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
文/陌忘芊
其实感情最怕就是拖着，
越到重场戏越哭不出来了。
——薛之谦《演员》
【一】
前些天，我去影院看了《七月与安生》，忽然又想起周薇薇来。她就好像文静，乖巧又安分的七月，而我则仿佛是放浪，不羁又脆弱的安生。
我是苏安，周薇薇最好的朋友。
从踏进校门的那一刻起，我们便宿命般的成为了朋友。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与周薇薇同班，因为家离得很近，于是一起上下学。从小学，初中到高中，从步行，骑车，坐公交，我们一起走了八年。
我知道周薇薇所有的秘密，包括她喜欢林念远。而我的学生时代，却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周薇薇是那种连和男孩子说话都会脸红的姑娘，而我，混在男生堆里别人都看不出是个姑娘。
周薇薇一直对我说，苏安，你怎么可能没有喜欢的人呢？
我笑着对她说，可能是我感情这条神经比较迟钝吧。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不是感情迟钝，而是因为没有遇见命中注定要爱上的人。
【二】
大学的时候，我与周薇薇分开了。她去了上海，那座繁华绚烂的魔都，而我去了青岛，那个走在沙滩上可以吹到海风，听见海浪声的城市。
有人说，十八岁时，你会遇上一个人，一个你终身难忘的人，一个与你纠缠一生的人。
从前我不信，后来，我信了。
那年生日，为了表现出我成年了，我独自一人去了学校附近的酒吧，酒吧的名字叫做《认真的雪》，正好是我喜欢的薛之谦的一首歌。
我小心翼翼地坐在吧台，故作熟练扬起头对调酒师说，喂，给我来一杯最烈的酒。
对面的他转过身来，身着黑色衬衣，在闪耀绚丽的灯光下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庞。
我看的有些呆了，只听见有温柔的声音说，女孩子还是不要喝酒的好，来杯玫瑰茶吧，对身体好。
从小到大，我与那些男孩子都是称兄道弟的，从来没人把我当女孩儿，而我也把自己当做女汉子，这世上就没有我拧不开的瓶盖儿。
可眼前这个人，让我忽然觉得，自己也是个需要人疼惜的女孩子。
我对他说，今天我生日，我想喝酒。
他看着我笑了，说，原来是生日啊，这样吧，我请你吃蛋糕，免费。
说完，递给了我一小块儿提拉米苏，我之前从不喜欢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可是，那天的蛋糕，却让我觉得这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那一刻，我就像是武侠小说里的主人公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似乎周薇薇说我那根迟钝的神经，忽然之间，电光火石，发出了最亮的光芒。
我与周薇薇不同，她喜欢林念远，卑微到尘埃里。而我喜欢一个人，就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三】
后来，我知道了他的名字，郭耀。
周薇薇对我说，女孩子要矜持一点，主动去追男生，通常他都不会珍惜。可我做不到。
我总是在下课后隔三差五就去那间酒吧里，坐在郭耀面前直接对他说，喂，我喜欢你。
而郭耀总是笑着说，小姑娘，你还小。
我倔强着说，喂，我已经不小了，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
因为郭耀，我开始留起长发，开始学着穿裙子，开始学着化妆，开始在寒冷的冬夜里熬夜为他织围巾和手套，密密麻麻斜斜的针脚虽不规则，却每一针每一线都饱含着我爱他的情意。
圣诞节那天，我带着围巾和手套去酒吧找他，酒吧里人很多，也很嘈杂。隔着昏暗的灯光，我却看见郭耀和另外一个姑娘拥抱在一起。
他没有看见我，所以不知道我踉跄出门的背影以及眼角夺眶而出的泪水。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走回去的，那天的雪下的很大，走在雪地里，一浅一深的脚印，似乎倒映出我在雪地里的伤痕。
那时候，我才知道周薇薇说的话，爱是折磨人的东西，让人心碎却又让人着迷。
【四】
我还是经常去那个酒吧，却不再坐在郭耀的面前。在别的调酒师前，我总是点很多酒。
我整日与酒吧的那群人凑在一起。即使被说成是堕落，也好过独自面对回忆。没有人知道我夜夜笙歌的背后，总是藏着怕被人看到的，疮疤一样的寂寞。
那天，我喝的烂醉。郭耀拉着我说，苏安，别喝了。
我甩开他的手说，你又不是我的谁，干嘛要管我。
忽然胃里一阵恶心，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我哭着对他说，郭耀，我喜欢你。从前我没有喜欢过别人，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可你怎么就不喜欢我呢。
隐约间，我似乎听到耳边有人说，我喜欢你。然后，我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醒来，我在宿舍，头还隐约有些发痛，室友说是郭耀送我回来的。
中午的时候，郭耀在楼下给我打电话，说，我来给你送醒酒茶，顺便一起去吃饭吧。
我对他说，干嘛对我这么好？
他在电话那头笑着说，这不是一个男朋友应该做的吗？
我激动的从床上跳下来说，你说什么？昨天你说的喜欢我是真的？
他说，嗯。
我说，我还以为是幻觉，再给我说一遍听听吧。
他笑着说，以后有的是机会。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在酒吧里的是他的妹妹，从广州过来看他，是我误会了他。
【五】
与郭耀在一起的日子，每天都很开心。我们一起去海边，听着海浪拍打的声音，在沙滩上写下，郭耀与苏安，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在餐厅里，我带着郭耀见了薇薇。
我对郭耀说，这是我最好的闺蜜，薇薇。想让我嫁给你，你必须要过了她这一关。
周薇薇看着郭耀，然后笑着对我说，苏安，你真幸福。
我说，薇薇，你也要加油啊，快忘了林念远吧。
她忽然收敛了笑容说，我也想忘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想忘记，就记得越清晰。
郭耀对我说，等你毕业了，我们一起回广州，我娶你。
这大概是我听过最美的情话。我想过我们之间的种种，想过装修房子的颜色，想过未来养的猫咪的名字，想过我要每天亲自为他做早饭的种类。
可我从未想过，我们有一天也会走向分离。原来相爱的人也不一定会在一起。
毕业那年，兵荒马乱。答辩过后，领完毕业证。我带着郭耀见了父母，我生活在北方，母亲不忍心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可见我心意已决，又知我的性子便不再阻拦。
于是，我便随着郭耀回了广州，可是之后的生活却并不如我想象的那样一切都水到渠成。
【六】
刚开始，我也像所有毕业生一样加入了找工作的大军，却发现大学生如此廉价，工作如此难找，投的简历大多石沉大海。
而郭耀的工资每月还了房贷只剩下一点，养活我们两个人也很是吃力。真正在一起之后才发现我们之间或许并不合拍，而生活里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渐渐成了我们之间的导火索。
我性情直爽，很多时候忍不住发脾气。刚开始的时候，郭耀只是不说话，后来，我们便开始吵架。
那些时候我们就像寒夜中两只觅食的狼，饥饿到了极点，发现同类血肉原来也可充饥，所以彼此撕咬。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假爱为名，歇斯底里，直到两败俱伤，苟延残喘。
我以为我不远万里，离开父母，来到广州跟随着他，他能理解我，对我包容一点。可每次吵完架，他总说，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这句话对我的杀伤力可以直接毁掉了我对他所有的爱。原来曾经最爱的人有一天也会用最恶毒的话语来互相伤害。
很久之后，我还是在听薛之谦的歌。他唱到，感情最怕就是拖着，越到重头戏越哭不出来了。
在又一次和郭耀吵完架后，我一个人收拾了行李，订了回家的机票。郭耀只是在旁边看着我，一根一根的抽烟，并没有阻拦。
我知道，惟一能叫一个人永远记得的方法，就是让他永远不再拥有。
所以，我在他离开我之前先转身，我先说再见。
【后记】
周薇薇生病了，很严重的病。
她说的时候我正在她对面啃鸡腿，我对她说，是相思病吧？
她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神情凝重，说，苏安，是真的。
我继续啃我的鸡腿，可眼泪却不由自主留下来，混合着口水弄花了我的妆，我哽咽着说，假的，一定是假的。
她最后说，苏安，别让林念远知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命运如此残忍，让我最爱的人都离开了我。在周薇薇的墓前，我说，薇薇，你的一辈子那么短，可你的爱却永远不朽。而我这一辈子还有很长，可我的爱却那么短。
只是没有想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酒吧里那个黑衣少年还是让我一瞬间沉淀在心中所有的痛楚。
他说着他曾经说过的话，他拥有和他那么相似的侧影，他让我想起再也未曾见过的，他的微笑。
嬉笑打闹灯影朦胧的酒吧里，一个控制不了泪水肆虐的女子，缓缓地伏下身去。
关于周薇薇的故事，请点击上篇《只要还能被你记得，我就是不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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