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薇

小薇

          1

年关将至，小薇接到来自老家的电话。丈夫大华一改常态，希望她回家过年并且意外的允许她和儿子小龙通了电话。

“龙龙？”小薇揣着刚煮好还没来得及吃的方便面，把电话紧紧的贴在耳朵上，激动的呼唤着儿子的小名，握着电话的手竟也不由自主的发抖。

她甚至能听到电话那头儿子轻微的呼吸声，但始终都没有听到她在梦中无数次听到的那声妈妈。她恨不得瞬间插翅飞临儿子身边，把沉默的儿子紧紧的搂在怀里。

放下电话小薇又悲又喜，像傻子一样又哭又笑。她想家想儿子想立刻回到儿子身边。

三天后，挤进凌晨三点汹涌喧嚣人群的小薇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途。在火车上小薇一夜未眠，那天是一六年农历腊月二十八。

认识大华之前小薇结束过一场背叛的婚姻，离开曾经给了她幸福又将她推入深渊的初恋情人。

大华是小薇手机里一个微信群的陌生朋友。在一次主题讨论活动的时候，两个人观点比较相同，事后大华主动加了她好友。半年后他们开始谈婚论嫁。心力憔悴的小薇终于走出阴影。然而重组的婚姻里幸福转瞬即逝，没有熬过三年之痛的关口便危机四伏战事不断。大华的拳脚相加让小薇不得不再一次想到离婚，大华强势的摆明态度死活不离，并且趁着酒后几次三番去小薇的父母家进行骚扰，打老人砸东西无所不能。小薇彻底绝望！带着伤透的心和伤痕累累的身体在一个下雨的晚上逃出家门。她只希望几千公里的距离能让自己浑身的伤痛愈合，时间慢慢抚平自己心灵的创伤。

这一年多她再也没有回家。对那个家她早已经心灰意冷，唯一牵挂着放心不下的是两岁的儿子。想儿子的时候她只能一个人坐在无人的路边哭泣一场，以解一个母亲的心头之痛！

这次丈夫突然打来电话一改往日的破口谩骂言辞威胁：“回家过年吧。如果实在过不下去我可以考虑离婚！龙龙也想妈妈，他不和别的小朋友玩，怕是有孤独症的倾向，你回来看看孩子吧”。

想到丈夫在电话里说的情况，小薇忍不住泪水模糊了眼睛，心里疼痛的叫着龙龙。离家之后丈夫拒绝让她和儿子通话，严词苛责：“你有儿子吗？你把你儿子都扔了，自己一个人出去享福快活多好还要儿子干嘛”？唯一的一次是在小薇苦苦哀求大华后，儿子刚刚甜甜的叫了一声妈妈，电话里就传来丈夫愤怒的谩骂：“你妈死了！你吃老子喝老子的，到头还白眼狼喊她妈？找死吧你”。

一阵噼噼啪啪的耳光声和儿子惊吓尖厉的哭喊像一把把刀子深深的扎进小薇的心脏，让她生不如死！她的哭喊和儿子的哭喊相隔千里混合在痛楚绝望的牢笼里挣扎。

虎毒不食子。大华恨的人是她。那次以后小薇再也没往家打过电话，她怕自己的鲁莽给儿子惹麻烦。希望在没有她的世界里大华能好好对待自己的儿子。其实在家没出来时，每次打完小薇之后大华也经常对儿子撒气，指桑骂槐。“什么妈生什么种，你将来也好不了。”“小小的都跟我不亲，长大能好吗”？“咋不去死呀你们俩”！

小薇身材单薄，不足一米六的个头根本不是大华的对手。大华每次下手都能要她的命。“反正你的心已经没有我，也不打算跟我过了，我还心疼你干嘛？那岂不是个傻子。这小杂种还不知道是谁的呢！”

“嫌我不好？嫌我不好找好的去”！

“你好？你好人家干嘛不要你了啊”？

每次她跪在那里不说话还好些，一旦她抱着儿子想以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下拳脚的时候反而会招来大华彻底的愤怒和更加严重的折磨。最严重的一次酒后，儿子左耳的耳垂被他撕裂，右眼的角膜出血皮肤红肿半个月才好转。他把对小薇的愤怒都撒在儿子身上。而那次是因为前夫听说了小薇被辱骂挨打的事，把大华约了出去想和他好好谈谈。他告诉大华他和小威的婚姻是因为自己常年在矿山，小薇一个人常年在家带女儿，两地分居他另找新欢所致。错在他，不是小微不好。希望大华不要因为过去的事羞辱小微，希望大华能对小微好一点！

“劝我对她好一点？你是谁呀，你对她好吗？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要后悔的话你捡回去！你对他有亏欠让我替你赎罪对她好点，什么意思啊？你算个屁！”

大华为此更怀疑小薇与前夫仍有来往，又一次对她大打出手。

小薇陷入深深的痛悔。第一段婚姻的痛让她在没有看清楚大华的嘴脸时匆忙结婚，以为重新开始可以抚平从前的伤，以为重新来过的婚姻可以让她重拾颜面。而事实上她觉得自己象条干涸的鱼无法呼吸。她不知道怎样面对那个恶魔，怎样从他一双魔爪下救出自己和幼小的儿子。作为一个母亲她保护不了自己反而还要连累儿子其自己受罪。她更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在自己面前挨打，她冲到厨房拿起菜刀砍向自己寻求解脱……

外面下起了雪。隔着火车的窗户可以看到远处的山脉和山顶上一些孤独的的树渐渐的披上朦胧的白色。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小薇深深的吸了口气，抹掉脸上不知何时滚落己经冰凉的泪水。从湿漉漉的回忆里把自己打捞出来。

远走他乡至少可以使儿子少遭毒手，让父母少受些牵连苦累！她愿意一辈子不近他。听邻居说儿子在爷爷奶奶家还上了幼儿园，只是不爱说话。一些同学传给她一些悄悄在幼儿园门外拍偷拍的照片，尽管镜头很远也足以抚慰她作为一个母亲的思子之痛！她也想自己的五岁的女儿，那只在前夫与后妈的屋檐下躲避风雨的小燕子。

丈夫这次打来的电话让她心动，她下定决心回去办完离婚然后就立刻带着儿子远走高飞。

      2

从第一次提离婚她就被拳脚的噩梦紧锁。而每次屈于拳脚的淫威又不得不违心的说不离了。唯有这样才能让大华平息暴怒，他才得意的摆出一脸不屑和耻笑恶狠狠的说“谅你也没那个胆！让老子不好过老子让你全家好过不了！”

每次打完之后大华对她的伤视而不见从不过问，不耐烦的命令她，上床。像禽兽一样粗鲁的占有她的身体进行另一种报复。小薇觉得自己早已经死了，像一块冰沉向无边的黑夜，不断的下沉而这块冰没有一点重量，没有方向，可有可无。

死水一样的生活不仅如此。大华不许小微上班，说怕她被人勾引，也不允许她和别的男人有过多接触，否则就盘根问底疑心重重。

小薇也不知道大华为什么突然会性情大变和刚认识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那时候，半夜下班的大华去接她然后俩人一起去吃小薇爱吃的牛肉面。小薇认为酒吧太过喧闹人情杂乱为此喜欢泡吧的大华收敛了不少。大华因为曾经的恋人结婚心情不好是小薇找到他默默的陪着他在酒吧过了一夜……

年二十九的中午小薇终于回到了分别己久的故乡。下了火车又转汽车在天黑前终于赶到了父母家。亲人相见顾不上抱头痛哭，妈妈忙转身进厨房从锅里捞出小微最爱吃的饺子揣放到她的面前。

“吃吧，先热乎乎的吃饱肚子”。

韮菜鸡蛋特有的香味迫不及待的钻入鼻孔，小薇才想起来昨天到现在她一直米水未进。抱紧热乎的碗，她冰凉的手才慢慢有了温度。

小薇是家的独女。自己没本事让父母安享晚年反而因为自己的事情受牵连操心受累，望着父母两鬓的白发，小薇的心里无比酸楚，大滴的泪水悄悄的涌出眼眶，掉进热气腾腾的碗里。她低下头夹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一边哽咽一边快速的嚼着。

母亲背过身擦了擦泪，起身又去了一趟厨房拿来毛巾递给小薇，说大过年的，热乎乎吃吧，锅里还有呢。然后静静的在一边儿看着小薇吃完所有的饺子。

“他同意离婚了”。

对于小薇的话，父母没有太多意见。不离，水深火热的日子无法继续，若离，这己经是第二次了。

“以后，我拚命挣钱，我想把小龙和彤彤都带着。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没有妈。”小薇自故说着自己的想法。离开家的这段日子她在外面见识了更多的人情世故，也认识了很多命运不同的女人，“妈，外面离婚的女人多的是，都自己养活自己不依靠任何人。”

自从步入婚姻小薇就辞了工作，无论男女自己都让那个家后继有人，无论公婆什么态度她从不计较，亲手带大孩子，洗衣做饭家务全包亳无怨言。贤妻和良母她都做到了，却唯独愧对了自己。辛苦与付出换得了什么？

当一个人自己都忘了爱自己，别人又怎会疼爱于她。

“妈，你别担心我了。一个人过也挺好。只有自己独立了，才不会受制于人。我们超市老板就是个女的，自己带孩子，现在己经开了四家连锁公司。我隔壁的李姐，每天赶早去地铁口卖煎饼也不少挣钱。我都想好了，回去我也跟她学。……”

虽然一路车马劳顿很是疲惫可这一夜小薇却久久难以入眠。

三十早上天刚朦朦亮小薇就动身去公交站赶第一趟回家的车。站在熟悉的红漆大门外，小薇犹豫着轻轻的推了一下，门锁着。家里没有人。她曾经高高兴兴的被迎娶进这个大院子，拔出婚姻泥潭的腿带着希望却迈进了更深的冰窟。虽然时过境迁但是这里仍然让她心有余悸，如果不是儿子的小脸一直在她脑中充满期盼的望着她，她真的会决然转身。

小薇深深地吸了口气。冰凉的冷气中夹着许多不安。她觉得今年腊月比往年冷。小薇鼓励自己要勇敢，为了儿子即便这里是砧板是屠宰场她也必须进去。

“小薇回来了”。正对门儿姓张的邻居拿着红对联和胶带正出来贴门神，儿子搬了把大椅子紧随其后。小孙子的手里拿着几只红红的窜天猴。儿媳妇说话间也闪身出来，凸起的肚子很明显，微笑的脸上绽放出幸福的花朵，那么明亮耀眼！。

“几个月了？”小薇笑问。

“七个月了。嫂子要不然先上我们家待会儿，天儿挺冷的”。张家媳妇手掐着后腰一边说一边催丈夫，你快给华哥打电话告诉他嫂子回来了，让他赶紧回呀。

小薇讪讪地笑了笑，低声问，又打麻将去了吧。她知道他的德行，也不想多问。

“我家龙龙是不是在他奶奶家？”

“对对对。小龙在他奶奶家。送幼儿园了和我们孙子在一个班，老两口轮班去接，挺好的放心吧”。

正说话间有摩托车声由远而近，听声音就能知道速度很快油门挺大。所有的眼睛都有所期待望向路口。一个蓝色羽绒衣的身影刚一闪过房角，张家儿子立刻将嗓门拔高八度：“是华哥回来了，嫂子”。

两年未见大华从外表上看和从前没有多大区别。只是眼神少了一些嚣张与暴虐，忧郁吞食了他眼中的光泽。刚认识的时候他的眼神明亮柔和，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一个恶魔，而现在他的眼神抑郁且神秘。像一汪看不穿的湖。两年未见他们更加疏远与陌生。两个人一起接回来小龙后大华去买了菜肉等生活用品，小薇带着小龙去洗了澡理了头发。一路上小薇把儿子紧紧的抱在怀里一刻也舍不得放下。

从见到儿子第一眼，小龙就总是低着头沉默不语也没喊过她一声妈妈，一双眼睛从不和她对视，刻意躲避着她沉痛爱抚的目光。小薇忍不住轻轻的小心翼翼的询问，“小龙，你还记得妈妈吗”？

小龙正低头专心致志的拧魔方，听到小薇的询问不由放慢了手里的动作，犹豫了片刻之后，才抬起眼皮望着小薇的眼睛。母子俩一年多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对视着彼此，就在相望的那一刻小龙乌黑的眼睛里盈满了亮晶晶的泪水，忍不住抽泣起来小肩膀无法抑制的猛烈的抖动颤粟着。

小薇压抑着内心的悲怆把手轻放在儿子的后脑勺上，无比怜爱的抚摸他刚理过头发小脑袋。她知道儿子没有忘记她。她相信儿子没有忘记自己的妈妈。血缘亲情是时间和距离永远无法隔断的。

“小龙”。随着小薇再一次的轻唤，小龙压抑在心底的思念和所有委屈终于找到了喷泄的隘口，一双小手使劲搂紧小薇的脖子呜呜的哭泣起来！

    3

也许一场不被祝福的婚姻开始就写满了上天的诅咒。小薇的公婆从一开始就不满意他们的婚事。儿子未婚而小薇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就算这不是症结的所在，初中毕业的小薇无论从长相、家庭背景、年龄都配不上大学毕业的儿子，更何况大华当时正和另一位同学谈恋爱，小薇的出现在他们看来纯粹是第三者是勾引他儿子的狐狸精！儿子为了小微和同学断绝来往纯是脑子进水鬼迷心窍所致，然而大华偏偏听不进任何人的劝阻义务反顾把小薇娶进了门。

“你还记得我那个同学周峡吗”？

月亮的微光透过窗户照在大华毫无表情的脸上，刚刮过的胡茬泛着冰冷的青白色。大年夜的鞭炮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淹没了所有的声音。新年的一地红符转眼就将伦为陈旧的祝福。

小薇当然记得周峡这个名字，大华因为她的闪嫁在酒吧宿醉。这样聊天的情景只在他们刚结婚的头一年出现过。小薇不想再去回忆从前的任何事情，以前给她的伤痛多过温馨。结婚的第一年大年夜两人吵架分居，无人放炮，后来不记得放没放过。好多事情两个人都忘记了，谁也不愿回头再去抚摸过去的灰烬。两个人躺着床上心照不宣各自沉默。

窗外兀自灿烂的烟花，在空荡荡的天空把自己孤独燃烧，最后只剩下一地冰凉的灰烬无人问津。

炮竹声声醉，几家欢乐几家愁。

不绝于耳的炮声终于渐渐变弱被零星的响动代替直到彻底恢复一片死寂！

“她在我结婚后也迅速嫁人”。大华幽幽的说着，仿佛自言自语：“那个人有钱有厂子，已经46岁了，在外面有好多情人，周峡都知道”。

小薇静静的听着。这些事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但她又分明仔细的在接收每一个字的情绪。她想不明白大华今天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一番话。但她也不想多问，她只想在临走之前把离婚的事情办好，越快越好。她只要小龙，要自己的儿子。别的她什么都不要。她也想把女儿带走，没妈的孩子终究是根草。儿子女儿都是她的亲骨肉，她只恨自己一名超市导购不能挣更多的钱，不能把儿子和女儿搂在自己的怀里给他们应该有的疼爱。她也曾经遇到过挣钱的机会，可是她是个母亲，她不想自己的儿女有一个坠入风尘靠皮肉生存的妈妈。踏踏实实挣一些干净的钱生活拮据一些但心安理得。可是这一刻她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为了儿女的将来像别的孩子一样有一个公主王子一样的童年，她一定要拚命挣钱。

小薇转身轻轻的给睡梦中的小龙掖好了被角。她恨不得天快些亮快些离开这个家。

同一片月光下，两个人同床异梦各怀心事。

大华转过脸盯着她：“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喜欢过我，对吗”？

小薇已经不习惯近在咫尺的对视，把脸歪到一边，“并不是。只是我们不合适。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不合适”？大华凄凉的冷笑“婚前你就没觉得不合适”？

小薇无语。第一场婚姻变故撕毁了她对感情的全部幻想，像个受伤的小兔子而大华的出现恰好像一双温暖的手。同样是这双手却在以后的日子无限期的让她陷入更深的伤。

“周峡死了”。大华淡淡的口吻听不出一丝哀伤。

小薇掖了掖自己的被子，顺势把身子往里缩了缩。外面下起了雪。雪花不是很大，细密朦胧像一层哀伤的轻纱，穿过月光无声的落在干旱的地面上，很快便成为冰凉的泪水。更多的雪花绵绵不绝从天空坠落下来无声无息。如果不是渐渐濡湿的地面证明了雪曾经来过，这些清灵纯净的灵魂仿佛从不曾存在过。

大华不想告诉她周峡对自己移情别恋的怨恨，但在结婚前夜周峡将自己完整的交给大华才披上婚纱。而事已至此周峡只能祝福她们幸福。大华在婚后没有体会到想像中的温暖，小薇提出离婚的那一刻像个炸弹彻底掀开他压抑隐忍的苦闷。同学朋友父母都怪怨他放弃周峡，婚姻不幸是罪有应得。更不愿意说他无意间看到了小薇与前夫的微信记录。小薇告诉前夫她不爱大华，她后悔这场婚姻。

大华的自尊心被撕的碎如纸屑，风一吹，便无影无踪。

他一次次将自己灌醉，却没办法把这些纷绕从脑子里连根铲除。它们象恶毒的水草将落水的自己死死缠绕，无法解脱，借牌桌与酒精这些曾经不屑的东西发泄毫无来由的愤恨。而每次醒来他又无比清楚的知道，他爱小薇。他不想失去她。对小薇大打出手的时候，他的心也在流血疼痛，甚至更疼。他希望小薇能看懂他眼底的血丝以及背后仍在挣扎的深情。

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支撑自己的坚持。如一座孤独的山无依无靠。他固执地放弃周峡义无反顾冲破所有恒亘的异议与阻挠，收获的却是一场伤心证明。而这些乱绪将他一丝丝缠绕一层层包裹，越来越厚如茧无法解脱。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夜静若深潭。月光无法到达的角落，黑色的斑块越发浓郁。

    4

今天初二，是出嫁女儿回娘家的日子。他们也和所有家庭一样去看望了岳父岳母。席间大华还陪岳父小饮几杯，担心开车安全大家都劝他少喝。大华很少言语，名存实亡的婚姻只等他签字便可各分西东。大华意外的对自己以前的冲动向岳父母表示道谦。慈祥和善的二位老人抹着泪并没有对种种过住责备于他。回来的路上心事重重的大华把着方向盘，两眼孤独无神。

大华开车的时候喜欢听音乐，一上车他就习惯性了打开了音箱。一首孤独落寞的老歌不厌其烦的做着单曲循环。狭小的空间有种窒息的闷。“圆圆的圆圆的月亮的脸，长长的长长的寂寞海岸线，高高的高高的蔚蓝的天，是不是到了分别的秋天。我们已走得太远，己没有话题，只好对你说，你看，你看月亮的脸偷偷的在改变……”这张碟是婚前小薇最爰听的。

“啪”一声响，大华铁青着脸不耐烦的伸手按了开关。音乐嗄然而止，车厢重又恢复沉寂。小薇暗暗舒了口气，那种憋闷的感觉好了许多。

两家不在一个镇，中间相距半个小时的车程要经过两条沟。车驶出县城的主干道直奔家的方向。冬眠的麦田已经开始苏醒，很快就会迎来生长的春天。

山坳的北坡一些洼地仍残留着雪的痕迹而阳坡的一面，太阳照射充足，远远望去苏醒的野草逐渐占据了主题，冬天里光秃干巴的迎春花枝条己经悄悄泛青变得柔软爬满了勇敢的花蕾，象一串串热情的小灯笼迎着凛冽的寒风，田野因此热闹而充满生机。总有一些灵魂不畏严寒先于群芳拥抱春天。最早站上枝头的己将热烈的鹅黄举向蓝天。

车速很快，小薇对大华说，你慢点开。大华冷冷的口气象团冰坨。究竟嘟囔了一句什么小薇没有听清楚。车身突然失控象匹脱僵的野马丧心病狂向前疾飞。

“大华？你怎么了”？小薇下意识搂紧怀中睡着的儿子，被极度的不安与恐惧裹挟。她冲大华大声地喊叫，而大华的脚踩死在冰冷的油门上根本无动于衷，带着愤怒疯狂冲向春天已经来临的深渊。

“都去死”。

小薇终于听清了，听清了大华恶狠狠的如兽般绝望的哀嚎。

一坡坡的迎春花己渐次开放，明明春天己经不远了，只要肯撕破内心淤塞的寒凉，就能拥抱辽阔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