着绿色的光芒,只是那绿色比之在中线时淡了不少。难道自己也跟之前的䔳一样在膨胀?

    “你会一直收缩吗?”兹问道。

    䔳不再出声。

    兹开始快速地膨胀,他明白自己也快要到中线。䔳已经收缩到中线的一半。

    “你快要到中线了。”

    兹骄傲地点点头,他马上就要成为这个空际最大的存在。

    “在我越过中线前,我从不知道你的存在。”䔳沉默一会,继续说道。

    “那个时候我的眼前是硕大的耀,我以为这个空际只有我跟耀。我跟在耀的后面,他的三角形态总是闪耀着隐隐的橙光,直到他越过中线。耀开始收缩,而我开始快速地膨胀,直到我越过中线,我看到了身后的你和你身后数不清的光态,我不知道,我的身后有空际,耀的身前也有空际。”䔳停下来,望着遥遥空际陷入了沉默。

    他的身后还有跟他一样的存在?兹感到没来由的快乐。如此说来,只要等他越过中线,他就可以和整个空际交流。䔳已经看到了,所以他希望兹能和他一起看到,越早越好!可是兹无法自转,即使他告诉兹,兹也无法想象这个空际有多么绚烂、耀眼,多么巨大无比!

    兹加快了运动,而䔳跟他的交流越来越少。

    “䔳,你在吗?”

    “我快要道中线了。”

    “我就快要看到我身后的空际了。”

    “是啊,快要看到你身后的空际了。”䔳回应道,“那是一圈五彩斑斓的光圈。”

    “我是不是也可以看到你前面的空际了?”兹迫不及待地问道。

    “是的。”䔳犹豫了一会说道。

    兹很想问䔳,他的那边有什么,可䔳似乎并不想回答。

    兹终于到了空际中线,他变得硕大无比,通身释放出紫色的光芒,那紫色宛如空际的中心,所有的形态都蒙上了一层铅紫色。

    兹看到了整个空际:

    一个巨大的、缤纷色彩的光圈,以自己为中心,左右两侧灵的形态和光芒依次对称变小、减弱,在距兹遥远的正前方是他看不到的黑,仿佛这个空际的灵圈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

    兹终于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的灵—一个浅蓝色的五角星。

    “你好啊。”兹已经忘了䔳,跟新认识的灵打招呼。

    “你好。”

    “我是兹。”

    “我是邈。”

    “你知道你身后的世界吗?”兹自豪地问道。

    跟当初的兹一样,邈也时目瞪口呆。

    “你可以试着自转。”

    “我转不了。”邈不无遗憾地说道。

    兹将从䔳那儿听到的一切都事无巨细地告诉了邈,他快乐地旋转在空际里,丝毫不在意自己开始收缩的形态。

    “那我们要去哪儿呢?”当邈也越过了中线,开始跟兹一样认识了新的朋友后问道。

    兹不知道,想起了很久没有交流的䔳。

    䔳已经收缩的很小了,跟自己一样,他们已经无法看到完整的灵圈,随着形态的缩小,他们的视野也开始收缩,直到兹只能看到邈和䔳。

    “我们要去哪儿?”兹试着感应䔳。

    “去‘生’。”䔳在兹自转一圈后回答。

    “‘生’?”

    “是的。”

    “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兹不由得生出了想象。

    “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不知道?”

    “不知道。”

    兹试着理解䔳说的那个“生”,除了这个空际,他再想不出那个“生”是什么样的。不过,他们还是可以继续在一起,想到这一点,兹又觉得释怀了不少。

    “耀进‘生’了。”有一天,䔳突然说道。

    兹想起刚才一瞬间消失的橙色光芒,那是耀发出的吗?

    “你看到‘生’了?”兹问道。

    “没有。”䔳回答,“耀看到了。好像是一个黑洞。”

    “那里面有什么?”

    “耀也不知道。他说,进了‘生’的灵不再是灵。”

    “那是什么?”

    “‘物’!”

    “‘物’?”

    “是,进了‘生’的灵,不再拥有灵的心、记忆,那是一个我们不知道的,与空际完全不同的存在!”

    兹和䔳一样悲伤,开始惧怕那个“生”的出现。兹告诉邈“生”的事情,同时决定离开运行轨迹,他不想去“生”。

    “没用的。”䔳告诉兹,想来他试过,耀也试过。

    对未知领域的恐惧让兹开始收缩的更快,他变得跟䔳一样沉默,身后的邈也开始沉默,一个明朗且无法抗拒的未来马上就要到来,䔳会进入“生”,然后是兹,邈……

    “我看到‘生’了,它似乎开始牵引我。”䔳说道。

    兹使劲张望,却依然看不到“生”,会不会“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这个空际里永远不会有“生”的存在?他在此刻开始盼望耀的光波从“生”里传来,哪怕是一丁点,他也能知道“生”的世界。

    䔳的光芒微弱的几乎不可见,无法再与兹进行交流,兹不知道此刻的䔳在想什么,他很想逃开。一旦䔳的光芒再次耀眼,那就是他被“生”吞噬的时刻!

    那一刻对于兹来说无比煎熬,他期盼着䔳不要进入“生”,这样他就可以不用进入“生”,可是䔳还在收缩,小到几乎快要不可见,身后的邈还在试着逃出运行轨迹。没用的,他很想告诉邈,可是告诉了又能怎样?他们谁都逃不开。

    旁边传来耀眼的绿光,照亮了那一片空际,但也只是一瞬间,䔳便消失了。

    兹静静地等待着“生”的到来,开始思考,他们是如何来的。没有任何记忆,这空际的灵像是从某个地方突然出现,然后从“生”消失。

    那个“生”的世界,让他们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即便䔳已经提前告知,可在兹隐隐看到在“生”的那一刻,还是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慌乱的光波。

    邈知道,兹也看到了“生”。

    “你在想什么?”邈问道。

    “我在想,我可能很快就无法与你交流了。”

    “不是才看到‘生’吗?”

    兹没有回答。

    在看到“生”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光波以比形态快几倍的速度开始消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变得跟䔳一样。如果光波消失殆尽,他还会不会恐惧“生”呢?

    䔳无法告诉他。

    “生”的黑洞开始急剧变大,兹知道邈看不到,他的光波已经快要消失,在被那个黑洞吞噬兹之前,兹传给邈最后一句话:“我没有看到‘生’里有䔳。”

    空际还是那个空际,每个中线上的灵散发出耀眼的光芒,照亮整个空际,而进入“生”的灵也放出耀眼的光芒,只是笼罩在中线的灵光下。

    他们进入了“生”,成为了“物”。

    在上学之前,他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吃、睡,还有醒着。醒着的时候他会被安排很多事,然后在人们注视下一一完成。

    乔圩的生活在步入社会前参演的是一部由父母为他量身定制的剧本,他是里面的主角,母亲是编剧,父亲是导演,其他亲朋好友是客串兼工作人员。他不知道剧本是否很好,他只知道自己的演技很是过关,什么情绪都能拿捏到位。

    母亲告诉他,剧本的终结篇会在他考上大学前写完,而在这之前,他只需要专心出演就好。

    桥圩喜欢一天的中午和晚上,因为可以吃饭,早上他比较喜欢睡觉,因此总是迟到,也顾不上吃早餐,因此他对早餐并不是那么执着。

    一天之中十个小时他用来睡觉,一个小时用来吃饭,三个小时用来玩乐和畅想,剩余的时间全被各种学习填满。那个时候他希望他的下一个剧本是十二个小时来睡觉,两个小时吃东西,剩下的时间全用来玩,这样他的快乐才会加倍!

    记得老师曾经布置过一篇作文,题目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乔圩是这样写的:

    在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人是我的父母。因为他们可以决定自己的睡觉时间,手机想玩多晚就玩多晚,而我只能按照他们制定的时间睡觉;他们可以做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却逼迫我吃他们不喜欢吃的青菜;还可以开心地玩,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不用拿成绩去交换,所以他们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老师的批语是:父母的辛苦你不懂!

    乔圩才不觉得父母辛苦呢,明明辛苦的是自己好不好?大人们总爱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孩子身上。要是这孩子长的合他们心意那就是好孩子,要是不合他们心意那就是坏孩子、捣蛋鬼!瞬间让慈爱的父母化身讨债的夜叉,还骂着说孩子才是讨债的!

    于是乔圩在好孩子与坏孩子之间懵懵懂懂地长大了,父母说的最多的就是“你以后会懂的。”为什么要等到以后呢?

    就像那次姥爷去世。

    乔圩并不知道姥爷已经病重,他只知道最近有好多人来家里。偶尔有人会问他知道爸爸妈妈去哪儿了?乔圩回答知道,去医院看姥爷了。

    妈妈说姥爷生病了。

    几天后,家里突然来了好多亲戚,乔圩很开心,因为有人陪他玩。哄他睡觉的是大表姐,第二天醒来,他的身边换成了二姨。乔圩下学回家,看到家里坐了一堆人,买了好多好吃的,大表姐呼唤他过去。乔圩一头扎进食物里,大块朵颐。

    “什么时候下葬?”二姨夫问道。

    “明天中午。”小姨夫回答。

    “人很多呀。”

    “是呀,都是乔圩爸妈公司的人。这排场,在那殡仪馆是最大的了吧。”小姨夫啧啧道。

    二姨夫点了一下头。

    “妈妈今晚回来吗?”乔圩啃着鸡腿问道。

    “怎么,你不喜欢表姐陪你了?”

    乔圩大力摇摇头,他巴不得大表姐能一直呆着,最好是永远住在他家里。

    “你姥爷死了,笑笑没来吗?”小姨夫问大表姐,大表姐摇了一下头。

    死了?

    “谁死了?”乔圩问道。

    “姥爷死了。”大表姐说着掉起了眼泪。

    “姥爷为什么要死?”乔圩不明白大表姐为什么要哭,他不懂“死”是什么意思。

    大表姐不再说话,领着他去玩游戏。

    后来姥爷再也没有回到家里。

    那天乔圩将母亲炸好的带鱼往旁边的的青花盘子里拨了一些,端着盘子放在了橱柜上。

    “你在做什么?”父亲问着将他的盘子拿回来放回了餐桌。

    “我给姥爷留的,每次妈妈都留的!”乔圩说着又把盘子端了回去。

    “你姥爷吃不到了。”父亲叹气道。

    “为什么?”

    “你姥爷过世了。”

    “是死了吗?”乔圩小心问道,大表姐说姥爷死了,是跟父亲一样的意思吗?

    “嗯。”

    乔圩端着盘子站在橱柜前望着父亲。母亲进来了,他们低声交谈着,不一会儿,母亲过来怜爱地抚摸着他,说:“小圩是个好孩子!”

    “妈妈,什么是死?死了会怎么样呢?”

    “你以后会懂的。”

    那是乔圩第一次接触“死亡”,遗憾的是没有人给他解释。

    乔圩的终篇终于来了,随着新戏的开演,乔圩才发现自己既是演员又是编剧,他在接下来的戏里,摔得人仰马翻。

    后来的乔圩参加过很多葬礼,每一场都让他觉得死亡犹如黑夜的星星,悬挂在穹顶之上,明明就在那里却又遥不可及。除了在参加葬礼的第二天来一句“明天和未来不知道哪个先来的”的感叹后,一切照旧,没有改变。

    或许没有人愿意去思考“死亡”这个事情,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它是生命的终章,无论如何它都会在某个时间点出现。可是谁想知道那个时间点呢?假装不去思考,就可以欺骗自己它会来的晚一点,自己会长命百岁,甚至永远无法到来!

    生命无常吗?

    无常,但那是除了自己,对已逝之人的感叹,对在世之人的安慰。

    乔圩摇摇晃晃地走在大街上,抬头看见了黄色的月亮,好大好圆好亮的月亮。他不禁坐在路边赏起了月。

    小的时候,他觉得父母是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拥有他孩提时代没有的一切自由。现在他变成了父亲,才知道,原来父母的绝对自由只限于那个没有栏杆的监狱里,可那个时候他太小,并不觉得自己生活在一座监狱里。可是父母呢?父母是知道的,他们知道自己是在一座走不出打不破的囚笼里,即便这样,他们也让自己当了蓝天里翱翔的小鸟。

    父亲病重的那段日子,乔圩日夜守在病房前,恐惧极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恐惧父亲即将离世还是他也看到了死亡在向他招手。

    父亲自己会不会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呢?他在想什么?躺在病床上昏迷的时候,他的意识有没有挣扎?听说人快要离世的时候是会看到那边的世界。父亲看到了吗?

    没等乔圩理清楚,父亲就离世了,跟姥爷一样静静地离开了。

    乔圩没有特别伤心,葬礼上也不怎么哭。是不是每个人的离开都是这样?还是说他跟父亲的感情不深?

    在父亲离世前,父亲就像是隔住他和死亡的一座大山,只要父亲不倒,死亡便永远也不会到来。所以当父亲倒下的那一刻,他无比清晰地看到了死神拿着镰刀就站在不远处对他虎视眈眈!

    乔圩逃了。

    他一直很想知道父亲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恐惧“死亡”。

    母亲开始坐在窗前发呆,乔圩以为是思念父亲过甚才会这样,所以他从来不敢主动提父亲,他害怕提起父亲。

    “你爸快要来带我走了。”一日母亲说道。

    乔圩一惊。

    “我最近总是梦见你爸,他站在门口跟我说话。”母亲接着说道。

    “我爸不会的,他还想让你快快乐乐地活到一百岁呢。”乔圩宽宥母亲。

    “他是不是一个人孤单了?”母亲忽然转过来,盯着乔圩问道。

    “这个老东西,一个男人,胆子比我还小。”不等乔圩答话,母亲又自顾自说道。

    乔圩心里苦涩。母亲又陷入了沉思,他带上房门,一个人走到阳台上,看到父亲生前养的那盆文竹。父亲依稀就站在那里浇水,不曾离开过,乔圩倚在墙边嚎啕大哭。

    母亲走了,走的很安静,仿佛真是和父亲一起走的。

    乔圩不知道父母这一生过得是否幸福,是否还愿意在另一个世界里继续陪伴,他只知道,父亲走后,母亲很孤单,想来母亲是不惧怕死亡的吧。她一向比他和父亲胆大。

    死神终于追上了乔圩,拿着镰刀跟在乔圩的身后一米距离处,不说话,不挥刀,只是死死盯着他。

    “你为什么不向我出手?”乔圩忍不住问道,这种被死亡时刻笼罩的恐惧他再也承受不住了。

    “还没到时候。”死神开口。

    乔圩认命地闭上眼,在一片白茫茫地雪地里行走,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他离世后一定要火化,然后将骨灰洒在山川草木间,这样他就可以每天沐浴阳光。他不要跟父母一样埋在又深又黑的地下,那样他会不自在的!可是那边的世界是怎样的呢?

    “那边的世界也是这样的吗?”乔圩问道。

    “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那我还会有这个世界的记忆吗?”乔圩想到母亲说父亲来带她走的事情。父母也会来接他吗?

    “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你什么时候带我走?”乔圩再次问道。

    “还没到时候。”死神再次回答。

    “到了你会通知我吗?”乔圩最后一次问道。

    “不会!”死神最后一次回答。

    乔圩闭上眼,回顾这一生。

    一道灵光闪过,乔圩看到一个月牙形状的石头,发着绿色的光,瞬间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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