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的后代(六)

作者: 东乡野草 | 来源:发表于2018-08-12 08:59 被阅读63次

    第二天拂晓,一个驼背男人背着一个男娃匆匆挤进进城的汽车,他要带着娃儿到城里的大医院去看病。他根本不信这么小的孩子会得这种怪病。

    昨夜三哥又惊又喜,父子团聚。他特意煎了几个荷包蛋,为儿子接风洗尘。

    小男孩面黄饥瘦一脸懵逼,三哥抱在怀里痛在心里。老三也有骨肉了,万一哪天去阴朝地府见着爹妈也不会丢脸,托老祖宗的福,后继也有人了。他拿起一双筷子一点一点地夹起鸡蛋喂给儿子吃,送到嘴边还不放心地朝筷头上吹吹,生怕鸡蛋烫坏儿子的小嘴。渐渐的小男娃不再呆滞和恐惧。三哥时不时扮个鬼脸,逗得他笑个不停。随后小男孩骑在三哥的背上一个劲地喊“驾”“驾”,策马扬鞭。我忍不住大笑,父子俩笑得合不拢嘴。

    三哥爬着爬着,左手往前一伸无意中碰到一只塑料袋。这是什么?三哥爬在地上打开袋子,一张病历卡。“小七,这是哪来的。”三哥停止爬行,扶下跳皮的儿子冲我喊道。

    “是你那丈母娘丢下的。”我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

    “谁的病历卡?”三哥虽然目不识丁,病历卡他是认识的,以前他老上医院瞧病。

    “我看看。”接过病历卡我读了几行。“毛娃,男,五岁,有类风湿性关节炎……”

    “什么,我儿子有病?”三哥打断我的话,骂了一句。“她娘的,怪不得把孩子送来。”他摸着毛娃的头,“孩子你放心,爸爸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你的病治好。”

    三哥翻来覆去一夜未眠,一大清早背着孩子挤进县城的汽车,到县第一人民医院。

    天快黑了,三哥背着孩子疲惫不堪回到家里。看他一脸的无奈就知道孩子病情严重。毛娃兴高采烈地拿着一个糖葫芦无忧无虑地塞进嘴里精精有味的嚼着,屁颠屁颠的跟在三哥身后。我急不可待问了一句:“医生怎么说?”

    “哎,难哪。我没有尽到父亲的职责。”三哥垂头丧气一脸的灰暗,眼角里流出眼泪。

    “科学怎么发达,到大城市看看肯定行。”我给三哥打气。

    三哥抱起毛娃一边拍打着他的脊背,一边满怀信心地哼着古老的儿歌,毛娃闭着眼睛幸福地躺在父亲怀里不知不觉地入睡了。第二天一大早,三哥揣着卖稻的钱背着毛娃爬上省城方向的汽车。

    三个月后,三哥带着毛娃兴高采烈地回到家里。毛娃的脸红扑扑的,像两个熟透的苹果,嘴也很甜,远远见到我就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大叫:“七叔。”

    “哎,”我张开双臂紧紧把他抱起,三哥躬着背蹒跚地走过来。他的背像个大大的秤钩,让人看了心痛。他很高兴,一回到家便问田地咋样,对面庄子里的水田别人包没包走,明年他还要多种几亩田。对于这个老壮个头(种田的行家)的唠叨我一时无语。

    毛娃的病情有了初步成效,三哥卖稻的钱基本上花了个精光。三哥说等明年再带毛娃到大医院进一步治疗。眼前趁乡亲们都在家把农田承包好。我支持三哥,他心中的苦只有我知道。

    腊月廿三,四哥和二姐陆续回家。那天我正打扫门前的垃圾,一个西装革履的的小伙子手里拎着个大包带着墨镜站在门口高喊:“这是小七的家吗?”

    “是呀,你找谁?”我莫名其妙挠了挠头,心里暗骂:那来的家伙,油腔滑调的。

    “小七,”那人朝我喊了一声,随即放下包摘去墨镜。“三哥呢?”

    “四哥,三哥在家呢。”我喜出望外,丢下扫把奔了过去,左手拎起地上的大包,右手夺下他的墨镜架上自己的鼻梁,吐了一句“卧槽,天怎么这样黑。”四哥一个劲地笑。一踏进大门我放开嗓子嚷嚷开:“三哥,四哥回来哪。”听到我的叫声,三哥放下手中的活,连围裙都没取赶紧跑出来,毛娃紧跟三哥身后屁颠屁颠的。

    不到一个小时,门外又来了两位。一男一女,二姐挎着他的男朋友大大方方地走进来。

    她的男友叫乐然,他们在服装厂相识,乐然小伙子为人热情大方,又是老乡,时间一长他们便成了男女朋友。

    这一下,全家欢欢喜喜好好庆祝一番。可忙坏了三哥,他躬着腰锅上锅下忙活不停。我们过来帮他搭把手他非不让,总是说你们一年未见面,兄妹在一起闹闹磕。三哥这得性,我们也没折。只好牵着毛娃再一次聚在一起热闹一番。

    二姐有了男朋友兄弟几个都替她高兴,我们闹着要她说说恋爱史,二姐毫不羞涩拉着乐然的手双双坐在一起,一提乐然她眉飞色舞,娓娓道出乐然是如何向她射出丘比特之箭。

    二姐说完了调头问四哥谈了女朋友没有,四哥吞吞吐吐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经过再三催促四哥说出真相。

    四哥在一家建筑工地干活,认识一位小王姑娘。她家和我们一个乡,这姑娘心地善良长得俊秀,生性懦弱。家里还有两个哥哥也在工地干活。开始他们总在一块说说笑笑,关系一般。一次偶尔的机会,四哥上街正好碰见小王,她正在卖菜与人争吵。四哥当机立断来个英雄救美,解决小王的尴尬。小王千恩万谢了一番,为表示感谢,她的两个哥哥请了四哥大吃一顿。不失君子风范,四哥也宴请他们几次。你来我往,一去二来,他们之间经常相互走动。日子一长,四哥和小王姑娘之间相互产生好感,逐渐转变男女之爱。小王经常瞒着两位哥哥偷偷和四哥约会。没有不透风的强,一次他们约会当场被逮住,小王的两位哥哥威胁四哥说:“要想娶我妹子必须拿五万彩礼钱,否则免谈。”小王和四哥抱头痛哭了一场。在她两位哥哥的逼迫下,小王姑娘求四哥想方设法凑足五万元,不然无法再相见。说完四哥愁眉不展。

    三哥听说四哥的亲事受阻,当即表示拿五千,二姐和乐然开口拿八千,他自己打工挣得三千,向亲戚朋友借了点,总共凑齐两万。

    正月初二,四哥穿着西服打着红领带,腰里揣着两万元现金提了些礼品高高兴兴来到小王家提亲。一进门就被小王的哥哥揍得鼻青脸肿,所有带去的礼品扔出大门外。理由是现金五万,少一个纸别想进门。什么欠条统统不行。

    四哥像个受伤的刺猬走进家门。三哥一再劝说都无济于事,四哥闷闷不乐把自己关进房间。一连几天不吃不喝,这下急坏了大家。三哥提上烟酒又去找信用社的人贷款,上次的五千元他瞒着四哥和二姐说“这是我卖稻的钱”,我刚想张嘴他瞪了我一眼,吓得我缩回脖子。他编出一大堆谎言欺骗大伙,说什么毛娃想爸爸天天哭,吓得他丈母娘把孩子送来的。

    我已经忍了很久,趁三哥不在我气冲冲地站在四哥房门口大喊大叫:“老四,你知道三哥有多苦吗?毛娃一身疾病,三哥花去这几年所有的积蓄带着毛娃到省城治病,刚刚病情得到有效地控制,他准备明年卖稻再去给毛娃治病。你相亲的钱他是从银行货款买种子筹的。你急,他比你还急,这回又到银行找人贷款去了。”

    我这一骂真有效,门吱地一声开了。四哥从里面摇摇晃晃走出来,我赶紧搀住他。他精神唐秃双眼红肿,还挂着泪痕。开口向二姐要吃的,二姐放下毛娃给他下了一大碗面条,碗里还有几个荷包蛋,他一口气吃完。

    傍晚三哥两手空空地出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走一路喃喃自语:他娘的,都是些黑心黑肺的家伙。

    元霄节还没有过完,二姐和乐然旅游结婚归来,他们夫妇随即和四哥一起带着行礼又踏上火车外出,又是经历一年打工之苦。临行前一夜,四哥交给我一封信和一个鼓鼓的大信封,他说“明晚交给三哥”,我点点头。

    吃过晚饭我拿出四哥丢下的东西交给三哥,三哥急忙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的,一叠两万块元钞票。还有一封信三哥让我读。

    三哥,我和二妹走了。丢下两万元钱请你接受。你尽快带着毛娃去治病,大侄子的病情很严重。从小到大你都心疼我们,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我们无法帮助你,只是尽一点微薄之力。家里的一切叫小七代劳,你别护着他,什么事都叫他学着做,千万注意身体。多多保重……安然代笔。

    读完信,我哽噎着,三哥抱着毛娃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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