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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我认识了叶紫。那时她在面包店工作,我刚辞职。上一份工作我很不开心,我学历不错,读的是业内数得上的名校,现在却整日与农民工为伍。不久后,我就辞职了。
辞职的那一刻以及之后的半个月,我非常开心,但随后就陷入焦虑。上份工作让我有了一点积蓄,可房租和日常开销是必需的,积蓄眼看就要见底。我在软件上疯狂地投简历,得到回应的只有客服、销售以及文员的位置。也就是在这段时间,我认识了叶紫。
在那款交友软件上,我是打着聊天的目的去接近她的,但如今想来很大程度上是寻找慰藉。我和她的聊天模式通常是我说好几句,她回复一句,她解释为工作繁忙,我想确实只有我闲着没事干。
那几个月里,我主要靠看小说和与她闲聊打发时间,我什么小说都看:《活着》《罪与罚》《红楼梦》《诡秘之主》《变形记》,看累的时候,我和她聊天。我的情绪如同一个决口的河堤,她如同一个蓄水池接收了我的情绪废料。
慢慢地,我开始希望和她见一面,说说话也行,无论她长什么样,身高多少。
我在微信里问她,在哪儿上班?在先前的聊天中,我从她的ip地址得知她也在福州工作。但还是装模作样地发问。
“福州呀。”她说。
“啊!真的吗?我也在。”我假装不知道。
她发了个撇嘴小人的表情包,“你不是知道我在福州吗?”
“啊,不知道。”
“ip地址不是有吗?我俩都在福州”
“哦。”
“还装,ip地址早就暴露了,你也在。”
我有点窘,答不出话。过了很久,我想发了点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发。此后的几天,我对自己的虚伪感到后悔,并担心她是否会因此对我冷淡,幸运的是,并没有。我想见她的心思由于这件事情被浇灭了,不过很快就复燃,并且和上一次燃烧得同样剧烈。我自认不丑,我渴望见面,我对她的相貌有所期望,我希望那是一个让我感到舒心的女性形象。不过期望不等于要求,对于她来说,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可以接受。
过后我在她朋友圈找到了她工作的照片,在她系身围裙的左胸,我发现了可斯贝莉四个字。
可斯贝莉!这是一家面包店品牌,她就在那儿工作吗?我在导航软件上查到这家面包店所在地,然后根据我和她ip地址的距离推算了她的工作所在地。
随后我犯了难,在得知她的工作地点之后,我突然觉得就这样也挺好,只做一个网友也挺好,没事就说说话,什么都可以聊。她认真听我的见解与不满,我也听她生活中的小事情。
不过见面的念头如同射出地利箭,一旦开弓,就无法回头。
在去见她的公交车上,我第一次认真打量福州的一切,街边横七竖八的商铺,商铺老板沟壑重生的脸,接小孩的女人脸上不耐烦的表情,我的心情由最初的激动转为不安,我这样偷偷去看她是对还是错?符合礼貌吗?她真的在那家面包店工作吗?她会不会认出我来?我朋友圈里也有自己的照片?她肯定看过了。会不会觉得我是个鬼鬼祟祟的坏蛋?
我有了退缩的想法,可惜公交车并不允许随意停车。我在即将到达的前一个站点下了车,我心烦意乱,实在是没办法儿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只好下来走,我往面包店的方向走了一会儿,撞到了附近早餐店装面的盆,又无意中踢到了路边小孩飞跃的书包。现在是下午五点,是小孩放学,大人下班的时候,面包店里应该很忙,她肯定在忙,我这样冒冒失失去,多半会给她带来困扰。
我开始往回走,可是走了接近半个公交站的路程,我又回头往面包店走,她还不认识我呢?我偷偷地看一眼,不会打扰到她吧,我就偷偷看她一眼,她不会知道的。
面包店就在眼前,店里人很多。我顺着玻璃门的缝隙看去,排队的顾客挡住了收银员,我看不清。入口处还有人不断进入,必须混进去才看到她,我想。
我看了看手机里她的照片,记住她的样子,走了进去。
面包店里有两个服务员,一位清点货物,一位在收款。队伍的最末端一个服务员都看不见,我一进门就拿了个面包,我心跳得砰砰作响,嘴巴无法呼吸。转角!队伍会有一个转角!到了转角,我就能看见清点货物的那个收银员了。我瞥见她了,啊,不是,那不是叶紫。不过失望只是一刹那,收款的店员肯定是了,“可斯贝莉蛋糕店”,距离也对,照片里的背景也对,不会有错了。
队伍的下一个转角,我就可以看见她了。我又担心起来,这时候,我才敢正视自己,我不单单只是找人说说话,我想要的是一位对象,一位冲着结婚的对象,而要做到这些,仅仅是网络上聊得来是不够的。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收银员也不是她。看到那个陌生的相貌,我的心脏好似被重重地锤击了一下。不是,这也不是,她在哪里呢?我的叶紫哪里去了,我低着头默默结了账,周围的声音我一点都听不见,周围人撞了我,我也没有感觉。
在回去的公交车上,我苦思冥想,也没找到答案。应该没有错,照片里她就在可斯贝莉蛋糕店呀,ip距离也没有错。我自嘲地笑了笑,真是一出自己演给自己看的独角戏,日后有机会直接问叶紫吧。爱上素未谋面的网友这种事情虽然狗血,但并不丢人。我又感到庆幸,这于我是一个尴尬的独角戏,可是这一切叶紫是不知情的,我的叶紫是无辜的。
我依然没有放弃见面的想法,很多次我旁敲侧击地问她,你那儿离快递点有多远?最近的沙县小吃需要走多久才能到,有一家超好吃的外卖,多久可以送到你那里?根据这些问题的答案,我在地图上画了许多线,结果却更加验证了我之前的答案,虽然那个答案已经被我实地考察过了。
我感到十分沮丧,我是一个失业了的,对未来没有规划的,积蓄就要见底的,我与叶紫见面的希望也扑朔迷离了。
我与叶紫的聊天日益融洽,但我心中的忧虑也日益浓烈,生活的洪流就要将我冲垮,我想见叶紫的心日益迫切,实现的希望却依旧渺茫。
某次她问我,“还没找到工作吗?”
“没。”
“感觉你最近很失落。”
“是啊,都不理我?”
“之前不是好多公司让你去面试吗?”
“那些我都不想去。”
“试试嘛,不顺心再换。”
“没啥意思,自媒体,文员什么的,哪有明天。”
我的字打出去,她很久没有打回来,片刻后,我就陷入了痛苦,我这样的处境,哪里还能奢求明天,又觉得这些话可能在无意中伤害了她,在当时的我看来,面包店的店员也是没有明天的。
“先试一下吧,到点上班下班,也不累。”
我没有立即回复,她又打字过来。
“你不想做土木,那其他你想做的呢?”
我在屏幕面前对自己苦笑,我哪有什么想做的东西?
“没什么想做。”
“你不是喜欢看书吗?做一个读书博主?”
读书博主,天天在社交网络上说自己看了多少书?
“赚不到钱,我看网络一直在吐槽做读书博主收入低。”
“好吧。”
叶紫打完好把两个字之后,我突然想到要做什么了,这并不是我擅长的,但确实是我想做的,那就是写小说。
“我知道要做什么了。”我对叶紫说。
“什么呀。”
“写小说。”
“当作家?”
“不是,只是突然觉得写小说可能比较有意思。”
“突然?”
“就是刚才一瞬间的感觉。”
“加油,你肯定能写好的。”
和叶紫聊完后,我就开始写字,那是我真正意义上的一部小说,我一直很喜欢张承志,他的中篇小说《黑骏马》一直影响着我,在我拿起笔的那一刻,我没有多想,《黑骏马》流到我的笔尖,同样流到我的笔尖的还有我自己的思想,我模仿着写下了我的《黑骏马》。那是一部爱情小说,小说主角是校园恋爱的一对男女,毕业后男生抛弃了女生,最后男生与女生在职场中重逢,女生对男生的爱意并未泯灭,两人重归于好。我写了十个钟头,一直写到凌晨六点,写下最后一个字的那一刻,我突觉困意袭来,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醒来时的我看着满页的文字,几乎不敢相信这是我的作品,我粗略数了一下,大约有2万字,是个小中篇呢?我心想。
我心情大好,吃午饭的时候给叶紫发消息。
“写小说还挺有意思的。”
“怎么有意思啊?”
“感觉很痛快。”
“就坐在那里写字?”
“对。”
“写了多少呀。”
“两万字左右。”
“你没睡觉吗?”
“睡了呀,睡到现在。”
“那你昨晚写到几点?”
“好像是六点。”
“凌晨六点?”
“嗯”
“这么晚?”
“还好,我感觉可有精神了。”
“哎呀,快再回去睡会儿吧,这也才五个小时,可能现在还兴奋,但是过后就熬不住了。”
“不困。”
“那你也要好好休息,吃完再睡会去,快去。”
我回到出租屋的时候,看到自己的手稿,突然拍了下来,问叶紫。
“你要看我的小说吗?”
“要呀。”
我把照片给叶紫发了过去。
我承认,叶紫说的是对的,中午我太兴奋了,我躺下的时候是下午3点,醒来的时候是深夜11点,我又睡了8个小时。
一睁眼,我就看见叶紫给我发的消息:“你的小说要发表吗?”
“要呀。”我回复。
手机立刻就响起了丁零的声音,“嗯嗯。”叶紫回复。
“你还没睡呀。”
“快了。”
“早点睡呗,明天还要上班。”
“知道啦。”
我实在睡不着,把自己的小说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越来越起劲,我索性到外面散步。
先是在摊子上买了一碗四果汤,坐在露天椅子上慢慢地吃,远处的天空全黑了,不过天空之下的高楼还闪着靓丽的光辉,尽管是深夜11点,人还是不少,满脸笑意的大学生,妆容精致的女生,我顿时感觉到了四果汤的美味所在。这是福州盛产的美食,清凉爽口,甜而不腻,我打了一个饱嗝,呼出一口浊气,又继续地往前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
真好,我要成为大作家了,那篇两万字的小说被我取名为《青春自白》,是仿照三岛由纪夫的《假面自白》取名。对于三岛由纪夫,我不甚了解,但是我知道《假面自白》是他的成名作,我相信这也会是我的成名作,说不定日后我也能拥有比肩三岛由纪夫的名声。
闲逛了一小时,我才慢慢冷静下来,琢磨着把这部短篇投出去,投到《青年作家》,还是《西湖》?这两个都是不错的杂志。到底投什么呢?在这当头,我甚至连叶紫的消息都忘了回。她给我的消息是,“大作家,你的小说还要改吗?”时间是0点17分,我看见消息的时候,已经是1点02分,估摸着她已经休息了,我没有再回复。
写完小说的第二天,我的作息终于正常了。我在网上找了一些杂志的投稿方式,才发现几乎都是邮箱投稿。尽管我看过小说无数,但我才知道这些杂志还是期刊投稿,也就是说,我需要将我写在纸张上的文字转化为电脑上的一个个字符,尽管我之前写得很痛快,但在一天时间内,我仅仅打了一半的字。
晚上六点半,这是叶紫下班的时间,我向他吐槽了我的烦恼。
“那你可以直接用电脑打字呀。”叶紫问。
“没有感觉。”
“那你在纸上写需要多久?”
“很快呀,两万字只需要一天。”
“真厉害,你要成为作家了。”
我发送了一个笑哭的表情。
“稿费能有多少?”
“不知道呢,要见刊了才能知道。”
“见刊?”
“就是在杂志上登出来。”
“什么杂志呀?”
“不知道,我没想好投哪个?”
“投个好点的。”
“好杂志要求高。”
“我觉得你写得很好呀,都能中。”
第三天,我把剩余的字都输入到了电脑上,然后找到《萌芽》杂志的投稿邮箱,附上一堆虚情假意恭维编辑的文字,投了出去。
大作已收到,所有的来稿将两个月内全部读完,如通过初审我会及时联系您,如两个月仍未收到回复,稿件可自行处理。感谢您的来稿!
看到自动回复的邮件,我长舒了一口气。如果小说能被采用,我就能够缓一大口气,存款实在是不够用了,自己的文字如果能被承认,那真是再好不过。
几天后,我恢复到了以往的生活,那次冲动去找叶紫的经历被我暂时忘却。写作的激情冲淡了我对见面的渴望,那一晚写作的感觉如同XXX一样使我上瘾,拿起笔的那一刻,我有一种沉醉的快感,不过当我因写作晚起的第二天中午的时候,那一股失落感又回到我的心头,我的小说并没有录用,我的处境仍然很糟糕,重要的是,我发现中午并不是一个适合起床的时机,因此此时正是叶紫最忙的时候,我睁开眼发出去的第一条信息,她并不能立即地回复我,而其他时候,她都是立即回复的。在此后的二十多天里,我维持着晚上写作,上午睡觉,下午阅读,晚上与叶紫聊天的规律作息。
叶紫调侃我,说你这是自律的不健康作息,我说我不是自律,我只是爱好,我晚上写作的时候,并没有固定的时间点,常常是门前早餐店和面的声音把我吵醒,我才惊觉天亮,于是关上窗帘睡觉。
这种不规律的作息,常常使叶紫担忧。她却并未表现出来,她总是开玩笑地说,晚上要来拉我家的电闸,让我写不了字,我却从这玩笑中感到某种旖旎的氛围,并凭借我的想象,把我带到某种不可言说的区域。
尽管我最在乎的人日夜吐槽我的作息,但我仍不能更改。或许我日渐沉迷写作的姿态让叶紫觉得吐槽我的作息纯属无用功。我说白天太吵闹,没有写作感觉。“没有写作感觉”这六个字打出之后,她就不再劝我早点休息,而是试图让我吃完早餐再睡,她说她们店里进了一批新面包,当早餐很合适,其他店都没有。
在某一天的下午,我如梦初醒,其他店都没有的新款面包?这是一个找到她的好机会。但这时,我已经暂时消减了与她见面的热情,并不是我心中的躁动减轻了,我无法言明是被写作的热情削减了还是那些希望有人陪伴的热情削减了,我在朋友圈见过她的照片,她长得不坏,之前我疑心那是过度修饰过的假象,而现在我突然放下了执着。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开始焦虑起来,编辑还未给我回复。
“第四十八天了。”我对叶紫说。
“别急,时间不是一个月嘛。”
“可是如果通过的话,应该早有回应了。”
“好文章肯定要经过层层论证呀,时间久一点。”
第五十六天,编辑还未给回复。我的心情由期待,忐忑,变为怀疑。
我在心中咒骂编辑的不识货。
我没能等到留用的邮件,我什么都没有等到。我的手机没有邮件通知,我失去了点开邮件的勇气。整整一个星期,我没有和叶紫说话,我的生活就是睡了吃,吃了睡,我只点外卖,每一次我都让外卖员把食物放到门口,然后我出去拿。
房租快要到期了,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就是向父母开口,我不认为这是一个丢脸的事情,但是他们会问为什么需要用钱?会问你的工作呢?在我被迫告诉他们失业的消息之后,他们会继续问,那你现在的打算呢?总得找份工作吧。但是我想起工作就头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被注入毒液。
我与叶紫的聊天频率骤减,整天不说一句话。在房东催我交房租的第二天,有个人加我的微信好处,介绍那里写着:
大作已收到,拟留用,请加微信详谈。
我一下从床上蹿起来,留用啦!我的小说被选中了,我那晚笔尖流出的文字不是无价值的,有人用了,我能交房租了,我赶紧点了同意,结果因为手汗过多,没反应,我擦了擦手指,通过了。
我看了看试件,晚上9点57分,对方并没有立即回复我。我看了看对方的朋友圈,半数是和各类作者打交道的,半数是参加一些文学交流会的,这是真的编辑。
我躺在床上,脚往上踢,身体弹得床板嘎嘎作响。
文章的发表很顺利,只有几个小改动,稿费有六千。更为重要的,编辑向我约稿,承诺以后会优先考虑我的稿件。
我用力挥出拳头,躺在我的小床上,有了“今日方知我是我”的感受。六千块,就算一个月一篇,也足够生活了。我后来问编辑,为什么截止日期之后才回复我的稿件,编辑是一个比我稍大的青年。他发来问号,没有啊,一个月之后回复你的,远没到截止时间。
我脑袋嗡嗡作响,出事了?我点开他的朋友圈,才发现了这一本杂志并不是我投的《萌芽》,而是《花火》。编辑的供职单位是《花火》?我没投这个呀。
这是谁投的?我不敢问编辑,但这确实是我的文章,我们谈论的就是我的文章。
我拿起手机又放下,我很久没找叶紫聊天了,我不知道怎么说这个事情,我想质问她为什么要以我的名义投稿?却没有质问的立场。结果她先发了一段话过来:
对不起,擅自把你的作品投到了另一个杂志。我看你写完很开心,我也觉得你写得很好,可是万一不中呢?我就有点担心,你又不愿意向父母要钱,我看网上说,编辑给的时间是几个月,实际上一个月就可以了,我担心,就帮你又投了一个,网上说这个杂志也挺好的,我看稿费也高,他们说稿费就代表着杂志水平。
我静了静心,说:
你是怎么投的?
我把你拍给我的图片打出来,到电脑里,用我的邮箱投稿,留得你微信号。
那你现在知道稿件留用了?
嗯。
叶紫给我回复了一个笑脸。
我没有立场对叶紫生气,确实是她帮我中了稿,而且花火确实是还不错的杂志。我成功用稿费付了下个月的房租,接下来的时间里,我闲得要命。在《青春自白》之后,我又写了一篇,虽然写起来很快,由于有了上次的经验,我自信这一次也能够拿到稿费,投出去之后,我就平静了下来,趁着早上无事和叶紫上班的空档在福州闲逛。
从作息时间上看,我几乎是个废人,我睡到9点,然后取一碗福州特色的拌面扁肉作为早饭,扁肉是很有特色的,同样是面皮里包着肉,不同于南方的馄饨和北方的水饺,这是很紧实的,面皮紧紧包着馅,囫囵一口就下去了,吃过早饭过后,我就在出租屋里看会儿书,然后看看电影,时间就到了两点,然后睡到下午七点半。这是叶紫下班的时间,我就点一份外卖,边吃外面边和叶柴胡侃,一直到她睡觉休息,我开始写作。
渐渐地,我有了一种幸福的感觉,在我未发表那篇小说之前,我只是个爱看书的学生,随着看得越来越多,写得越来越多,我逐步摸到了文学的门槛,更为重要的是,叶紫开始使我惊奇。
在内心深处,我是轻视一个高中毕业就出来工作,做一份卖笑的服务工作,可是后来我渐渐习惯了叶紫的存在,叶紫常常能指出我文字里的缺陷,她会告诉我,哪些事情是必须描写的且具有震撼力且巧妙,比如残疾人的性爱,比如执行枪决的警察对狗肉店杀狗的害怕,这些富有文学质感的描写直接提高了我文字的水平。吃饭时,我还未拿起筷子,就拿起手机,我的社交简单,微信的每一声滴滴都是叶紫对我的呼唤。
如果事情持续这么发展,我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也无从知晓,叶紫的一句话改变了事情的节奏,她说:
“方言,我们什么时候见一面呀?”
我心怦怦乱跳,又佯装镇定:“看你时间,我都可以。”我想再说点什么,可这句话像是我对见面没有那么热衷,我就又感到后悔。
“那就明天晚上八点?我们聊天的点儿。”
在准备见面的前一天,我一直处于轻度兴奋的状态。我们约在距离之前那个面包店不远的一家咖啡店。我提前二十分钟来到了咖啡店,点了两杯咖啡,我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我一直低着头玩手机,她在微信上告诉说,还有一会儿,我说没事。我点开她的朋友圈照片看了又看。七点五十八分,手机传来滴滴声,我以为她来了,结果她告诉我,一个朋友陪她一起来。我说哦。我玩会儿手机,看会儿外面,结果到了八点,我反而低着头。
我正看小说的时候,一位女生说:“大作家?”
我疑惑地抬头看,那是一张陌生但靓丽的脸,脸色白皙,模样周正,她好看的眼睛看得我脸发红。这时,后面传来声音,“哎呀,你别逗他了。”
我往后看,叶紫来了。
叶紫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她的那位女伴则坐在靠走道的位置。这时候,我想起来了,之前我在面包店见过她,那位收银员就是她。
我有满肚子的话想和叶紫说,可是一整场,叶紫都在和她的朋友打趣,她两勾肩搭背,不时瞥向我看着我,我则一直吃东西,回答她那位女伴的各种问题,诸如你们怎么认识的?你准备一直写东西为生吗?
我一直应付着她的问题,回答完之后,我就看叶紫,她好像始终沉浸在她和朋友的笑话中,一直在笑,只有一次,我的目光碰见她的目光,她迎着我的目光,直视我的眼睛,我很快败下阵来。
见面的情景并不像我预想的那样,现实中的叶紫无法让我联想到微信里的叶紫,我还无法从微信里脱身来现实。我原本希望看出叶紫对我的态度来,希望她能够像微信里一般友好中带着亲昵地和我说某处的文字写得不好,即使我不能从她的目光里看出对我的喜欢,也希望能体会到她对我的好感。她比照片里更吸引我,我的最坏打算是,她的照片是经过深度PS的,但并没有。她举手投足间的气质让我不敢直视她。她朋友看向我,然后又对着叶紫捂着嘴偷笑,我看见叶紫的手臂动了一下,那该是轻打了一下大腿,我尴尬极了。最后,叶紫和她的朋友手挽着手,说要去逛一下夜市,没说要我跟着,也没说不要我,我杵在那里,叶紫扭过头,让我先回去。
我是走回去的,一个人默默地走,心情糟透了,感觉像小丑被看来看去。回到家里,发现叶紫发消息告诉我,朋友坚持要来,她也没有办法。
我没法儿说什么,说什么都显得很在意的样子。我说,没什么。
我的生活还是那样,白天写写写,晚上睡睡睡,和编辑混熟之后,又被接收了两篇稿件,终于暂时不再为房租的事情发愁。
我还是和叶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她告诉我,她高考没考上好大学,一个人来到福州打工,做到酒店前台,淘宝客服,最后在面包店当服务员。
我不知道这几份工作有什么不一样。她告诉我前台最轻松,但需要熬夜,淘宝客服工资不错,但做得烦心,服务员做起来比较有意思。
我哦一声,我好几个月没工作过了,一直在房间里写写写,也因此染上了颈椎病。有时候,我坐在椅子上,对着窗户发呆。写作兴趣渐渐淡了下去,我的小说也发表不利,投出去的稿子开始石沉大海,熟识的编辑也开始推脱我的稿件,我渐渐发现写作不过是一份普通的职业,很多时候我都是逼着自己写,想象这些文字在读者眼里会产生何种效果,如何让效果强烈?遵循着大师们传承下来的各种写作技法,写作兴趣被这些挖空心思的技巧压迫殆尽。
晚上写作时,我看见街边靓丽的灯光,稀疏的人群,结果越看越心烦,我的工作是不稳定的,我的恋人是没有的,未来是不确定的。我的同学有的已经在职场站稳脚跟,他们十天的工资抵得过我半个月的苦思冥想,有的已经回老家做了一份稳定的体制内工作,换言之,他们已经步入人生的康庄大道,而我还坐在山间的小路上蜿蜒爬行。
正当我为了那几页字抓耳挠腮,叶紫约我去电玩城打游戏,她原话是你太闷了,出去透透气。
我不想去,但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她知道我闲得很。
我先一步到了,坐到商场的椅子上,远处一位酷似马思纯的女生流光溢彩地走过来,我感觉全场的男生都被她吸引了目光。尽管我定睛凝视,但是我所得到的只是一个感觉,除了她挺立的鼻子和清澈的眼睛之外,我什么看不见。
“看什么呢?不认识我了?”
“不认识。”
“比上次好看吗?”
我没说话。
她哈哈笑出声,“走吧。”她说。
“我还没去找电玩城呢?”我告诉她。
“挺好玩的,去一次你就知道了。”
她走得稍微快一点,始终领先我半个身位,我忍不住在后面端详她,我没想过能有这样一位女孩与我同行。
我们步调一致,很快就走到了电玩城,她先拉着我去投篮机,扔了几个篮球,她比我扔得好多了,然后我们去一起打枪,戴上重重的3d头盔,拿着体感枪,刚开始,她打得挺好,那些怪兽啪啪啪都被打死了,不过熟悉之后,她不如我,她跟在我的后面,我带他打通了关,因此得到了很多电玩城的积分。她说,还是要一个厉害点的人来带呀,我暗喜。最后,我们在推币机上花掉了所有的游戏币,我看着她把一个又一个游戏币推进池子,我看了许久也弄不懂规则,在边上不住地打量她。
回去以后,我彻底心不在焉,我写不进去一个字,那些文字仿佛在抗拒我,生活的其他事物也在抗拒我,我能够沉下心去做的唯一事情,就是回顾叶紫的形象。
我怀疑“还是要一个厉害点的人来带呀”,疑心这是对方放的烟雾弹。不过片刻后,我就放弃了这种想法,我不是一个值得放烟雾弹的人,她说这句话的用意是什么呢?
种种想法在我脑海中乱窜,受不了折磨,我写了封信:
叶紫:
有些话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说出来会有什么后果?也不知道说出来合不合适?可不说忍不住,就让我自私一下,放肆一下。
叶紫,我是一个自卑的人,不爱和人说话,之前工作就不爱,领导天天骂我,偏偏我还倔。我工作不来,没办法,我就辞了职,后来开始写点东西,我才好点。
叶紫,我感觉你是我的反面,是我渴望的反面,说出口感觉有一点利用的感觉。可是,我想事情就是这样的,你弥补了我,你带给了我欢乐,幸福,平静,有了你,我才是我。叶紫,做我女朋友好吗?
方言
写下自己名字的时候,我仔细看了一眼,有一种不敢面对的感觉,我低下头,把信拍成照片,发给叶紫,把消息提示设置免打扰,然后关机。
我书看得心烦意乱,我把林黛玉想成了鲁智深,看着黛玉葬花,想起来鲁智深的今日方知我是我。叶紫,遇到了你,我方知我是我。我用力往后仰,躺在床上。
叶紫同意了。
一年后我们住到了一起,我改变了作息时间,早起送她上班,我骑着电动车陪叶紫度过一个又一个路口。她起得晚,我白天睡得多,起得早,常常是我把她叫醒。店里要求严格,虽然是面包店,可并没有员工优惠,她没有时间做早饭,我就先买早餐再叫她起床。
送走叶紫之后,我开始写作。我写得不错,这一年内我逐渐进入状态,后来又中了好几篇,稿费加起来有几十万,惹得叶紫和她那位同事好生羡慕。对,就是上次和她一起吃饭的那位,叫做王眉。她们说自己站一个月也不过五千块钱,我坐在家动动手指就能有一两万。我笑笑,没法回答她们的疑问。
我的小说都是叶紫帮我打上去的,我习惯手写。晚上我写作的时候,叶紫就在一旁和王眉手机聊天,等到我的小说完稿,叶紫就帮我输入到电脑里。她问我,为何不用电脑写?我就没感觉,她切一声,又在一边玩手机去了。她也会点评我的小说,起初她会埋怨我,为何把一位很有魅力的女主角写死,我说,必死不可。她说我无情,我知道这只是吐槽。不过后来,很多时候,她能够准确感受到我小说里的缺点,这个地方应该更加具体,这个地方应该凸显,某一个地方应该特别注意。她说得颇有一番道理。
后来,我和叶紫天天都说文学上的事情,我会好的文章发给她,表面很好但是又有缺点的,也发给她。她总是认真看完,然后做出犀利的点评。例如某个标榜女性主义作家实际上是个大直男,某个天天出风头的作家的作品充斥着一股自负的味道,不够真诚。
我和叶紫渐入佳境,写作半年之后,我找到了自己的感觉,我每天只是写写字,保证每个月能够有两篇短篇小说出炉,所得到的稿费就足以支撑我的生活费以及房租。对这一点,叶紫表示很羡慕,说也要学着写作,我笑着说,当然可以。她的好闺蜜王眉也表示羡慕,说没想到自己的闺蜜找了一个作家男朋友,我羞涩地笑了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话。更为窘迫的是,王眉想起了最初那个偷偷跑去蛋糕店去买东西的人是我。
她对叶紫添油加醋地描绘当时的场景,对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顾客,面包店每天客来客往,人数数以千计,按理说是记不住我的脸的。可当时的我满脸呆滞,眼睛不知道看向哪里,该用手机付款却不出示付款码。在叶紫和我确定关系后,王眉看着我和叶紫的合照,突然拍拍大腿,说,这不是那天那人嘛?后来,王眉一直以此为笑柄,取笑我,说你小子看着老实巴交的,早就憋着坏,叶紫也捂着嘴笑个不停。
后来,我爱上了做饭,叶紫每天在面包店接待那些来不及吃早饭的上班族和赖床起晚的大学生,我则起个大早,去福州的集市上买菜,变着法儿给叶紫弄着吃。我的清炒虾仁臻入化境。
再后来,我天马行空的一部中篇小说售出了影视版权,那是关于一个克隆人主角寻找身份认同的故事,叫做《艾玛与太阳》。编辑给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激动得说不出话,弯下腰放肆地笑。也正是由于这件事,叶紫辞了职。合同的金额大得吓人,那位出品人明里暗里暗示我,可以给到一百万,并约我到北京洽谈。在收到三十万的定金之后,我和叶紫认识到,如果拿下这份合同,我俩将没有后顾之忧。
叶紫和我说也想去北京看看,我和出品人说可不可以带一位家属与我同行,与我住在同一个酒店即可,不会增加额外的费用。出品人欣然同意。
那天,我和叶紫穿了平时穿的衣物,走进北京的那家酒店时,心中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我扭头看叶紫,她的脸上也满怀激动,我看见她好奇的目光转来转去,眼里发出亮丽的光。“没想到有今天。”叶紫轻声对我说。
出品人姓王,与我交谈的时候一直露出洒脱的笑容,这让我轻松了几分,只不过他看向叶紫的玩味笑容让我有几分不快。我们的交谈还算顺利,我对电影是门外汉,对演员选角也毫无想法,那位出品人话里话外都是让我少插手的意思。我乐得轻松,即使在片尾不附我的名字也无所谓,一百万已经足够了。电影这一行我可完全搞不懂,它有着和小说完全不一致的逻辑。谈话不过一小时,我们就签下了合同。
走出酒店的时候,我感觉地都是飘着的,我处于一种随着准备发笑的状态,我回到自己住的酒店,躺在床上,看向天花板,又看向沙发上的叶紫,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一百万,这足够在我的家乡买下四室两厅的大开间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体会到了玩遍景点里所有项目的快乐,不顾酒店酒水饮料的昂贵价格的快乐,我和叶子第一次体会了飞机公务舱的快乐。
我向父母介绍了叶紫和我的新工作,他们对我不声不响谈了一位女朋友表示惊讶,对家里出了一位作家表示惊讶,母亲在电话那头说,真没想到我的儿子还有这方面的能力,父亲倒是不对我的新工作发表意见,只提出要见一见叶紫。
儿媳总是要见公婆的,叶紫显得很紧张,我告诉她没事儿,正常来就行,他们肯定同意。
我的小出租屋里容不下四个人,母亲看着我的床铺,说,到底是长大了,知道叠被子了。我不敢回答,偷偷地瞄叶紫,叶紫也偷偷地对我笑。被子是叶紫帮我叠的。
我带爸妈往海底捞里走,母亲拦住我的手,把我往回拉。我回头看母亲,还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意识到母亲是觉得海底捞太贵了,我自信地笑了笑,说了声:“没事。”拉着母亲就往里走,我爸对妈说,走吧。
我和叶紫坐在一条板凳上,和父母相对坐下。母亲一直对叶紫问东问西,叶紫也一一作答,父亲反倒是问得少,相反问我比较多,什么时候辞职的?写了些什么?赚到钱了吗?父亲也爱看书,我的文学启蒙就源自我父亲,他关注这些也不奇怪,我说辞了有三个月了,写了有几个中篇小说,赚了两三万的稿费,话到这里,我拿出手机银行的截图,告诉他们我的影视改编权卖了一百万。
我看到他们颤抖的嘴唇,母亲很久没有说话,父亲过了一会问我,这钱你准备怎么花,给你们三十万,剩下的钱存着,母亲的脸笑开了花,父则,我们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你都存着吧,母亲也接着话茬,说,存着,存着吧。母亲听到我赚钱的消息更开心了,笑意就没停下来过,又用那笑脸,看着叶紫,我看着都发毛。
父母走后没多久,叶紫就辞职了。当然是我撺掇的,她很留恋面包店的工作,我对她说,不用太顾及面包店的工资了,禁不住我软磨硬泡,叶紫辞职了。
我和叶紫租了一间四室两厅的大开间,终日浪迹于福州,偶尔也回去她的前单位逛逛,王眉总和我开玩笑,说我拐走了她的饭搭子,
王眉看不懂我的小说,对他们不屑一顾,当听到我的版权收入时,她又张大了嘴巴,说:“一百万?就那几个字?”她对我的赚钱能力表示羡慕,在这种时刻,叶紫则会倚靠在我的肩上。
不过在此后,我的创作似乎进入了瓶颈,我的文字背叛了我,面对着案前的稿纸,面对着空白的纸张,我感到的文学的神灵不再保佑我,我总是写上一点点就写不下去了,有时候好不容易多了一点,又觉得写得不堪入目,只好撕掉重来。
叶紫体会到了我的情绪,她常常安慰我,让我慢点来,写不下去就散散心,可散后我的心更乱了,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的心情变得很糟糕,我看不下去任何一段带文字的东西,对文字,我产生了近乎出自本能的抗拒。
叶紫偶尔出去与王眉玩耍回来的时候,我问她玩得怎么样,她总是沉默不语。我们变得很少出去玩,我整天闷在家里,叶紫也被迫整天闷在家里,我有一次晚上起夜,看见她在客厅看电视,她戴着耳机,调暗了电视机亮度,因此并未发现我,回到卧室的时候,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虽然我有了一定的存款,可写不出东西的我失去了灵魂,再多的金钱也不能让我感到一丝的快乐。
事情的转变源自一通电话,电话是我的高中同学艾玛打过来的。艾玛是我最好的高中同学,我永远记得她第一次班级会议时候怯生生的模样。
她先和我叙了会儿旧,最后说希望和我见一面,虽然我很想和老同学说说话,但她突兀的话语让我有点疑惑,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和我聊聊《克拉拉与太阳》。克拉拉与太阳?我才想起这是根据我的小说改编的电影。
放下电话,我很高兴,与老同学见面总是开心的,我兴奋地告诉叶紫,要和老同学见面了。
叶紫看我一脸高兴,问我男同学还是女同学,我说女同学。
见面的地址就在福州,艾玛不住在福州,但她告诉我她恰好路过,听说我在福州,特地来拜访。
我和艾玛从学校大门刷校友卡进学校,值班的保安拿着校友卡看了又看。进去后我和艾玛开玩笑,说害怕保安不认识校友卡,我们今天的返校计划可就要泡汤了。
我和艾玛走在学校南侧的小路上,那条路紧邻学校的家属区,路两边满是高耸的柏树。这儿是通往教学楼的近道,每天早上,我都甩着书包,飞快地在这里跑向教学楼。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在学校两侧,所以女生们不会从这条小路经过,早上上课时,爱学习的艾玛总是看着我提着书包从后门溜进教室。家属区里没什么人居住,很多都是空房子,小路寂静幽深。大学期间,我和舍友晚上回宿舍时,总是低头玩手机,默默走在小路上,这时候我才体会到小路的奥妙所在。
“才知道,我们班里居然出了个作家。”艾玛对我说。
“也只是一份工作罢了。”
“作家可不是普通的工作啊。”
“是吗?”
她没有顺着我的话吹嘘作家如何是一份不普通的工作,而是问我:“你知道,我现在干什么吗?”
她正扭头看着我,我也扭头看向她。艾玛是班里最漂亮的女生,并极有可能也是院里最漂亮的女生。大学时期,舍友在某件事情上恰好和艾玛同行,就会发出享受的感叹,我们也会因此嘲笑舍友的不自量力。即使是上课和艾玛同桌这样的小事,也会被我们多看两眼。艾玛从不是我幻想的对象,她问我的时候,我扭过头看了她一眼,这恐怕就是我和她对视时间最长的一次。
我很快扭回头,说:“做什么?”
“演员,刚入行。”
“哦。”尽管我心中惊异,但我没有力量发出回应,我随即想到,她这么漂亮,做演员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没怎么变。”片刻后她说。
我扭头和她的视线碰到一起,我闪躲开眼神,她却凑过来,她直面的眼神让我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我也刚入行。”我说。
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艾玛的眼神大胆直接,我没办法拒绝,沉醉的情欲如微风拂动我的心。我和艾玛走到了酒店门口。路上艾玛接到了电话,是面包店的店员打来的,我从电话里偷听到店员说没有合适的快递员,店员要亲自配送。一路上我走得迷迷糊糊,与一位姿态绝美的老同学重逢就走到酒店,而且这位老同学还一直表现欢迎,重要是我作为编剧,她作为演员,心中有了她为了追求角色的某种猜测。知道我看到酒店前台时,我为之一惊,前台那里有一位熟人,那不是别人,正是王眉。我和艾玛并排走进酒店的样子恰好被王眉看在眼里。
我叫了声王眉,王眉没理我,瞅了艾玛一眼就快步走开。艾玛问我:这个人你认识?我说:认识,这就是你叫的外卖?她说是。
叶紫是我的初恋,当时我虽然意识到与一位女性共同出现在酒店不合适,但对于这种“不合适”并没有一个感性上的深刻认识。我回到家的时候,叶紫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我把背包收起来,问她今天吃的什么?她不回答我。
这时我才看见她样子很垮,脸颊耷拉着,眼袋肿起来,我才发现她哭过了。我过去试图搂着她,她挣脱开来。我说:“没什么,就是送同学回去而已。”
她还是不回答,我又说:“真的没什么?就是我们见了一面,然后送她回酒店而已。”
“正好被王眉看见?”
“真的只是正好。”
“那你和别的女生出现在酒店,我会怎么想?”
我知道叶紫气已经消了,过去搂着她,这次她没躲。“对不起。”我在她耳边说。
叶紫很快缓和了下来,她肩膀的抖动越来越小,并开始附和我的呼吸。
后来我和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的是流浪地球2,这部电影很有名,我看得津津有味,叶紫却没太大兴趣。忽然她起身去倒水,她的身子佝偻成一道弧线,紧身有致的衣服看起来像睡衣一样,等到她走回来,我突然问她,“我出去这几天是怎么过的?”
“一直在睡觉,睡觉,然后出去吃饭。”我看到她憔悴的脸颊,不想多说话,紧紧和她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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