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山若夫
关于故乡的记忆,有一半都是留在舌尖上的。
小寒刚过,家人便来电询问是否回家。我知道,他们定是在谋划杀年猪了。这个年少时无比期盼的节日,随着离家远行,终究留在了记忆里,只有腊肉的美味还停在舌尖上不曾散去。
那时,一顿刨汤吃完,祖母和母亲又开始忙活着熏腊肉,这似乎是土家人年前最重要的一项工作。
记忆里,待吃刨汤的乡邻散去,灶房里便开始架锅生火,婆媳二人根据猪肉的多少配好食盐、花椒、桂皮等香料,捣碎后放入锅中,不断翻炒,直至香气四溢。一家人围坐在火炉旁,将炒好的佐料均匀地抹在猪肉上,确保入味三分。
彼时的乡野,屋外寒风猎猎,房中暖意袭人,农家人的甜蜜和幸福在昏黄的灯光里生发。
冬日天寒,完成了第一步,还要将猪肉腌渍几日,佐料的香味方才浸入肌体。这几日,父亲会上山砍下熏肉的柏树枝,母亲则在家灌好香肠,备齐年货。那时灌肠机还未出现,依旧用着最原始的方法将切好的碎肉一点点填进薄薄的肠衣里。调皮的我们耐不住好奇也想试试,却总是会将肠衣弄破或弄断,随之便免不了一顿呵责。
那时的光阴似乎很慢,一天的时日都装进了短短的一节香肠里。
猪肉腌好,便要享受人间烟火的供奉了。漫天飞雪的冬夜,农家人的火塘上方,一根根棕叶搓成的“卯子”吊着让人垂涎欲滴的美食。柏枝在火塘里燃烧,升起的烟火缓缓飘进一条条腊肉里,抬头望,烟雾弥漫,火光满屋,映红了一张张幸福的笑脸。
熏肉虽简单,却也有诀窍,不单是烟云雾绕。小时候,每当熏肉时,家人都会将柚子皮、橘子皮、米糠丢入柏枝之上,如此一来,熏出的肉又多了几分香气,且在盛夏时蚊虫不爬,经久不坏。
犹记得每年熏肉时,祖母都会守在火堆旁,生怕有猫犬偷食,歹人拿走或是火光殃及。有时,家人都已睡下了,她还傻傻坐在那里,即便米糠燃起的烟熏得她眼泪直流,也不肯离去。祖母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有一年,邻居在熏肉时,就因一时疏忽,房中失火,肉被烧光。
单在武陵一脉,腊肉的做法也不尽相同。除了享受人间烟火的供奉,还可吸收天地之灵气,即是将腌好的肉挂在屋外风干。而我更爱前者,总觉风干的肉少了几分温情,多了点寡淡。
熏好的肉,农家人会用稻草裹着放进一个大柜子里。有客来时,将腊肉洗净切片,辅以青椒或土豆片翻炒,色泽鲜艳,肥而不腻,让人垂涎欲滴,故年幼时常常盼着客来的日子。时移岁易,对腊肉的爱,也渐入骨髓,即便在离家远行的日子,走进餐馆总要点上一份腊肉,虽不及乡野的美味,却也能解解馋。
斗转星移,如今的乡野,人去楼空,腊肉难见。曾经守着腊肉的老人也已走进岁月深处,只有贪吃的孩子还在回味着腊肉的异香,以及那段难忘的旧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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