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提瓦纳的那一天迪戈又兴奋又紧张。 特地买了一身体面的西服穿上, 他不希望美国边防检查官把他当成偷渡客。开往边境站的公路上无数的车辆在慢慢移动, 在蠕动的车流间有成百上千的男女老少在兜售各种商品, 从瓶装水到内裤到避孕套, 什么都有。 看着那些衣衫褴褛的少年, 背上背着婴儿的母亲, 迪戈被眼前的贫穷深深刺痛。他不知道故乡为何如此贫困落后, 更不知道如何才能改变现状。远处那道水泥高墙像一道巨大的伤口深深地切在提瓦纳这座苦难深重的城市上。
排了几个小时的队终于到了边防站, 几个美国边防军荷枪实弹带着一条高大的警犬上了巴士, 气氛马上就紧张起来。 迪戈暗自祈祷不要有任何差错。虽然自己的一切手续合法, 但是在美国警方看来每个人都是潜在的偷渡客。
他们的目光犀利警觉而又有点侮辱性, 非常仔细地检查每个人都文件和行李。 还好这一车巴士上的人都没有任何问题, 车辆如期放行, 迪戈如释重负。
一进入美国边境迪戈在心里默念:”俏也, 我来了。” 虽然就是一墙之隔, 美国这边就马上变成了绿水青山的另外一个世界, 靠边境的一边非常安静, 人烟稀少。 巴士慢慢把肮脏丑陋的提瓦纳甩在了后面。
这天俏也收到了蓝蓝画展的邀请, 不过EMAIl上居然标明的是蓝蓝和老麦的名字。 这下俏也都糊涂了, 老麦不是搞数学的, 怎么又搞艺术了? 给蓝蓝回了EMAIL, 说下周四一定会去, 还问你家老麦什么时候成艺术家了。 蓝蓝很快回复:”你来看了就知道了。” 还卖关子呢。
俏也马上给迪戈打电话想让他早点安排时间, 手机没接, 俏也只好给他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果然是卡密拉接的电话, 声音很嗲,说迪戈正在电话上。俏也一听她的声音就气打不过怒火中烧, 决定亲自去办公室找他, 顺便看看是否可以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进门以后卡密拉很礼貌地请她先在外面等一下, 迪戈特别说了他在电话上, 任何人都不要打扰他。 俏也心里想:”我也属于是任何人? 什么电话这么重要?” 她心烦意乱, 忍不住站起来在窗口前渡来渡去。
突然眼角扫到卡密拉桌上的一张照片, 是她和另外一个西班牙女人的合影, 样子非常亲密。卡密拉看出她的疑惑, 大大方方地解释:”哦, 那是我未婚妻, 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 俏也的脑子才猛然转了一个大弯:”哦, 那祝贺你啊!” “是啊, 我们特地搬到纽约来,就是为了可以合法成婚。” 俏也的心里就像打翻了一个五味瓶, 自己真的是自作自受, 胡思乱想了这么久, 人家原来是个女同志! 更内疚的是又错怪迪戈了。
正胡思乱想着, 迪戈开门出来了。看见她非常惊讶:”你怎么来了?” 俏也慌忙用蓝蓝画展的事打了掩护。迪戈看出她情绪不错就提议说:“要不我们出去吃个午饭? ” 俏也的确好多天不曾和他好好吃顿饭了, 也想借机缓和一下近来的关系, 马上就点了头。坐定以后俏也迫不及待地问:”你知道卡密拉是女同志吗?” 迪戈没好气的说:”那是人家的私事, 我当老板的怎么好过问。” 俏也马上把刚才的谈话给迪戈叙说了一遍, 最后很不好意思地说:”真对不起, 我错怪你了。” 迪戈并不知道这是俏也人生第一次给一个男人说对不起。他只是疼爱地捧起她脸:”宝贝, 你知道我只爱你一个, 我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明白这一点。你得信任我, 明白吗?” 俏也回了他一个热烈的湿吻。
周四晚上是蓝蓝和老麦的画展在雀儿西画廊的开幕式。 俏也和迪戈都好好打扮了一番。迪戈穿了一身蓝色亚麻的便装西服, 而俏也穿了一条黑底印着红玫瑰花的丝绸连衣裙, 款式比平时的衣服暴露一些, 性感又雅致。 迪戈一看就假装走不动路了, 然后说:”我们可不可以先到卧室里去一下?” 俏也说;”去去去, 我们已经晚了。”
打了车飞奔到画廊, 果然已经人头攒动, 热烈非凡。 俏也看见很多蓝蓝艺术学院的同学老师都来了, 她在人群中忙着周旋。 老麦则把自己的父母介绍给他们, 一对很开心的老嬉皮, 老爸还扎着一根小辩, 老妈穿着波西米亚风格的印花披风。 和他们交谈一会以后俏也知道老麦的喜剧细胞是从哪里来的了。
蓝蓝看见他们一声尖叫, 然后冲到面前滔滔不绝地开始给他们介绍作品。
原来这些作品都是在电脑里完成的, 先是蓝蓝做出一个基本的图形, 然后老麦给她写了不同的数学公式, 再用一个软件运行这些公式来把原来的图形打碎, 所以出来的画面就非常奇异独特, 即是随机的结果却又是由数学公式控制的, 显然不是人脑可以想象出来的视觉效果。俏也和迪戈都叹为观止, 佩服得不行, 虽然俏也自认为不懂艺术, 但是眼前的这些和谐色彩和奇幻的图像则让人感到说不出的愉悦。她和迪戈各自选出了几张自己最喜欢的作品。
迪戈说要再去拿杯酒, 俏也就继续和老麦父母闲谈, 听完了几箩筐老麦小时候的笑话, 迪戈还没有回来。她按捺不住回头到处张望, 发现迪戈和几个漂亮的中国小女生交谈甚欢, 不过这次俏也克制住了自己心里快要上涨的酸味, 泯了一口红酒。
不一会蓝蓝兴奋地跑过来说:”你家迪戈可以啊, 一口气买了3张画, 说是你最喜欢的。 我看这个迪戈真是个好老公。我就替你把婚定了吧。” 俏也听了心里美美的, 幸福地笑了。
周末俏也的大学同学又有聚会, 这次特别强调了可以带家属。 俏也决定带上迪戈给同学们看看,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面。出门的时候俏也特别检查了一下他的衣着, 当然是希望给同学们留个好印象, 特别是在和大董婚姻破裂以后。
他们走进去的时候似乎引起了一阵无声的骚动。俏也用英文简单介绍了一下迪戈, 女同学的表情或羡慕或吃醋, 男同学的表情则不太看得分明。 关系比较好的几个女生用中文和俏也开起来玩笑;”俏也, 在哪里找到这么帅的男朋友啊?” 很快男同学也开始和迪戈攀谈起来, 特别是很多打算去坎昆旅游的同学找到了一个最好的向导, 一帮人谈得甚欢。
不一会, 不修边幅的大董居然出现了, 这让俏也比较意外, 大董的表情更加尴尬, 特别是看见她身边坐着的迪戈, 马上明白了他们的关系。 俏也深呼吸一下, 然后平静和大董搭上了话, 说些无关痛痒的家常。 以前对他的愤怒现在居然变成一种侥幸, 如果不是因为大董要离婚, 她不会遇到迪戈, 还会生活在那个半死不活的婚姻里。 人生有时就是这么奇怪。大董显然非常惊讶俏也的变化:她容光焕发, 略施粉黛, 好像变了一个女人。 那一晚上大董少话沉默, 没有搭理迪戈, 一直揣摩到底是什么让俏也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回到了家俏也才告诉迪戈那个是她的前夫, 迪戈说;”他真是个傻瓜,居然让你给跑了。” “不是我要跑, 是他要离开。””那他就更傻了。”
而大董那一夜几乎彻夜难眠, 俏也美丽的脸庞就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 再见俏也, 这个他曾经深爱但又主动离开的女人却已经属于另外一个男人。她仍然那么美, 甚至比自己记忆中的还要美。特别是她看着迪戈的炙热眼神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和她结婚这么多年, 她从未以那样的眼神看过他。 大董酸楚地发现自己其实还在爱着她, 明白自己已经犯了人生的一个最不可挽回的大错误, 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以前他对俏也那么爱那么顺从却仍然无法真正得到她的心。
转眼感恩节到了, 老麦的父母也向”无家可归”的俏也和迪戈发来邀请。 所以他们和蓝蓝一家一起去了纽约上州的老麦父母的农庄过感恩节。
俏也虽然来美国这么多年其实也是第一次在美国人家里过感恩节, 和迪戈一样看见什么都新鲜。一大家人围着长桌吃着火鸡玉米的场面让俏也感到那么的温馨, 她家里从来没有这么多的亲戚朋友。迪戈则说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在墨西哥的一家人热热闹闹一起过亡灵节的情形。
等到把两个孩子都安顿上床以后了, 老麦爸爸略显神秘地拿出一个小铁盒, 打开以后是一排手工搓的烟卷。 俏也从老麦和蓝蓝兴奋的表情上马上意识到那应该是大麻卷! 俏也的概念里大麻仍然是和毒品二字相连的,所以很本能地抵抗, 礼貌地回绝了。 迪戈的表情则很奇怪, 好像见了鬼一样, 也摆手说不要。 只有蓝蓝和老麦则是非常享受的样子, 两人腾云驾雾轮流抽着一只, 大声感叹有了孩子以后就很少有机会吸一口了。
不知道是因为大麻的味道还是因为晚餐喝得有点多, 俏也感到特别困, 提前上楼睡觉了。 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半夜里她突然被吵醒, 是迪戈小声在卫生间里讲电话。 本来迷糊的她一下子就清醒了。 迪戈平时用的三星手机的确就在床头柜上, 迪戈的确有第二只手机!!
迪戈讲完电话, 轻手轻脚地回到床上, 俏也假装睡着一动不动。 迪戈轻轻地吻了她的脸, 很轻地说了一声:”I love you。” 迪戈慢慢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而俏也一夜没有睡着, 她被两种完全相反的信息搅乱了脑子。迪戈肯定瞒着她什么事, 不然不会保持着这神秘的第二只手机。电话那端是谁? 他在墨西哥还有个妻子? 这个推断俏也自己都不相信。 他是那么真真切切地爱着她。 无数个为什么充满了她的大脑。
感恩节过后不久迪戈回家很兴奋地说审批终于通过了!! 俏也着实感到高兴。 然后迪戈说起想利用圣诞节期间回墨西哥一次。 俏也以为他是指两个人一起去, 迪戈却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他一个人去就好了, 主要是公事。 俏也心里不禁打了个问号, 我都把你介绍给我父母同学朋友了, 你为什么还不给我介绍你的家人呢? 而那第二只手机更使俏也迷惑不解。 脑子里的那些疑问一直无法找到答案。
只到圣诞节迪戈回墨西哥之前, 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问了迪戈:“你是不是还有第二只电话?” 迪戈沉默了半天, 有点难堪地回答:”是。””为什么你需要2只电话?” ”我现在不能回答你, 但是等我从墨西哥回来以后我一定会回答你所有的问题, 好吗?” 俏也没有继续深究, 两人都沉默了。
机场里迪戈有点忧伤地和俏也吻别, 不仅是有离别的忧伤更有一些不被信任的痛苦。
他只是简单地说:”宝贝, 我最多一周就回来了,你要相信我。”俏也点点头, 她并不怀疑这个男人的爱, 只是他有太多的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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