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河传》是萧红写作的一篇自传性质的长篇小说,小说采用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以她的童年生活为背景,用嬉笑玩闹的无畏眼光看待着周遭的一切,细数着纯属于东北黑土地上的风土人情,向读者展示了那个时代农民悲惨的生活、混沌的希望和病态的灵魂。
萧红的小说有一种世态炎凉的悲怆,在《呼兰河传》第一章中,她写到街上有个大泥潭,一到夏天经常有人掉下去窒息而死,人们恨它也怕它,为了躲着它走吃尽了苦头,却从没有提出将坑填平,他们不存在任何质疑或者反抗的情节,年复一年的任由大泥潭吃人肉喝人血。只这一件事情,写尽了那个年代中人们狭隘的观念、麻木的状态、懒散的行为。
重压下的农民精神世界一片荒芜,固步自封的状态和因循守旧的思想,使他们排斥一切外来的新鲜的事物,顽固地传承着原有的习惯和规矩。仅有的一丝畅想,也是寄望于神灵的庇佑,祈求于鬼怪的放过,属意于来世的富贵。他们虔诚地跳大神、放河灯、拜娘娘、唱大戏,都是做给谁也没见过的神仙鬼怪看的。
《呼兰河传》共分为七个章节,前两章概览了城中的大街小巷和人们的乡约民俗,三、四章是“我”童年昙花一现的温情,父母对“我”嫌隙颇大,祖母对“我”嫌弃颇深,唯有慈祥爱笑的祖父伴“我”度过漫长时光。
萧红用一支明丽俏皮的笔彻底复活了那座趣味无穷的后花园,那里仿佛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桃花源,只有数不尽的草木花卉,只有看不完的蝴蝶蚂蚱,大家尽可以蓬勃生长,肆意欢乐。
经历了半生漂泊,孤苦伶仃,受尽白眼,贫穷、战乱、流离、疾病、死亡……始终不肯放过萧红,无路可走、无处可退,黑暗无边中唯有回望曾经的家园,那是心头的一点红。
在第四章的时候,萧红连用四个“荒凉”作为每一小节的开头,任性的、不加修饰在那些人粗粝的生活中榨出真实的血汗。紧接着的五、六、七章,便出现了一张一张鲜活垂死的面孔。
小团圆媳妇是无意识的抗争、自然本性的流露,她死了;有二伯活脱一个东北阿Q,在被奴役被压迫中苟且偷生;冯歪嘴子是有目标的追求、生命意识的觉醒,他活着。这血色的、腥味的人间,让活着的人生不如死,让死去的人永不瞑目。
《呼兰河传》为何好?在于它表现出的自由、个性和创造。与草木相濡以沫,与祖父相依为命,是它的自由;不走传统小说路子,遣词造句大胆别致,是它的个性;主观抒情引领全文,思考女性生存空间,是它的创造。
不囿于传统,有各种各样的人,有各式各样的小说,是个性,而非共性,爱她的人,爱她的不拘一格,爱她的有血有肉,爱她的感同身受,爱她的以血书之……反之,嘲笑她可有可无的章法,看轻她含泪微笑的抒情,误解她时断时续的情节。
命运、人性,甚至死亡,是萧红作品中展现出来的东西,动乱不安的年代,封建愚昧的社会,积弊之深重、惯性之顽固,用怎样苦大仇深的方式写作,都不够深刻,用怎样尖锐严苛的语言批判,都不会过分。
萧红却反其道而行之,《呼兰河传》中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坏人,没有一场激烈碰撞的冲突,施害者是毫无意识地杀人,受害者是不声不响地死去,平静到麻木不仁,保守到顽固不化。
“古往今来,直接死于统治者屠刀下的人或许较少,更多的是死于‘无主名无意识’的杀人团。”鲁迅先生如是说。五千年的历史灿烂辉煌,却也藏污纳垢,杀人团就是糟粕文化影响下的畸形发展壮大。在揭示中国社会停滞不前,国民灵魂麻木不仁这一点上,萧红深得鲁迅先生文学精神的精髓。
《呼兰河传》全文的语气更是清如寒泉、淡如孤烟,不偏不倚地戳到人心底。好比这一句:“生、老、病、死,都没有什么表示。生了就任其自然的长去;长大就长大,长不大也就算了。”语气里那种无足轻重,恰好反衬出感情的举足轻重,生命越轻贱,越是读者不可承受之重,萧红的确是做到了举重若轻。
同时,“儿童视角”的运用让文章没有太强烈的批判性,那些惨不忍睹的悲剧,真切发生在“我”凑热闹找乐子的眼中,存在于“我”和祖父幼稚温情的对话中。在孩子纯净的放大镜下,痛苦不堪没有了遮羞布,才最是痛彻心扉。作家张定浩曾写道:“最好的神话,最好的诗,似乎都是这样,永远游荡在死生之际,温暖,且骇人,骇人,又温暖。”
茅盾先生为《呼兰河传》作序,他加倍叹息萧红的寂寞,寂寞的心情,寂寞的活,寂寞的悲哀,寂寞的死,寂寞的幼年,寂寞的坟……
人间已是那般寂寞了,萧红最后沦陷于香港,疾病缠身,时日无多,她写下《呼兰河传》,里面的句子,有多少是她自己悲辛无尽的写实,“老,老了也没有什么关系,眼花了,就不看;耳聋了,就不听;牙掉了,就整吞;走不动了,就瘫着。这有什么办法,谁老谁活该。”
这是她一生的绝响,是烟头把黑夜烫了一个洞,洞里要有光。她在风华绝代的年岁里写下了最好的作品,可她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不管是《呼兰河传》,还是萧红的一生,似乎都应了她这个笔名。一个冷厉的“萧”字,不动声色压住了“红”的俗气和喜庆。如果寂寞有颜色,那就是一种近似于“萧红”的色彩,是冷清疏离却不寡淡无味的灰败里,又隐约透着点细腻敏感的鲜妍。
简宝玉读书挑战打卡-《呼兰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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