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的风景

一

我写不出文字的时候，会一边冥思苦想，一边将目光在四周逡巡，当脑子里实在抠不出什么的时候，也许生活就会给我的有心带来一点馈赠。

其实生活真的如万花筒一样，丰富多彩，就看你能不能发觉，许多白开水一般平淡的泡沫下，总会有一些隐隐的波澜，在一浪一浪地泛起晶莹。

今天早上，我去买早点，经过一个洗车店时，我的心就狠狠地动了一下。

一阵叮叮咚咚的吉它声传来，其实我对吉它究竟该如何弹怎样拨是一点都不懂的，但那旋律还是吸引了我，那是《外面的世界》。弹的曲子并不连贯，时断时续，忽高忽低，一会儿像山洪一会儿像小溪，但我还是听出了调调，心头起了一丝暖意。

店里一个小伙一手抱着吉它，一手在上面不停地拨弄，头随着曲调的高低摇晃着，双眼微闭，沉醉在里面。他的三个同伴坐在矮凳上，有的手支着下巴，有的双手环着膝盖，还有一个手里拿着小木棍像在当着指挥，他们睁着钦慕的眼，也陶醉在里面。

这儿不是演出场地，没有万千人注目，没有挥动的荧光棒，没有刺耳的呐喊声。地下有深深的水槽，横平竖直，头上有吊车的钢架，张着粗重的爪子，四周挂了很多抹布，黑的蓝的像小银幕，浑黄的玻璃上挂着水珠，还有一条条蚯蚓般淌水的痕迹。

此时，这儿就是他们的舞台，他们感受到了无尚的光荣，我成了观众，心底有一阵莫名的悸动。

他们都穿着工作服，蹬着雨靴，很年轻。

洗车工我了解，因没什么技术含量，普遍工资不高。不管盛夏还是寒冬，每天就是拿着高压水枪在各种车上冲洗，然后打泡沫，擦车身，洗坐垫，吸灰尘，工作单调而枯燥，像机器人一样，不需花费太多的脑筋。

他们如我一样，都是外来工，行走在这个城市的边缘，用如花的青春在这里熬着，在冰冷的异乡抛洒着力量和汗水。在外人眼中，他们的生活潦草而苟且，但是，他们却将它过成了一首歌。

那一团团乱糟糟的野草，在他们眼中，就是一朵朵曼妙的花，他们徜徉在那香气里。

生活在他们眼里并不总是荆棘密布，寸步难行，并不总是满目狰狞，让人恐惧，在我看来，至少他们现在是这样。也许在拿起水枪时，他们会想起在老家与伙伴玩水时的游戏，也许在打泡沫时，他们会想起母亲给他们洗衣服时的汗滴，也许吸灰尘时，他们会想起老屋温润的土地。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依然会在这里等着你的归期……

生涩而低沉的吉它声里，我听出了满腔的深情与热爱。

二

在我上班的小区草坪里，每到星期三，总有一个老人，带着简易的音响，在那儿吹萨克斯。

他的听众只有一颗高大的雪松和不时奔跃的狗，当然，偶尔也会有我的光顾。

它们不会喝采，只有当风吹过时，雪松会轻轻地摇晃，发出沙沙的响声，一两支松针会落到老人的头上。那只狗不时地追着一片纸屑，或者用爪子刨着土坷垃，自己跟自己闹腾，对音乐并不是特别热心。

音乐响起时，我总会驻足。

老人鼓着腮帮子，用尽力气，吹着大肚子的铜色乐器，我在与不在，听与不听，他没有任何的变化。他目不斜视，在他的世界里，做起了自己的主人，过着自己惬意的人生。

浑厚的音乐从铜管里淌出，散发开来，一条条一缕缕，漫在绿莹莹的草坪上，爬上小草的叶子，吸着花瓣的露水，越过蝴蝶的脚印，在四周传来阵阵回声。

老人应该有六十多岁，我没与他有过任何的交谈，我只怕我的冒昧惊扰了他宁静的心神。

有人听到声音，会探头探脑张望一下，然后嘴角一撇，转身就走，有的还会捂住嘴轻笑几声，留下一些自以为是的点评。在这一望一笑中，或许就攒起了许多的忿恨与忌妒，或者欢欣。

老人或许根本就不知道有人因他而心情改变，或许早就知道，只是他无心理会。他将他的日子吹成了一支支曲子，时而高亢时而低沉，里面有阳光，有鸟语，有对明天满满的信心。

当别人在麻将桌上为几块钱吵吵嚷嚷，或者将自己关在低矮的房间里叹声唉声时，这个老人却在明亮的天空下演绎着简单的精彩，浪漫着缤纷，让自己成为我眼中绝美的风景。

生活就是这样，有人将它过得苍白，有人将它过得鲜艳。有人在底层活出自己的高贵，有人在高处挥霍自己的颓废。远处看它是风景，近处看它是人生。

只要你有心，带着眼睛细心找寻，总会有太多的东西震动我们的灵魂，给我们以力量，像火花，闪烁着，让你悟不完，写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