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离开我快要七年了，每每想起妈妈去世时，我远在千里之外，心里都隐隐作痛。作为家里的长女，作为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妈妈去世，我没有陪在她身边，成了我此生永久的遗憾。
01
我家里刷碗一直用的是丝瓜瓤，雪白的丝瓜瓤亮闪闪的，可以一直用好久，用烂了就毫不吝惜的换一块，还是亮闪闪的，白白的，都是妈妈给我准备的。每年妈妈都专门为我们两姐妹种几颗丝瓜，就为了给我们刷碗用。
我们两姐妹和妈妈感情一直很好，爸爸希望有个儿子，不喜欢女儿，对我们感情淡淡的，每次我打电话回去，如果是爸爸接的电话，我都会说：“爸爸，我妈呢？”然后就换成我妈妈接电话了。
妈妈没有正式工作，有时候去当地绣花厂做临时工，踩缝纫机，碰上加班都要忙到很晚，妈妈身体不好，有时候腿上会浮肿的很厉害，后来受不了那种高强度的工作，就不做了。
妈妈在家里接一些零碎的缝纫工作，做做鞋垫、小彩旗之类的，爸爸一个人在酒厂上班赚钱，他的工资要供我们两姐妹上学，我上高中时候，妹妹上初中；我上大学时候，妹妹上高中住校，家里生活一直比较困难，但是迟钝的我一直没有察觉。
后来偶尔一次，大学放假在家，我挽着妈妈的手去街上买菜，有个邻居老太太和我说：“闺女呀，你可一定要孝顺你妈妈。你妈妈平时买菜从不舍得买肉吃，只有你回来时候才买。”那一刻，我的眼睛是灼热的，眼里擎着泪，好容易忍着没掉下来。
再后来，我毕业结婚生子，离开了妈妈，离开了家乡的小城，在小县城L市里借钱买了个70平米的小房子，日子过得紧巴巴，家里客厅空荡荡的。妈妈和妹妹来给我温锅，实在是看不下眼，又出钱给我和老公买了电视和沙发，客厅总算有那么点能见人的样子了。
02
我休产假那一年，妈妈在我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帮我带孩子。我喜欢吃饺子，妈妈就经常包饺子给我吃，每天帮我打扫卫生，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我是个懒丫头，被她惯坏了，以后她不在可怎么是好？家里岂不是都没法见人了？我就撒娇说那妈妈就住在我家里别走了吧。现在偶尔想起来，真是分外怀念那段幸福的时光。
有一天妈妈突然告诉我说，乳房上有一个结块，摸着硬硬的，不知道是不是被小外甥乱踢的小脚蹬了一下导致发炎有了肿块。我那时候也傻傻的，什么也不懂，自己给孩子哺乳有时候也乳房发炎有肿块，就没往心里去，也没立刻领妈妈去医院检查。妈妈可能是自己有预感，回家后去医院检查，医生告诉爸爸说妈妈得了乳腺癌，晚期。
爸爸打电话告诉我的时候，我感觉天都塌了，眼前发黑，心都抽搐了起来，放下电话在家里嚎啕大哭了一场。
哭完了，眼睛红肿着，开始考虑医生的话，医生说要马上动手术，右侧乳房切除，清扫腋下，做病理切片，查看有无病变转移。那时候我家乡医疗条件不是很好，我所在的L市算是医疗条件比较好的小县城了，妈妈没有医保，在哪里看病都一样。
我和爸妈妹妹打电话，经过讨论，决定让妈妈到我工作的L市做手术，爸爸也住到我家里来，方便我一起照顾。
03
我把妈妈接到家里，小心翼翼地安抚她，带着她去医院和医生讨论做手术相关事宜，以及术后的放疗化疗等一切我陌生的，从来没接触过的一些医学术语；托关系找技术好的外科医生，找肿瘤科的主任等等相关人员，从来没真正单独接触过社会的我一夜间长大了。
妈妈的手术做的很成功，陪床的工作一开始是爸爸做的，我负责来回给妈妈做饭送饭，还要照顾一岁大的孩子。但是后来爸爸陪床时候居然在那里坐着就睡着了，妈妈的吊瓶打空了都不知道，输液器里差点进去空气，我就把陪床的工作也接过来了，孩子托给奶奶照看。
妹妹挺着大肚子来看妈妈，我没让她留下来陪床，撵着她赶紧回家去，眼看都要生了，看着都累的慌。爸爸平时就在医院里到处溜达，在病房里根本待不住，老是往街上跑，看人家在街上下象棋打牌啥的消磨时间。
这样，我一直陪着妈妈从手术后的康复治疗、化疗、放疗，一步步地挨了过来，每次面对妈妈，我都是笑眯眯的鼓励她；吃饭的时候，我给妈妈喂一勺，我自己再吃一勺，从来都是一个碗里吃饭，病房里的病友都直夸我孝顺，说我妈妈有福气，有个这么贴心的小棉袄，妈妈就高兴地笑个不停。
妈妈术后恢复的很好，我和老公把妈妈送回了家乡。经过妈妈住院动手术这些事情，我压力很大，家里钱都花光了，爸爸也没有存款，之前就供我们两姐妹读书上学了，后来好容易毕业了，我又很快结婚有了孩子，妹妹也快要生孩子，处处都要钱。
那一年，我牙疼的要命，去医院拔牙， 医生说火太大了；我一边拔牙，一边大声痛哭，医生吓坏了，以为弄痛了我，我摇摇头，哭的停不下来。我是火大了，我上火上的牙都痛了呀。
04
妈妈手术后，每年要定期回来做化疗放疗以巩固病情。她每次住到我家里来，都会帮我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从来也不闲着；从来也不觉着自己是病人，需要我的照顾，反而每次都帮我好多。
因为妈妈是农村户口，那时候没有农村医保，每次治病花钱，都是我们姐妹两个和爸爸一块凑医药费。每次妈妈都很内疚，总是说拖累我们姐妹两个了。我就劝她说：“妈妈，人都说家有一老，好比一宝。要是没有你，我和妹妹还啥都不懂呢，连孩子也不会照顾。人是最重要的，钱没有了还可以赚嘛。”
妈妈的身体后来维持的很好，也不用每年都化疗放疗了，我们都松了一口气。肿瘤治疗要花费的钱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尤其是在一分钱都不能报销的情况下，我们三个家庭才支撑起来这笔高昂的医药费。
生活虽然艰难，我和妹妹却都想让妈妈过上好日子，从来不愿惹她生气，给她买好看的衣服，让妈妈穿的漂漂亮亮的；妈妈就去老姐妹们面前显摆，老姐妹都说衣服好看，穿着显年轻了好多，妈妈脸上就乐开了花，气色都好看了许多。
05
妈妈动手术后的第十年又病了，住进了家乡的医院，我和妹妹轮流请假回去陪床照顾妈妈。我供职的公司要运作上市，需要做体系认证，调我去广东省总部帮忙做认证，我去了。做完认证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是觉得烦躁，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当天，总部就给我订了机票，让司机把我送到了机场，说山东分公司有事让我赶紧回去。我回到山东分公司，老公就在公司等着我，一见面就拉着我上车，直奔老家。在路上才和我说妈妈昨晚去世了。
我哭着跪倒在妈妈灵前，此生再也不能陪在妈妈身边！
再也不能挽着妈妈的手陪她去买菜，再也不能夸妈妈穿着新衣服很漂亮，再也不能一勺一勺地喂妈妈吃饭，我永远地失去了妈妈，成了没妈的孩子。
妈妈去世后，爸爸另找了老伴，每年爸爸还记着让老伴给我和妹妹攒丝瓜瓤，丝瓜瓤交到我手里时，我愣了，它灰突突的，根本不是白色的。原来，妈妈每次都把丝瓜瓤的外皮剥掉了，让我们可以直接用，我却直到妈妈去世几年之后才知道原来丝瓜瓤是有外皮的啊。
那一刻，我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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