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李炎没有说话,两人踩着水,一前一后。我们的伞都太小,根本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第二个人挤在同一把伞下。
我的家有了第一位客人。招呼他坐在我平日看书时坐的扶手椅上。跑进厨房,给两人各倒了一杯凉水。我在等待他,好像等待了过于漫长的年岁,现在却不知如何开始。
突然害怕起来,担心他没能领会我的心意。
“很漂亮的家。”他说。
“怎么可能,都堆满了东西。”
“这些都是礼物吗?”
“嗯。看上去是不是像收藏癖患者?”
“有一点,不过我不太懂收藏癖是什么,字面上听起来好像是这样。”
“你的半夏——在阳台。”
我将手伸到他面前,他没有拒绝,我拉着他走到阳台,在遮阳棚下端出过于繁茂的一盆草来。
“那么大了。”
“可以入药了。”
他笑了起来,和曾经的笑容如此相像。
“方侑。”
他在身后将我抱住。我不敢动弹,生怕这一切只是失眠夜晚无数个梦中的一个,稍一动弹便成了噩梦。
我确定自己一直在等他,等着再见到他,等着他回来再次拥抱我。
现在终于他回来了。若不是为了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方侑。”
“在,我在。”
我该更热烈地回应,回应漫长无边的等待。回应十几年来无尽的思念和不能言说的爱恋。在忘记他,憎恨他和感激他的矛盾中囤积的爱恋。不清纯、不浪漫、生硬的就像生活本身。
他很辛苦,每一下动作都含情脉脉。但是他很辛苦。既怕把我弄痛,又怕我会害怕。于是强自按耐痛苦。这样的人也是有妻子的吗?
想到他身边一直是有女人的。我想吐。
“方侑,怎么了?”
“没什么。”
汗已流成半条河,我却中途走下床。
“你为什么会回来?”
“因为我想见你。”
“那当初为什么非走不可。”
“因为——非走不可。”
“你没什么想要告诉我的吗?”
“告诉你什么?”
“你真的就没有话要对我说?没有事要告诉我的吗?”
“方侑,难道你真的恨我?”
“我不可以恨你吗?我等了你十几年。从大学刚毕业等到今天,也许你今天不出现,我也就这样安安静静、不死不活的等下去。你却回来了,一句话都不说,一句解释都没有吗?”
“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解释的。”
“很好。”
“好什么?”
他一动不动靠在床边,很瘦,皮肤也不如从前。我们从十九岁和三十多岁,变成了三十多岁和接近五十岁。真是世事一场大梦。
我流下泪来,为自己不懂事流下泪来,扑到他怀里泣不成声。
“我觉得很辛苦,方侑。”
我抬起身体,双手抚过他胸前的皮肤,一直往下到小腹,没有一点多余脂肪。他根本没什么肉,哪来脂肪,因为瘦,余光可见手臂上的伤疤愈发明显。像第三只生物趴在我们两人的浅蓝色床单上。
“我来吧。老师。”
羞耻的手臂将老师抱住,胸口紧贴他的脸,小腹渗出汗来,伴着剧烈的活着的疼痛。我和他比也好不到哪去。又瘦又硬,两具干枯的活尸等待汗水将我们浸泡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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