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事?”那个灰色面包车司机,见两个陌生的年轻人朝自己拼命地招手,马上把车靠路边停到他们的身边,摇下车窗,露出圆溜溜的光脑袋问道。
他胖乎乎的脸上镶嵌着一双小眼睛,不知道是在微笑还是在发怒,一时难以辨认。
“师傅,您好!我们俩想搭一下您的顺风车。”李华诚恳地微笑道,“去铁力市,方便吗?”
“我要收点油费…”
“可我们身上没有一分钱了。”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光头司机一听,马上回了一句,关上车窗,加了一脚油门就离开了。
哎~失望啊!李华和任珍开始着急,开始心焦。
两人忽然感觉身上一阵阵的发冷,连嘴唇也似乎在颤抖!
只吃了早餐的他们,此刻饥肠辘辘,浑身是说不出的难受滋味儿。决不是“饥寒交迫”这个词儿所能概括得了的。
太阳仿佛收回了起初的光芒;天空中,不知何时飞来了一些灰色的、如烟似雾的云,慢慢地、恣意地滚动着,舒展着;一眨眼,它们开始用力地飘摆,晃动,摇曳。
忽地,风登场了!
风,徐徐地、温柔地把路旁红皮云杉掉落的叶子,吹得到处转。一会儿吹到路中央,一会儿又吹到半空中,打几个圈儿,再上下左右地飞舞着,一瞬间掉了下来,落在路上行驶的车顶或车头上。再一个翻转,悠悠地落到地面上,被来往的车轮子一碾,风再跑过去,用它的嘴死劲一吹,嗖嗖!嗖~!腾空飞起,一直飞到树的那边田野里去啦…
一脸茫然的李华和任珍,望着来来去去的车辆愁眉不展。
蓦地,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两位年轻人是想搭顺风车吧!”中年男子来到他们跟前,微笑着热情地打了一声招呼。
李华一见,这位男子大约四十多岁,棱角分明的脸上透露出精明与干练;从他嘴中发出来的带磁性的浓浓乡音,听起来感到分外的亲切!
是的,那久违的、温暖熟悉的乡音,如雨后甘霖,滋润着李华的心田。他心中顿时一阵惊喜,十分急切地问:“是的!您是…”
“哦!我是那一辆车的司机,目前在哈尔滨做生意…”他用手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汽车,“我坐在车里面,发现你们在这里拦车很久了…”
李华和任珍侧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是一辆车牌号码为“黑Axx”的双排座小型货车。“黑Axx”是哈尔滨市的车牌号码。
“哦?我们一直没有注意到您。叔,您可以带我们去铁力市吗?”李华感到有些意外,他立即带着一丝希望地恳求道。
“我下车过来,就是特意来询问你们的,愿意乘坐我的车回去吗?”
“当然!师傅,我们非常愿意!”神情黯然的任珍刹那间眉头一展,迫不及待地答道。
“那好。天很冷,赶快上车吧!请你们把行李箱子放在后面车厢里。”司机看见他们俩冻得不停地哆嗦,急切地说。
“谢谢啦!”任珍异常兴奋,“请问您贵姓?”
“我姓王,”司机边把她的行李箱子搬进车箱里边说,“听你的口音,不是黑龙江人吧?”
“谢谢王叔叔!我是上海人。”任珍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似冬天里绽开的红梅。
“哦!上海很繁华。你们俩是同学吧…”
“是的。”任珍向王叔叔介绍说,“我姓任,任务的‘任’;他姓李。”
“小李,你的家在铁力市城区吗?”王司机问。
“我家是铁力市xx乡村的,靠近哈尔滨郊区,与铁力市城区相隔几十公里呢。”李华回答后问,“王师傅,您的家在哪里呢?”
“我是xx乡村的,和你的村庄相邻。”
“哦!那真是太好了!您到了家,我也就到了自家门口了。”李华一听,异常高兴,心里庆幸终于搭上了顺风车。
王司机把他们的行李箱放好后,叫他们俩先上车,坐在驾驶室的后排座椅上。自己随后上了车,启动了发动机,打开了车上的热空调,开车向铁力市xx村庄驶去…
车徐徐向前行驶。一会儿后,驾驶室内越来越暖和起来。
回想今天的遭遇,李华和任珍一时感慨万千。他们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心情无比的舒畅!
西斜的太阳,此刻冲破了层层的云雾,露出了笑脸,如青春的活力般光芒四射。
由于外面的温度在零下二十多度,太阳光的热量撼动不了冰雪覆盖的大地。
路边,一排排树上挂着的冰凌,在下午阳光的折射下,发出五彩斑斓的光,汽车仿佛行驶在水晶世界里;大树、小树、灌木丛周身覆着的冰雪,宛若阳春里那树树梨花,开得正热闹着呢。
虽然是下午三点多了,未吃中餐的李华和任珍,兴奋填满饥肠;北国风光的美景把他们的饿意驱赶到了九霄云外。
任珍由于昨晚嫌餐馆卧室里的被单脏,久久不能入眠,导致睡眠不足。她在汽车的摇摇晃晃下,慢慢地、昏昏然地进入了梦乡…
而李华,一天的疲惫、焦虑与担忧,似乎瞬间已消失。现在的他,心中充满了回家的喜悦。这喜悦之情使他感到那么的甜蜜,那么的幸福!
愉快的他与王师傅兴趣盎然地聊起天来。
“小李,你认识你们村有一个名叫李泽德的人吗?”王师傅边驾驶车边问他。
“认识…”颇感意外的李华回应道。
他想:这个王师傅竟然认识自己的父亲?他一时感到很好奇。
“王叔,您是怎么认识李泽德的呢?”
“他和我是初中时期的同班同学。我们俩在乡中学读书寄宿时,住在同一个宿舍。那时候的宿舍可大着呢,住着三十多个人。当时,他睡下铺,我睡上铺。有一次我打篮球时,被别人撞了一下,把自己的右手摔断了,是他把我送到了乡卫生所诊治的。后来,我从卫生所回到学校后,他每天给我打洗脸洗脚水,帮我洗衣服,替我打好饭菜送到宿舍;本来他不喜欢睡下铺的,但为了我方便,他把下铺让给了我…往事历历在目啊!我心里一直很感激他。哈!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就是二十多年了,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王叔,他是我的父亲,现在过得挺好。”李华听后很自豪地说。心想:少年时代的父亲就富有爱心,乐于助人,对父亲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哦?!这么巧。难怪我看见你好面熟的,像你父亲的模样…”王师傅感到十分惊喜。没想到今天遇到了多年未见的同学的孩子,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王师傅紧接着问他在哪里读书,生活是否习惯等等,李华都一一回复了他。
他们俩就这样一路拉着家常,不知不觉间,汽车已经驶出了哈尔滨。
任珍一觉醒来,感觉十分饥饿,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响过不停,但她强忍着。
“你饿了吧!”李华感觉自己饿了,发现她醒来,从她的脸色看出她有些不舒服的样子。
“早餐吃的东西分量不多,我早就饿了…”她有些无精打采地轻声说,“哎!现在没有办法,坚持一下吧!”
“看你们这两个孩子,到现在还没吃午饭,怎么不早说呢?”王师傅说着,朝车窗外看了看,“这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的,咋办?”
“哈!没关系的!王叔,我们坚持一下就可以了…”李华连忙说。
“人是铁饭是钢,一餐不吃心里慌。就如同这汽车一样,若不给它加油,它就跑不…”
且待王师傅的话还没说完,只听汽车“啪嗒嗒嗒…”的几声响后,发动机自动熄火,王师傅连忙利用车的惯性,把车靠路边停了下来,同时打开报警闪光灯。他急忙重新开始打火,可接连打了好几次,那发动机就像睡沉了似地,依旧毫无反应。
“哈哈哈!王叔叔,汽车可能是肚子饿了吧?”任珍见状,觉得挺有趣,怎么会这样巧呢?她想,忍不住地大笑了起来。
李华连忙用自己的手臂碰了一下她,提醒她在这非常时刻,别开玩笑,不妥。她刹那间脸红了,有些尴尬地给李华做了个鬼脸,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嘴捧住。
“汽车的油表上显示,燃油量还十分充足呢!”王师傅瞅了瞅油表,“不好!可能是发动机出问题了…”
“那该怎么办呢?”任珍一听,脸上瞬间布满了乌云。
王师傅要李华和任珍暂时呆在车里,外面温度低。他自己立刻开门下了车,仔细地检查车头中的发动机。嗯,发动机上的皮带是好的,自己的判断没错。哎,肯定是发动机出故障了!
他举目望了望四周,路两边均是空旷的田野;紧靠着宽阔田野的是一条浅河,窄窄的小河如巨大的蚯蚓般一直向东蜿蜒而去;河的这边,是一排如彩色山水画中的线柳,微风吹过,线柳枝条温情地、缓缓地摆动着,上面的冰挂微微地打着秋千,有的坠落下来,碎了一地;偶见几只不知名的小鸟从树上忽地飞起,向河对岸飞去;对岸是绵延起伏的群山,山岗上覆盖着白皑皑的积雪…
站在此地远眺,虽然有一些住户,但都在很遥远的山脚下,更别说汽车修理店了。
眼看夕阳西下,暮色降至。外面零下二三十度的温度。倘若汽车内没有了暖气,他和两个孩子就会在极寒的夜里冻僵。
就在王师傅万分焦急的时刻,耳边传来了一阵“嘚嘚嘚…”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他定睛一看,自车尾方向,一辆马车飞奔而来。马车前,一匹雪白的骏马扬起白色的鬃毛,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威风凛凛…
坐在车里的任珍,瞬间被这犹似电影镜头般的画面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王师傅急忙站在路边不停地朝马车招手。
“吁——”一声吆喝,马车停在了路边。
只见一位身着棉袄棉裤,头戴黑色防风雪绒毛帽,双手戴着黑色防冻皮手套,一手拿着马鞭,一手抓着缰绳,年纪约六旬多的老汉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您好!大叔。我的汽车坏了,您能帮一下我的忙吗?”王师傅快步走到老汉跟前恳求道。
“你说吧!啥事情?”老汉说着把自己的帽子整了整,让耳朵露了出来。
“请您帮忙把那两个孩子带一程吧!让他们去给我找个修车的师傅来。我的车发动机可能坏了…”王师傅用手指了一下驾驶室内的李华和任珍。
“好呐!没问题!”老汉爽朗地大声说道。
王师傅向李华和任珍招了招手,他们俩赶紧打开车门下车,走了过来,站在马车的旁边。
任珍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赶马车的老人,只见他微微下陷的眼窝里,露出一双深褐色的眼眸;生活的磨砺,在他的脸上刻下了印痕,好似在悄悄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他慈祥的脸上,透露着人性的善良;尽管已是六旬多的老人,凭着他那灵敏果敢的动作,足可以推测出,他的身体依然健壮。
他,这位常年生活在北方的普通老人,为了生活,一如他的这匹马,在风天雪地里奔波着,向人们展示着他的不屈和坚强。
“孩子们,很抱歉,汽车的发动机坏掉了。小李,你和小任乘坐这位爷爷的马车去前方村落里给我找一位修车的师傅来吧!”
“好的,王叔。”李华一口答应。
“把你们俩的行李箱也搬到爷爷的马车上去吧。”
“好的。”
王师傅和李华各提一个箱子放到了马车上。之后,李华拉着任珍的手坐上了马车。
“大叔,谢谢您了!”王师傅对老汉抱了抱拳感激地说。
“没关系!顺路。”老汉回应道,朝后望了一眼李华和任珍,“孩子们,坐稳了吧?”
“爷爷,我们坐稳了…”李华笑着回答说。
“驾!啪!”一声吆喝夹杂着一声马鞭响,马儿“嘚嘚嘚…”地小跑而去…
“啊!哈哈哈…”马车突然启动时,任珍在惯性的作用下,往后一倾,直接靠进了李华的怀里。感觉新奇有趣的她,惊叫一声后哈哈大笑起来。
李华连忙稳住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一路的经历,让两个年轻人悲喜交加;实实在在的生活体验,让他们俩受益匪浅。同时,也让他们,尤其是对生长在上海、从未到过北方的任珍来说,是那么的如梦似幻,是那么的心潮澎湃!
在这一天里,他们时而心花怒放,时而焦虑不安,时而兴奋激动。
笑与忧、喜与愁、惊与怒…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他们心中刻下了一生永远难忘的记忆…
马车扬长而去…
任珍回头望了望停在路边的那辆双排座小汽车,开始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在视野中…蓦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忧伤的情绪袭来…
李华见她突然情绪低落,一时也不知缘故。但在此刻,他不便多问。为了安抚她,马上清了清喉咙,充满深情地唱起歌来:
达坂城的石路硬又平啊
西瓜大又甜呀
达坂城的姑娘辫子长啊
两个眼睛真漂亮
任珍听后马上转忧为喜,跟着他一起唱了起来:
你要是嫁人
不要嫁给别人
一定要嫁给我
…
“哈哈哈!”
刚把这首歌唱完的他们,又被眼前壮丽的景色吸引住了~
夕阳染红了山岗,被冰雪覆盖的黑皮油松、红松更显青春的魅力;那些蒙古栎、白桦以及不知名字的树上,挂满了冰凌,折射出了夕阳的余辉。
不一会儿,小溪、河流、田野、村庄冒出来了。白茫茫一片,袅袅炊烟跳动出农家生活的气息。
忽然间,一首带磁性的歌曲,飘进他们的耳膜,是赶马车的爷爷唱的~
…蓝蓝的江水起波浪
赫哲人撒开千张网…
他们马上跟着爷爷一起唱了起来~
船儿满江鱼满仓
阿朗赫那赫尼那雷呀
赫雷那尼赫雷那
白云飘过大顶子山
金色的阳光照船帆
紧摇浆来掌稳舵
双手赢得丰收年
…
歌声和着“嘚、嘚…”的马蹄声,在静寂的山林、田园、河流的上空久久地回荡…
他们俩的饥饿感被快乐所代替了。
“爷爷,您的歌喉真不错!”任珍待歌曲唱完后,高兴地大声喊道。
“我曾经在乡村文艺活动中,独唱这首歌时获过奖呢!”老汉兴奋而又谦虚地说,“你们唱得比我还好呢!”
“过奖了!”李华笑着说,“谢谢爷爷的夸奖!”
“现在国家不征收农业税了,村民们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许多人利用农闲时间,外去做生意,打小工,生活过得丰富多彩的…”
老汉一路开心地给他们俩讲自己的生活琐事。
“咦?那不是一家汽车修理店吗?”李华忽然欣喜地说道。
“啊!是的!我看见了‘xx汽车修理’的招牌…”任珍兴奋地说,“爷爷,前面有一家汽车修理店。”
“好呢!”赶马车的老汉高兴地说。
老汉驾着马车在xx汽车修理店停下。
李华扶着任珍从马车上下来,老汉把他们俩的行李箱子提了下来。
“爷爷,请您和我合影留念吧!”任珍掏出手机让李华拿着。
“行!”老汉一边痛快地回答,一边坐上马车,一手拿着马鞭,一手握住缰绳。
任珍笑嘻嘻地站在白马旁边,一手摸着马背,一手做了一个动作。李华举着手机,快速地拍下了雪景中的老汉、任珍、白马、马车的合影照。
“爷爷,谢谢您!”
“爷爷,再见!”
李华拍完照后,他们俩分别与老汉打了一声招呼。
老汉驾着马车很快地消失在暮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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