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又喝多了,酒糟鼻子比平日里更大更圆。
阎罗王看他睡眼蒙胧,拿笔的手不稳,把生死簿画花了,已经害了几条人命,于是劝道:“你去歇歇吧!”
判官仰脸看着阎罗王呵呵傻笑,说道:“这点酒算个……屁呀……”话音未落,噗通一声从椅子上滑下去,歪躺在地上睡着了。
阎罗王瞥他一眼,没有管,拿起另一支笔在生死簿上抹掉了一个人的名字。
今天来报道的人和动物特别多,站成两排还拐出去很远,看不见尽头。队伍吵吵嚷嚷。阎罗王让小鬼儿们唱一首歌稳定大家的情绪,小鬼儿们嚎得很卖力气。
一个满脸核桃褶的老太婆愤怒道:“阎王爷,我在世时你就让我多病穷困,如今我死了,怎么还不得安宁呢?”
阎罗王愣了一下,一摆手,小鬼儿们立刻闭了嘴,地府里死一般寂静。
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跪在地上,默默流泪。阎罗王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几眼,再看简历,竟然是歌女。如今地府里正缺少会唱歌的人才,于是,阎罗王把她留在了地府里。
“大王,我死的冤枉,我要告状!”那女子娇滴滴地说道,“请大王为民女做主!”
阎罗王把身子往前一探,说道:“你是我地府的人,自然为你做主,你状告何人?”
“民女告那酆都大帝的儿子……”
“停停停……”
阎罗王一听她要告自家的太子爷,赶紧喊住,但是歌女不但没停,还悲情地唱了起来。她唱出了悲惨的身世,唱出了世态的炎凉,最的唱出了自己的死因:她去济世堂药铺抓药,李掌柜说她身上招了不干净的东西,需要请出阴间地府里厉害的人物才能驱除。歌女倾尽所有积蓄,又唱了一曲,李掌柜这才做法。李掌柜昏死后复活,两眼直勾勾的,身体僵硬,说他是丰都大帝的儿子,在歌女身上胡乱摸了一阵,给了歌女一张符,让她午夜去十字路口烧掉,百日后病可痊愈。歌女欣喜照做,结果不出两月就死了。
黄泉路上,歌女向一个年迈的老中医询问自己的病情,老中医告诉她,死于心脏病,她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
歌女喝的悲切感人,小鬼儿们都流泪哭了,但是捂着嘴,没有发出难听的声音。
这时候,队伍里跑出来很多人跪在阎罗王面前也告状,有告判官的,有告牛头马面的......甚至有状告天上神仙的,阎罗王一听状告神仙,连忙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说这事自己可管不了。最后那人竟然状告阎罗王,把阎罗王气得破口大骂。所有被告都是因为附体显灵害人。
阎罗王终于弄明白了,自己以及其他鬼神都被阳世的人陷害了,他决定亲自去阳世走一趟,查明事实。
判官睡了三天三夜终于醒了,发誓再也不喝酒了,太耽误工作。阎罗王告诫他,喝酒可以,别再发誓了,听着心烦,然后出了酆都城,化身一位道士来到阳世间。
阎罗王的第一站就是歌女所说的济世堂药铺。药铺的门面不小,药味扑鼻,李掌柜正在看书,伙计出去送药了,没有其他人。李掌柜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看见有人进来,立刻把书藏进怀里,捋着花白胡子问道:“道长,您要抓什么药?”
阎罗王尴尬了,他对中药一无所有。恰在此时,一个少妇走进来,腰里还系着围裙。朴实的面容里显出一点粗笨。她看了一眼面前的道长,扭捏地低下头。
李掌柜说道:“你要抓药吗?”
少妇又看了一眼阎罗王。李掌柜道:“道长是出家之人……你但说无妨。”
少妇低声道:“我这些日子心神不宁,吃了几副药了,都不见效果……刚才生火时,差点把房子点着了……麻烦您老给掐算掐算,用法眼看看……”
李掌柜盯着少妇转了三圈,五根手指捏掐了一阵,说道:“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找上你了,你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
少妇听了,嘀咕道:“五十多岁的老太太,谁呢?”想不起来,急得直皱眉。
阎罗王心说:这女人太愚昧,这老头儿太猖狂,胡说八道……
少妇放弃了冥想,请求道:“您老能通天入地,就帮我费费心吧!”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块碎银递给李掌柜。
李掌柜一边接银子,一边说道:“我能通天入地,但也得看你的造化……看哪位神仙大王得便……等我把这位道爷……”
李掌柜去指阎罗王时,阎罗王已经不见了。阎罗王特意做出此种诡异之事警告李掌柜,但是李掌柜根本没往心里去,只说了一句:“喔,走的够快!”
李掌柜开始施展他的能为,闭着眼睛,狂甩头发,一阵叨叨念念,突然昏厥倒地。少妇没有动,她知道这是李掌柜的灵魂已经上天或者入地了,说不定正在为自己苦苦哀求。
约有半炷香不到的时间,李掌柜扑腾站起来了,眼睛瞪得溜圆,撇唇咧嘴,扎煞背膀,瓮声瓮气地说道:“钟馗在此,孽畜还不现出原形?哇呀呀……”
阎罗王隐在暗处看见,气得直咬牙。那少妇直挺挺站着,被“钟馗”在后背上摸了一把,脸色立刻微红。
“钟馗”愤怒地叫道:“畜牲,哪里走……”一边在少妇身上乱摸。少妇脸色红透,但仍然站得直挺。
阎罗王看不下去了,朝“钟馗”吹了一口气,“钟馗”大叫一声跌倒,后脑重重地砸在地上。这下,少妇慌乱了,两眼失神,皱着眉头道:“连钟馗老爷都对付不了吗?”
李掌柜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后脑勺,呲牙咧嘴地说道:“不是钟馗老爷不灵,是玉帝有急事召见他……你不必担心,钟馗老爷临走时对我面授机宜……”
转身拿起一片黄纸,说道:“这是一道灵符,一定要找一棵百年老树,在树下把它烧了……此事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切记、切记!”
少妇如获至宝,把头点得好似鸡啄米。
李掌柜又叮嘱道:“如果这一步做的好,明晚掌灯后你再来,我自然有办法除去你身上都邪祟。”
少妇满口应承,转身离去。李掌柜跟出去叮嘱道:“天机不可泄露,不要对任何人讲,切记、切记!”
等少妇走远了,李掌柜才捂着后脑勺的大包呲牙咧嘴地喊疼。
阎罗王跟在少妇后面,左拐右拐,来到少妇家里。一大家子人询问少妇去向,少妇编谎圆了过去。
太阳落山后,一家人闲聊,少妇问哪有百年老树。当家的老爷子道:“后山半山腰就有一棵,老陈太太就是在那上吊死的……老太太死时才五十多岁,在咱们村可不算长寿……”
少妇一听,心说:“这不正好验证了李掌柜所说的邪祟吗?怪不得让我找百年老树下把灵符烧掉。”
夜晚,少妇偷偷去后山百年老树下把灵符烧了,立刻觉得心情无比舒畅,回来的路上把小曲儿哼了一遍又一遍。
阎罗王目睹一切,气得冷笑。第二天,太阳就要落山时,阎罗王变化成少妇的模样来到济世堂药铺。李掌柜笑嘻嘻地围前围后道:“灵符烧了?”
阎罗王答道:“烧了,在后山的百年老树下烧的。”
李掌柜色眯眯地笑道:“好,好……”
阎罗王问道:“今天怎么治呢?”
李掌柜道:“别急,时候还早……掌灯之后,你喝了这杯酒,咱们来个‘采阳补阴’之法,你身上的邪祟自然就除去了……”
阎罗王一听,可压不住他的暴脾气了,当即现身,往李掌柜头上只一掌,李掌柜就毙命身亡了,他还没看清阎罗王的模样。
半空中,牛头和豹尾正好从此经过。牛头感应到了李掌柜的魂魄,说道:“李掌柜死了?我早就盼着这家伙死,可是我看过生死簿,这家伙还有三十年的寿命……被哪个孤魂野鬼索命了吗?虽然可恨,但不能坏了规则……”
豹尾跟着说道:“对,不能坏了规则!”
两个鬼差降下来一看,李掌柜的魂魄昏迷不醒,旁边站着的是阎罗王,当即下跪施礼。
阎罗王道:“带回去,下油锅炸,炸他十八锅油……
两个鬼差领命,抬起李掌柜的魂魄回地府了。
随后,阎罗王又查访了很多地方,大抵如此。他不知道该继续惩治坏人还是教化愚民,满脑糊涂地回到地府。
判官的酒糟鼻子比醉酒后小了一圈儿,看上去也不很耀眼。他两耳听,两眼看,两手执笔,工作效率可比阎罗王快多了。
休息时,阎罗王把他查访到的真相讲给了判官。
判官沉思片刻道:“酒泉县政令严明,邪恶遁隐,百姓开通;溪谷县官员腐化,恶人当道,在饭店就把人打了,人民也很愚昧;可见,正邪两道此生彼长,邪道猖狂,正是正道无能所致,阎君可把各地的县令拘来,喝令他们有所作为,他们有作为,坏人也就老实了……”
阎罗王听着有理,茅塞顿开,吩咐各路鬼差,三日后把各地县令的魂魄都拘拿来……
阎罗王一高兴,说晚上喝点儿,判官摇头说戒酒了。
三天后,各地县令到齐,被阎罗王训斥后放回阳间。
判官的酒糟鼻子又大起来,红起来,这一次,他多睡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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