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祭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1989全家福

    想写父亲已经不是一天半天的冲动了，我总感觉我废话太多，总不能把想对父亲的爱和恨写的透彻，追起原因还是不够了解父亲，也因为父亲很多的“小故事”让我提不起勇气。

现在想来从小对父亲没有特别的好感，来人间一趟的预约客本来就该让苟且继续，那么多世态炎凉我们都不得不妥协，在奔赴终极的路上，哪里有那么多对错去衡量？

父亲1959年属猪，用帅气来称呼父亲不为过。

王家风范是祖祖辈辈都骄傲的历史，家里往上推真的就是一个大清朝，爷爷叫雍正，（音同） 按祖辈这个排序算，父亲真的就是风流乾隆的担当，父亲的命运是不是就有按阳宅和阴宅的断卦说法，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唯独有一点儿让人质疑的是父亲早早的离开和离开的原因……

1 父亲的四季

家里的小卖部和农机站在豫东这个平原小村里还是比较红火的，新世纪千禧龙年初，出外打工刚刚兴起的同时，父亲却从山西太原回到了我们这个只有一千多人的村庄。

爸爸的口袋做生意鼓起来了，但他想要扎根农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超有经营之道的他农药，种子，化肥，农机用油，烟，酒，茶……把这个农家小院里填充的满满当当。

小院的热闹随每个季节的转换各有姿态，春天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会留空地种辣椒，西瓜，棉花……农忙起来，累了一天的村里人到了晚上总会来上一块钱一杯的高粱散酒，配上一块钱一袋的卤味鸡头，看他们吃起来嘎嘎的香，喝起酒来咧嘴的样子，那时候好奇这苦水子有什么好喝的。

小院里的另一道风景是夏天的麻将场，豫东的夏天热的很没有良心，昼夜温差太小了，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养几头猪，导致到了晚上蚊子又特别多，麻将场上的快乐意义最早的我当时真的没有领悟到，看着他们光着膀子，穿着大短裤，有时候摇着扇子，熬着夜，美美的睡一觉不好吗？

在打麻将的时候脚底的拖鞋，不知道在麻将桌下面被踢到了哪里？但是身后的啤酒瓶摆的齐齐整整，因为麻将结束要算啤酒帐，那个时候记得超清楚的苦瓜啤酒，也是一块钱一瓶，那时候小小的我不知道背着父亲因为天气炎热和小伙伴喝了多少回啤酒。

豫东的夏天特别的长，致使秋天的脚步总是如灌了铅一样迈不到我们身边，院里父亲很早就种下的那棵石榴树是我们小伙伴的最爱，一颗颗裂了嘴角，红了笑脸的石榴是我在小伙伴们跟前炫耀和自豪的资本。

这个时候的父亲是超级忙的，种了十几亩地的玉米要抢收，还要深耕田地，赶在秋分后种上麦子，小院的一摊子买卖，自然也是离不开人的，每天开车排队加油的，买化肥，种子，买烟买水的特别多，那个热闹劲儿和闲下来的麻将场是不一样的，这个时候的父亲是最忙也最开心的时候，收获的季节腰包会鼓起来的。

高粱酒在豫东的冬天也是熬夜必备的爆款产品，熬夜打牌赢了钱十元三瓶的光肚子仰韶酒就登场了，输了钱的牌客会跟着赢钱的牌友尝一下不一样的酒，不一样的味道。

父亲不喝酒但每次进回来新酒他总能滔滔不绝地讲不同品牌，不同口味的酒的优劣，在免费尝酒的同时父亲不知道无形中推销出去了多少酒。

不喝酒但父亲打的一手好麻将，特别是冬天闲下来天冷的不行不行的时候，脚也会跟着外面结冰的泥泞道路没有了知觉，但是只要一屁股坐到麻将桌上你不说结束不打了，父亲永远都会奉陪到底的。

在这个环境里我也是早早的就学会了打麻将，有顾客我招待不了的时候父亲会让我上场来打两圈，他招待顾客。十岁的时候每张麻将都能摸起来就知道是饼子，万子还是条子，和父亲比赛摸麻将136张能全对的我，也惊呆了父亲。

2父亲回村

父亲有外号“豹”。小时候真的不知道“豹”是什么意思，因为父亲矮小又瘦，很多人叫“小豹”会在我跟前叫我“小小豹”那时候还想豹子吗？虽不比老虎厉害，也算够勇猛的存在，小小豹就小小豹，不以为然的还骄傲好一阵子。

父亲在太原做买卖是摆地摊，农忙的时候要回来老家帮家里做农活，听父亲说最惬意的时候是种完麦子到过年的那段时间，也是最赚钱的时候。

村里人是这样说的“小豹在太原待不下去了，有一河北的女的看上他了，家里闹腾的不行，不让在太原待了，老雍正（爷爷）下了圣旨了，必须回来，神乎其神的传“父亲在不回来，继续太原的话孩子都要生下来了，还有的说“豹”就是花，村里一个家，外面一个家，不知道还有多少见不得光的时候呢？这一身豹子的花衣服，穿的真胆大，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六岁的我那时候自然是不懂的这些风言风语的，记得那个时候每个月都会有书信从太原寄回来，母亲看完的信都压到了枕头下面，只知道即使有报喜，赚钱了……

来信母亲也没有很开心，我会不由自主地问母亲信里的内容，母亲会沉默很久说“可好了，生意可好了，就是说那里冷，脚蹬裤，领带，卖的特别好，说是等过年回来要给我买西装，领带，还有礼帽，说城市里小朋友穿上都洋气的很。

父亲的信一封又一封，始终没有回来，母亲又找了爷爷让看着怎么办，母亲带着我住进了姥姥家。

没办法的爷爷不知道怎么有了父亲那边的座机电话，徒步十公里去了镇上，说是很费事的联系上了父亲。

“挣了两个钱你烧包的不行了，孩子来的多不容易，计划生育把家里罚的房子都捅了窟窿，仅有的一台缝纫机也让大队抬走了，为了要儿子，逃避计划生育，你拿不出来罚款你把二姑娘都送人了，这挣两个钱了，你不回来了，儿子这么大了你就在外面折腾吧！你不丢人我还丢不起这个人呢！你赚钱了回来把二姑娘要回来，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你不回来我一个礼拜之内就去找你，你等着”。

说罢没等父亲那头说话，就挂断了电话，折腾了大半天的爷爷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村里。

父亲回来了，我和母亲也从姥姥家回来了村里，但父亲在老家只是待到了春节后就又去了太原，每年农忙的时候会回来老家看我们。

3 父亲和我

父亲是一个超级爱出风头，爱显摆的人，赚了钱会在村里花钱放露天电影，90年那个时候，放电影很奢侈的，十里八村的都会赶夜路来村里看，也会摇的很响“说是谁家因为发了财，晚上放电影呢！

父亲的爱显摆在村里也算是能说过去的主儿，有点钱就在家里折腾，在93年盖房子的时候，不满四岁的我不知道怎么就有很多记忆，因为不小心掉进了淋石灰的池子身上烧的褪了皮，是父亲奋不顾身跳进好石灰池拉我出来。

陪父亲在刚下过大雨的坑边刷洗父亲最喜欢的自行车，因为在水坑旁边方便，不记得怎么回事儿就掉进坑里去了，父亲说正找我呢，看到一个个冒气的泡泡后，看不到我直接就扎到水里把我“揪”出了水面，我现在脑补这个画面都有笑出声，那个时候的我怎么就那么笨呢！

父亲喜欢种地，他经常会和我讲，“伟，外面的世界是好，但会很累，我还是喜欢田园生活，种四季作物，与四季共存该是多好的事情，因为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能安稳的走过四季就是最好的福报”

父亲种的西瓜在我记忆中，第一年特别大，正要成熟的时候，冰雹光顾了父亲硕大的西瓜，一个个西瓜在田地里“脑袋开花儿，父亲也会捶胸顿足来上几句“国粹”狗下的东西，这是要干啥呢？

父亲的自行车换摩托的时候我也跟着骄傲了一阵子，毕竟父亲做的有买卖，不管大小配一辆摩托车我们也自满，没过几天父亲又为了进货，买了一辆三轮摩托车，这样的父亲成了村里在家的小人物了。

我在父亲眼里固然是一块儿宝，什么活儿都不愿意让我干，同样导致上了初中后帮家里干农活儿都是父亲的抱怨，说我笨我到现在也承认，看到农活我真的是胆怯，收麦子的时候让去割麦子，会不小心割到自己，掰玉米的时候他们很快掰了很远，我总是挪不出我的小范围，看到他们又快又利索的样子我哪里顾得上擦满脸的汗水。

如果出蛮力，我十几岁的时候父亲就不是我对手，一袋麦子我能轻轻松松地扛起来，父亲需要我去给他抬，我是直嫌抬起来麻烦，骄傲的我会自告奋勇的把重活拦下来，加餐的话咸鸭蛋是父亲的最爱，但他会剥了鸭蛋后给我吃。

小时候父亲总会满足我很多条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我现在也改不了的臭毛病，但是父亲总能给我坚持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我喜欢小狗只有三天的热度，为了要狗父亲拜访了很多次邻村养德牧的那家主人，终于在狗宝宝满月之际抱了回来，殊不知我对狗狗的喜欢只停留了三天。

看到有人养鸽子我也想养，父亲要了一对鸽子，同样喂了三天就忘的一干二净。

看到可爱的小白兔扑闪着大长耳朵也会动心，看到我的小心思父亲也会很快给我弄回来一对可爱的兔子……

父亲有心思把这些“小朋友”照顾好，这个德牧“虎子”陪了我们六年，鸽子也是在父亲没有离开之前家里一直养着，兔子会养的短一些，只因为兔子繁殖太快了，一年的时间不到圈里跑的满满都是，父亲用他的行动给我他干一行爱一行，坚持下去的力量。

4父亲的三轮

我不记得是九几年的时候，父亲在村里待了两年，那两年的父亲忙的“不亦乐乎”。

父亲特别的好客，用老家话说，“东西不主贵”逢年过节的时候特别爱张罗，爱热闹，前期的我和父亲这一点的相似是毋庸置疑的，只要来客人家里不摆上几个盘子是说不过去的。

父亲不喝酒，但在酒桌上总能挑起话题的同时把酒让桌上客人都喝好，每年串亲戚的时候我们家就成了一个聚会的点儿，喝多后父亲会开着三轮把醉酒的客人送回家去，想想那时候的热闹劲儿特别值得一年去回味呢！

父亲的三轮摩托，在90年代的村里，那是一个了不起的存在，但在乡邻眼里父亲是一个褒贬参半的人，父亲的三轮是一辆小路货，但那个时候我是不知道的，早上醒来的时候院里就莫名其妙的多了辆摩托三轮，自然不闻不问的欣喜起来，村里的人也跟着父亲买了很多这样的自行车，摩托，还有手扶拖拉机……

很长一段时间因为这个不见光的买卖会引来很多不一样的目光，有嫉妒父亲赚钱不费事的，有奉承父亲脑瓜灵光的，也有很多白眼，骂道“要遭报应的”。这我都有耳闻，也都能从小伙伴嘴里知道的。

那时候的我没有了坐着摩托三轮的开心劲儿了，总感觉这样的行为如果被暴露，这个家里的顶梁柱就受到法律的制裁，就会变得不完整了。

可那时候的我有什么办法呢！直到……

村里的老人得了急性阑尾炎，疼的在地上直打滚，是父亲开着摩托三轮一溜烟的跑到了镇上的医院，很快用了药做了阑尾炎手术。

邻居家大伯不小心误食了用来药耗子的饼干，口吐白沫不停抽搐的情况下是父亲第一时间和时间赛跑把大伯送到了医院，捡回来一命。

村里的孕妇要生产了，肚子开始疼父亲开着三轮，平平稳稳的把孕妇送到了镇卫生院，……

我知道那个时候家里会偶有好吃的东西，一定是父亲开摩托三轮帮村里人的忙了，感谢父亲的同时他们给我的好吃的，沾了父亲多少油水呢！

帮了村民的忙，父亲是有形象在的，如果没有交集的村民提起来父亲，父亲的故事是见不得光的。可那时候的村子里又有多少这样的存在呢？

5父亲的情人

回到村里的父亲生意做的算是红红火火，但父亲的心也是按耐不住的，手里的钱不比很多人，但在村里还是说过去的，父亲开始放钱出去吃利息。

家里条件能说过去了父亲要把我送到城里去读初中，那个时候去城里读初中条件各方面都是不允许的，主要一点儿，我根本不愿意去城里，因为我实在是留恋家里的那个热闹场面，在镇上上初中的时候我就要辍学，说什么也不干了。

父亲没有办法，听我的意思要怎么办，这么大的年龄不能就待在了家里，出去打工年龄也是不允许的，学个什么手艺可好？

拗不过父亲的我选择了体育，去了体校后也是因为喜欢，学的还算卖力。

上体校后父亲总以为我还小，很多能骗孩子的话我已经从小伙伴嘴里知道的清清楚楚了。

同样很多事情我也看的明明白白，因为每次送我去上学都是父亲送我，然后偷偷地拉上了村里的女人，到了后来就明目张胆的两人一起送我去镇上坐公交，摩托三轮驶出村里的人群后我能感觉到村里的闲言碎语没有停下的叨叨叨……

在体校那时候是一个月休一次，没有暑假的，回家的次数是有限的，父亲临走的前一年有一次我爆发了。

这次回来我没有通知父亲去镇上接我，坐公交从市里面回到镇上，徒步回到了村里，兴高采烈的说给母亲听“为了锻炼我就走回来了，10公里的路我也就是大概走了40分钟的样子”。

看到母亲没有很开心的样子，我知道父亲一定是惹着母亲了，我就没有多问，就说“妈我饿了，今天吃茄子面片吧！

母亲答应后，没有多说就去了厨房。

父亲走到我跟前看我有责备的眼神去瞧他，先说了话“这两天和你妈拌嘴了，看她情绪不高，你一会儿哄哄你妈吧！”她身体最近也不很好，吃饭也不多，你回来了刚好，帮我劝劝你妈”。

我二话没说一把抓住了父亲的衣领，挥拳就要上手，父亲万万没想到一个激灵往下蹲，看到这样的父亲我忍住了拳头，收回了泪水，顺手捡起地上晾晒的雨鞋，远远地扔了出去。

16岁的我忍住泪水，也没有多说一句，父亲默默地回到了西屋，稍停片刻后的我，擦干了眼泪，去了厨房帮母亲烧火。

那天下午昏天暗地的下了一场暴雨，到了第二天我上学走父亲去送我，我也没敢看父亲的眼，不同的是这次父亲和母亲两个人一起去送的我。

6父亲和母亲

对于父亲的离开有很多说法，我真的相信后面一年的时间父亲没有再做对不起母亲的事情，最终的版本是父亲在06年的春天里去接情人的路上遭遇了车祸。

村里的风言风语又传开后又成了一段日子里的谈资，最后他们也没有见上一面，留下了多少遗憾，多少笑柄……

父亲走后没多久，那女人和着家人一起去了城里，这么多年也没有再回来过。

母亲对父亲的爱是不于言表的，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女，她不是纵容父亲，她是用尽了她不同与别人的方式爱父亲，她懂得坚守的同时原谅过去的种种。

母亲用她仅有爱的方式告诉父亲这个家她一直在扛着，这颗心也从没有离开过，她有过卑微，有过难过，也受到过很多恶语的困扰，甚至一段时间精神都不是特别的好，但母亲从未离开过。

现在的母亲很充实，喜欢在村里扭秧歌，敲腰鼓，担花篮……每个村里有的庙会他们都会组团去表演，很多乡邻在一起算是开心。

能感觉到母亲最大的开心就是和儿子每天一通的电话，如果我有一天不往家里打电话，就是特别晚也要给我来一通电话，聊重复的工作，繁琐的日常，重复的问题聊很多遍也不见得会烦。

心里想如果母亲认为这样的悠闲和舒适是她想要的生活，即使孩子们不在身边陪伴，她能开开心心，无病无灾，也是父亲在天有灵的护佑。

父亲欠母亲的太多了，就是在车祸走的时候都没有留下一句话，母亲经常会说到父亲走后没有在家里找到存款，外面的欠款到今天大多也没有要上，没有个交代闭上眼躺下了，不管了，这不日子不也是在摸索中过来了”。

这个家或许上辈子的缘还没走尽，这辈子又补了这么一截。

如果说起来父母的这份缘真的就是这么久的话，母亲和这个家庭的缘是永恒的，母亲释然的同时给我们这个家莫大的鼓励，她不愿意走出这个村庄，不愿意和孩子们一起生活，她守着的是埋下父亲的这片土地。

7，父亲的祭日

故人远去十七载，

六千日夜魂梦萦。

往昔岁月历在目，

而今人去楼已空。

忆古思今心安在，

儿时叮咛记心中。

千秋万代传承爱，

万代千秋父子称。

功名利禄偶有错，

人生无常莫要惊。

情到深处恨时尽，

珍惜当下好时空。       

                            致已逝17载的父亲！

                            23年阴历3月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