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魂|「三十九」 差点夭折

作者: 冯俊龙 | 来源:发表于2018-12-11 09:35 被阅读36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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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屋魂|「三十九」 差点夭折

    第【三十九】章

                    差点夭折

                         

    复生母亲生于新国家成立前,二十岁时嫁给当年已经二十三岁的父亲。其时他们都已经超过乡间约定俗成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结婚年龄,实在是因为家境的原因。

    祖父母已经去世一年有余,曾祖时年已是耄耋之年。几位叔父均未成年,家庭又背负着历史赋予的“累赘"和"恶名",所有的重担几乎要压垮弱冠之年的父亲。

    好在深明大义的外婆,念及祖父作为她的妹夫时曾予以她们家族的扶助,毅然作主将母亲许配给父亲,好让“这个快要衰亡了的家族延续下去”。

    可怜了的母亲,一脚踏进这个苍痍荒凉万般苦楚的家庭,承担起上辈赋予她的使命。无论是无奈勉强的替代赎罪还是义无反顾的心甘情愿,反正从此踏进了苦难的黑夜,直至离开这个世界,母亲都再也没有真正享受过人生的甘甜。

    大哥萌生出生后一年左右,曾祖去世。母亲至此失去了她在家族中尚可依倚的长辈,要全力承担一家老小的所有穿吃用度和家长里短。并且要同时和父亲下地参加彼时的大集体生产劳动,以磨断肋骨的拼命,换取裹养肠胃的食粮。

    四年后二哥天生出世,家庭的重负日甚一日。二叔堂堂汉子,但身体多病,未能婚娶;三叔为谋生计,左冲右突,甚至远赴边疆图谋生路,后学艺闯荡;幺叔生性实诚,愚钝木讷,自保尚难,家里的日子真是一日难过一日!

    父亲身为家族长门,既要扶携兄弟,又要抚养嗷嗷待哺的幼子。虽然在年少时曾福蒙祖父飞黄腾达,曾习字读书,但与因为祖父的“阶级成份”所背负的政治击打相较,心中的哀苦就要大得多。

    沉重的生活压力逼使父亲的心逐渐变得麻木起来。在父亲卑微的心里,是从不奢望能过上多么幸福的生活的。只要能让一大家子都活下来,就是极度万幸的事了。

    眼见已经快要临盆的母亲还在不停忙碌,愁眉苦脸的父亲心中又多了一丝希翼:如果在生了两个儿子之后,能有一个女儿应该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女孩勤快巴家不说,肯定不像男孩那样如狼一样吃食。况且,长大之后出嫁时,按乡间的习俗,有可能收到一笔数目不菲的聘礼。

    农历二月初的川北,已经是草长莺飞油菜花遍开的时节,咋暖还寒。对于乡间的农人,最有吸引力的自然是温暖的太阳。大自然散发出的炙热可以让人不受寒冻之苦,但青黄不接只种不收的季节,饥饿的日子也是难熬的。

    母亲掐算着生产的日子,忙碌着家务,安排着坐月时一家人的吃喝拉撒,抓紧准备着一切可以准备的东西。

    临近傍晚时分,已经劳累了一天的母亲,吃力地斜挎着一篾篓家中仅存的红苕,牵着才三岁的天生,到离家一里地的田间的藏(音Zang)坑(蓄水的深坑,平时用作洗濯)里去淘(洗)。

      因为是大家共用的缘故,藏坑边沿泥泞湿滑。挺着硕大肚子的母亲嘱咐幼小的天生远远地站在田梗上,自己背挎着装着红苕的篾篓,艰难地挪到藏坑边上。

    母亲小心翼翼地把篾篓从肩上放下来,然后再慢慢移动到水坑里,吃力地用木杵捣动。红苕懒洋洋地翻转着身体,在水的浮力和木杵的撞击下,比平日里多花了两三倍的时间,才慢慢被捣濯干净。

    虽然少了泥巴,但多了水分。特别是经历了吃力的动作,母亲在返回时背负红苕更觉劳累。

    有点力不从心的母亲,只好把三岁的天生当成拐杖,一步一步拖动着笨重的身躯,在天完全黑了下来的时候才回到了家里。

    放下一篾篓淘洗干净的红苕,母亲马上为一大家人煮夜饭。等在地里收工回来的父亲他们吃饭时,母亲又拾掇着一大锅猪食,才开始坐在土灶台旁边添柴烧火边吃饭。

    可能是干了重活,身体受到影响,或者本来母亲的身体就不好,一锅猪食还没煮熟,母亲的肚子就一阵一阵地疼。实在坚持不了的母亲,给父亲吩咐了几句,就躺倒在床上。

    大概是临近子夜,经过一阵折腾,痛得大汗淋漓的母亲,凭借自己生育了两胎的经验,在手忙脚乱的父亲的帮助下,终于生产下了复生。

    一看又是一个讨吃的男孩,父亲着实生气得不得了。再加上家里也没有什么吃的,父亲把晚间母亲吃剩的饭热了热端给母亲。

    但产后的虚弱和连日来的劳累,母亲对半碗红苕叶子和着的红苕煮的剩饭,实在是没有味口。只得抚弄着襁褓中的复生,唉声叹气一阵,默默无语。

    第二天天刚亮,父亲凑过来看复生。发现复生却是一脸萎靡,哭声也是断断续续嘶哑无力。

    到后来,复生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不吃不喝,难受地蜷缩着。母亲吓坏了,极怕这个刚出生的婴儿夭折。以为是自己没有奶水的缘故,催促父亲赶紧去找人借点醪糟来催奶。

    家无粒米的父亲,确实也找不出别样办法,只好出门去寻求乡邻的帮助。

    只隔了一条路的二婆,生了儿子狗娃,刚刚满月。

    父亲寻思着上她们家去借,兴许二婆坐月时有吃剩的醪糟之类。那时稀少的糯米醪糟金贵得很,并且二婆家也只是比复生家好过点而已,存储的糯米醪糟自然不多,早就在坐月的时候吃完。

    悲天悯人的二婆叫老实巴交的二公给父亲盛了一大碗红苕醪糟,父亲如获至宝,欢天喜地端回来,分成数日给母亲吃。

    可是孱弱的复生老是萎靡不振,被母亲强喂进嘴去的奶水不是吐了,就是刚吞下去就拉出来了,到后来任凭母亲再怎么给复生喂奶,复生也是不吞咽,只是有时哀哀地哭闹。一连两日,都是要死不活的样子。到后来,竟然昏睡过去,再也不醒。

    母亲在复生哭闹时尚有一丝喜悦,因为这毕竟还有半点生存的希望;但等到复生悄无声息纹丝不动时,母亲便绝望得大哭起来!

    看着似乎已经“不行了”的复生,家中真的再也拿不出一角几分钱去寻医问药,父亲本就不抱任何热望的心更加失望:埋了吧!父亲对母亲说。

    母亲哪里肯舍得?痛哭着用身体温暖着复生,自己拼命地吞噬着酸得眼泪直冒的借来的红苕醪糟,希望给这个就要快夭折了的儿子充足的乳汁,好让他在这个悲苦的世界活下来。

    父亲眼见着母亲在作“徒劳的挣扎”,认为这个“讨债鬼儿子”凭空给本就岌岌可危的家里增添无尽的烦恼,便毅然决然将从母亲的怀抱里夺过来,装进农村用来挑粪的粪篼,准备趁夜黑人静时去乱坟岗里埋了。

    一个苦难的家庭,本就自救无暇,一家子苟活下去的希望都十分渺茫,如果再为一个前途未卜的刚出世的婴儿破釜沉舟,那将有可能让整个家族都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个看似无情的父亲,特别是一个家族的长门,不但要为自己一脉相传的儿孙着想,更要时时刻刻牵挂整个家族。如果贸然为一块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而掉以轻心,连累甚至毁灭了整个家族就罪不可赦!

    一个柔弱的母亲,哪怕十月怀孕有如重病在身,只要不是胎死腹中,婴儿出世就尤如自己再生,鬼门关上也要去为幼子争取在这个世界活下来的机会!

    嚎啕痛哭的母亲啊,眼睁睁看着刚出世才几天的血肉就要被埋葬于乱石堆中,此痛如钝刀割肉、乱棒敲心!如果可能,母亲甘愿用她的所有,换取儿子的一条性命……

    也许是母亲哗哗流下的眼泪感动了索命的阎王,或者是前世积存的阴德换取了今世的善缘,在天黑之前,听闻消息的外婆及时赶到家里来了。

      翻看了裹着破烂衣裳被放在粪篼里小小的复生,对一贫如洗的这个家了如指掌的外婆,止住父亲,温婉地商量道:“我看这娃儿眉清目秀,鼻挺眼大,只怕老天也不忍要他的命吧?要不再放他几天,是死是活就看他的命了!”

      纵使穷困得一无所有的父亲,面对亲骨肉也不是铁石心肠,父亲也只有答应了外婆。

      但是,几无气息的复生还是被认同是无可救药的,只是迟点时间埋葬的夭折的娃,被挂在家门口的桑树上。

      二月春雨细蒙蒙地侵袭着薄薄的破烂衣裳做成的襁褓围罩着的复生,粗大的桑树枝干上宽阔的桑叶积聚的雨水,一滴一滴地流进复生稚嫩的小嘴里。仿佛在冷飕飕的天地之间吸收了异样的灵气,三天三夜默无声息的昏昏欲睡之后,复生居然惊天动地地大哭起来!

      日日倚门而望的母亲,惊喜地把复生抱回了家门,就像失而复得的珍宝。断了线的珍珠一样的热泪,洗漱着复生冰凉的身体。

    二十八岁的母亲,日日夜夜抱着复生,再也舍不得放开了……

      自出生时遭此一劫,复生虽然不多病,但也体弱。 母亲看复生如此羸弱消瘦,处处体恤着这个儿子。后来,四弟五弟出生,母亲仍然一如既往地爱着疼着复生。

    在记事时起,复生就知道母亲对自己的照拂:母亲把她碗里的哪怕几粒米饭或者一截红苕甚至只是一缕菜叶,都要悄悄夹送到复生碗里;数九寒天,母亲冷得发抖,也要把她身上不多的衣衫分给复生一件,自己只穿一件单薄的外套过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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