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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一团墨里出来,只有心脏还闪着一点烛火的光。泪水像雨水充足的井水,一会扑出一瓢,一会扑出一瓢。我拉开车门,黑咕隆咚地跌进车座位,周围全是墨的世界。
“怎么了?小姑娘怎么哭成这样?”驾驶座上老爸的声音悠荡荡传到后座来,我嘴巴一撇,没理他,继续在墨的世界里绝望着,死寂着。我们竟然在这人间地狱足足关了四个星期。
我不得不用“人间地狱”这个词,因为我已经想到“dead”,甚至设想了“how dead”会更体面。我想好了,回家后,我要先认认真真洗个澡,从每一根发丝到每一个脚趾,从每一个细胞到每一处灵魂。我是个爱美的人,但学校只让留短发,我要用洗发水细细揉搓掉万分之一的污垢,再用手指把护发素揉进头发的万分之一纳米,我要长发飘飘,我要光洁万丈。看那后视镜里的我,浑然是垃圾堆里捡出来的脏乞丐,如果真能用所学的物理知识穿越,我会立马从这后视镜穿越到另一个宇宙,开启天才少女模式。
“怎么了,我家姑娘受啥委屈了吗?”开车的老爸有点分神地说,但我沉浸在自己墨的世界里,像裹在一个黑漆漆的铜墙铁壁里,隔音效果极好。“我肯定得了抑郁症”,我大声嘶吼道。在这四个星期里,同学不开心了,对着我嘶吼,老师不开了心,对着我嘶吼,我的耳膜里就是“嘶吼”声,如草原上万马在奔腾,我忍气吞声,我察言观色,我笑脸相迎,我似乎是其中情绪最稳定的那位。为迎接期末大考,上面吵老师,老师吵我们,同桌又吵我,我想紧紧赶上生病一周落下的功课,就每天趴在那里写写写,写累了,想休息一会,班主任过来敲我的脑袋,班长过来捶我的脊背,我要疯了,下课也不让睡觉的破校规,让我只能忍气吞声,强撑着一团浆糊的脑袋支棱着,从课上撑到课下,从课下撑到课上。
我能怎么给老爸言说我的委屈?说了,他也只会骂我,再来一大堆说教的话。我紧绷着嘴唇,继续任“井水”往外扑,后座位上的卫生纸团已经堆积如坟,要是此时能穿越多好,这漆黑如墨的人生。卷子上还空空如也,老师在讲台上已经讲完所有题目,我只能在精神稍微好点时,匆匆抄写下板书,一大堆旧学案旧试卷还在抽屉里、课桌上大军压境般迫着我的脑神经,一大堆新学案新试卷又扔到面前,我的精气神被砍杀得片甲不留,苟延残喘在一种莫名其妙的生的意念中。我给妈妈打电话说“我要回家!”妈妈说“就剩几天了,值得吗?——不过,你要实在想回来,我给老师请假!”我心情略缓和了半分,想想那么远的路途,也罢,就说“那再过两天看吧”。然后,就是雪,一刻不停歇地漫无边际地下雪,回家的愿望被彻底掐灭。我们被残忍地拖到腊月二十五。
“啊!——”“咣!——”,完全不知道车祸如何发生的。就在老爸的惊呼声和两车的撞击声中,我上身已趴在副驾座前面的空间里,前方浓烟升腾,“爸,这边门出不去了”我带着哭腔喊道。老爸还有点发症,先着急侧脸看我有没有事,赶紧尝试开左侧车门,打开后又赶紧扭过身熄火,事后老爸说怕车着火,我还在里面呢。老爸快速熄火出车门,开左后门,连拉带抱把我弄出来。
“你有没有事呀!”老爸着急盯着我问。
“爸,我腿疼,胳膊疼,手腕疼”,我两腿打着颤,心怦怦跳,哭着说。满心恐惧!
“你上身有没有事?”老爸指着我上半身问,又捏我的腿,“腿呢?”
“我左胳膊疼,不能动了……”我哭起来。
这时候大车司机也过来问询,拍照片,报警……
我被120拉去医院拍片检查。忐忑不安。颤栗恐惧。一个多小时后,检查结果出来,骨质未见异常,临床诊断:损伤。
三个小时后,我们惊魂未定回到家中。
老爸说,虽然大车急转弯,有错在先,但他要是不分心看我的脸,而是一直盯着路前方,再提前点刹车的话,我们的车就不会报废了。
老爸还说,人要是坐在副驾座,那可就和车一样报废了,这也算是死里逃生了!“知道为什么每次让你坐后座了吧?”老爸盯着我问,我心有余悸点点头。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死里逃生”,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劫后余生”。我里里外外,忽然间无边敞亮,我现在是真穿越到了长满向日葵的另一个宇宙了,向阳,再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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