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有那么多力气兼爱平生,我只是不想你难过。
别人与我无关,我只是不想你难过昨晚接到父亲电话,大舅舅病重了。
一时间电话两头的人都陷入了沉默,我知道,父亲一定是又哭了。 就像第一次他打来电话,沙哑着声音告诉我,大舅舅病了,绝症。
他声音里的绝望和痛苦隔着几千公里却如此清晰的呈现在我眼前,一遍又一遍。
大舅舅是胃癌晚期,多活一天都是老天垂怜。
课本上总说父亲像山,稳重坚强,他的臂膀是我们遮风挡雨的港湾。可是那天,我却觉得我的这座山快要崩塌了。
后来,我的朋友告诉我,那晚她们吓坏了,从未见过我哭得如此伤心欲绝,闻者落泪。
可是,她们只知道我很难过,却不懂我为谁难过,为谁流泪。
我为我父亲难过,为我父亲流泪。
人生就是这样,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每天都有新生命在降临,也有旧灵魂在死去。 我们想要的,留不住;我们珍惜的,总失去。
我曾经在一本书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
地球六万亿吨重,维港盛三千万顷水,却埋不下你的伤心。
可是我不住在维港盛,我流浪在杭州。
所以,这句话应该这么改写:
西湖几千万顷水,却埋不下我和父亲的伤心。
是的,真的埋不下。
我的父亲是家中老五,前面还有四个弟兄。
在他们那个吃饭都成问题的年代,家里五个孩子代表的不是希望,而是噩梦。 理所当然的,我父亲,作为年龄最小的溜溜头,穿最破的衣服,喝最稀的粥是他长到20岁入赘我家之前的常态。
我妈到现在回想起我爸第一次上门时的场景都会觉得好笑,他穿着大舅舅剩下来的宽松裤子,没有皮带就只能用根红绳绑一绑,一转身屁股后头还有个破洞。
他们一家人中,只有长他近15岁的老大哥称得上疼他。
小时候父亲上学没有书包,大舅舅会自己动手缝一个布包。布是旧衣服,针脚歪歪扭扭像蜈蚣。父亲说,那是他人生中第一个书包,一直用到小学毕业。
后来父亲工作后,用第一笔工资给自己的大哥买了一辆凤凰牌自行车,因为码头路远,做搬运已经很累了,他不想大哥还要起那么早走一个小时的路。
我的外公外婆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而立之年痛失双亲,其痛苦非常人能想象。
我还依稀记得那时候他抱着我在雨里去送别灵柩时的神情,整个身体微微颤抖,眼里布满了血丝,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是抱着我死都不肯放手。
最后是大舅舅从父亲手里接过了我,抱我穿过漆黑的小路回到自己家中去睡觉。一边哄我一边擦眼泪,那个场景虽然依旧过去了十几年,却一直像老电影一样一遍一遍在我脑海里回放,始终无法忘记。
后来我一直在想,为什么那几个舅舅我明明都不亲厚,却愿意接受大舅舅的怀抱。
原因其实很简单,大舅舅是所有人里面和我父亲最像的人。他们虽年龄差距最大,却拥有最相似的面容身材乃至声线。
他们都说,我的眼睛很好看,好像会说话,却没有人知道,如今逐渐老去的父亲和大舅舅的一双眼睛才是真的眸如点漆,深邃动人。我不过幸得基因半点遗传而已。
还有父亲那一把好声线,低沉像《G弦上的咏叹调》,我想若是以后大舅舅没了,世界上真的再也找不出第三个跟他们一样动听的声音了。
在父亲远离家乡与我的岁月里,是谁的声音哄我入睡,是谁的大掌予我安心?
我爱大舅舅,但我不能不承认,我爱他80%的原因,不过是因为我深爱父亲。
同样的,现在我的痛苦并不直接来源于大舅舅,而是父亲。
人这一生,生命有限,精力有限。
接触的人也许很多,但能放在心里的就那么几个。我宁愿把对陌生人的关心全部收起来,也不愿对至爱留一分冷漠。
我把自己兼职赚的钱还有多出来的生活费全给大舅舅买东西了,因为他吃不下东西,只能喝蛋白粉之类的流质食物。
我做不了太多,只能极尽全力趁还有时间去对他好。
他好一丝,父亲的痛苦就少一毫。
有人说我冷情,有人说我感性,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这么做的原因不过是:
别人与我无关,我只是不想你难过。
我愿意去爱你所爱,痛你所痛,想你所想。不是我钞票多到花不完,也不是我精力太多无处排遣。
实际上,我既贫穷又胆小。
不过因为爱你而生出勇气,去披荆斩棘,去想你想的事,去爱你爱的人。
父亲,我只是不愿你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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