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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老李的院子便挤满了人。吵吵闹闹、说说笑笑。
经常打老李院前过的卖菜小贩,头一遭见老李家这么热闹,有这么多人气儿。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小贩多走了几步路,待到老李的门口,往里探头一望,好嘛,小小的院子里三层外三层,乌泱泱一片全是人。
有小孩、有中年、有老年,无一例外都手拿着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纸张,在吆喝着嚷嚷着。
一看这阵势,一向格外敬业的小贩破天荒地撂了挑子,放下肩上的挑菜担子。左看看右看看,前瞧瞧后瞧瞧,终于被他找到了一块高低大小合适的石头。
“好,就你了”
菜贩子深吸一口气,扎稳马步将马路牙子边那个格外显眼的石头墩子一步一步搬到老李家的院门前。
“哎呦,可真是累坏了”
菜贩子慢慢直起腰,擦了擦脸上的汗,生怕放的不稳当,又用脚在上面跺了几下。
一切准备就绪,菜贩子用手理了理裤子,扭上几扭这才慢悠悠地踩上石墩子,往院里面望。
好家伙,人头攒动呀。这老李什么时候,有这么多的亲朋好友了。
这一望,可把菜贩子望的心里直嘀咕。
在人群里望了老半天,终于望到了身不由己地那叶“扁舟”。
手足无措、一脸茫然。
这八个词,将此时此刻的老李概括的很到位。
“李爷爷,你还记不记得我呀,我爷爷当年和你可是把兄弟啊”
“李叔,看,这个铁疙瘩你一定还有印象吧,这是我从你的老爷车硬敲下来的,当初可是被你一顿好撵”
“李哥,咱俩可是几十年的交情了,你可不要说不认识我啊”
“······”
七嘴八舌,各说各话。
菜贩子看的懵了,也听的懵了。
打老李家来来回回过了少说也有七八个年头,也没见这群人中有哪个儿是眼熟的。
可真是奇了怪了,一向孤家寡人的老李怎么突然蹦出这么多的亲朋好友。
有诈,肯定有诈。难不成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那也不应该呀,老李家如今就剩老李一个人了,孩子、老婆很早之前都出国定居了。就老李现在的那些家底,就是把大门敞开让人进,估计也是连瞧都懒得瞧。
菜贩子迷瞪不已,死活都想不明白,这群面生的很的人跑到老李家认亲攀关系,到底是图什么。难道说,老李是真的发达了还是说出国定居的老婆、孩子要来寻老李了?
费解、费解啊。
不过,老李要是真的发达了,那是真的好啊。
也是苦了大半辈子的人了,要是在人生后半段能有个好依靠,那也是一件幸事。
菜贩子,是打内心深处为老李的好而感到高兴。来来回回在老李院前挑着菜担,少说有几万次了。每次都是冷冷清清,萧瑟落寞的很。今天这种盛况,可是头一回。
“咔嚓、咔嚓”
“咦~,这是什么声音”
“哎呀呀,谁家的鸡、鸭、鹅没关好,让出来乱跑啊。”
菜贩子循声望去,只见两筐新鲜翠绿的蔬菜正被三四只老母鸡、一两只鸭、鹅可劲儿嚯嚯着。
“我的菜啊,我的刚新摘的菜啊”
菜贩子,那叫一个心疼。这一下,也顾不得再伸长脑壳儿往院里凑了。不过,这一喊,倒是歪打正着地替手足无措、一脸茫然地老李解了围。
被一群不知从哪儿蹦出来疯狂攀关系的亲朋围的里三层外三层,老李头都快喘不过气来。
叫什么李爷爷、李叔、李哥,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没一个是老李面熟的。
“哎,石娃子莫要走撒,快过来、快过来”
若不是菜贩子最后因心疼那两筐菜嚎的那一嗓子,老李头也不晓得自己这叶扁舟要飘摇多久。
见到石娃子,就像见到了救星一般,边喊边可劲儿挥手,恨不得石娃子立刻飞到自己跟儿般。
“得了,这两筐菜就便宜这些鸡、鸭、鹅了”
“哎,好嘞,李叔,我这就过去”
“麻烦让一让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
石娃子侧着身子,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好不容易才挤到老李头跟儿。
石娃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壳儿
“李叔,今天你这是有什么事情嘛,来了这么多人”
老李头看看石娃子再看看那些围了好几层的生面孔,轻轻叹了口气
“要是真有什么好事情儿就好喽”
都说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按以前的老李,就是狗打他门前过,都懒得撒尿留记号。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上杆子过来攀关系认亲戚。
老李一个人过了大半辈子,都不晓得自己还有这么多的亲朋好友。当然,也有图个清净不愿与人有过多来往的因素在里面。
至于为何会出现今天这种盛况,理由很简单。有人看中了他这个院子,更是一张口开出五千万的天价。
五千万,在这个小县城里,谁不想要、谁不心动。
都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老李只当做是他人的玩笑之举,但在那些眼中写满“钱”字的市侩人看来,这是实打实的“豪”亲呀。此时不攀亲认友,之后还如何分一杯羹。
于是乎,便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石娃子看看老李,再看看那些将他们紧紧围在中间的“亲朋”,感觉他和老李就是那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那要将人吃掉的眼神、表面恭亲实则恨不得食肉饮血的真实面目,让人感到心寒、胆寒。
他们就像狂风骤雨中,那飘摇不定随时可能倾覆的扁舟。
“咣咣咣,李中正在屋不”
几声略显刺耳地敲门声,算是暂时打破了院内的诡异氛围。
“在呢、在呢”
“有你的信,城里来的”
老李接过送信人手中的信,在众人满怀期待地目光下打开。
“李兄,当日戏语,请勿当真”
有挨得近的,看着信上字,便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
短暂的沉默后,便是潮水一般的退场
“这是我拿来的,我拿来的,这上面还写有我的名字呢”
“快走快走,把早上提过来的东西都提回去,这院子我是再也不来了”
“不好意思,麻烦起一下身子,这个新椅子是我早上搬过来的,我现在要搬回去”
“·····”
院中又是一片狼藉,不过此时的老李却如释重负感到格外轻松
就像一场闹剧,没头没脑,就这样暂时画上了句号。
“李叔,这······”
石娃子欲言又止,李叔却摆摆手,示意,并没什么大不了。
活了大半辈子,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没见过。只是,今天的这场闹剧,让老李有些唏嘘。
突如其来的众多亲朋,虽说一个个都面生的很,也都只是假情假意,但也让老李不可遏制地想起远在国外的亲人。
当年虽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同妻儿一起出国,但是那已经被翻烂的日志、磨平边的相册,都无不彰示着,老李那深藏心底的情思。
周遭的邻居,换了一茬又一茬,县里的面貌换了又换,唯有老李所在的那一小片,就像一个小小的点缀。
既是县城老一辈记忆中最有烟火气的建筑,又是新旧交替中的一个岗哨。
太阳渐渐偏西,石娃子在帮忙把院子收拾好后,便早早回了家,说趁着时间还早再去地里摘些菜,应该还能卖些。老李站在院中,望着修缮好几次的门墙,忽然有种迟暮的感觉。
影子很长,人弯了腰。
老李不晓得自己还能再守几年,摸着门前老树上的刻痕,脑海里还是幺儿牙牙学语的样子。
“这座宅院,是恩人留给我们的,我们只是暂住,总有一天恩人或者他们的后人会过来。到时,我们就要把这宅院完完整整地交还给他们”
祖父的话,时常在耳边响起。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祖父的使命、父亲的使命,再到老李这一辈的使命。
若不是早些时候,收到一封特殊印记的信,老李也不会让妻儿出国去,因为,老李的使命会传承到小李那儿。
三代人的守候,守候的不仅是老宅,而是可能会被人遗忘的历史。
一座老宅,便是一段历史、一段故事。一座老宅,便承载着无数人的期望。当,老宅不再是老宅而是成为某种象征。那么,老李三代人的守候,是值得的。
当所有人都开始遗忘,遗忘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那该是多么的可怕。当所有人都开始遗忘,遗忘曾经最心爱的人。那该是多么的残忍。当所有人的记忆被随意修改扭曲,最心爱的人成了最厌恶的人,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的人成了最信任的人。谁敢想象,当所有人最后得知真相的时候,是怎样的反应。
或崩溃、或疯魔。
其实,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那么一座老宅,里面藏着我们不愿轻易示人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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